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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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山林林抱着白衣,一路飞奔回东宫。

    东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她看到张旦与几个东宫侍卫正警惕地守在东宫外,又看到肖珝的身影来来回回着急地在廊道中踱步,童山与姝岚也一脸焦虑不知所措地候在肖珝身边,心中突然有了安稳。

    安稳得如同曾经回到她独自修行的那地方。

    但也似乎有所不同,那时候她知道回去时也不过她茕茕一人,而此时却能有人在等她,心慌意乱地等着她,心中填上了满满当当的一切,柔软而温暖。

    她跳下房檐,落在了肖珝不远处。

    肖珝闻声,惊喜地冲了上前,一把紧紧地将她搂住,才感到身前有些发痒,连忙松开涂山林林,低头见白衣抬着脑袋瞪着他。

    它应该是想表达出“恶狠狠”的表情,但因受了伤,这表情却显得十分甜萌。

    肖珝心上一喜,也伸手去抱住白衣,正好是触到了它那块被烧伤的皮肤,疼得它惨叫了一声,凄凄凉凉的。

    肖珝吓得连忙松手,白衣一下子跌去了地上,滚了一滚。

    白衣:“嗷嗷嗷呜呜呜嘤嘤嘤……”

    “怎么受伤成这样子了?”肖珝吓坏了,却不敢再去抱它,“还有,道长呢?”

    “肖珝,道长还在白府,肖珝你赶快派人去帮他!”涂山林林俯身去拾起白衣,“还有,去找个太医来吧,不管能不能医狗,总算能来给它瞧瞧。”

    “什么,道长他……”肖珝惊讶,再扭头朝童山轻招了一下手,童山立马会意跑开。

    涂山林林正要抱白衣去房间,肖珝伸手拦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林林,你出去了那么久,一定累了。你先去休息吧,白衣交给我,我来照顾它。”

    涂山林林沉默了一下。

    她本来在白府时就已经犯困,施法去试图压制那结界的灼热时,的确是费了不少力,又与光济了架,此时浑身都开始松软了起来,忍不住又伸起了懒腰。

    姝岚来扶住她。

    她很累很困,却还是不敢去睡觉,且不白衣如何,彦行也还在那边与光济着。从她明显感到彦行变了一个人开始,从她觉得彦行似乎很像元化开始,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关切起了彦行。

    “道长还没回来,我等着吧。”她着哈欠。

    肖珝的脸色沉了下来:“张旦会安排人去的,你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去睡觉。”

    涂山林林勉强抬起头,费了分力去察肖珝的心思。

    肖珝发觉了她在读他的心,连忙跳开,阻断了她那捡来的浅薄法术。

    读心失败。

    涂山林林丧气地瞪了肖珝一眼,但还不肯回房睡觉,便见太医余绍元随着童山走了过来。

    姝岚扶住她的手明显收紧,还有些细微的颤抖,涂山林林被掐得倦意都没了,腾一下就神识清明了过来,转头瞥了姝岚一眼。

    姝岚脸上驼红。

    余绍元面上微微含笑,见过肖珝之后,也便朝着涂山林林轻低了一下头。

    他眼神中有些莫名的笑意,笑得涂山林林直发怵。

    她才想去看他那内心究竟对她是怎样的一番想法,肖珝已抱着白衣往书房而去,余绍元跟在了后面,随之离开。

    涂山林林本也想跟着去看看情况,但想起余绍元曾对她过的那句话,浑身哆嗦了一下,止步不前。

    “走啊,我们去看看白衣。”姝岚催促着,一脸兴奋。

    摆明了看白衣就是个借口,想看人倒是真的。

    张旦很是掐准时机地走了过来,一脸严肃正义道:“姝岚,太子妃这夜半才回来,殿下也等了那么久,许是有些饿了,你便随意到厨房弄点东西来吃吧。”

    “不,凭什么啊!”姝岚不高兴地努努嘴,“我才不去呢。”

    她又转头对涂山林林道:“太子妃,您不饿。”

    还没得涂山林林回答,她自顾自地笑眯眯点头,对张旦道:“太子妃她不饿,所以我们去看看白衣吧。”

    涂山林林:“……”

    张旦:“……”

    涂山林林看得出张旦的心思,她也不想去招惹那个奇怪的太医,便点点头,配合张旦道:“姝岚,我真的有些饿,太子殿下也一定想吃些东西,你快去准备准备吧。”

    “你……”姝岚气不一处来,指了指涂山林林,又指着张旦。

    “呃,真的饿。”涂山林林点头补充道。

    姝岚无奈,终于满腹牢骚地去了厨房。

    张旦摸着后脑勺,笑嘻嘻地涂山林林道:“多谢太子妃。”

    涂山林林点头轻笑了一下,坐在廊下,开始焦虑起了彦行的安危,咬紧了唇:“张大人,您派的人,已经去了吗?”

    “是,道长不会有事的。”

    “可那边……”

    光济道行高深,只怕不是对手啊。

    张旦宽慰:“太子妃您放心,道长定能安全回来。”

    涂山林林笑笑。

    夜色迷离,万般俱寂。

    彦行道行不浅,光济应当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再加上东宫众多人去相助,当可平安顺利归来。

    肖珝独自抱着白衣走到书房门前,停住脚步,只让余绍元和童山先行在门外候着。

    他入门,点灯,找了柔软地垫子铺在椅子上,才心地把受伤脱力的白衣放了上去,手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让厚皮厚脸的白衣都有些忍不住地抬起疲惫的双眼去瞅他的不正常,圆溜溜毛茸茸的脸都快扭曲了。

    “白衣,”肖珝做完一切之后,才认真地站在白衣跟前,对着这只兽道,“你便是那个萸然公子吧?”

    白衣浑身一颤,扭曲的脸更加扭曲了。

    “而且你并不是狗,而是狼,”肖珝,“是我眼拙,那么长时间都没识出来。林林曾她在山里修行的时候,有只狼崽时时保护她,那便就是你吧?”

    白衣紧闭了一下双眼,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一阵黑烟飘过,萸然瘫坐在椅背上,黑衣褴褛,身上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伤口。

    肖珝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地退了半步。

    “是,是我,”萸然低沉着嗓子道,不屑中有好笑,“但我可不是什么狼崽,那是为了让她不必忌怕我才变成那模样的。我已修行了千年,比你老祖宗的年纪还要大得多。”

    “千……千年狼妖,”肖珝有些止不住的怯怕,“那你的道行应当,应当不是常人能比肩的……你为何还会受那么重的伤……”

    萸然猛咳了一阵,伤口扯得疼,额上也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

    他艰难抬头,悄然一笑:“自然是为了林林……”

    “林林是我的!”肖珝抢了一句。

    “她还幼时我便抱过她了,”萸然故意挑衅,咧嘴笑着,“这些年来,她虽然还是怕狼,但却对我不一般,肖珝你认识她才多久啊,可有我们几十年相处相伴的情谊?”

    肖珝沉默,一时不知什么。

    “况且林林如今已有百年修行,再活个几百年上千年也没问题,”萸然继续挑拨,但语气却开始不自主地露出一分伤感,“你一个凡人能活多久,你能陪她几十年已经不错了,此后的日子,你是要她孤独度过呢,还是孤独度过呢,还是孤独度过呢?”

    “这……”肖珝语结。

    萸然斜斜一笑:“还不如让我带她回去……”

    “呸!”肖珝不悦地朝着门外大吼了一声,“太医,进来医治!”

    余绍元低头进门,见到萸然,十分诧异:“不是医治……狗吗?”

    方才书房里分明是没有人的,也是肖珝入内才点上了灯,这个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怎也受了那么重的伤?

    “狗就别管了,就医这人了,”肖珝还是气头上,“给我好好地医,医到他能长命百岁千岁!”

    罢,他气呼呼地出了房间,避过童山的疑惑,直朝着涂山林林所在那边而去。

    余绍元心翼翼地替萸然清理伤口。

    “这伤势,怎像是火烧过的?”余绍元随口着。

    “也不过如此,”萸然道,“比起被炸到皮开肉绽,大约要好得多。”

    “皮开肉绽?”余绍元抬头,“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是啊,就是连命都没了……”

    萸然着,叹下一口气。

    “一下子没了命倒也好,至少疼痛约只是一刹之间的,”余绍元缓缓道,替萸然上药,“你有没有感受到,一个大活人被闷在水下,被水草缠住了双脚,浮不出水面,却又一下子死不了的感觉?”

    萸然挑眉:“你在你自己?”

    余绍元抬起头来,目中有一层寒霜,片刻后才言:“是,幼时曾落水了。”

    萸然读不透他心中所想,也觉无关紧要,便道:“活着便好。”

    “您,那害我下水的人,我是否应当寻仇呢?”余绍元替萸然处理好了伤口,也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若是就这样放过他,我大约心有不甘,可不放过他的话……”

    萸然有伤在身,并不想与这太医多什么恩怨情仇之类的话,只懒懒地稍许活动了一下身子,答道:“顺其自然,随心而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