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北冥宫。
晏子萧接到姜别的鹦鹉,匆匆扫了一眼信,只听门“吱嘎”一声开了,立刻转手把信丢进炭盆里烧了。
夏正单手拽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了,一用力把那人甩到案台上,案台不堪重负,“哐啷”两声象征抗议。
晏子萧点亮桌子上的油灯,劝道:“下手轻点,弄坏了该用不了了。”
夏正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晏子萧一眼:“的好听,你之前偷偷救走过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晏子萧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一摊手道:“仗着你默许了。”
夏正不话了,闷头在那人身上上写写画画,随着笔画的成型那人叫得越来越惨烈。不多时夏正在那人身上了一个诀,那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随后一动不动了。
夏正皱起了眉,暴躁地往案台上狠狠踢了一脚,坐到案台旁边的椅子上,盯着符文苦思冥想。
晏子萧走近,靠在案台边上问道:“伤口见好了吗?”
夏正思路突然被拽出来,视线转向晏子萧,下意识把手捂在面罩上。抿了抿嘴,又很快把头转了回去。
晏子萧抬手,想要摘下夏正的面罩。
夏正一转头躲开了,哑着道:“不用你管。”
晏子萧皱着眉笑了,摘下夏正面罩的手没停,无奈道:“摘下来透透气,这没别人,总捂着不爱好。”
夏正虽是躲着,但没之前那么抗拒了,任由晏子萧把他的面罩摘了下来。
夏正的上唇至鼻子正中,有一道已经治疗过的裂痕。夏正天生缺唇。
晏子萧在见到夏正的兔缺第一眼时,就猜到了夏正是如何沦落成现在这幅样子。
夏正一开始都不懂。他只知道他一出生时,他母亲兴冲冲地掀开襁褓,但她看见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豁着嘴时,脸色立马黑了,气得一把将他摔到地上。
当时的婴儿立刻就没了哭声。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死了,顿时慌乱了手脚,忙着抢救。不过孩子命大,静了一会又自己哭了起来。
这只是夏正生命的开始。
夏正被丢过毒蛇池子里,被勒住过脖子,被捅过刀子,被种过蛊毒。这都是夏正的亲娘做的。
夏正的亲娘是个实实的疯子,她掐着夏正的脸,不顾幼年的夏正一声一声哭着叫她娘,恶狠狠地把浑黄的毒药汤子往夏正嘴里灌。灌着灌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死命扣着夏正的喉咙,逼着夏正把药吐出来。
夏正趴在地上,吐得缺氧,整张脸都在发抖。他迷迷糊糊感觉到,那个女人又突然死死地抱住他,哭着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自那之后,夏正的嗓子就烧坏了,一话像个含着痰的老头子。
时候夏正不明白她母亲为什么那么对他,但是他每次的命悬一线,总让他对那个女人抱有一丝母子亲情的幻想,而那个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也的确把那丝幻想攥在手里。
夏正拖着残破的身子,想方设法讨他的娘亲开心。
那个女人需要一只眼球,夏正毫不犹豫把眼睛挖下来给了那个女人。他本指望那个女人会开心,没想到那个女人扇了他一巴掌,连踹带骂地把夏正揍了一顿。夏正断了一根肋骨,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他没见过光,和他其余的兄弟一样,在黑暗中扭曲地生长着。他没抱怨过自己的命运,也没被人伦纲常动摇过。他有他自己的骄傲,没人体会过他的痛苦,他不指望别人会为他话,也不会为自己做的事后悔。
晏子萧不知死活地要帮夏正治缺唇时,夏正把晏子萧暴揍了一顿。
他拳拳下了死手,他真的很讨厌晏子萧。他讨厌晏子萧身上带着的光,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让他恶心。
他大可逼着晏子萧杀人,拉他和自己一起泡在淤泥里。可他就是下不去手,想来晏子萧不会拒绝,但晏子萧带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像晏子萧是成全了他才下手的模样,让他浑身提不起劲。
他在黑暗中心安理得地潜行了五百年,晏子萧偏要把他黑暗里拉出来,让他见见太阳是什么样。可是他看不见太阳,他只能看见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丑陋的模样。
他看着晏子萧拿棉球在他的伤口上一点点地蘸着药,一股暴躁又涌上心头,一把拍开晏子萧的手,拉上面罩道:“不用擦了,没什么事了。”
晏子萧只好收起药箱,隔着面罩在夏正上唇上轻轻点了点,嘱咐道:“自己回屋的时候就别带着了,我操心不要紧,你自己还要遭罪。”
晏子萧向来不会硬劝别人,总自退一步不给别人留反驳的余地。
夏正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答应了晏子萧。他又下意识地隔着面罩碰了碰自己的上唇,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兔缺。即使治好了之后,也避免不了要留一道疤,起来改变不了什么。
但他就莫名其妙地想试试,好像兔缺好了之后,他就能抛掉过去的痛苦。
夏正在屋里照着镜子,他对自己的脸都很陌生,平时能不看就不看,像这么认真的审视自己还是第一次。
夏正扯了扯嘴角,想笑,就是笑得有些僵硬,露出一颗虎牙。
他才知道自己有一颗虎牙,眼里闪着光,笑起来还不算丑。
窗外传来一阵悠长的箫声,曲调是《十面埋伏》。本该是首琵琶曲,带着刀枪剑戟的肃杀气。可惜换成了箫,忽强忽弱的曲调爬上来映着月色的苔藓上,激烈不足,悲壮有余。
夏正下意识拿起面罩,刚算带上,动作一顿,随后把面罩扔到了桌子上,寻着声音的源头出门了。
晏子萧望着月亮,箫声悠悠泄出。一阵急促的嵇琴声从晏子萧身后响起,应和着晏子萧的箫声,补上了刀剑轰鸣的气势。
晏子萧回过头,夏正坐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晏子萧停了他也停了,晃晃荡荡转着琴弓。
晏子萧见夏正没带面罩,神色微变,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夏正愣了一下,想转头别开。但还是忍住了,冲晏子萧露出他刚刚在镜子面前那样的笑容,带着一颗虎牙。
这次是夏正先开口:“在想人?”
晏子萧僵了一下,问道:“怎么?”
夏正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月亮,道:“大概是寄情吧,自古以来都这样,想人的时候就爱看月亮。”
晏子萧没否认:“你也想过?”
夏正没回答,问其他问题道:“你是听到消息了?”
“什么?”晏子萧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夏正用琴弓指了指晏子萧的指间的箫,道:“十面埋伏,宫主正在天池宫,算动手了。”
“天池宫?”晏子萧皱起眉问道,“天池宫不是师……不是楼清尘掌管吗?”
这次换夏正出乎意料道:“你们不知道吗?楼清尘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天池宫了,下落不明。多少留了一堆魔修,不如让宫主一块收了。”
晏子萧听了一愣,好在他很会控制情绪,仅仅一瞬又恢复了平静,问道:“那我们该做什么?宫主没带你一起走,应该另有安排吧?”
夏正对于晏子萧能猜对已经习以为常,撇了撇嘴:“让我给敖放献舍,天池宫与北冥宫阴阳相对,献舍之后怨气相吸,山崩地裂。”
献舍,被夏正得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咸不淡。
晏子萧:“献舍你可就死了。”
夏正:“这几个月我试的那几个人你也见了,受不住那么大的怨气,还是要我自己来。死就死呗,能给敖放献舍,作为魔修都够吹一辈子的了。”
死都死了,哪还有一辈子可吹。
晏子萧等夏正走后,写了一张字条塞进年脚下的竹筒中。随后摸了摸年的毛,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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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池宫的姜别,还没从破败中抽回神来,猛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立刻抬脚在身下画了一个阵。
刹那间,一只厉鬼从地下伸出一只手,就要在抓住姜别脚踝之际,阵堪堪成型。
鬼手迅速变焦,尖叫着缩回地里。
姜别大声喝道:“夏慈恩,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应答。
姜别画了一道符落到地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显现出符文,足足覆盖了整个天池宫。
是献舍的符文。
夏慈恩也同时出现在姜别眼前,他坐在轮椅上,身后依旧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以及数以千计的魔修。
夏慈恩道:“当年不对姜公子下死手真是个致命的错误。”
姜别阴着脸,没心思和夏慈恩太极,问道:“清尘呢?”
夏慈恩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自己是师尊,你问谁呢?”
姜别正要运起灵力动手,突然发现灵力有些闭塞有逆转的趋向。
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入魔吧!
姜别正想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飞进姜别手中,姜别收到了晏子萧的来信,嘱咐他千万不要去天池宫。
姜别幡然醒悟,发现自己脚下这方圆百里的符文,是献舍的符文。
他总算明白了夏慈恩为什么一直在弯弯绕绕,不断地激怒他。
姜别冷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问道:“你和清尘合作,就是因为清尘事先占据了天池宫的位置吧?你难道就相信他一点手脚没动?”
夏慈恩:“再怎么动手脚也改不掉你易入魔的事实,只要你一天是魔修,就一天放不下心。”
夏慈恩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向神行岩。
这惊雷和修真者的天劫雷不同,更像是有修士逆天改命。
神行岩有什么人在改命?是崔景言还是蒋岩?
作者有话:
嵇琴类似于二胡。最近有点发烧,更新不稳定,请多多见谅。天冷了,宝贝们记得多添衣服多喝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