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卫欣妍开始接受太医的诊治，也不再抗拒一日三餐，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被下人们搀扶着出来走走，与元甄碰面时也会远远地朝她福一福身。

    可即便她再怎么配合，终究身子被掏空了，冬天第一场大雪降临时，她已经无法再下床了。

    元甄与她话不多，偶尔也会去她床边闲聊几句。

    从外面的天气聊到宫里的一树一花，从太医对她的忠告再到她的家世和父母。

    她们唯一避而不谈的，便是萧晟睿。

    元甄知道，她成日里望着窗棂发呆，有时看着门口叹气，她心里是有盼望的。

    卫欣妍不，是羞于启齿，她们的话都挑明了，她怎还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再他，更别提自己还一意孤行地爱着一个根本没有放她在心里的男人！

    而她不提，是怕提了以后，难免会让她更加心碎。

    她不忍告诉她，她的这份盼望怕是会落空的，夏柳短短两个月不到已经升为了淑人，这速度在宫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是他极其宠爱她，除了上朝恨不得随时将她带在身边。

    可萧晟睿又非是专宠之人，就在所有人暗叹夏柳命好之时，那位中秋夜宴上由沈清清献上的美人苏娣，又被他宠幸了，一夜之间由才人升为了常在。

    除了其他嫔妃，眼下就她二人最得圣宠。

    听，他有时甚至会让她们俩同时留宿在永寿宮内！

    他这般流连于花丛之间，又怎会想得起，这里还有一个为他怀过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女子？

    她们的对话越来越少，眼看着，她连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即便元甄坐在她的身旁，也只是静默地陪伴着。

    有时，她也会朝她笑笑，偶尔，眼角也会滚落出几滴泪来，可大多数时候，她不是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便是一双犹如死鱼一般毫无生气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上空的帷幔。

    她的呼吸变得极为缓慢，在她睡着时尤为明显，元甄有时还会忍不住在她鼻子下试探一下她的鼻息。

    半年前还在这宫里大吼大叫、撒泼打滚、精气十足的女子，如今早已不见，剩下的便是这样一副空洞的，塌陷的，衰败的肉身。

    元甄第一次觉得人生悲哀，从前她即便受尽磨难，心灰意冷，也从没有生出过这样一种念头来，这种悲哀，兴许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只能从别人身上看到。

    她便是从卫欣妍身上看到了这‘彻彻底底’的悲哀。

    有时她又会觉得，不是她一人悲哀，是整个后宫里的女人都是这般的悲哀。

    得宠的，总有一天会失宠，失宠的，却还顾念着从前那份恩宠，庭院深深，多少女人的青春葬送在此，高墙壁垒，又关着多少带着不甘而去的怨魂。

    在卫欣妍已经完全无法进食的这一日，元甄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去劝一劝他，哪怕只是来看她一眼，或许还能带来一丝奇迹--尽管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可也算是为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因此她携的人不多，一个采菊跟在她身后，急急地朝他的御书房方向走去。

    这也是事先打听好的。

    “娘娘，您这么突然去见皇上，皇上若是知道您是为了妍婕妤的事情才去的，怕是不妥吧？”采菊心地问着。

    几个月了，皇上都没有来凤仪宫，珍妃也从未要去看望一下皇上，哪怕她和戚嬷嬷轮番去劝都没用，在她看来无非是皇上又和娘娘闹别扭了，两人都端着，谁也不肯低头。

    如今这般贸然前去，皇上还以为她是向他服软了呢，若是起妍婕妤的事情，只怕会让皇上心生不快啊。

    元甄叹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对我本来就有成见，可若是再不去，只怕妍婕妤熬不过这几天了。”

    “娘娘，您还真是大度，从前妍婕妤那般对你，后来还污蔑你，你到现在居然是宫里唯一关心她的人了，”采菊见她走得有些气喘，扶了扶她，“她也真是可怜，孩子掉了以后，皇上竟然一次都没再去看过她了。”

    “当真是恩宠与失宠就在一夜之间啊。”

    “她那样对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和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都是心里滋生出来的妄念在作祟罢了，她既然能看开了，我又何必对她晓以颜色！”

    她长吁一口气，方才走得太急，这会儿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好停下歇息一下，好在眼下已经离御书房不远了。

    采菊点点头，“妍婕妤到现在，也是她自作自受，娘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也不全都是她的错，她也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她怅然若失地道，“不了，你就在这等我吧，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她一个人踏着细碎的石头铺成的路，徐徐走了过去。

    “皇上，您可真坏呀，这都要拿嫔妾寻开心！”还未走到跟前，便听到御书房的窗棂中听到一个娇媚入骨肆意挑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声音的主人赫然便是夏柳无误了。

    她一怔，站在了窗棂下。

    接着，便是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朕就喜欢你这潦草的字，怎么，你还不信么？”

    “嫔妾当然不信了，嫔妾知道皇上最擅书法，自然最欣赏字写得好的女子，”夏柳撒娇似的着，言语之中尽是娇俏的感觉，“皇上还不承认，那珍妃娘娘就写得一好字，不然皇上怎么会那么喜欢她呢。”

    元甄感觉瞬间僵硬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腿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萧晟睿的声音再次响起，“朕现在只喜欢你，别提什么珍妃不珍妃的，出来让人扫兴！你写得不好，朕也喜欢得很！”

    他的声音轻柔，盛满了宠溺的味道。

    而她的心，‘嘭’的一下似是被撞裂开来。

    即便知道他对自己有成见，知道他和自己有嫌隙，乍然之下，听到提起自己，他竟然用‘扫兴’二字一笔带过，不免心里还是有些怆恻之情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