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梁毓在程硕的搀扶下刚下了马车,那一骑快马已快到跟前。
赵承熹在离开五六步远的地方飞身下马,往前快冲了两步却猛然站定,胸膛激烈地起伏,直勾勾地看定了梁毓,嘴角高高扬起,眉毛却往下耷拉,深不见底的眸中似悲似喜。
身边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梁毓却浑然未觉,只呆呆站着,定定地看向赵承熹——他身量挺拔强健,眉锋冷厉,笔挺的鼻梁和薄削的嘴唇间,隐隐的帝王威严含而不露。他早已不是记忆中那单纯跳脱的少年皇子。
梁毓定了定神,执弯腰拜了下去:“草民拜见”
然而才低头弯腰,他的胳膊被赵承熹一把扶住,“先生快别多礼!”
梁毓愕然抬头,看到赵承熹嘴唇微颤,半晌似乎努力地想笑一下,嘴角却一耷拉,眼中泪光隐隐,竟是梁毓记忆中熟悉的委屈模样,“先生,您终于回来您终于肯回来了!”
那委屈的泪光瞬间泡软了梁毓的心。眼前人似乎又是那二十出头的闲散王爷,有事没事就喜欢腻在他身边,稍不顾及到他的情绪,他就如个受冷落的猫儿,拉着他的胳膊拖长声音道:“先生,先——生——,您终于肯理我了——”
梁毓微笑着也扶上赵承熹的胳膊,微微用力,“是,我终于回来了。”
赵承熹得到回应,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梁毓,把人紧紧压入怀里,声音欢喜得发抖,“先生您不生我的气了?,您不生气了!”
梁毓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也十分激动,他揽住赵承熹后背,轻拍着道:“我不生气,我从没有生气。”
赵承熹得了承诺,良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梁毓细细端详,又皱着眉不满道:“先生瘦了。在外面很苦吗?早知如此,我”
程硕在旁边咳嗽了两声,略微尴尬地对赵承熹揖道:“启禀陛下,先生连日赶路,劳顿不堪,可否先进城再叙?”
赵承熹一拍额头,恍然道:“是啦,朕昏了头。”忙拉着梁毓登上马车。
那轻便马车不大,车厢里只能容两个人,赵承熹一坐进去,程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他又不敢去骑圣上的御马,只能跟赶车的一起委委屈屈地挤在车辕上。
赵承熹兴奋过度,在车厢里拉着梁毓的一直不停地。梁毓含笑看着他眉眼飞扬,似乎又回到当年,他又是那个看到个鸟儿打架也要来他跟前显摆的少年。他的心再次软成一汪春水。
这样的人,值得他再次踏入京城,再次卷入权势是非地。即使他不是承昀,他守的一样是赵家的江山!
那就,回来吧。回来帮他肃清寰宇,回来助他扛起万里河山,回来与他一起造一个海清河晏,一世长平!
话间马车已经停下。
“到了!”
程硕从车辕上下来,刚要摆好姿势接驾,就愕然看到那年轻帝王一撩车帘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回身对梁毓伸出了:“先生心。”
这姿势做得十分亲切自然,分明就是要亲自扶他下车!
站在车辕旁的程硕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自觉地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咱什么也不敢,咱什么也不敢看!
梁毓也犹豫了一瞬。虽然当年承熹承昀做皇子时,这样的动作都是他们做熟了的,到了地方下马车时,那时还年幼的两兄弟还曾为了谁来扶先生起过争执。
只是如今事易时移,被堂堂帝王当众扶持下车,梁毓心里还是打了个突。然而当他看到赵承熹闪亮的眼睛里,期盼的眼神一如当年,心中一软,便也如当年一般,把放入赵承熹中。
然而下车定睛一看,梁毓再也不能淡定:“这里是恪王府?!”
赵承熹混似未觉,理所当然地道:“先生离京多年,您的相府早已荒废,仓促间没能打理出来。本想直接迎先生进宫,知道先生恪守礼数,怕是不愿意。只能请您先在我这旧府邸歇脚,日后再做打算。”
这是什么话!如今他梁毓一介白衣不便入宫,难道来住他潜龙时的府邸就方便了?
梁毓眉头一皱,挣脱了赵承熹的,礼数周全地揖拜道:“草民惶恐。以草民如今的身份,住这王府也是不合礼数。还请圣上允许草民寻一客栈落脚便罢。”
“先生——”赵承熹拖长声音唤了一声,见梁毓依然不为所动地低着头,知道他的执拗劲犯了,只得继续好声气地劝道:“我听闻先生身子骨不爽利,若是住在客栈,毕竟有照顾不周之处——”
见梁毓仍然不应不动,只得再次让步,软软地道:“如今天色已晚,也都到了门口,不如先进去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寻客栈,可好?”
梁毓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看了赵承熹一眼,突然倒身便拜:“陛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还未跪下就被赵承熹一把托住,“先生请讲!”
然而梁毓并未顺势起身,只是抬头看着他,目光宁定,声音轻而坚决,“今夜,我想去看看承昀。”
他这话一出,吓得旁边的程硕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围一干闲杂人等也赶紧呼啦啦跪成一片。
“梁归远你!”赵承熹勃然变色,瞪着梁毓,黑沉沉的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然而梁毓只平静地与他对视,抿紧嘴唇不再话。
赵承熹浑身颤抖,双拳在身侧握的青筋暴起,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咬着牙闭上了双眼,在心里再三告诉自己: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肯回来,就什么都依他,什么都答应他,只要他不再离开
半晌,他颓然松开拳头,对程硕挥了挥,无力地道:“程爱卿,你陪先生去吧。”罢也不再看梁毓,转身步伐沉重地向禁军卫队走去,“回宫!”
程硕伏在地上,等圣驾走远了才敢起身,抬袖抹了抹额头的汗,觉得今日所见简直刷新了他的三观:且不圣上对先生恭敬的态度,就凭方才先生那个请求,就足以让他程硕敬为天人。谁不知道赵承昀是圣上的逆鳞,触之者死。偏偏先生不但触了,竟然还逼得圣上妥协让步!
真乃神人也!
他上前一步去扶梁毓,“先生请,待下官与您同去太庙。”
梁毓似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有劳了。”
他把扶上程硕的臂,肌肤相触间程硕感到一片湿凉——梁毓心满是冷汗。
程硕心中一叹,把梁毓心扶上马车,向着太庙方向缓缓驶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