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变化 土豆 书院

A+A-

    土豆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 在场人对此心知肚明,等称量完之后老爷子对土豆的产量非常满意,不仅老爷子满意, 可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

    不过老爷子也是个谨慎人, 在其他人都开始内心狂欢的情况下,还记得询问徒弟土豆现在能不能食用,如何食用,以及安全问题。

    这玩意儿简单,锦绣早就准备好了菜谱交给厨子,土豆一挖出便有大厨面色严肃,像是捧着两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手雷似的捧回了厨房,开始煎炸烹煮展开十八般武艺,发誓一定要让大老爷们满意, 不能给自家大人丢脸,当然, 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给自家人丢脸,否则白得了大人这么多菜谱方子。

    厨子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好厨子。

    关于土豆的的吃法无非就那么几种, 煎炸烹炒, 切丝的, 切块的, 切片的,酸辣的, 麻辣的,甜辣的, 炖肉的,煮肉的,炒肉的, 各式各样,只要锦绣提供一个思路,那些家里世世代代围着灶台转的专业人士就能将他们玩出一百八十种花样,在锦绣不知道:“的时候就连拔丝的都给弄出来了。

    当时人厨子还很不好意思的挫着手告诉锦绣:“这手艺没啥技术含量,就是费糖了些,不是顶好的菜。”

    菜上桌的时候几人围坐在桌子边儿上,使劲儿动动鼻子,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实话,上来的这一盘盘菜,看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样子,在正常不过了。

    或许是之前亲自下地干活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闻着饭菜的味道:“感觉能吃下一头牛。

    谢六使劲吸吸鼻子朝旁边的定王殿下道:“闻着还怪香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这玩意儿产量这么高,一亩少也顶得上平常三四亩地。

    别的我不知道。可有一个道:“理走到哪都不会变,那便是东西越多他就越不稀罕,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个道理在哪里都适用。

    土豆产量若是低,就像咱家花房里让花匠精心呵护的姚黄魏紫一般,是数一数二的名品,那这滋味必定差不了。可这玩意儿产量这么高,谁要跟我他真的好吃,我也不能信啊!”

    放屁,从这话就能听出,这货虽然经历了社会的毒,依然是远庖厨的那一套做派,偷换概念而不自知,虽然物以稀为贵不错,但一道菜的美味程度,却不是他的产量决定的,大厨的手艺,用的调味品,个人喜好都是影响因素。

    这个道理明白的自然明白,不明白的锦绣也懒得解释。

    不用浪费口舌过多解释,他自己捞起一块儿直接就往嘴里一塞,脸上全是怀念和满足的表情,一瞬间露出来的那种光芒,让人怀疑锦绣演戏演上瘾了,瞧着还挺逼真。

    谢六见状拿起筷子鼓囊了一句:“我吃我吃还不成吗?多大点事啊,至于你演戏演的这般认真吗?”

    完朝眼前的一盘儿醋溜土豆丝儿动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他这人就偏爱醋溜的东西,像是醋溜酸笋,醋溜鱼片,醋溜菘菜,做得好了他能就着米饭吃一盘子,便是眼前这盘再难吃那也有个限度。

    就算难吃,那他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尝第一口,将来全天下百姓能吃,怎的他就不能呢?忍一忍就过去了,谢六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忍不忍受的这个念头很快就在线谢六脑子里一闪而过,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真好吃!

    若是再放一些辣椒面,酸酸辣辣的,那就更符合他的口味了,这般想着,谢六也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朝旁边伺候的下人招呼一声,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一碟非常精致的油泼辣椒。

    这东西谢六知道,是锦绣家里祖传的好东西,他也不客气,当下就往碟子里一拌,自个儿把那碟子往眼前一巴拉,埋头干饭。

    其他人一瞧谢六和锦绣的样子,心这也不像是演戏骗大家的。莫非口味真的还行?本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包括老爷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拿起筷子开始尝试。

    这不吃不要紧,一吃可就要了人的老命了。定王殿下甚至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忍不住抬头了一句:“若是今儿本王吃过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没被毒死,这玩意儿往后我家餐桌上每天都要有,尤其是这道土豆炖牛肉。”

    锦绣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是这种缺心眼的人吗?即便他是缺心眼的人,他身边的人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缺心眼儿啊,不管是冯大人,还是程远青和冯舒年心里都有谱儿呢。

    即便他做事不靠谱,这些人也不会看着他去送死不是?自然是老早的便有人试过毒,确保食物没有问题,才会端上桌的。

    若是一个弄不好,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被他给搞出来的东西吃出毛病,别是他,便是他们全家老都要被牵连其中,为了这么点事,根本就不至于对不对?

    当然关键问题是目前只有不到一亩地的产量,全都留种还不够呢,还每天给他家餐桌上来一盘儿,想什么美事呢?

    这会儿也就老爷子心情好不想跟晚辈一般计较,否则早就大鞋底子抽他了,定王这是什么行为?是和天下人抢口粮的行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置天下人于不顾。老爷子不抽他抽谁?

    锦绣给定王使眼色:“快闭嘴吧,在老爷子动手前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定王殿下朝着锦绣嘿嘿一笑,埋头就吃。谁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吃的上头了想点什么表达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而已,大家一起认识了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呀?想当年大家没成亲的时候,他作为王爷,没脸没皮的上人家家里蹭饭,蹭的元家厨子见了他就头疼。

    不过这一上头便想随口点啥的毛病,也是那时候给养出来的,那时候锦绣捣鼓出来的烧烤,还有麻辣锅子,也是一度被定王奉为人生不可或缺的美食。

    吃的舒服开心了就忍不住想嚎两嗓子,在亲近的人面前有些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出来。定王心里有数呢,好歹是从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长大的皇子,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养成了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的本事,也就在锦绣这些亲近人面前才这般放松,在场诸人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默契的当什么都没听见。

    一顿饭过后,老爷子喝了一盏消食茶,舒服的摸着肚子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对锦绣道:“这事情你心里得有个章程,报上去必然是大功一件,但不能现在就报上去。具体在什么时候你心里得有个数,为师会帮你盯着的。”

    这是自然,本来就只这么点种子,不管是自个儿留下,还是进献给皇帝,都不可能有太大用处,即便是将来推广天下,那也得有足够的粮种才行。

    在有了国家的大力支持下,要真正实现这个目标,不知道还得多少年,这中间牵扯的方方面面人际关系,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清楚的,有时候政治是比人心更加肮脏的东西。

    不过有老爷子在上头顶着,锦绣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俗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便是如今的这种情况,锦绣都不敢想,如果没有老爷子在上头支应,他想做成这件事得有多难,本来为国为民的一件好事,被朝堂上的人拿捏在手里作为政治筹码,要想推广天下更是遥遥无期。

    老爷子对他还锦绣的这份心,那是真没得,在一定程度上锦绣便是真的多了一个爹,一个真心实意和元老爷一样,可以为了他牺牲所有的爹。

    老爷子对锦绣的好,就是定王和谢六在边儿上看着都眼热,两人都有亲爹,但亲爹却不止他们一个儿子,亲爹也不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们,支持他们。

    建锦绣点头应下,老爷子便眯眼看着半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开口却换了话头:“这件事情你别管了,安心让人在庄子上继续种土豆吧,往后如何行事为师自会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时机。”

    彻底将事情揽在他手里了。

    不用和朝堂上那帮人扯皮,锦绣乐得轻松,老爷子不管,他就真的放手不管了。

    从此往后老爷子除了长期在书院呆着,坚持他的教学事业外,便时不时的来庄子上坐,对外的法是出来散心,而几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对此保持沉默。

    老爷子对土豆的上心比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多了几十倍不止,为了确保普通农人也能顺利种出土豆,他自个儿在旁边开了一块儿地,不用人帮忙,耕地施肥种地全都他一个人亲自完成,从头到尾参与一遍。

    几个月过去老爷子对于土豆何时种植,何时出芽,何时长苗,何时结果,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温度适合土豆的生长。昼夜温差多大对土豆生长最有益,这些事情他基本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趟种下来堪比专家,很多细节知道的比锦绣更清楚。

    有一天老爷子一回家便对锦绣唉声叹气的,土豆虽好,产量高,味道也美,但有一个问题,同一块儿地种植的时候不能连年耕种,否则容易生虫,容易坏果。

    老爷子着还有几分遗憾:“本该如此的,便是那园子里的果树,结果子也分个大年,若是第一年枝繁叶茂,花朵绵密,结出来的果子将枝条压弯,那么第二年必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果子挂在树梢,看着寒碜极了。

    这是大树在自我调解。

    想来土地也是一样,这土豆产量如此高,是极为耗费地力的一种作物,无法连年耕作也情有可原,但我到底贪心了许多,想今早让百姓都能吃饱肚子。”

    这些细节锦绣提前在图书馆的资料里都查过,可这种事他真的没办法大喇喇的出来。

    直接将结果甩出来,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关键是他怎么知道的?他一个从来都没下过地的人,也从来没亲自种植过土豆,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别人不清楚,身边人能不知道?土豆从楚舟给他送过来不过一年时间,自个儿先实验过都没可能,锦绣只能等人慢慢发现,本以为至少得种两年才能有推测,谁知老爷子是个明白人,自己种了一趟,啥都想明白了。

    但也不能由着老爷子继续这么折腾下去了,才多长时间人就又黑又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万水村的村民又来给锦绣送特产来了。

    “师父,您老人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庄子里忙活实在辛苦了,等过几天徒儿手头清闲下来,徒儿亲自去替您瞧着,最近天气不好就别老往外跑了,免得身上难受。”

    这件事对老爷子来非常重要,一般人他不相信,锦绣倒是信得过,但他不愿意叫锦绣跟着跑前跑后,城内外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了,他不愿叫这孩子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别看他嘴上不,心里着实心疼徒弟。

    关于这点老爷子不,锦绣心里也明白,因此心下又酸又软满满的都是感动,有时候他都觉就像多了个亲爹似的。

    老爷子对锦绣道:“忙你的去吧,我在庄子上有的是人给我下手,只是站在旁边动动嘴皮子而已,真没有多辛苦,我堂堂一个亲王,还能不知道如何使坏不成,让你在这里教我?”

    嘴上嫌弃,心里乐呵着呢,不过现在对徒弟的喜爱已经排在徒孙黎黎之后了。

    这不师徒二人亲香腻歪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完了公事,老爷子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徒弟身上耽搁,归心似箭,就是想去后宅瞧瞧徒孙。

    要老爷子对锦绣这个徒弟的喜欢还包含着几分克制,几分成年人之间的理性,就是有些事情有些疼爱做的也非常隐秘,不会让人多想,免得招人眼,使人嫉妒。

    可对徒孙黎黎那真是看的旁人眼热,祖孙两人亲亲密密的凑在一起,即便一个还只是傻吃傻玩傻睡流口水的憨子,连话都不会,一个是人精子一样的王爷。粘上毛比猴都精明。人家祖孙二人黏在一起依然能亲亲热热的上一上午都不带厌烦的。

    老爷子絮絮叨叨个不停,黎黎呀呀啊啊的就能回应老爷子。两人配合的非常默契,经常让瞧见这一幕的人忍俊不禁。

    就好比现在老爷子双手放在徒孙腋下,抱着徒孙在自己腿上蹦迪。家伙年纪,腿上的劲儿却十足,要是疯起来,一般人还真陪不住,被这子踩上一会儿腿要肿了,也就老爷子这样的才能镇住他。

    黎黎开始认人,对家人表现亲近的方法就是踩在对方腿上蹦跶,还要对方和他互动,有来有往,能逗的他咯咯笑一上午,十足的精神伙儿,上了年纪的人真受不了这个,有心无力。

    除非他困了,累了,想喝奶了,才会主动停下来。否则中途被人断他的快乐源泉,定会又哭又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干嚎假哭,旁人明知他在假哭,依然不忍心叫他哭坏了嗓子,也就无条件的宠着了。

    尤其老爷子,那是丁点儿舍不得黎黎受苦,不仅主动将孩子放在他腿上纵着他蹦蹦跳跳,还能通过他一身不凡的功夫玩儿出别人都办不到的花样,因此两人的感情和快亲密的容不下第三人,看的元老爷经常心里酸溜溜渔又无可奈何。

    看这两人互动,锦绣真心觉得自己多余。

    就好比现在,老爷子将黎黎高高抛起又轻轻接住,孩子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院子,老爷子嘴上也不闲着,几乎是使出了浑身力气逗孩子开心:“想没想爷爷啊?几天不见这胳膊腿儿有劲儿多了,让爷爷瞧瞧这奶牙长出来没有啊!哟,还没长呢,不着急,咱慢慢长,不着急哟!”

    然后锦绣就见他儿子胖乎乎软嘟嘟的手不知何时攥住老爷子的一撮胡子,在老爷子几乎称得上纵容的表情下,伴随着他的咯咯笑声以及老爷子的哎哟声,胡子应声而落。

    锦绣忍不住替老爷子下巴疼了一下。

    反观老爷子,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乐呵呵的继续玩儿抛高高,俨然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看的锦绣浑身不适。他时候皮是皮了点儿,没少霍霍家里好东西,但绝对没有这般折腾过他爹吧?

    锦绣难得反思,对比亲儿子,真心觉得自己时候可懂事了,还帮他爹带孩子呢,绝对算得上大周好儿子了!

    但这话要元老爷,他定是要告诉儿子:“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幸好眼下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一家人还能愉快相处,锦绣见时辰差不多了,走过去想接替老爷子,让对方休息会儿,毕竟众所周知,带孩子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

    谁知老爷子躲开锦绣的手,一点儿不领情,笑眯眯问徒孙:“黎黎累不累?这是想要什么?要什么跟爷爷哟!爷爷一定想办法满足你!”

    锦绣听得牙疼,这么个惯孩子法儿,很难不养出个纨绔吧?奈何自己这头了不能无节制的惯孩子,这些人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在黎黎的眼神攻势下必定丢盔弃甲,丝毫没有原则,他都要无奈死了。

    这会儿锦绣就觉得给人当爹,比给一城百姓当父母官来的难多了。

    来不及想太多,便见儿子在老爷子怀里指着门外方向啊啊的叫唤,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急的直拍老爷子胳膊。

    锦绣便知道这子又想出府去放风,自被老爷子带出去过几次后,彻底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诱惑力,哪一日不出去溜一圈儿,奶都不香了,一整天哼哼唧唧的不高兴。

    锦绣不想助长这子的急脾气,但不出所料的老爷子当场便应了下来,不带搭理锦绣的,径直抱着孩子,喊了几个下人,东西一收拾,一群人浩浩荡荡熟门熟路的上街去了,留下锦绣和前来串门的定王两人面面相觑,暗自感叹。

    定王唏嘘不已:“老爷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在京城从未如此肆意的展示过他的喜好。”

    反倒是在明安府,面对黎黎,毫不保留的将他一腔热情全部倾注。

    定王正经不到两句便酸溜溜的化身柠檬精:“将来我有了儿子,也要这般宠他,我还从未骑过我爹脖子呢!”

    老爷子却十分自然的让黎黎骑在他脖子上,叫定王羡慕不已,发誓他得不到的东西,一定要让他孩子得到。

    锦绣对此嗤之以鼻,就他和王妃的关系,想生孩子,做梦比较快。

    但定王就是一心里没数的人,见锦绣不话,还饶有兴味道:“你这情况,到底是孩子将老头子给哄得服服帖帖,还是老头子真和孩子玩儿出感情来了?这事儿咋瞧着有几分玄幻呢?”

    要锦绣,这事儿还真不准,老爷子将孩子一天天带出去谁都不知道人家爷孙两经历了什么,才几个月长的人生,已经和老爷子有了不少独属于两人的秘密,反正他瞧着孩子对老爷子的依赖是真的,看向老爷子眼里全是欢喜,而老爷子自有了这孩子,肉眼可见的开了许多,像是人生又找到了新的意义一般,生命里注入了新的生机。

    “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不是吗?”锦绣这么对定王。

    结果这边儿才了好事一桩,回头老爷子带孩子回家,锦绣的脸都绿了,毕竟是亲王,自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儿就没伺候过人,更别十分难伺候的孩子了。也不知两人干了什么,沾了一身的泥回来,笑的咯咯的,黏黏糊糊的也不知谁身上的泥土更多,沾染给另一人。

    反正锦绣看到的时候,就是两个泥猴,除了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勉强能认出是他们外,其他真是没眼看。

    被锦绣嫌弃了赶着去洗澡,两人丝毫不觉得难过,还在浴桶里玩儿起了水,玩儿上头的时候不管不顾,浴室地上搞的全是水渍。

    锦绣忙活了一天回家连口水都没喝,面对此种场景,还不能不管不顾,认命的去给两人搓澡,强行将精力旺盛的儿子用一只手镇压住,从老爷子身上搓下来泥巴条儿,锦绣轻哼一声:“就没见过这么脏的王爷!”

    老爷子毫不在意:“的好像你见过很多王爷似的。”

    锦绣不接这茬,冷着脸对什么都不懂的儿子道:“一天到晚不归家,都快成野孩子了,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嗯?”

    黎黎不懂,但老爷子懂啊,他知道这话是冲着他来的,可老爷子是个会简单妥协的人吗?他定主意不想的事儿,谁都别想从他嘴里听到多余的一个字儿。

    还很蛮横的告诉锦绣:“忙你的去,少管我们爷俩的事儿!”

    见老爷子态度坚定,锦绣知道从他这里听不出什么也就不问了,反正老爷子不会害孩子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但元家所有人都无条件相信老爷子对锦绣,对黎黎的好。

    直到换了三次洗澡水,老爷子背上再也搓不出泥条儿才罢手,伺候完老的,还有个精力充沛的的等着他伺候呢。

    锦绣心他这是什么命啊,一个二个都不着调。

    老头子还能搓泥,儿子胳膊腿儿细皮嫩肉的真不兴用力搓的,但指甲缝儿里黑乎乎一溜儿一溜儿的脏东西,肚皮上的泥疙瘩,耳朵后面的脏污,全都要他细细清理,简直不敢相信这脏孩儿是他元家大少爷,是元家所有人捧在手心宠爱的人。

    锦绣无奈的捏捏儿子鼻尖儿:“乡下那些日日趴在母亲背上,跟着下地风吹日晒的孩子都没你这般夸张,你你这样,谁敢相信咱们家光是奶娘就给你配了四个,还有丫鬟厮无数,统统围着你转?

    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爷爷破产了连下人都买不起呢!”

    着锦绣转头跟眯眼假寐的老爷子道:“你们两这幅样子我是不敢叫我爹看见的,免得他心脏受不了。

    可您老人家好歹体谅体谅我成不?为了替你们瞒着我爹,我日日亲自伺候你们有多累您知道吗?”

    老爷子不是没心没肺,锦绣近日忙碌他看在眼里,但他带着孩子出去做的那些事,一两句不清楚,面对锦绣他也不做作,懒得解释,便直接摆手:“你子动作倒是快点呀,这洗澡水又凉了,还等着你按按筋骨呢!”

    锦绣正忙着给儿子洗胖脚丫子呢,这玩意儿离得这么远都能闻着味儿,又酸又臭,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臭子啦。

    闻言直接翻个白眼儿:“您老人家可消停会儿吧,还搓背,刚才那一大桶洗澡水都成啥样了,还没搓够呢?冲一下赶快起来穿衣服回屋去,别在这给我裹乱。”

    忙不过来的时候,锦绣对老爷子的态度,那可真是太随意了,一般人家的亲祖孙都没这二人这般亲近放得开。

    偏二人就吃这一套,只听嘴上抱怨,就没见真的恶了对方,有时候叫元老爷都嫉妒。

    老爷子闻言光溜溜出了浴桶站在徒弟面前,等着徒弟伺候呢,偏锦绣手里的这个就忙不过来,根本就顾不上他,老爷子看的牙疼,擦干身体多大点事儿,整的手忙脚乱,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索性直接接过去,手下稍一用力,用内里给烘干了。

    老爷子不屑的看了眼锦绣,撇撇嘴顺便就给自己也烘干了,这下也不用锦绣帮着擦头发了,从衣架上拎过件衣袍随便一裹,又心的给徒孙穿上柔软舒适的贴身内衣,朝锦绣一摆手,洒脱的走了。

    徒留下一地狼藉和一脸郁闷的锦绣。

    “既然能内力烘干,还日日邀求我给您二位擦拭头发,真不是存心折腾我?”

    显然他今晚是得不到答案了,不仅得不到答案,还被老爷子用完无情的赶出了院子:“不早了,赶快回吧,别扰我们爷孙就寝。”

    真是一点儿都不委婉的赶人呢,这一出日日上演,锦绣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可只要一想到出了院子,外面一群人等着他的好消息,真是习惯不了,甚至浑身的不自在,只能扔下狼狈的现场,硬着头皮出门。

    对上一双双满含殷切期盼的双眼,锦绣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夹在师父和父母,姨娘,媳妇儿中间的男人,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难的男人了。

    这些人全都想和他儿子一起睡,谁都稀罕他儿子,可谁都不敢跟院子里那可恶的老爷子正面对上,只能寄希望于他。

    但不管是眼前的一群人,还是院子里那一个,他都不过,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众人见他摇头,均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对他的无能用眼神表示了谴责,然后一哄而散,留下锦绣和良缘二人面面相觑。

    锦绣长出口气,牵上媳妇儿的手,四周静寂无声,两人并肩而行,享受一天难得的二人空间。

    自从孩子出生,夫妻二人就被各种琐事牵扯着忙忙碌碌,从未停下来喘口气,每日这个时候,才能彼此依偎,夫妻间的私房话。

    良缘轻声询问:“关于黎黎,师父他老人家是何算?成日里这样掩人耳目的跑出去,终归不是长久之宜。”

    两人包括全家在内,倒不担心老爷子带不好孩子,就是老爷子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众人心里没数,一颗星空空落落的挂在半空,始终不踏实,想求个准话罢了,但这准话旁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怼老爷子跟前儿去问,毕竟老爷子肯定是为了孩子好,他们问来问去的好似不放心老爷子似的,不合适。

    于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锦绣身上。

    锦绣摇头:“我心里大致有数,师父他不愿意,咱们只做不知,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就被老爷子带去城外了吧,我瞧着这情况该是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安心些。”

    良缘闻言难得沉默了一瞬,然后声又不好意思的对锦绣悄悄道:“其实爹娘他们想多和黎黎相处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这里却是松了口气的。锦绣你不知道,那子的胳膊腿儿多有劲儿,在我怀里玩儿了一刻钟,我大腿都被踩青了,胳膊更是好几天抬不起来,真是见不着人我忧心,时刻在一起我又吃不消。我都不敢想,若是没有师父爹娘他们帮衬,让我带孩子该有多崩溃,我真觉得这样挺好。”

    良缘这话还有些忐忑,毕竟从未听哪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狠心又无能的,但也许是现在的气氛着实太过轻松,锦绣带给她的安全感太足,这番话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出口也不觉得懊悔。

    然后她就被锦绣轻轻从身后抱住了,耳边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不瞒夫人,我也时常被那子折腾的一身汗,作为爹爹,我疼他爱他,这点毋庸置疑,但句实在话,叫我片刻不离身的照顾他,恐怕我才是第一个崩溃的,你不知他一无缘由的哭闹,为夫这脑仁儿就突突的疼,有时上衙途中,脑海里莫名就跳出他嘶声裂肺的哭声,着实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缘背对着锦绣看不清此时是何表情,但从他又爱又恨的语气里,就能想象他满脸宠溺又无奈的样子,心下一软,耳后传来温热触感,随后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酥酥麻麻:“夫人,良辰美景,咱们不那扰人的臭子了,回房吧?嗯?”

    尾音像是有钩子似的,让听的人无限遐想。

    夫妻二人就这前后拥抱的姿势,一路毫无仪态,歪歪扭扭的回了院子,路上的下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退下,昏黄的灯光在两人身上,远远和着蝉鸣传来几声低语,缠绵的很。

    又有了共同秘密的夫妻二人,面对养孩子事上再次达成一致,转天就在饭桌上,由锦绣宣布了他的决定。

    平时任何事都能有商有量,但锦绣做了决定的事,谁都不会去反驳,这是家里的规矩,所有人必须遵守的规矩。

    于是就听他:“家里最近上蹿下跳争夺孩子的事情,着实不成体统,叫下人看了笑话,针对这一事件我做了以下决定。

    黎黎三岁前便托付给师父您老人家教养,平日里大多数时间势必要跟着您过,除了必要的跟您在一起的时间,您把空余出来的日子列个表,提前教给我爹,这些空余时间如何安排,都听我爹的。”

    所有人脸色讪讪,老爷子面上不满也未什么,毕竟都一把年纪了还由着性子胡来,不占理的很,被锦绣当面提出,脸上烧的慌。谁都知道孩子要跟父母长辈相处才能亲近,因着这孩子来的太不容易,心态失衡之下,确实做了很多不理智之事。

    因此锦绣提出来后众人心里倒是反思了一番,行动上克制了很多。何止是叫家里下人看了笑话,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呢,锦绣没提出来前他们心里不在意,但锦绣提出来后,才猛然惊觉,他们可以不在意,但对锦绣来,多少影响不好。

    元老爷主动开口做出保证:“也是太过开心,得意忘形了,爹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在这件事上做的实在不妥,宝儿你放心,回头爹帮你盯着,保证不叫任何人拖你后腿。”

    到底,在元老爷这里别看有多稀罕盼了许多年的大孙子。可跟儿子的正事相比,孙子也得让步。

    自此,一家人才算是收了心,关起门来过日子,没因为黎黎的到来闹得乱哄哄。

    老婆孩子热炕头,人一旦有了盼头,就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是一年,孩子两岁的时候,明安府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不是亲眼见证了它的改变,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将眼前的明安府,与几年前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联系起来。

    城市规划做得好,街道上一切整齐有序,住宅区,商业区,教学区,科技区,各个区域功能划分明确,职能逐渐健全,进了内城之后,道路各处都有标识牌,哪个方向怎么走?距目前位置还有大约多少米?前方是何地?想要去某个地方,要左拐还是右拐?这种非常贴心,又实际的标识牌,哪儿哪儿都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即便在这般贴心的设计之下,还是有很多人搞不清楚哪是哪。

    究其原因,不过是文盲太多,识字率过低。不管你写的有多清楚简介,人家压根就不认字,你就是搞个金镶玉闪闪发光的大牌子立在他们跟前,人家根本就不认识,再多也是白。

    但这也难不倒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劳动人民有自己独特的智慧。

    对于明安府内居住了很多年的老人来,那些东西就是给外人看的,他们这些人只要里里外外的逛上一圈,哪个街道有孩子撒尿,哪个街口有什么铺子,哪里到哪里的公交多少钱儿,哪段路坐公交划算,哪段路走两步就得了,就算不识字,他们心里也门儿清。

    从内城搬出去的老人们经常进城逛逛,满眼都是比以往宽了两倍不止的街道,主街道八匹马并行畅通无阻,隔两条街就有一个公园,公园里花团锦簇,蝶舞翩跹,里面堆积了不少运动器材,孩子们只要有空都喜欢来这里玩耍。

    老人们瞧着心里也会想,何止是孩子喜欢这里,就是自个儿也喜爱的紧,要不是到处插满了“禁止随意摆摊”的牌子,恨不得直接将自家的果酒摆在这里进行买卖呢,宽敞明亮客流量还大,简直是理想中摆摊的好去处,再舒服没有了。

    念旧的人再走几步,不一会儿就到了原来老宅旧址,不过眼下即便他们是亲妈眼,在繁华的街道上也寻不出一丝旧时茅草屋的样貌。心下怅然的同时,更多的是对充满生机的明安府的自豪。这里是自个儿的家呢,是明安府人祖祖辈辈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好日子。

    万水村的老村长就时这样一个念旧的老人,还是一个十分有名的老人,因着时常出入内城,守城的士兵都和他有几分交情,加上坊间隐隐约约传言,这老家伙和州府大人交情匪浅,不管是谁都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倒叫这老家伙越发混的如鱼得水了。

    何况老爷子还是在朝廷挂了号的人,暗地里他将万水村祖祖辈辈守着的淮海王的宝藏一股脑儿上缴给了朝廷,换取族人能光明正大行走世间的权利,朝廷自然给他记了一笔。

    明面上也是众人皆知,叫他成为明安府名人的事情,是老头子身先士卒,带领族人终于将水稻梯田种植技术编纂并完善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与奖赏,年末,朝廷专门派钦差为此事实地考察了一趟,钦差回京后奖赏很快就到了明安府,上到周知锦绣,下到万水村的村民,全都得到了朝廷赏赐。

    听朝廷今年派司农司着手在部分地区推广此项技术,若是将来真能推广天下的之时,功德更是无量。此事轰动一时,余韵至今未散,老村长得到四邻八乡的尊重的同时,更是叫人知道,跟着知州大人走有肉吃。

    及至去年秋季交易会上,明安府水稻的名声彻底响,南来北往的客商,就算不做这一行买卖,也尝过明安府水稻的味道,咬在嘴里弹性十足,盛在碗里,晶莹剔透,熬出来的粥又稠又糯,且十分能出饭,往常一碗稻谷蒸三碗饭,万水村出的水稻,一碗稻谷出四碗饭,好处就摆在那里,谁人能不心动?

    及至今年,万水村水稻生意红红火火,俨然成了果酒彩丝后的又一大明安府特产,整个村子的人算是彻底走上了勤劳致富之路,往年万水村的伙子想娶个媳妇儿千难万难,好姑娘谁愿意进那穷地方去?

    可翻过年,万水村家家户户盖上了新房子,村里的姑娘要不是实在没办法,都不愿意外嫁,媒婆一茬又一茬的往大伙子家跑,日子眼见的有了盼头。

    吃饱了饭,心里踏实,睡觉都是香的。

    然后村长那吃多少米饭永远瘦巴巴干瘪瘪的老头儿,就干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事情。

    什么事儿呢?

    那便是在老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他们村五到十三岁的孩子,不分男女,全都咬牙送去了明安书院读书。这事别在村里,就是在整个明安府下辖的十几个县之内,他也是独一份的稀罕事儿。

    那十三岁的半大子已经能顶得上一个成年人的劳动力,都是已经可以亲娶媳妇的年纪了,之前没有一丁点儿的读书基础,现在放他们去书院读书,跟一群五六岁的孩子挤在一起,别家里长辈是怎么想的,就是那孩子自个儿本身能受得了那种落差吗?

    再有便是村子里的所有女娃,本来该是帮助家里做点活,忙时一起下地,抽空洗衣做饭送饭,闲时还能帮全家才一纳鞋底儿,猪草,背上常年都是年纪更的弟弟妹妹,一年到头闲不下来的存在。

    把这样的孩子送道书院,不别的,家里瞬间少了好几个劳动力,一家子的生计就得乱套。

    父母也不是不疼爱自家孩子,谁不知道读书当官发财享福的道理?可自家经济水平在这里,有心无力哪。

    有机会谁没想过识几个字?就算是去外面给人家做个账房先生,也比现在的日子轻松。不用过这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老天爷吃饭,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子子孙孙圈在地头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美梦谁都会做,但终究是做梦而已,一觉醒来不还得面对现实吗?

    可这种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做梦的事儿,偏叫万水村的老村长给办成了,哪能不叫人震惊呢?

    要锦绣,这老头也是个妙人儿,有事没事进城办事儿就要顺带去衙门口转一圈儿,自家瓜果落地的时候,捎带一篮子葡萄桑葚给熟识的大人们尝尝鲜,然后和人闲话家常,走亲戚似的,随意来了,又拍拍屁股随意走了。

    自家地里没产出的时候也不做肿脸充胖子的事情,人照来,唠完嗑儿还能顺走大人们桌上的好茶好点心,大人们给的心甘情愿,他拿的毫不心虚,跟拿走邻居家院里堆积成山的喂养的大萝卜似的。

    一来二去知道的东西多了,见识光了,心思活络了,有一回和谢六唠嗑儿,老头儿眼珠子一转,就向谢六问计。

    谢六就:“你们村子那稻米就不是那个卖法,整个村子才多大呀,就你们附近所有村子加在一起种出来的稻子,那才能卖到哪儿去?不想让人学你们的技术?那这辈子想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是难了。

    应该怎么搞?当然是搞品牌效应。什么是品牌效应?这玩意儿也是我才跟知州大人学来的,复杂了你也听不懂,简单给你举个例子吧。

    就好比那杏花村酒,同样是卖酒的,为什么别人做个几年几十年就顶了天了,可是这家从前朝传到现在,至今还被众人追捧?咱们远在明安府,都听过人家的大名?你要从这里头找原因。

    当然现在就让你们立马变成这种百年老店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们可以有这个目标对吧?这第一个就是给你们的万水村稻米造势,造成一个品牌。造势,懂吗?就是让它出名,让它变得与众不同,至于如何与众不同,那你就得想一想了,不过这办法就放在你眼前,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来了。

    这只是第一步,等你们家的稻米和杏花村酒一样有名的时候,跟万水村稻米相关的东西也就成了值钱的好物件儿,好比那稻米酿的米儿酒,稻米杆子编织成筐子,篮子,帽子,蓑衣,斗笠。还有那稻香鱼,真真是随手一抓都是钱呢!”

    谢六之前本没琢磨过这些事,但突然被这么一,自己都动心了,搓手道:“要不是我最近实在腾不开手,真想亲自动手搞一搞啊,总不能次次都像卖菜似的不成功对吧?我觉得这次的想法没准儿就能成呢?不得能给我儿子存个老婆本儿!”

    当时老村真就被谢六给动心了,但这玩意儿叫锦绣来实行的话,确实难度不大,但将这一副担子放在老村长身上,确实有几分任重道远的意思,老村长自认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人脉,但人家踏实,关键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几乎动员了他能动员的所有人脉和力量,做计划,请人完善,认真实施。

    人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便是想通了谢六的那句话,仅凭他们万水村那点儿产量是不可能把水稻卖到全天下的,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游周围几个村子,让他们跟着万水村一起种稻子,且是完全按照万水村的模式来种稻子,扩大产量。

    期间,还要教导周围村子种植技巧,预防其他不怀好意之人偷师,上通下达,忙的不可开交。

    尽管过程中困难重重,但老头儿最终真的将事情给做成了,现如今万水村的稻子可谓是全身上下都是宝,每一样都能用来换钱儿,只要带上他们万水村三个字,意义都仿佛不一样了。

    然后人家村里日子就富裕起来,之后的事情便如一开始的,家家户户富裕起来第一件事不是盖砖瓦房,而是在村长的一力主张下,将家里适龄的娃儿,不论男女,通通咬牙送去书院。

    自此万水村的凝聚力再次得到巨大提升,村长的威信力空前高,大有跟着村长走,就能发大财的架势,整个万水村,知州大人话第一有用,村长第二有用。

    有人问起,他们梗着脖子跟人家讲道理:“知州大人多好的官儿呀,事事为咱们着想,这几年咱们日子多好过,自己心里有账。可咱们不能指望大人一辈子就耗在这儿,我听人家了,做官做的好,皇帝老爷就要奖励大人升官,去京城做大官!咱们总不能叫知州大人为了咱们这些贱命,放着京城的大官儿不做一直留下来陪咱们吧?多大脸呢?

    那时候再来一个,谁知道是啥样儿呢?趁着大人在的时候,抓紧送孩子去书院读几天书,甭管人家怎么,什么都能被人抢走,只书读到肚子里永远都是自己的!”

    这事儿在坊间一度传的有鼻子有眼,锦绣听闻后,便对冯大人道:“你瞧,谁都不是傻的,咱们做的这些,或许有人一开始不理解,但十年后,百年后,甚至千年后,自有后人来评,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见冯大人但笑不语,接着道:“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百姓的智慧不可觑,这次的事情本官特意没叫人在暗地里推动,他做的却比咱们预想的还好,回头你亲自去跟老爷子谈谈心。”

    冯大人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答应下来:“老爷子这次出手确实出乎人预料。单就让全村不拘男女的孩子们去书院读书这一条,我老冯是心眼里佩服他的。”

    还有给他们村稻米出名声,摆上秋季展览会展台,卖出高价,顺带邻村一起致富的事,就叫人提气的很。现在十里八乡的谁还敢看老头子?

    被众人议论的老头子每天都过着平凡忙碌又幸福充实的日子。

    天蒙蒙亮,村长家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院子里,便发出了一阵阵响动,紧接着里面的蜡烛被点亮,一个媳妇模样的女子从厢房出来,急匆匆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功夫厨房上空的烟囱便冒起了轻烟。

    等到锅里水烧热时,老爷子也慢悠悠的起来,手里拎着他的老烟袋,站院儿里隔着门喊厨房内的人。

    “闺女啊!别忙活着做早饭了,你娘还在城里等着咱们呢,待会儿把米袋子面袋子收拾好装车,赶早饭前回去!咱们一夜没回家,你娘那老婆子不得担心成什么样了呢。”

    紧接着厨房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爹,咱来之前就跟娘好了,若是万一赶不回去,别让她去隔壁婶子家住一宿,您忘了吗?”

    这事老爷子还能忘吗?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这些年和老婆的相依为命过来的,猛不丁离开一两天心里不放心的很,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不是老婆子年前伤了腿脚行动不便,这一趟他们是要一家三口一起回来的。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前两个月丰收了嘛!村子里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了,老爷子便想着将剩下的粮食全搬到外城的二层楼里去,那边见天儿的有差爷来回巡逻,不比自家村子安全吗?

    这不来回搬了好几趟,最后剩下几袋子,眼见着天黑前儿搬不完了,老爷子又不放心,生怕几袋子粮食留在家里没人看守,被人给摸了去,单是想想老爷子就心疼的要死,于是便带着大闺女连夜赶回来。

    在村里匆匆住了一宿,天麻麻亮就装车了,只是外城那边留下老婆子一人,老爷子多少心里不踏实。

    父女俩都是干脆利索的人,老爷子回外城再吃,闺女也没客气,烧了热水,伺候老爷子洗漱好,将自个儿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将家里的东西整理了一边,上好锁收好钥匙。

    瞧一眼驴车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四袋子稻米,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闺女在前面赶车,老爷子盘腿儿坐在稻米边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此时天色才稍见光明。

    迎着清的微风,在烟草味中,老爷子瞧着前面能干的大闺女,真是觉得哪哪儿都好,就是命不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妮儿,你就真的不算再找一个啦?你还年轻,这辈子还有无尽可能,孩子是有良心的好孩子,就算你再找一家嫁了,孩子有我和你娘来照顾。你啥子都不用担心,将来他若是不孝顺你,爹断他的腿。”

    这老爷子家里只有两闺女,没儿子,想当初将两闺女嫁出去,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总归后来是将一个闺女给寻回来,另一个至今生不见人毫无音讯。

    那是将女婿家不要的外孙当成亲亲的孙子在疼,现在孩子早送书院去读书了,一家子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唯有一样,老爷子舍不得自家闺女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家里家外一把抓,太辛苦了,这年头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在旁边帮衬一把,总归能省不少事。

    便听她闺女果断拒绝道:“爹,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有房住,有食吃,儿子孝顺,还能去书院读书,月月拿奖励金回家。我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在家里你们就会嫌弃我不成?”

    这哪能够啊?闺女老爷子是当成眼珠子疼的。老爷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守着狗屁的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将闺女嫁给那畜牲不如的人家。好好的两个水灵灵大闺女,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另一个的下落都不敢深想,一想就半宿半宿睡不着。

    这没有消息,老爷子好歹还能哄着自个儿玩,不定人在哪里就过着好日子。可就怕哪一天传来那不好的消息。

    见闺女是真不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孩子,烟锅磕在车沿儿上,砸吧嘴道:“你这的都是什么话?我和你娘何曾嫌弃过你半分?是不是外面又有谁闲话了?你就当他是放屁,嫉妒你现在日子过的好呢,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爹愿意养你一辈子,将来还等着你给爹娘送终呢!”

    谁知闺女看的非常开,赶驴车的间隙还转头跟老爷子了一句。

    “爹啊,这辈子我算是想明白了,谁有都不如自个儿有,除了父母,谁都靠不住!这嫁人的事儿,您老就再也别提了,我是一点儿念想都没有。”

    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开心地笑起来,将老爷子刺激的一愣一愣的。

    老爷子烟带锅子在车沿上又磕了两下,这才好奇地问前头赶车的闺女,“你笑啥呢?”

    谁知他就听闺女开心地对他:“爹,你还不知道吧?前儿我去书院给花婆婆帮忙搬东西,听先生夸咱们家安儿了,那个白胡子的非常厉害的先生咱家安儿读书有天分,加上又刻苦努力,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希望咱家支持安儿走科举的路子呢!”

    这日子不就又有盼头了吗?

    老爷子手都抖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前头的大闺女:“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

    老爷子激动的搓手,听赶车的闺女絮絮叨叨的跟他分析:“爹啊!若咱家安儿将来真的走了那条路,若是他真的有幸能得个一官半职,那我这当娘的现在便不再给安儿找个麻烦。

    我不您都能想明白的,后爹肯定向着他的娃儿,人要求安儿给他办什么事,安儿办是不办?办了他左右为难,不办人他不孝。

    您老人家这种情况,我是盼着靠那不知道在哪里,人品如何的丈夫呢?还是盼着咱家安儿金榜题名,跨马游街呢?

    虽现在想这些还早,但是人总得有个念想不是?别的我也不太懂,若真有那一日,咱家安儿有个二嫁的娘,和安儿有个守节的母亲出去也是两码事,安儿争气,知道疼人,我能为他做的就拼尽全力去做。”

    老村长立马就被闺女的心思活络起来,他原本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也不知道自家子在读书方面到底如何。只盼着他能尽量多读一些,装在自己肚子里,总有用到的一日。

    知道书院里先生从不大话,心里有了底,便开始琢磨其他事。“若闺女嫁人,安儿有了后爹,到时候闺女和后头的男人有了孩子,人家便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安儿便是想孝顺娘,那也名不正言不顺,为了叫当娘的日子好过,还得顺便孝顺那一家子,太便宜他们了。”

    别看老村长没读过什么书,可他这两年出入府城内长的见识那真不少。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听了个囫囵个儿,他自己私下里就琢磨。

    这琢磨的多了,便觉得读书才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事,别的且不,就看那衙门里的知州大人,年纪风光霁月跟神仙似的人物,做的都是于民有利的大事,都是人人称赞的好事,走出去谁不夸一声元老爷好福气,谁不羡慕人元家祖坟冒青烟?

    村长没指望自家孩子到知州大人那地步,就是做个县令身边的幕僚,他心里便已十分满足。要是将来能在知州大人手底下当差,这心里就更加满足了。

    这边父女俩因为在书院偶尔听来的一句话心思浮动,杂七杂八想了许多,一晃眼就到了家门前,果然见一老太太在门口筛豆子,一抬头瞧见两人,笑的跟什么似的。

    村长心下装了事儿,便催老太太赶快做早饭,自己和闺女开始卸车,

    老太太别看最近腿脚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人家心情好,瞧见什么都开心,村长催她她也不恼。

    吃完早饭,村长也不要别人陪同,自个儿拎着烟袋,拿着干粮,赶着驴车晃晃悠悠的就进了城。

    一路上驴车踢踢踏踏声音不绝于耳,村长心里每每听着都觉得心下十分踏实。

    现如今往返于各地的主要路段全都是水泥铺就,干净整洁,不管是下雪还是下雨,再也不会有深一脚浅一脚陷进去拔不出来的窘境。可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路面太硬,牲口的蹄子在上面消耗过大。

    不过这件事也在去年被解决了,听知州大人找了军队里专门给牲口定铁蹄的匠人免费给各家各户的牲口安装上了马蹄铁,他家的驴子也趁机了一副,果然好用许多。

    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城门口,现如今进城的人分为两类,排成长长的两溜儿,一类是本地人进城,只需要亮出自己的身份文牒。城门官老爷看一眼便会放行。另一类是外地人,那就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方可进去。中间有人负责维持秩序,大家前后左右唠唠嗑,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老村长赶着驴车路过城门口的时候,还朝人家守城门的老爷拱手行礼。老村长心里,这礼可不是给这些守城门的差老爷行的,而是给衙门里待着的知州大人行的。若是没有知州大人的做主,每月光是缴纳进城费就是好大一笔钱儿,别看每天这三两个铜板,日积月累是一笔大开销。

    驶离城门途中,老村长视线不经意的一撇,瞧见外地人进城通道边儿上摆着一溜儿竹筐子,筐旁边两个账房先生并两个检查户籍文书的吏。

    忙中有序,地上十几个竹筐已经装满了七八个,凡是有人入城,吏检查完户籍文书,那人便将规定数量进城费交给账房先生做登记,先生记账后随手往身后的竹筐子里一扔,铜板儿碰撞发出让人心情愉悦的响声。

    老村长还看见不一会儿便有几个衙门里的人专门驾着马车将那几筐子铜钱抬走,又留下几个新筐子。

    村长不会什么好听话,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就是觉得这样的场景让他感觉日子充满了希望,每一天都十分有奔头。

    奔着奔着,驴车晃晃悠悠的驶进了商业区。

    如今路段比之以往更加宽阔平坦,路两边儿栽种的树木郁郁葱葱,放眼望去,长的平平整整,高矮胖瘦,被人修剪的一模一样,瞧着有一种不出的舒服。

    车道可同时供八辆马车并驾齐驱,路面宽阔,行人车马一律靠右行,都是早就定好的规矩,不管你是谁家来的,都别想在这条路上随随便便不讲规矩的插队或者逆行,但凡被发现,那整天在这片巡逻的谢六爷可不是吃素的,人家谁的面子都不给,能当场把你面子给撅回去,就连定王都曾当街吃过他的罚单,自那以后想扎翅找茬的全都偃旗息鼓了。

    老爷子心情极好的将驴车赶进了一处宽阔的停车场,停车场有用白色石灰画的整整齐齐的方框,方框前头立着一根稳稳的杆子栓牲口,每个方框里能停一辆马车,有专门的人负责照看,费用是每时辰一个铜板儿,不管你这一个时辰之内去了哪里都不怕你的马车丢失。

    如若出了意外,官府定会第一时间帮你即拿凶犯。即便凶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停车场的负责人也会想办法赔偿你一辆新马车,信用有保障,大家伙儿都非常放心。

    老爷子虽然心里心疼钱儿,下车后面上却笑眯眯地缴纳了这一个铜板,然后从牛车上取出一个特制的袋子,挂在驴子的屁股底下,这玩意儿就是个粪兜子。

    以前大家都不在意这种事情,但是自从内城开始倡导保护环境,人人有责之后,但凡是有牲畜的人家在内城经过,都要按规定给马儿身上挂这么一个兜子,以免牲畜将粪便拉的满大街都是,影响内城环境。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老村长心里十分赞同并积极配合。这干干净净,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突然掉下来一泡马粪,不别人,反正老村长就觉得没来由的生气。

    再了,这粪兜子多好啊,自家马儿的粪便不能便宜了外人,带回去是种庄稼的好东西,就是可惜了拾粪为生的怕是要饿肚子啦!

    就这样老村长停了车后,背着手慢悠悠的拎着钱袋子一路进了商业街。商业街分为大大十几个模块,每个模块都有不同作用。

    像是成衣铺子,绸缎铺子,便有专门的区域,若是想买衣服,直接来这里就对了,这里聚集大大上百家相关店铺,听这里的店铺背后东家是那些南来北往,各地跑商大商人,因此,这里可以寻到几乎整个天下所有的布料,不管你想要什么布料,在这里都能找到,根本就不费事儿。

    像是隔壁,就是香料一条街,好家伙,进去之后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成百上千种香料,许多竟然是听都没有听过的,商人会做生意,将香料直接按照方子配好研碎装进荷包,做汤的,煮菜的,蒸肉的,详细的不得了。虽然贵,但味道是真好,自家乖孙上月回家时买了二两用来煮肉炒菜,味道香的让人能吞掉舌头。

    还有附近的玉古玩一条街,粮食蔬菜一条街,甚至挑担子给人剃头的都专门给开辟了一条街,虽然地方了点儿,但总算是让那些下九流的人有个去处了。

    除去这些,老头子对谁都没过,曾经有一次他不熟悉路走错了道儿,还去过一条脂肪味特浓郁,香风扑鼻的街道。那地方老远的路过,便是香喷喷的一团,街道两边儿的姐儿大老远就用柔柔软软的声音冲你招呼,当时便将老头子吓的一个哆嗦,拔腿就跑,身后留下了好长一串笑声。

    在那之后,老头子便牢牢的记住了城内大大所有区域,再也没走错过任何一个地方,他今儿的目的地便是美食一条街,他也不多逛,闻着一路的香味,看着路上各色行人,慢悠悠的到了王二伯卤肉店。孙子最爱吃这家的卤猪耳朵,闺女爱吃这家的猪舌头,老婆子爱吃这家的卤猪蹄,而他老头子口味比较奇特,专门就好那一口卤大肠。

    可以全家都是这家店的忠实客户,老头子给孙子买了上百个大钱的猪耳朵。一摸兜里还有三十个大钱,索性一咬牙便都买了老婆子爱吃的卤猪蹄儿。

    心疼了好一阵子,还要在人家老板开口问他“老哥哥,这是又进城来看孙子了呀,您老可真是好福气,孙子争气进了书院,将来就等着孙子孝敬享福吧,真是羡煞我等”的时候,强装出一副淡定模样,挥挥手对人家老板:“借您吉言,借您吉言。”

    前头才因为花了上百个大钱,心一抽一抽的疼,转眼驴车穿过热闹的街市,逐渐上了宽阔的马路,又行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终于进入一处安静的地方,闹中取静,附近有整个明安府城最高的藏书楼,来往之人一眼就能瞧见他雄伟的建筑并为之驻足。

    村长每次路过这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听能进出这里的除了书院先生,便是书院成绩优秀,得到老师和山长特许的学生,以前没敢想,现下瞧着,就在心里猜测安儿进出这里是何等模样。

    不远处就是书院,顺着风声听见几句朗朗书声,即便听不懂,也能让人心跟着安静下来。

    驴车又踢踢踏踏的行了一盏茶时间,才停在了书院正门。门房是个妙人,能记住每一个学生家长,见是村长来了,赶忙亲亲热热的给了一盏茶水,“老哥哥,老哥哥”叫的十分亲切。

    两人有来有往的唠了几句,村长坦然的接过茶盏喝了几口,实在的,一开始他是真不习惯这种热情,寻思孩子在书院读书,门房指定不能得罪,头几次上门特意绞尽脑汁给人带点儿能拿出手的礼物,结果第一次人门房不收,是不能坏了书院规矩,第二次人家还不收,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时间一久,老村长也就明白人不是跟他假客气了。

    门房发蹲在旁边儿玩儿弹珠的孙子去喊安儿,瞧孩子一溜烟儿没影儿了,从桌上摸出一支笔,一个本儿递给村长,指着空白地方道:“老规矩,老哥哥填个访客记录吧!”

    村长手在裤子上使劲儿擦了两下,接过笔认真的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前几次来他就瞧着别人写字,他只能按手印,总觉得给孙子丢人了,回去在沙板上学了好些日子,确定能拿出手了,才敢来书院瞧孙子。

    把笔心的归还给门房,门房瞧着村长架势,忍不住感叹:“要我老张最佩服的,老哥哥你算一个,上次听你学会几十个字儿啦?最近有进步吗?”

    那哪儿能没有呢?

    心里骄傲,嘴上还得谦虚,免得给孙子丢人:“一百五十八个啦!”

    “哟,了不得,咱上了年纪的本就记性不好,书院里有些子都没老哥哥您这耐性!真了不得!”门房朝老村长竖起大拇指。

    “嗨,都是我孙儿教的好!孩子孝顺又认真,听我要学认字儿,比书院的先生都严格,费了不少功夫,不能叫孩子白折腾一番!”老村长的学习之路也是漫长又崎岖,经历过好一番思想斗争,平时在孩子面前不,怕丢份儿,在妻女面前不,怪不好意思的。这会儿到了门房跟前,两人年岁差不多,知根知底的,就有了倾诉欲。

    “老弟你不问我都不好意思,一开始本来就想学着写个名字,进书院不给孩子丢脸就成,可学会名字,就想着多学点儿啥,结果学的多了,今儿记住明儿又忘了,没完没了的重复,握笔杆子比三伏天种庄稼还累,搞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愁的我啊!

    当初差点儿就算了,要不是老老婆子跟闺女去人家串门,给人家把牛吹出去了,老哥哥我已经是识文断字儿的人了,我是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没用,真就丢开手啦!”

    门房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经历似的,颇有几分感同身受,无声的拍拍老村长手臂。

    老村长长长的吐口气,换上一副笑容:“不过现在好啦!熬过那段时间,习惯了就好,现在哪天睡前不练几个字儿,心里怪不踏实的,就我孙儿跟我的,那什么活到老学到老,睡前琢磨琢磨,其实挺有道理!”

    门房也十分感慨:“听你还组织你们村里人一起认字儿啦?”

    起这个老村长就来气,一脸晦气道:“甭提了,都是群没成算的孬种,学了两天人就散了大半儿,最耐坚持的扛了半月见了我躲着走,年纪轻轻的还没我老头子有耐心,什么握笔比扛锄头还累,活该种一辈子地,没出息!”

    两人一见面那是真能唠,敲没声儿的两盏茶时间过去,远远地跑来一十一二岁少年,到村长跟前亲亲热热的握着他手喊爷爷。额头上是细密的汗,呼吸有些急促,显见是跑来的。

    但孩子眼睛里全是见到亲人的笑意,手上还拎着一个原木食盒,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却也整洁干净,见面就将食盒往村长手里塞。

    嘴上道:“爷爷,我估摸着您今儿该进城了,方才一听人您来了,我便赶着去食堂给您挑了一份儿您最喜欢吃的红烧猪大肠。”

    老村长心下高兴,嘴上埋怨道:“书院里不让你们乱花钱,一个月用钱是有数的,你自己多吃点,我们家里都有呢,什么都不缺。你这孩子怎么了就是不听呢?”

    谁知人家孩子笑的更高兴了,一脸骄傲的挺着胸脯对老村长道:“爷爷,这次月考我得了甲等,先生奖励我可以在食堂免费吃五顿饭。一个大子儿都不用花,我想吃多少吃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方才我问了先生可不可以外带,先生同意后,我便去食堂专门为您挑了一份。里面还有阿娘和奶奶爱吃的,回头您带回去热热就能吃。

    除去今儿这一顿,我还能免费再吃三顿呢,您放心吧,我饿不着的!”

    村长当下心里一暖,这么好的孩子他那瞎眼的爹不要了,真是上天开眼,便宜了他们家!真是好啊!注定是他的孙儿,命里的缘分!

    从上到下的量一番,又检查孩子身上穿的暖和,裤腿袖口没短,才放心将手里的包裹塞孙子手里,摸摸孙子的头,眼里全是笑意。

    “美食街王二伯家的卤猪耳朵,你最爱吃他们家这玩意儿,阿爷专门去给你买吧!”

    少年一听眼睛里全是光芒。

    村长见时间不早了,便催促道:“快回去吧,快回去,别耽搁了读书让先生责罚你。有事叫人给家里捎个信儿,阿爷转眼就能来书院。”

    絮絮叨叨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就是觉得半个月不见,猛地这么一瞧,攒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儿,只能挑紧要的叮嘱。村长都觉得自从有了这子,自个儿心肠软的跟娘们儿似的。

    等人走了,门房十分感叹的对村长道:“老哥哥,你家这孩子一看就孝顺又聪慧。孩子不求多,只要有这么一个便足够了,真是让人羡慕,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

    这不是村长第一次听人夸孙子,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少不得谦虚几句:“承您吉言,承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