第298章 毋丘俭反了xinHa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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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毋丘俭反了

    魏正元二年(255年)正月的一夜,吳楚上空突然掠过长数十丈的彗星。它的出现就像是吹响了反司马师的号角,起事者喜不自禁,认为上苍在昭示司马师当权人神共愤,故发凶兆以示。

    起事的第一主角是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毋丘俭。

    他是河东闻喜人(今山西闻喜),继父亲武威太守毋丘兴的高阳乡侯爵位,走上了仕途,任平原侯曹叡的文学侍从。尔后一再升迁,又因上书劝魏明帝罢修宫殿受到赏识,升为荆州刺史,从此崭露头角。并且接连不断在战场上显示他的军事才干。

    23年,随从司马懿攻辽东,灭公孙渊,244、245两年,率万余步骑两次讨伐高句丽,斩获多达2万余众,打得其王位宫狼狈溃逃千余里,几乎亡国。为魏国拓地千里,掠民无数(毋丘俭此战的刻石记功碑,至今尚存辽宁博物馆)。

    253年,毋丘俭转任扬州刺史的第二年,又击败吴国诸葛恪攻打合肥的大军。可谓战功累累,威名赫赫,算得上是魏国后期为数不多的名将之一。

    听到曹芳被废的消息,毋丘俭非常震惊,坐卧不安。

    正值在洛阳任治书侍御史的长子毋丘甸到寿春公干,父子两人当夜便密谋起来。

    “儿啊,为父受明帝厚恩,长恨不能杀生以报,如今眼看着明帝的嗣亲被废岂能无动于衷?何况我与夏侯玄、李丰交情非浅,挚友被害却无能为力,枉为大丈夫啊!”他眼里冒着怒火,浓眉紧锁:

    “司马师擅作淫威,残杀大臣,视朝廷为无物,何其猖獗乃尔?”

    “杀挚友是私仇,擅废立乃公恨。为私为公,大人都难与司马师做一殿之臣了!何况司马师知道您与夏和玄他们的关系,必定不会无动于衷,绝不会对您放心的”

    毋丘甸虽然年轻,但自幼聪明好学,也是洛阳的一个名士,几句话就到了点子上。

    “我与司马师确已不共戴天,然贸然起事,胜算几何?”

    “司马师颠覆皇纲,专权误国,表面上看,百官对其效忠,然死党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是慑于淫威,屈身而事,暗中怀恨不满者,大有人在。

    “放眼一国之内,淮南是少数强镇之一,天下瞩目。比起司马师秉一国之兵权,力量自然不如,但大人您摄一方重任,如果听任社稷将丧而晏然自守,只顾保全职位,将会受到天下人责难的啊!”

    “儿言之有理。为父决心已定,当与司马师拼死一搏!”

    毋丘俭热血上涌,兴奋地捏紧拳头:

    “以你之言,我当如何行事?”

    毋丘甸沉吟道:

    “首先当打出旗号,名正则言顺。让天下人知道大人举事的目的,是清君侧而非谋反。其次是要将矛头对准司马师一个人,打击面不宜宽。最后是必须要找到可靠同盟军”

    “对,为父要矫诏太后之懿旨,义旗一举,天下景从!

    “盟友嘛,我已想好了,扬州刺史文钦是最好的人选。他戎马半生,骁勇刚猛,更主要的是他是曹爽的同乡与亲信,既具报旧主之深念,又怀受牵连之恐惧。只要我一牵头,他必然参加”

    毋丘俭很自信的出自己的想法:

    “至于第二点嘛,我当然不会那么傻,想要推翻整个司马氏一族,毕竟太傅司马懿功勋巍巍,不容抹杀。司马孚也是国之干城。为父就专讨司马师一人。”

    “儿有个主意:大人可发表檄文,表彰其父其叔,而揭露司马师罪恶。并且提出以司马昭替代其兄。此为离间之计,又是驱狼噬虎之策,即使事不成,也使其兄弟不和。”

    “好计!为父多日下不了决心,今日我儿一言拨开迷雾,使我再无疑虑矣!”

    “儿明日回洛阳,静候大人佳音”

    父子两人哈哈大笑。抬头见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顿觉曙光已在前头,越发信心十足了。

    镇东将军职权督导扬州一切军政大事。毋丘俭名正言顺的将他的治下首官,扬州刺史文钦招来,向他公布了自己的计划。

    文钦一听,抚掌叫好:

    “我忍司马师贼子久矣!只恨势单力薄不敢妄动,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与其坐等别人将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哪里及得上先举刀砍别人?”

    “将军几代簪缨,一门虎将。令尊(文稷)乃武帝麾下名将,所率骑兵所向披靡。将军本人之果敢骁勇,更是有目共睹。听令郎文鸳、文虎皆武艺高强,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我有将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文钦从军很早,在曹操时代曾因魏讽谋反一事受牵连,还是曹操看在他父亲文稷的面子,赦免了死罪。明帝时代他也不得志,只任了个牙门将,直到曹爽掌权,他才扶摇直上,做到庐江太守兼冠军将军。

    文钦虽勇猛,却性情贪暴,倚仗曹爽权势骄纵不法。他还有一个恶俗的喜好:常冒功邀赏,虚报夸大斩获敌人的数字。司马师当了政,他仍这样做,却被司马师严令核实改正,文钦自然既不满又不安。

    毋丘俭与文钦一边饮酒,一边密谋,越谈越投。

    “将军虽然已经身居前将军、扬州刺史的高位,但这全是司马师为了稳定南方局势,暂时做出的妥协。就像我的镇东将军职位,他也是不得已而任之。一旦有会可乘,司马师必使其亲信取而代之。到那时,恐怕你我性命也难保了。”

    “我早思之熟矣,吾国三大军团中,司马氏长期掌控襄樊大军;关陇集团在曹爽失败后也基本上被司马师控制。如今只有淮南,是司马师鞭长莫及的。将军您大旗一举,在下义无反顾,甘为马前卒,为您一扫凶逆,殄灭权奸!”

    “壮哉仲若!”毋丘俭兴奋地举杯与文钦一碰,一饮而尽。

    “我认为镇南将军诸葛诞也是夏和玄好友,一定也有共同志向。将他拉入同盟,成功希望就更大了!”

    正月2日,借着慧星的瑞兆,毋丘俭与文钦不失时的举起了反旗。一篇假托郭太后诏命,讨伐司马师的檄文发布后,传送到各州郡。

    同时,一封弹劾司马师的奏章送到了朝廷,上面列举了司马师条大罪。诸如擅废立,杀大臣,搞独裁,谋篡位等等,将他骂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野心家。

    对司马懿、司马孚却大加颂扬:

    “故相国懿有匤辅魏室,历事忠贞大功太尉孚忠孝心,可以授以太保太傅之职。因为他们的缘故,应该宽待其后代。请求废除司马师,让他以侯爵身份还家不然臣等将率兵征讨,清君之侧”

    接着又直言不讳地提出:

    “其弟司马昭忠肃宽明,乐善好士,有高士君子之度。臣等保举他代替司马师辅导皇上”

    司马师看了表文,冷笑一声:

    “挑拨离间,夸大事实,无所不用其极,其用心何其险恶!哼哼”

    随将表章递给一旁的钟会:

    “听这是毋丘俭亲自起草的,你看看写的如何?”

    钟会一目十行扫了一遍:

    “洋洋洒洒数千字,极尽蛊惑人心之能事,不愧是做过平原侯文学的人大将军,毋丘俭文武双全,还有文钦这个勇将辅助,恐怕不好对付啊!”

    “哦哦,他固然不错,然我麾下人才济济,就算以十抵一,也远远胜过毋丘俭。”司马师自信的扳起指:

    “论文,有左长史司马琏,从事中郎阮籍,虞松,王肃,傅嘏,卢毓等等;论武则有邓艾,州泰,石苞,胡遵,诸葛诞,王昶,贾充,王基等人。又有我太尉叔父,昭弟等统帅之才,吾何虑之有?即使只能你钟会一人,文才武略也毫不逊于他呀!”

    “能得大将军倚重,乃会之殊荣啊”钟会兴奋得两眼放光。

    在大将军府议会上,大臣们大多劝司马师不要亲自出征,可以派太尉司马孚统兵代劳。

    司马师刚刚做了眼部术,将长久折磨他的肉瘤割去了。此时一块纱布斜缠住他半边脸,左眼被包住,成了“独眼龙”。

    但钟会和河南尹王肃、尚书傅嘏三个人,坚持劝司马师亲自出征。

    王肃:

    “当年关羽擒于禁,震华夏,威势赫赫,大有进袭北方之可能,而孙权袭击其后,关羽旬月之间便被俘杀了。现今淮南将士之父母妻都在内地,只要后方善待他们,而前线抵御住毋丘俭、文钦的进攻,其军将士必定人心不稳,像关羽一样土崩瓦解了。”

    傅嘏的话尤其有服力:

    “荆、楚之兵一向彪悍,毋丘俭经营东南多年,有地主之利,文钦父子骁勇,叛军之兵锋初时必然势不可挡,诸将一旦失利,则明公的大事危矣。只有您亲征,才能在气势上压制他们!”

    司马师高大的身材霍地站起,睁大独眼,凛然道:

    “吾要亲往破贼!”

    到底是垄断一国军力的总揆,司马师一下子调集了0多万军队。

    令荆州刺死扬烈将军王基为监军,统帅许昌部队为先锋,逼向项城;自己率主力从洛阳随后跟进。左右长史司马班、李熹,司隶校尉王祥,参军贾充和钟会等皆跟随东征。

    洛阳则留弟弟司马昭,兼领中领军之职镇守。并加卢毓为侍中,作司马昭的助巩固后方。

    却毋丘俭和文钦下令,驻守淮南各地的将军全都率将士吏民进入寿春城。计有安丰护军郑冀、庐江护军吕宣、庐江太守张休、淮南太守丁尊、合肥护军王休等部。

    诸将在城西筑起的土坛上歃血盟誓。毋丘俭宣谕众人道:

    “春秋时,义士豫让甘愿吞炭漆面,为智伯复仇,何况我等世受国恩,更当为蒙难的天子雪耻雪恨,铲除国贼司马师,捍卫大魏国祚!”

    随后他留下老弱士兵守城,自与文钦率众将带主力五、六万人,渡过淮河西进到了项县(河南沈丘),作为进军基地。毋丘俭领3万兵守城,以抗司马师洛阳军队,文钦则率军在外游动策应。

    在进军的同时,母丘俭采取了几项措施,一是和文钦各遣儿子4人作人质,请求东吳援助;二是派专使游镇南将军诸葛诞,沟通兖州刺史邓艾;三是谕告雍凉的郭淮、陈泰等边远地区的大将。

    他的想法是不错的,认为如果拉拢了诸葛诞和邓艾这两个能征善战的名将,又稳住了郭淮等人,再得到东吴的助力,那么胜算将大大增加。

    但他却没有考虑联络姜维,一来路途太遥远,二来如果吳、蜀两军东西夹击,自己在淮南起事,恐怕魏国社稷难保,自己将被国人视为逆贼与罪人!这与他恪做忠臣,一心为国的本意就背道而驰了。

    在项城焦急等待消息的毋丘俭很快得到了反馈,却是绝对的坏消息。

    诸葛诞杀了派去的使者,受命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渡口(安徽霍邱北5公里)过江,向寿春逼来。邓艾也斩了来使,自领州兵万余人兼程进驻乐嘉城(河南周口东南)。

    东吴还没有动静,郭淮也没有反应。他不知道的是:吴国已经出兵了,而郭淮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人世。

    而征东将军胡遵,督领青、徐两州军队进到了谯县和睢阳。目的显然是断绝淮南军的退路。

    更有个本军内部的坏消息:守卫隐桥(商水境内)的淮南将领史招和李续,竟然投降了敌人。

    毋丘俭十分惊慌,对方三路大军压来,等司马师主力一到,近20万兵力四面合围,淮南军怎能抵挡?不行!不能困守孤城,也不能坐等东吴援军,必须主动出击,先破敌一路,再做计较

    他首先考虑要夺取项城西南的南顿县,那里有一个大粮仓,储有大量粮食,足够数万大军吃40天。

    于是他亲自率军去夺,不料走了0余里,看马报为荆州刺史王基已经占据了南顿。

    “这家伙来的好快呀!”毋丘俭很沮丧,想要去攻击,又怕寿春有事。

    王基这个人毋丘俭是了解的。30年前,王基就被王凌荐为青州别驾,王郎等人几次以朝廷名义要征招他去中央做官,王凌都压着不放,可见他才干出众。

    后来担任安丰太守和荆州刺史,与吳国接壤,王基始终让东吴讨不了半点便宜。他曾因曹爽事受牵连罢官,而后又被司马懿起用。

    “司马师儿很会用人呀,将王基笼络得很听话。抢占南顿令吾失了先,看来这马不比老马差呀”

    毋丘俭很纳闷的想着,只好怏怏地退回。

    其实毋丘俭想错了:王基占领南顿完全是自作主张,擅自行动的。

    原来司马师率军到许昌和王基会合后,又相继到达隐水边停顿下来。王基主张迅速进军,司马师却听从光祿勋郑袤的意见:

    “毋丘俭善计谋,却虑事不周全;文钦虽勇而无谋。现在大军突至,江淮军虽然劲锐,但兵员少,不能长期维持。只要我军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待其锐气挫失,便可一战而败之。这是西汉周亚夫破七国之乱的良策。”

    司马师认为很有道理。

    王基多次请求全军立即进攻,司马师都不批准。王基竟独领其军,一举进占南顿。司马师虽然生气,但没有斥罚他,因为这毕竟于本军有利。没想到阴错阳差,给了毋丘俭沉重的打击。

    面对几路敌军,毋丘俭斟酌了一番,决定先攻击兵力最薄弱的邓艾。派出的细作前来报告,乐嘉城防御松懈,城头的士兵不多,并且都无精打采,对进出的人群也检查不严。

    “好,乐嘉易取!我可到擒来。”

    文钦接到毋丘俭的密令,摩拳擦掌,立即率军出发,黄昏时分来到乐嘉。

    文钦令将士在附近潜伏起来,不让魏军发觉。到了午夜时分,文钦率军悄悄到了城下,见城头寂无动静,大喜,即命部将对几座城门同时发起进攻。

    蓦然,一阵战鼓突响,城头亮起一片火把,许多魏军冒了出来。邓艾银甲银盔,头上红缨在火光中格外鲜明,他持战刀,向文钦一指,哈哈大笑:

    “文文,文家儿,老夫候你多、多时了!”

    文钦吃惊,硬着头皮指挥攻城。

    邓艾命部下扔下火把,照亮城下开阔地,守军乘势箭石齐发,击得淮南军不得靠近。

    文钦不肯罢休,亲自操弓与一队亲卫军射箭,掩护前锋再冲。他的膂力颇强,射出的箭又疾又远,在乱箭中分外特殊,城上好几个暴露身体的魏军头目被他射死。

    见邓艾在火光中来回奔跑指挥,文钦暗道:“射死这家伙,胜过杀他千军!”

    拉满弓弦,狠狠一箭奔邓艾侧脸而去。

    “将军快躲!”一个亲兵大叫。

    邓艾一回头,猝然不及躲闪,急挥战刀格挡,铮然声响,虎口一麻,险险地碰歪了箭头,那箭斜飞,余势不止飞入身边一个士兵面门,那人痛叫“哎呦”,抓住箭尾一拔,所幸劲力已衰,插得不深,带得满脸鲜血。

    邓艾大怒,命十几个亲兵一起集中回射文钦。却因离得远,射到近前纷纷墜地。几个亲兵忙上前用盾牌为邓艾遮挡,被邓艾愤怒的推开:

    “我就不、不信贼子伤得了我!”

    一边命部下奋力反击,一边留心提防文钦的冷箭。

    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又一次次的退下来。有两次淮南军已经过了护城河,向城墙架起了云梯,却被守军用直杆撞倒了,十四五个士兵从高空摔得半死不活。城下的死尸越来越多,护城河的水渐渐被鲜血染红。

    天亮了,淮南军始终不能得,文钦远远望着半夜斗志不懈的邓艾,又恼怒又佩服:

    “老家伙快60岁的人了,还这么精力充沛,真难缠的很日后若在战场上遇见他,老子一定要亲宰了他!”

    他正想再组织最后一次攻击,就退兵休息,忽然一个少年将军,生的彪背猿臂、英气勃勃,正是岁的三儿子文俶,远远地奔来:

    “父亲,我们中计了,司马师的大军快到了!”

    文俶“吁”的一声喝住战马,急匆匆的报告:

    “儿奉命在后军警戒,黎明前发现颍水对岸烟尘滚滚,果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遥望中军,皂盖白旄,大纛飘飘,估摸是司马师亲自来了。前锋已经过河,原来邓艾已经在频水上建造了浮桥”

    “啊,邓艾故意示弱,是诱我上当的呀!”文钦大吃一惊,目瞪口呆片刻,唤着文俶的字:

    “阿鸯,快快,你率后队作前队,我们先撤离乐嘉再”

    “不,后军有阿虎弟在,父亲您先走,我来断后。”

    “那好,你自己心。”文钦知道儿子勇猛,吩咐罢,赶紧指挥部队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