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生产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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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结果到了凌时分,外面最是黑暗寒冷的时候,留在屋外守夜的丫鬟们脑袋一点一点的瞌睡, 外面安静的只有偶尔几声蝉鸣。锦绣却突然从梦中惊醒, 人还迷迷糊糊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旁边的褥子底下一摸,果然是湿的。

    这下子人是彻底醒了。

    转头一瞧,自家夫人眉头紧皱,一只手紧攥成拳,一只手握住身下的褥子,明显疼的狠了,咬着牙一声不吭躺在那里,锦绣真是被气的无话可。

    连忙起身喊外面的人进来, 让该烧热水的烧热水,该去叫产婆大夫的去叫产婆大夫。所有人都动起来, 被他指挥的团团转。锦绣自个儿给夫人心的套上一件外套,动手将人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送。

    姜良缘疼的紧皱眉头, 额头全是冷汗, 却在那里细心安慰锦绣:“你别着急, 我这里等真正生产还得一会儿呢, 我心里有数,不会拿自己身体和孩子开玩笑。

    现在先不急, 别把所有人指使的团团转,等真正用人的时候, 大家都没了力气,那才不好呢。”

    到力气,锦绣这才抓紧对嬷嬷道:“快去让人煮点夫人爱吃的面先吃了, 免得等会儿生产的时候没劲儿。”

    这种事情嬷嬷心里清楚的很,但现在听到锦绣这般细心,她心里也稍微安慰了些,不枉自家姐为姑爷生孩子,从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般吩咐着,锦绣便心翼翼抱着人去了早准备好了产房,将夫人用大氅包的滴水不漏,连一丝风都不让吹到。

    结果自己穿着寝衣,脚下的一双鞋仔细看的话,鞋子左右两边完全穿反了,但这时候也没人敢什么。有心人,包括老嬷嬷在内心下感慨万千,不愧自家姐这般放心不下姑爷,若是自个儿遇到一个这样色色都好,还对自己好的男子,恐怕也是可以为了他去拼命的。

    锦绣也不知道他面上看着镇定,将所有人指使的团团转,实际上他的慌张已经被脚上的一双鞋出卖了。

    产房里稳婆,大夫,还有接生的丫鬟,嬷嬷就位,姜良缘也开始发动的时候,嬷嬷就觉得这位姑爷待在这里实在碍事的很。

    他往那里一站,紧紧盯着自家姐,不怒自威的样子,让稳婆很是施展不开,影响稳婆的正常发挥,还有房间里的丫鬟大夫们被这位的眼神一瞅,手底下不稳,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算谁的?

    加上自家姐在姑爷面前总是不愿意暴露另一面的,比如自家姐就没法在姑爷面前毫无顾忌的大叫出来。

    完全不顾及形象的样子,实话,确实有点丑,就是因为姑爷在旁边,自家姐即使疼得全身都在颤,也咬牙忍着。

    嬷嬷瞧见心疼的不行,便一咬牙,本着得罪姑爷,也要将人从这间产房赶出去。

    好在听到消息的老爷子和老夫人及时赶到,老夫人直接进产房,拧着姑爷的耳朵出去,老爷还在外面对着姑爷发脾气,唠唠叨叨的声音,她在产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儿子啊,你就出来吧,别在里面添乱了,家里你娘你姨娘生了那么多姐姐,爹爹每一个都在场,但是那又有什么用?

    要是你进去能替她们生产也就算了,可你待在那里除了添乱,那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元老爷见儿子被妻子拧着耳朵送出来,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再一次感觉马上就要当爹的儿子还是个孩子,第一回 遇到这种事,难免行事没有章法,还需要他这个当爹的在旁边给撑着。

    “宝儿啊,这事你得听爹的,爹有经验,别在里面添乱了,听话。”

    元老爷对自家儿子十分了解,别看这子这会儿面上看着不显,还算正常,但仔细看的话,这子看人的眼神压迫感十足,一看就是心里紧张害怕着呢。

    看看他脚上穿反了至今没反应过来的鞋,还有一身单薄的寝衣,皱皱巴巴,十分不体面,以及紧紧握拳而不自知的样子,都在表明这子心里的紧张。

    元老爷这辈子就没见过自家这个儿子紧张过几次,去年他生病算是一次。时候周文落水算是一次,再有就是这次了。

    他生病那次儿子几天几夜没睡觉,熬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儿,等他病好了以后,儿子就给他制定了一系列的条条框框,让他按照上面的去做,就是不希望他再次生病。

    时候周文落水那次,虽然不是儿子的原因,但儿子也自认为没有保护好哥哥,心下愧疚不安,加上周文自身体就不好,那次差点没抢救过来,儿子紧张的连学都不去上,就守在周文床头等着他醒来。

    不仅元老爷和元夫人来了,就是几位姨娘也逐渐听到消息,慌慌张张的跑来。

    来了好一会儿,丫鬟婆子才气喘吁吁跟过来,手里拿着披风,厚靴子,暖手炉。

    几位姨娘都是生产过有经验的人,来了也不和锦绣元老爷招呼,以免耽搁时间,直接进了产房,锦绣回过神的时候,见到丫鬟婆子手里的物件儿,一转眼才看见元老爷身上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这时候正是夜间正冷的时候,夜风寒凉,锦绣便招手,让人去隔壁房间取了他的大氅,亲自给元老爷披上。

    元老爷这人的感情十分充沛,本就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很是注重生活上的这些细节,有时候儿子给他梳梳头,或者给他穿一件衣服,或者外出是扶着他走路,扶着他上马,都能让他心里感动好一阵子,这会儿见儿子亲手给他披上大氅,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儿子出生那年的事情。

    到了这时,府中几乎所有的地方全部点上了灯笼,将夜间照的亮堂堂的,尤其是锦绣所在的这间院子,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这也是让锦绣非常恼火的地方,不管是自然生产还是剖腹产,肯定是白天有太阳光的时候能看得更加清晰,方便产婆和大夫们施展。

    现在的烛火照耀下,人影幢幢,再加上烛火明灭不定,对人的视力是一个非常大的考验。

    锦绣让元老爷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屋里这会儿已经让人燃起了火盆,相对来暖和许多,免得待在外面着凉。

    元老爷就摇摇头,伸手轻轻握住了儿子那只紧紧攥在一起,而他本人却像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手。

    稍微用点力气,将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里面已经被掐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锦绣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身狼狈,朝缘老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元老爷深深的叹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轻声道:“去房间收拾整理一番吧,也不知什么时候生产,你总不想你媳妇儿孩子从产房出来,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是这般拉里邋遢的样子吧?”

    话虽如此,但锦绣还是没什么心情去整理仪容,只让人去屋子里拿了一双暖和的靴子,直接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换了,这时候便有机灵的厮看出了二人的意思,在院中燃起了火盆,于廊下搬来了椅子,请俩人坐下慢慢等候。

    丫鬟们百忙之中上了热茶,只是两人谁都没有喝茶的心思,只握在手中取暖。

    锦绣摆摆手,让所有人都紧着产房那边,他们这边不要紧,有什么事他吩咐厮去做就可以了。

    看着院中忙而不乱的样子,元老爷满意的点头,这样才是对的,可不能下人们全都慌手慌脚,自乱阵脚,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那才是真的要了人命了!

    此时夜间吹起了一阵细的清风,吹到人身上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个哆嗦,若是放在往常,一定要在感受到风的威力的时候,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两分,但与往常不同,众人今日忙的团团转,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白毛汗,哪儿还顾得上冷不冷的事儿?

    父子俩手拉手,坐在相邻的两个椅子上,元老爷看着此情此景,突然对锦绣道:“你前头九个姐姐出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细细算来,你春秀姐姐出生至今已有将四十年,爹爹却还能清清楚楚地记起当日那个场景。”

    “你母亲因为外面流言蜚语的压力,帮爹爹纳了你王姨娘,期待她为我元家开支散叶,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孩子的降生,我们二人等在产房外也是如今日的你一般焦急不安。

    都是第一次做人,父母心里的期待忐忑,还有隐隐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很难用语言数清楚。

    后来陆陆续续又生了你八个姐姐,按理爹爹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可你姨娘们每次生产,爹爹和你娘都是既期待,又紧张,期待他们能生出一个儿子,又紧张万一不是儿子,我们又该失望一场。

    你的每一个姐姐,爹爹心里都是疼爱她们的,但到底,爹爹最疼的还是你,可你姐姐们对此毫无怨言,甚至她们也愿意不讲究任何回报的疼你爱你。

    或许这就是做父母长辈,做兄弟姐妹的感觉吧,有今生没来世。不清,道不明,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的,什么坎儿都能迈过去,什么事情都难不倒。”

    元老爷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全是怀念与满足的光。

    锦绣看着天空半弯的月亮,听元老爷在身边絮絮叨叨着时候的事情,缓缓点头:“爹你的对,将来我也会像你爱我们这般爱我的孩子。”

    在锦绣看来,元老爷真的是对女儿非常好的父亲了。他虽然给不了女儿高官厚禄,也不能让女儿去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太太,甚至不能给女儿寻一个出身良好,家世没得挑的夫家。

    但他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女儿选择了他认为最好的一条路,让她们将来可以走的顺顺畅畅。在旁人家庶出女儿每日给嫡母请安,在嫡母手底下受磋磨,每月除了月例银子,要想其他的花销,就要看她在家里受不受宠,要看她的姨娘在家里是不是能得到老爷的亲眼。

    但在他们元家的不一样,元老爷对所有的女儿一视同人,一视同仁的爱护他们,女儿们除了必要的生活技能,针织,女红,刺绣,女四书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照女儿们的兴趣爱好去培养她们。

    他甚至连过多约束女儿的天性都不愿意,就想她们一个个开开心心的,在他的保护下过一辈子。在锦绣看来,元老爷是一个内心非常柔软的人。

    到现在他还能想起来时候雪绣姐姐那一手黑暗料理,时日一长,就连雪绣姐姐自己的姨娘都不愿意为她品尝那些能毒死人的糕点,只有元老爷会咬着牙,闭着眼睛将糕点吃下去。

    然后哄女儿道:“做得好极了,特别好吃,爹爹十分喜欢,还有一点点进步的空间,希望乖女儿再接再厉,下次能做出更好的糕点。”

    虽然每次都是将自己给坑了,完之后就后悔的不行,但下次女儿兴冲冲的拿出来,请他再次品尝的时候,他依然毫不犹豫的闭着眼睛夸赞女儿。

    这时候产房里传出一声嘶声裂肺的喊声,锦绣握着元老爷的手明显一紧,呼吸也停顿了一瞬,元老爷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无声地握紧了儿子的手,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让他放松,除此之外什么话都没。

    父子俩突然像是有默契一般,互相靠着彼此的肩膀,给与对方力量。

    元老爷亲身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娘的身体已经不好了,那时候她刚生了你出绣姐姐,整日躺在病榻上无法起身,一天三顿靠吃药吊着一条命,我都担心她哪一天随时都有可能丢下我们一大家子人自己去了,整夜整夜的不敢睡,就担心下人报上来让人心碎的消息。

    而你亲生母亲那头也是因为身子早年在流亡的时候吃了太多苦,亏损的厉害,因为不适合怀孕,却强行生产的原因,身体一日日破败,到了生你的那几日,已经完全下不了床,都是在床上躺着吃饭喝水。

    爹爹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你娘,看看她是不是还留着一口气陪着我们一家老?然后去看看跟猫崽子似的出绣。

    若是她能对着爹爹依依呀呀的叫两声,爹爹便能开心一整日,那证明她还活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或许将来还能见着她长大,见着她成亲,见着她生儿育女,幸福健康的过一生。

    可若是爹爹使尽百般手段逗她,她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跟个猫崽子似的,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看着就让人担心。爹爹一整日都无法安心去做事情,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让寿管家亲自过去瞧瞧她是不是还活着。

    等看完你出绣姐姐,出了门便去你亲生母亲那里瞧瞧。

    你也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她是你娘的娘家堂妹,原本你娘是给她寻了一户好人家,想将她嫁过去做正儿八经的正头娘子。

    结果后来有一次大夫检查出她身体亏损的厉害,根本不适合有孕,且寿数有碍,活不了多久的事实。我们就知道她做不了旁人家的正妻了,她自己也不愿意去做一个看别人儿子脸色过活的正妻,跟摆设似的,着实没滋没味。

    后来你娘做主就将她留在了咱们家,再后来便无意中有了你。

    现在来也不怕你难过,那时候你母亲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大夫早早就过,若你母亲强行想将孩子生下来,很大可能便是一尸两命,最好的结果,便是弃保大。

    咱们一家人看她一个姑娘,活得艰难,一辈子吃苦受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并不想让她将孩子生下来。

    是你亲生母亲自个儿不愿意,她想报答你母亲也想报答我们元家,她想为我们元家留下一个儿子。

    因为在她怀孕的时候,有一次去万佛寺礼佛,遇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大和尚,那和尚一见她,便她腹中怀的是一个锦绣儿郎,因着这一点点奇异的希望,她便想将孩子生下来,让爹爹和你娘将来有个依靠。

    你亲生母亲是个非常倔强且要强的女人,可惜生不逢时。能在饥荒年间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儿,千里迢迢的逃到咱们城关镇来,谁知道了不一声佩服呢?

    心性之坚定是很多男儿都无法比拟的,其实在爹爹看来,世间很多男子都配不上你母亲,若是她能好好活下来,你娘给她选的那些人家真是配上那般坚强的女子,可惜天妒红颜。”

    这是元老爷第一次和锦绣这般无所顾忌的提起锦绣的亲生母亲。

    以往不提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便是为了锦绣好,锦绣本就是商人子弟出身,被很多上流的读书人看不起,若是被他们知道锦绣的亲生母亲,其实是元老爷的妾侍,并不是正二八经的元夫人,便给了外人更多嘲讽攻击锦绣的理由。

    还有便是顾及元夫人的心情,并不是元夫人善妒或者怎样,而是元夫人每每想起自己这个相处时间并不长,却懂事又明礼苦命的堂妹,便痛心不止,泪流满面,觉得自己对不起堂妹。

    堂妹给她和老爷留下了一个孝顺,懂事又能干的儿子,真是样样都好。可这样的孩子,堂妹却是连多余的一天都没有瞧见。

    每每到了孩子人生大事的时候,孩子换牙了,孩子会叫爹娘了,孩子入学了,孩子第一次在学堂里考了第一名,孩子成了童生,成了秀才,成了举人,成了状元郎,进了翰林院,又来了明安府,孩子成亲了,孩子即将有孩子了,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只能由元夫人抱着堂妹的牌位,絮絮叨叨的跟她上好半天。

    在元家人心中,锦绣的亲生母亲,那个瘦瘦黑黑力大无穷的女人,她不是元老爷的妾室,而是整个元家的恩人,没有那个女人的出现,就不会有锦绣,她们的后半辈子也没了依靠,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

    为了让锦绣的亲生母亲在死后来正儿八经的享受儿子的香火,元夫人当年第一次不经过元老爷的同意,直接让人将堂妹以元老爷妻子的身份葬在了元家的祖坟里。

    这年头,人们讲究一个生荣死哀,的便是生前荣辱,死后香火的事儿。

    一个没有正儿八经名分的妇人,死后是收不到旁人祭拜的香火的,成为孤魂野鬼,被其他鬼魂欺负。因而人们活着的时候十分看重这一点,若是没有亲生儿子的,便要想方设法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们死后摔盆祭拜。

    元家人每年不用旁人提醒,包括元夫人和姨娘们都会主动去锦绣亲生母亲的坟前祭拜,找那个女人话。至今提起来她来,都是满满的感激之情。

    在外人来,这都是做给锦绣看的,因为锦绣是那些姨娘们将来的依靠,她们死后若是不想无人安葬祭拜,成为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便要现在讨好锦绣,让锦绣将来给她们祭祀。便是不为身后事,生前为了使得她们过的好,为了她们的女儿在婆家过的好,也要好好对待锦绣这个元家唯一的儿子。

    可在锦绣看来,元家人都是这般十分知足,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人。几位姨娘们对他好,是真心的对他好,关心他也是真的关心他,并没有掺杂太多的功利性。

    可这些自家人知道就够了,没必要宣扬的全世界都清楚。

    身后的产房一声接一声传来的惨叫,让父子俩握在一起的手越来越紧,不一会儿元老爷便感受到手心的一阵湿热,俩人不知道是谁的汗水,或者俩人都有。

    反正他们二人的紧张一点都不比对方,一边是自己的媳妇,一边是自己的大孙子,没有谁的心里是轻松的。

    只能些更加不着边际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院子里只留下两个简单伺候他们的下人,旁的全部都发去产房那边听候使唤。

    可就这简单的两个下人,从听见元老爷起锦绣的亲生母亲,便吓的后退连连,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甚至恨不得眼前的两位爷,忘了它们的存在。

    他们都是元家来明安府后买的下人,根本就不知道元家之前到底是何情况,如今听到了这般隐秘的事情,就算现在这两位心里紧张,忙的顾不上处理他们,可回过神儿来,他们还有命在吗?

    两人心里凄惶不已,不知前路漫漫,还有没有他们活路的时候,陡然听到隔壁定王府传来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定王和定王妃亲自赶过来。

    等下人传来消息的时候,那俩人已经进了元家大门,等锦绣元老爷亲自起身去迎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健步如飞,到了院门口。

    现如今瞧着定王和定王妃的感情,因为当初做蛋糕的事情好了许多,外面人吹捧的时候总定王夫妻和知州夫妻,便是明安府数一数二,恩爱有加的典范。

    可要锦绣看来,定王和他的王妃那真是没有一点夫妻之间相处的恩爱,缠绵,有的就是同事之间的默契,这种默契到了什么程度呢?

    锦绣有一次亲眼所见,定王在一旁做蛋糕,咳嗽一声,王妃就给灶膛里加一把柴火,咳嗽一声,王妃就将柴火抽出一根,让火一点。

    在锦绣听来那咳嗽声是没有丝毫差异的,但王妃就是能从里面听出不同的意味,并将事情做到定王的心坎上,不出一丝错误,着实神奇的很。

    可默契到了这种程度,按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是干柴烈火,恩爱异常了吧?但是并没有。

    两人只有在做蛋糕这件事情上有非常高,非常令人想不通的默契,其余事情上那真是看的旁人都替他们着急不已。

    有一次姜良缘就曾私底下对锦绣道:“那两口子除了能一起吃蛋糕,一起做蛋糕外,在其他方面真是长在了对方讨厌的底线上,每一步的行事都是疯狂在对方底线上起舞。”

    定王不喜欢王妃做什么,定王妃偏偏就要做什么。偏在定王妃看来她并不是故意跟定王殿下对着干,而是她从到大受到的教育,或者她个人爱好就是那样。

    反过来定王殿下也是这般。

    这就让人不得不,今生的夫妻或许就是前世的仇人,为了折磨彼此,让对方感受到深深的痛苦,才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

    这夫妻俩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远远的喊了免礼外后,定王妃就冲进了产房,留下定王和锦绣父子面面相觑。

    大眼瞪眼。

    早就被自己脑补吓得哆哆嗦嗦的下人,虽然腿都软了,但还是不忘自己身为下人的职责,从房间搬出一把椅子,按在锦绣椅子旁边,让定王坐。

    三人重新落座,锦绣被两人夹在中间,他的手被两人一左一右握着,三人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天边的月亮发呆。

    锦绣起精神和定王寒暄:“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定王殿下嘴里喃喃:“还不是王妃半夜起床想吃一口蛋糕,想的睡不着觉,在屋子里瞎折腾,我明儿一早起来便给她做,结果她听了非但没有消停,反而委屈的哭起来,好像我真欺负了她似的。

    我这也没处理去,还能怎么着?大半夜的爬起来给她做蛋糕呗。

    你她是不是蛋糕精变的?以前不吃蛋糕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着,自从本殿下学会了做蛋糕,她就好上了这一口似的,一日不吃,心里就火烧火燎的,整日抓心挠肺,坐立不安,跟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般。

    有时候本殿下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为了折腾本殿下才想出来这些损人不利己的招?”

    锦绣这会儿大半心神全部被产房里凄惨的叫声吸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定王殿下的是什么。

    原来在这尊贵的两口子过来之前,人家正在烤炉旁边烤蛋糕呢,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半夜三更的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一个王爷,一个王妃非要自己动手做蛋糕,也不知道这么折腾,他们满院子的下人们心里还能不能受得了?

    这要是放在自家,锦绣就想了想,估计一院子的下人们都要深刻反思是不是他们哪里没做好,惹了当家主人的厌烦,才弃他们不用?

    锦绣这心里话,要是被隔壁定王府的下人们听见,定要感动的眼泪汪汪,锦绣是他们的知己。

    已经过去整整大半年了,他们依然不能习惯他们家王爷和王妃将人都赶出去,两口子凑在一起做蛋糕的场景,这在自家府里还好,若是将消息传到外面,他们的脑袋便不用长在脖子上了。

    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让京城里的良妃娘娘和皇帝陛下知道,他们的九族还能不能好好地在那片土地上种地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隔壁府里将这种消息都瞒的死死的,也只有锦绣和夫人姜良缘这般,和定王府关系十分可靠的人家才能知晓一二。

    按照下人们的想法,他们是连锦绣都不想被知道这个消息的,但这事儿真由不得他们做主,王爷对隔壁两口子那是没有丝毫设防,直接将人引去烤炉旁边,让人看着王爷夫妻亲自做蛋糕。

    甚至还要求隔壁的大人夫妻帮一把手,王爷都这般要求了,他们难道还能站出来不识趣的将人赶出去?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脑袋在脖子上长的时间太久,活腻歪了。

    定王殿下便解释:“你也知道我们府里那些奴才的脾性,本王就是想和王妃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不想让旁边跟着乱七八糟的许多人盯着,一点自由都没有。

    可那些人生怕出了什么意外,非要远远的守着你,别提有多不会看人脸色了。

    你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事儿吗?当主子的在那边干活,他们当下人的还非要没有眼色的守在旁边干看着,这得亏是我们夫妻二人心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要是放在旁人家,被下人看到了如此不体面的一面,他们的命还在吗?

    一群不长眼睛的奴才,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一点儿都不机灵,愁死个人了。

    定王殿下最近也学乖了,学会在外面维护王妃的体面,不会在好兄弟面前过分抱怨王妃不会管教家里下人,让他处处都过的不舒服,不自在,丢了王爷的面子。

    在家里两口子怎么吵怎么闹都行,但到了外面,王妃的面子就是他的面子,这种事情定王殿下现在也算是能够理解并贯彻到底了。

    要是搁在往日锦绣定然要好好夸赞一番定王殿下的进步,但是今日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事情,只能听着定王殿下絮絮叨叨的抱怨,勉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元老爷见儿子这般魂不守舍,只能自己上,和定王殿下寒暄,免得让人觉得他们怠慢了殿下,毕竟人家大晚上的跑过来瞧自家儿媳妇生产,本就是天大的恩情,就算定王殿下夫妻体谅他们的心情,不跟他们计较,但放在外面被有些人瞧见了,指不定要生出怎样的风波呢。

    果然听见定王殿下道:“那一群没用的奴才今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老远的就听见你们这边动静有些大,有老嬷嬷一拍手便,指不定是你们府里的表妹要生产呢,我一听那还了得?我这做娘家表哥的肯定要来为表妹撑场子,让表妹心里有底的。”

    显然定王了一个俏皮话,他并不觉得好兄弟锦绣会虐待他表妹。

    甚至他敢拍着胸口向京城将军府里的人保证,他好兄弟锦绣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人,表妹嫁给他,真是捡个大便宜了,不管嫁给谁都不如嫁给他兄弟锦绣,来的舒服自在。

    定王还曾经给宫里的母妃写信,他要是有个女儿,都想让她嫁给锦绣这样的男人。可惜了,将来他女儿出生的时候,锦绣早就成老男人了,他是万万不会让女儿选择老男人做他女婿的,就是不知道女儿出嫁时,还能不能遇上这样的好男人,百年难得一见。

    这话将姜良妃给逗得不行,姜良妃不仅给陛下听了,回头还告诉将军府里的那几个男人:“你们以后可别一口一个毛脚女婿的唤了,这个女婿好着呢,在外面抢手的厉害,不要给作没了,回头缘儿找你们哭诉,瞧你们怎么办?”

    将军府几个男人心里听了舒服,但面上还要维持自己的脸面。

    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就算不是装的,谁知道他这种状态能保持几年?万一他现在装的太好,让妹妹相信了,日后做不到这般,或者变了心意,妹妹伤心的时候又该如何?”

    但心理对锦绣是佩服的,他们家虽然也是一夫一妻,并没有纳妾的规矩,但是在外面谁还没睡过几个女人呢?

    这年头,男人就是这德行,睡外面青楼里的女人,回家自己媳妇儿都不会什么,他们还觉得自己是天下顶点好的男人。就这姜家男人的脾气秉性已经让京城里无数女儿家羡慕他们的夫人了。

    跟自家妹夫一比,他们还真是有点自愧不如,但这点心思可不会放在姜良妃面前。

    不过那之后从京城送过来信件内容就变了很多,再也没有敲锦绣的话,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希望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并且给锦绣送了许多能用上的东西,希望妹妹和妹夫可以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话回来,定王殿下的俏皮话在这会儿并没有起到什么有效的作用,锦绣是一门心思扑在产房里,迷迷糊糊,稀稀拉拉的听了几句。

    元老爷是觉得定王殿下言之有理,他只需要点头认可就行,并不需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在他看来,女儿家生产时来一个娘家人在旁边镇场子,却实是应有之理,没什么可挑剔的。

    当年他的几个女儿生产若是有条件的,他都亲自过去女婿家守着,若是没有条件的,也要提前将寿管家发去亲眼看着女儿平安生产才能放心,父母的都是这样,元老爷有同理心,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不会为此觉得怎样,甚至觉得儿媳妇儿有定王这样的娘家人,为她感到开心。

    此时距离姜良缘进产房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天色逐渐到了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候,黑暗过去便是黎明来临之时。

    也到了一日之中,最寒冷的时刻。

    守在院中的下人们悄悄地,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跺跺早已经站的僵硬的手脚。

    这时候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锦绣猛的起身,往产房门口奔去,忘了他手里一左一右,还牵着两个人,这一起身就将两人一同带着离开椅子。

    元老爷和定王殿下也顾不得失态,实在是里面的叫喊声过于让人心里发慌,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出端,丫鬟们没一个都脚步匆匆,见了锦绣也顾不上行礼。

    产婆,大夫,还有元夫人,以及几位姨娘在里面安抚催促的声音不断响在锦绣耳边,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很不好的念头,眼皮子不停的跳。

    元老爷还在后边拽着儿子,生怕儿子冲动之下闯进产房,让里面的人受到惊吓,那才是真的要要糟糕。

    “宝儿,你听爹爹,这都是正常的,女子生产本就十分危险且辛苦,你千万别进去捣乱。

    宝儿啊,你听话。”

    定王殿下一看锦绣这架势也吓了一跳,连忙在后面不顾仪态的将锦绣从腰上抱住往后拽,谁知道锦绣的力气太大,定王殿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接被锦绣拖着前行了一段距离,堪堪停在产房门口。

    元老爷一句话没完,就听到里面传来稳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少爷!”

    锦绣这时候的一颗心才缓缓的落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左眼,喃喃道:“原来方才是左眼皮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