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解封
“奇怪了,它会跑去什么地方?”白筱掀开被褥,又跑去开衣柜,再去厨房里揭开锅盖,挪开水池盖板。
一无所获。
最后目光落去桌上的茶壶上,开了壶盖。
“它应该不会在那么一只的茶壶里。”涂山林林抱着手,冷冷道。
“这倒也是,看起来它钻不进这茶壶。”白筱点点头。
涂山林林差点抓狂。
这不是废话吗!白衣那狗能塞进茶壶里!?
这位白大姐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涂山林林跟白筱在白府内寻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眼见着都快到公鸡鸣的时辰了,天地昏暗,她渐渐开始犯困,着哈欠,依着一根廊柱不肯再走。
“太子妃?太子妃你要睡觉吗?”白筱在她眼前摆摆手,悄声。
“我还是明日……明日再来吧……”涂山林林迷糊话,“困,困死我了……”
“别,你别回去啊,要么就在我这里睡,跟我一起,”白筱将她扶着,“嘿嘿,我的床可大了,足够咱俩睡觉的了,就算再加只狗都没问题……唉,我的狗,我的狗到底去哪里了呀?”
“狗?”一旁黑暗处,一人影动了动。
“谁在那里啊?”白筱一手拉着涂山林林,一边眯着眼问,“你见过我的狗吗,就是黑色那只?”
人影连忙闪了出现,原是白府的一个护院。
“这……”这护院看起来年岁尚,有些胆怯,但白大姐在前,他不敢隐瞒,只得压低声音道,“早些时候,我见有人好像是抱了只狗,但那时夜深,我实在是看不清楚,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大姐您的狗,所以,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如果不是的话,大姐您可别生气,而如果是的话……”
涂山林林:“……”
年纪轻轻就如此啰嗦,年长了还得了?
“少废话,你就那谁抱着狗去哪里了!”白筱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火气,“去哪里了?”
护院畏怯地指向了庭院深深中的一处。
白府中任何一处都可以随便去,除了那里,所以白筱根本不想过那地方。
按白朝轶的法,白府所在处风水极佳,唯独那里却是个死穴,阴气得很,于是便随意建了个阁楼,供了些神仙在里面,假装可以压邪。
但白府的主人不去,府内的下人自然也不会去,年久日长,大家都对这地儿视而不见了。
白筱扯着迷迷糊糊盹儿的涂山林林走到那阁楼前,凭借她等级极低的修为,也见出了其上散出的隐隐红光。
而凡俗之人应是看不出任何差别。
涂山林林终于从昏昏沉沉的困倦中彻底醒了过来,揉揉双眼:“真热啊……”
“你也觉得热是吧?”白筱咬咬唇,继续盯住那宅子,一滴汗滑了下来。
这深冬尚未入春之际,虽没有前些日子寒冷,但也完全和炎热一词不沾边。
但两人站在离着宅子还有好几丈的地方,就已感如同置身于火炉中,那屋子内似有青烟冒出,像着火了似的。
越接近,越是热。
“不是着火,是有人在里面施法了,这结界会闷死人的,”涂山林林转头看着白筱,没好气地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想把我扔进去烧死吗?”
“不是不是,我怎么舍得烧你呢,我把你供起来都来不及,”白筱扯出憨笑,“只不过我想送你的那只狗……”
涂山林林瞪起眼。
“好像在里面……”白筱低声。
恰是其时,房内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白衣……”涂山林林掐诀,想见那股子热气给强压下来,但耗了半天的力,却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她快步绕过白筱的劝阻,只身冲上前去,一脚踹去门上,而门只微微晃悠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白衣?白衣你在里面吗?”涂山林林急急敲门。
而手碰在门上,都感到灼得生疼,如皮肉都要烤熟了般,这房内岂不是要把人都烤熟了?
记得才见白衣时,她恍然觉得白衣看起来很是眼熟,以为它是她曾经与元化游历天下时遇到过的某个老相识。
但是老相识,狗大约也活不了那么久时日。
她也没再多往这方面想。
在东宫住的这段日子,她那时尚未渡劫,心智顽劣了些,的确没少欺负它,时时追得它声嘶力竭满院子瞎跑乱撞。
但欺负归欺负,她心眼里还是对这只时时护她的兽存有喜爱,何况它还是肖珝的狗。
好歹大家都是兽类,惺惺相惜也是难免的。
“白衣?太子妃你认识啊?”白筱嘀咕了一句,“怎和我一个姓,莫非是我家远房亲戚还是跟我一样是妖物啊?”
于是白筱也上前来,朝着那门踹了一脚,震得腿上直发麻,脆弱的皮肉也被灼烧得疼,连连后退,叫道:“这鬼东西怎么那么费劲啊!”
看起来修行不足,的确伤身呐。
“白衣真的在里面吗?它怎么会跑到这里面去了?”涂山林林一边不停问着,一边绕着屋子走,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口子。
可这屋子严丝密缝,每一道破绽上都封起了咒文,整个屋子被这些符咒结结实实地锁了起来,活像是要将人闷死的大蒸笼。
里面的东西,死物化作灰烬,活物活活烤死闷死,但也不是一下子就死得干干净净、毫无痛楚的,而是一时半刻地慢慢折磨,让人能眼看着自己而死。
这种死法,还不如一刀了结来得爽快。
涂山林林慌张中,抬头盯着一道从窗缝上露出来的符咒,一笔一划,令她蹙然心惊。
这笔迹很是熟悉,太熟悉了!
过去她不识得字,看不懂恩师元化道长偶尔在案前书书画画地在写什么。她只能趴在他的肩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提笔落墨,一点一滴地勾勒着那些复杂的字形字体,于是那些笔迹画法也铭记于心了。
就算把她死了,又重生了,甚至是再死了几百上千遍又再度生生世世地轮回,她都记得,永世记得。
“师父……”她对着那符咒喃喃叫。
一声出口,眼泪却都已经包裹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只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到彦行,连忙擦擦眼泪:“道……道长,你怎么来了?”
彦行瞥了一眼那窗缝中露出来的符咒,淡淡笑了笑:“和你一样。”
她觉得彦行突然变了。
虽然他相貌外表还是一模一样,但整个人从内到外,却都不似过去。
过去她也曾觉得彦行有几分熟悉,大约是因为他和元化都是道人的缘故。
只不过彦行身上更多了些年少人的气息,不像元化那么遁世脱俗。那次他与她言及肖珝的储君之位时,更带着浓重的压迫与挟制,让她浑身不自在,更不喜他。
可此时她看着彦行闭上双眼,周身灵气腾起,如隔世而亲切不已,周遭的灼热明显地开始被制住。
“林林,结界被我暂时压住了,”彦行额上冒汗,眉头紧锁,“你快进去找一下白衣。”
“啊,是!”涂山林林下意识地应话。
她也来不及思索什么,与一脸错愕的白筱一起踹开房门。
房门乌烟瘴气,全是烟尘弥绕,房柱和桌椅板凳之类的边角都熏成了黑炭一般。
挂着的布帘,一些纸卷,也都成了一片焦黑。
人若在这里面,不给热死,最后也会被闷死吧?
“咳咳咳咳……”涂山林林屏住喘息,眼睛被熏得生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可她不知道为何会一直落泪,如同刚刚见过了许久未见的亲人,如同再遇了数年相隔的挚友,喜极而泣,泣不能抑。
她擦了一下眼角,忍不住转头去看彦行。
心中有朦朦胧胧的安稳和欢喜。
“没有狗啊,哪里有狗……”白筱在房内绕着圈圈,“没看到那只姓白的狗呀?”
“再找找,”涂山林林捂住口鼻,“它肯定在。”
既然彦行都找来了,那白衣一定是在这里。
而且,此种结界她曾听元化与她起过,唯有房内有活物不心动了那些写有符咒的笏板或字符,这结界才会生成。
白府中人知晓这地儿不吉祥,应不会来此。
而不明真相的白衣就不好了。
曾经元化的道观中想用这种东西来防止抢劫盗窃,但终究将人慢慢折磨而死的方法实在太过残忍,有违天伦,元化才不得不放弃了,将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却没想到过了这几十年,居然会在远离道观的这京城内见到此物。
“那么肯定?”白筱笑,“难道是太子妃与我送你的东西那么心意相通,那是好事啊!既然如此,太子妃您能不能满足我那个愿望呢,把我杀……”
“不杀!”涂山林林斩钉截铁地断,“要死你就自杀。”
“我这不是怕疼吗?”白筱讪笑,“再,我下手不知轻重,这肉体被我戳坏了可不太好,毕竟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皮囊都没了,就太可惜了……”
涂山林林在一片乌烟瘴气的狼藉中继续找着白衣,心头着急,咳嗽不止,对白筱也失了些耐性:“又想死又怕死,你究竟在想什么?”
白筱停住脚步。
涂山林林觉察到她的一丝悲伤,回过头来。
“你知道我体内是有这白大姐真正的魂魄,而我只是只蝙蝠罢了。人魂妖魄长期在同一具肉体中,人的生魂会被吞噬,就彻底变成妖了,”白筱道,“我近日已经能化形,这具身体的妖气也越来越重,只怕是白筱的魂魄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再不处理,就真的来不及了……”
“所以……”涂山林林心中闷住。
“所以我要你杀了我,是散我这妖魂,让我灰飞烟灭,”白筱神色认真,“让白筱再回魂过来,让她活,让我死。”
“你……”
白筱勉力一笑:“我是不是特别无私伟大感动了你?”
涂山林林的眼睛更疼了。
应该是被烟熏火燎给弄的。
“你是妖,我只能找你,”白筱苦笑着,“那些道人不管本事多高,都做不了这个事,只能由修行比我高深的妖来做,所以,求你……”
白筱话音未落,周围陡然又变得灼热起来,门外是彦行有些气喘难耐的声音:“你们找到没?快出来吧,这结界快撑不住了……”
“对对对,先找狗!其他的一会儿再!”白筱尖叫着,“哎呀呀,那可是我千辛万苦找来送太子妃的礼物啊!”
正当此时,一声气弱的声嗔气从一处角落传来。
“白衣?”涂山林林惊喜。
“唔……”
声音像是在回应,又是低低的喘气。
涂山林林着急奔过去,从一团被灼得发乌的绸布间抱起奄奄一息的白衣。
也难怪一直没找到它。
它聪明,知道用布裹住身子,保得了一时安全。
但即便如此,它浑身还是被灼烧坏了一大片皮肉,焦黑的毛紧紧贴在粉色裸露的肉上,凄凄凉凉的阖着双眼,无力地依在涂山林林胸前,也不像过去那般还有力气乱拱乱蹭。
周围越发灼热起来,涂山林林与白筱趁着彦行最后一丝力气散尽之前,硬生生地挤出了这房门。
彦行卸下气,结界再锁。
他瞥了一眼白衣,白衣气息奄奄地抬起半分眼角,又垂下眸子。
“回去吧林林,找人来医治白衣。”彦行。
涂山林林怪异地看了彦行一眼:“道长你没事吧,怎么怪怪的,对我话的语气尤其奇怪……特别像……像是……”
就像是元化道长本尊啊!
几人刚要趁天亮前离开,不料此时,夜色中脚步声响起,白府的几个护院提着灯笼手持利器围了上来,将几人堵住。
白朝轶亦现了身。
“太子妃夜半三更来我白府,白某有失远迎,实在愧对。”
涂山林林听出他口中的相讥意味,也反唇而去:“愧对倒是不用,我就是好奇了,白大人在白府内搭了这出台子,究竟是为何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