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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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筱不嫌事大地跟着双手叉腰,对白朝轶道:“我也好奇,这出台子究竟是为何用啊?”

    白朝轶脸色变黑,颇有些拉不脸来,低声呵斥道:“囡囡,你跟着他们做什么,过来!”

    “哦,对,我应该是站在那边的,”白筱如梦初醒,蹦跶着跑到白朝轶身边站好,指着涂山林林,佯作嗔怒,“太子妃,你半夜三更的到我白府来,是要做什么!”

    涂山林林:“……”

    涂山林林:“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白筱怯怯抬头,不好意思地对白朝轶道:“爹爹,的确是我叫太子妃来的。”

    “囡囡你……”白朝轶气不一处来,但还是立马朝几个护院挥了挥手。

    几个护院立马上前,围住了涂山林林。

    在白府内抓住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离开皇城的太子妃,太子的面子大约也没处搁了。到时候,肖珝大概不得不在皇帝面前替他上几句话,早日复了职务便能顺理成章了。

    只是那几个护院一听对方竟然是当朝太子妃,均有些怯怯不敢上前,相互一望,迟疑顿足。

    白朝轶唤了几声,无人响应,立马怒气上头,自行朝前一步。

    白筱见机挡了一下,嚷了一嗓子:“爹爹,她可是太子妃呀,您怎么可以……”

    “呵,太子妃又如何,夜半三更私出皇城,就算是太子护着她,那她也难逃被罚,”白朝轶哼笑一声,“若是太子殿下将来继承大统,枕边人竟是如此一个没规没矩的人,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能保得江山万年,天下太平?”

    涂山林林咬了咬唇,不由有些退缩。

    “林林,”彦行站在她身边,轻唤了一声,“你别多想。”

    “嗯?”

    “你是什么样的人,肖珝又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他,“别为了别人口中的你,动摇了你自己。”

    “我……”涂山林林低下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如何知道?”

    彦行轻笑,未再多言,拔出了长剑,轻轻卷风舞过,白朝轶及几个护院被一阵风推朝后方,踉跄止步。

    白筱抱着手站在一边,跟看戏似的一动不动。

    “囡囡你退开!”白朝轶吼了一嗓子,“这里危险!”

    随即,他再向那几个护院下令,护院们不敢继续怠慢,硬着头皮扑了上来。

    但几人都不敢动涂山林林,便向着彦行而去。

    彦行徐徐挪步,不出一剑,就将那几个护院撂翻在地。

    白筱拍手叫好:“没看出来啊,道长果真是厉害!”

    “囡囡!”白朝轶气不一处来,“给我走开!”

    “啊啊啊啊啊不好意思又弄错了,我应该是站在这一边的,”白筱又绕去白朝轶身边,指着彦行,“哪里来的臭道士,胆敢在我白府为非作歹伤及数人,信不信我今日就将你拿下,交办官府!”

    彦行:“……”

    白朝轶:“……”

    见白筱胡闹腾,涂山林林确是没了心情再留,她抚摸着怀里白衣,感到它的喘息低沉身子冰凉,只怕是有生命危险。

    而再念及身后这布上结界的屋子,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这屋里的陈设虽然都被烧得焦黑焦黑的,但还是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些物件。

    这本也是普通的道坛,不足为奇,但这些东西统统出现在一起,那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加上这个奇怪的白家大姐白筱……

    白筱体内有两个魂魄,一为真正的白筱,是人的生魂,而是一只蝙蝠精,是妖魂,偏偏是共处于这一个肉体之中,与这诡异生怪的道坛只怕是脱不了干系。

    还来不及多想,更多的护院已经得令来到。

    白朝轶得意冷笑,胜券在握一般。

    未待那些护院上前,彦行已先走出了一步,拦在了涂山林林的身前,吩咐道:“林林,你先带白衣回去,这里交给我。”

    这语气,还真不像是曾经那个彦行。

    “哼,私入我府上,还想走?”白朝轶怒冲上头,“这太子妃夜半出来,只怕是太子殿下并不知晓吧?就算太子殿下知道,皇上皇后也定不知道。妇人如此,岂非大过?我便是为这天家好好地清理一下了!”

    连皇帝皇后都搬出来了,看起来,这白朝轶是铁了心要死磕到底啊!

    涂山林林没空与他纠缠,一心只挂记着白衣的伤势,先行朝前一步,脚下生风。

    几个护院挡了上来,但也毫无作用。

    涂山林林只不过是虚晃一枪,旋即脱身出了人群,一步跃上了墙头。

    但她刚要飞身离开,却没想眼前一道白光划过。

    她下意识地扭头避开,不料手腕上居然就被缠上了拂尘,再是抬眼一看,居然又是光济来了!

    光济冷笑一声:“呵,狐妖太子妃……”

    “混账!”涂山林林甩手,试图摆脱手上这鬼玩意儿,而光济却是越扯越紧,硬生生是将她的手腕给勒出了血迹。

    也不知白衣是否感觉到了这血腥之气,勉强地抬起圆溜溜的脑袋来,呲开牙,对着光济恶狠狠地叫了一声。

    只是它受了伤,又没了力,这叫声听起来居然有点撒娇的意味,让涂山林林怦然心软,掐诀一指,一道业火沿着拂尘直烧向了光济。

    光济急忙收回拂尘,却又是立马一把甩过道袍长袖,一阵烈风从袖口旋出,将那业火给卷了起来,掉了个头,反向而朝涂山林林杀去。

    涂山林林惊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脑袋里盘旋“完了”两字,立马转身向背,将白衣护在怀中,以后背去挡那猛烈风火。

    就算是自己的火,那也是火啊,也能把狐妖烧得个半死不活啊!

    没感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她顿住一刹,才心翼翼地回头。

    一个稍显瘦削却是十分坚毅的背影拦在了她身前,白衣似雪,长剑粼粼,以挡住了火攻。

    此场景,似乎曾经发生过。

    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只未算完全开化的棕色长毛狐狸,跟着元化云游天下,以增长见闻博识。

    而她那时心智尚幼,玩心十足,免不得偶尔惹是生非。

    一日她肚饿,悄悄潜入一农户家,抓了只鸡。

    鸡鸣惨叫声引来了农户。

    农户提刀前来,她被围在墙角,但宁死不屈,逮住那鸡翅膀硬是不肯松手。

    农户高高抬起了刀。

    在她以为她必死无疑时,却也没见血见痛。

    悄然回首,见是元化以长剑止住了农户手中的那把刀。

    元化面上依旧慈祥温和,只言:“孩童顽劣,请刀下留情。”

    农户不依不饶,以鸡被狐狸玷污了为由,非要元化赔偿损失。

    元化无奈,用随身携带的一件法器换了那只鸡的生杀大权,由得她吃得格外欢快。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件法器乃是元化的师父传给他的,与他也算是一世相伴,无论法器法力大、有何作用,那珍贵的程度根本无法以银两来计较。

    她惭愧地低着头,用脑袋去蹭元化的手心,呜呜咽咽地讨好着,只希望他不要生气。

    元化浅笑,如他一向的温柔和暖:“没事,不过是件身外之物,只要林林开心便好。”

    她还是极为愧疚,努力挤出了两滴眼泪来表达悔改之心。

    “那户人家有这东西,也能保得家宅平安,不怕什么妖魔鬼怪的,”元化轻轻,“这算是造福他们,林林是吧?”

    涂山林林站在彦行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狂乱跳动着,忽而喃喃唤了声:“师父……”

    彦行没回头,嘴角不可察觉地轻弯了一下,并未回应她,只一边与光济相抗,一边嘱咐道:“快走,带白衣走,这里交给我!”

    “啊,是……”她不敢耽搁,紧紧抱着白衣,拔腿就跑。

    光济被彦行拦着,怒不可遏,手中拂尘卷起千钧尘灰,铺天盖地,漫天沙尘,以此为盾,直杀向彦行。

    彦行轻巧拨动长剑,剑光如潋,劈开眼前迷雾,不紧不慢地向光济挑拨,攻守相衬。

    “你……”光济额上冒出了汗,手上却未断过半分攻势。

    “曾经你我也算是至交好友,就算你背叛师门,我也从未有一日将你当做敌人……”彦行也步步朝前,绝不退让。

    光济嘲讽一笑:“那又如何?”

    “我只没料到你离开师门,居然盗了元化道长的笏板符咒,居然在这京城中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彦行语气急了不少,怒火中烧,“那包林林成婚当日,魂魄死去,便是你做的手脚吧?”

    料想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太子大婚,太子妃死,涂山林林的魂魄却上了身,顶替了太子妃而入东宫。

    环环相扣,只怕是光济本就算以一妖物来占据包林林的身体,用妖魂噬人魄,再以市井歌谣来流传,坐实了太子妃为妖,也让太子和包丞相下不了台。

    如此,朝中少了支持者,民间多有怨言,从而太子被大挫士气,甚至不得不退出东宫,他才能顺水推舟地扶旁人上位。

    光济怔了一下,后撤了好几步:“呵,真不愧是我师弟,如此聪明,实在不是等闲之辈。”

    彦行沉下眼。

    光济继续道:“只不过我本是要用蝙蝠精的魂魄来占据包林林肉体,但没料到这没用的太子妃包林林竟因出嫁心情激动而猝死,蝙蝠精恰还没赶上时辰,就让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狐妖的魂魄鸠占鹊巢……”

    两只妖的魂魄不可能同宿一体,否则会将原主肉体撕碎。

    这蝙蝠精的妖魂一时无处可依,便顺道进了白府大姐的体内。

    彦行收回攻势,又再抬剑指着光济:“伤天害理,不可饶恕!”

    光济冷笑一声:“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真是笑话!你彦行又算什么东西,居然和元化一样护着一只狐妖。明面上着道人的身份,实际上却做的是贻害苍生之事。妖即是妖,就当除之而后快!”

    “这些妖,若一心想道,又何尝能够贻害苍生?”彦行声音软下来一些,“人若如你一般,才是比妖物更贻害苍生!”

    光济嘴角扯动了一下,不再与彦行多话,提着拂尘猛攻而来。

    彦行左右避闪,只防不攻。

    光济哈哈大笑,冷言相讽:“怎么,我的不对吗?妖物本就该杀,就该除尽!”

    彦行依旧退后。

    光济不悦,激将道:“彦行你来啊,我俩师兄弟一场,到底来看看谁更胜一筹!”

    “光济,你莫因私人恩怨,便将天下妖物都恨毒了而非要赶尽杀绝!太子妃她心底善良,从未杀生,是狐妖又如何!”

    “狐妖,又是狐妖!”光济一抽拂尘,将彦行胸前划来了一道血痕。

    彦行吃疼,堪堪后退。

    光济再步步朝前,死逼着他到了墙角下,咬牙道:“当初元化若不是为了那狐妖,只怕早已经羽化登仙了!狐妖害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对妖物心存仁厚者,也统统该死!”

    彦行愣住,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光济非要离开道观,叛离师门。

    原是他因曾经那女子而恨毒了天下的妖物,也因他认为元化是被妖蛊惑而失去了登仙的机会。

    他如此,是恨元化,只怕也是为了元化不值。

    可他又不是元化,他又如何能知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