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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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三套节目的七夕晚会,是一时兴起的产物,形式简单,却备受尊重。

    比如,客厅沙发被推开很远,留出足够大的空间,只为给表演者提供更大舞台。

    厅灯只亮光线最弱的副灯圈,制造气氛。而茶几上,有人放了一盏蓝色鳞片球灯,通上电,就是灯碎光靡,蓝波流转。

    还要在厅外架一只三脚架,顶上摄影单反,录制留念。

    再比如,表演嘉宾,皆盛装出席。连爷爷都换上除正式场合外,其余时间从不舍得离开衣橱的深蓝色哔叽西装。

    出来时,他还挽着一位着一袭紫色改良旗袍的江南女士——奶奶。两人齐步走出,似是跨越时空望见,民国时期的老派舞会上,出席的一对璧人。

    阿姨除了帮忙录影,还要担任主持人角色,长段开场白之后,串出了第一对表演组合——“陈宇宙第一最美对不队”,表演内容是,一段K-POP风的女团舞蹈。

    如它的队名一般,节目的重点在陈。而刘宇岩,负责吃软饭,和在连接型蓝牙音响的电脑上,按下背景音乐的播放键。

    曾贝看了会儿陈,觉得电子鼓点声实在吵闹,忙转移注意力,在昏暗的光线下量坐在角落里的谢平宁。

    他坐的单人沙发,手托着半面脸颊,微微侧头,正在欣赏陈的舞蹈。

    蓝色的光斑,随着球灯的不断旋转,在他脸上变换着位置。落在因他解开一颗衬衣扣子,而露出的片脖颈肌肤上的点点深蓝,是掬在手心里,一滴淡薄的海水,抑或用剪刀裁下的一块夜空。

    他唇角微微上弯,眼睛放松状态,酣酣眯着,看陈时,视线几乎不曾转移。

    她心里有种想法,是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去提起的,但碰上感情,又不得不直面的——

    平叔他,是不是……也喜欢陈?

    毕竟陈真的很有魅力。

    曾贝去看陈,在陈扭动腰肢的一刻,发觉她撩起长发,收着下颌递来的一眼,极具魅惑力。

    或许,真如陈的,谢平宁喜欢的是成熟诱惑如她那般,而不是素雅无趣如自己。

    想到这儿,忽然有些失落,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自己光滑的手指甲。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等她反应,那人靠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快轮到我们了,别紧张。”

    她猛地一偏头,谢平宁的脸正置于自己肩上,她看去,鼻尖与他距离不过三厘米。

    客厅如此吵,她却听见他的轻声呼吸,还有她自己提着一颗心,死灰复燃的雀跃。

    她忙别开脸,声辩了句:“我才不紧张。”

    音乐声终于停下,阿姨上台念准备好的串词,欢迎下一组——柠檬贝壳登场。

    两张长脚椅已就位,谢平宁抱着吉他先坐上去,后曾贝才扭扭捏捏跟上。

    两个座位靠得很近,谢平宁在她身侧,低声问她,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于是听见他手指扣响琴盒,稳定节奏,嘴里念着英文数字,领她切入旋律点。

    歌词里是,晚霞、蒲公英和镇街头。

    她跟上节拍,逐字吟唱,一边开始回想,垦丁的夏天,其实她碰到好多场雨,但此时回忆起来,却都是晴天。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他萌生的情愫。

    是白色沙滩上,他浅笑看来,递给她的,一支冰凉的柠檬水瓶子。

    还是被他衔在嘴里的半根烟,赠给她的一次间接接吻。

    或者更早,是他在问,会不会《思凡》。

    ……

    她唱着,突然顿住没声音了。

    谢平宁奇怪,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疑惑看她。

    她无措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平叔……我忘词了。”

    谢平宁怔了怔,忽而笑了,片刻后,他无声对她了句:“没事。”

    然后他低头,流畅清新的吉他音再度从他手指下传来。他开口,接上她忘记的歌词,替她唱了下去。

    声音轻缓低沉,抬眼看她,有片宁静的海落在他的眼眸里,无尽温柔。

    她的心脏有一刻是被他看来的这瞬间,攥住的。

    她终于明白,他是什么了。

    他是遥不可及,也是唾手可得,是光明,也是黑暗。

    是一切正与反的集合,是禁忌,是这个残缺的夏天,替她添上的最后一块拼图。

    谁能料到,她十九岁这年,收到的一份残缺的台南之夏,是因为他出现,所以才完整了。

    四分钟演唱结束,曾贝的心仍在狂跳,下场时,甚至险些绊倒自己。幸好谢平宁在后拉她一把,将她扶住,才幸免于难。

    她不敢再跟他靠得太近,忙挣脱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一面往陈的方向走。

    甩开他毫不废力气,因为他也走了反方向——往钢琴的方向去。因为紧接着,他就要给爷爷奶奶的表演做钢琴伴奏。

    曾贝在沙发上甫一坐下,陈便靠近过来,在她耳边气息很轻地:“贝贝你知不知道,平叔看你的时候,眼神好温柔。”

    曾贝闻言转脸,与她调侃目光对上,短暂错愕。

    她化解尴尬地咳了咳,压声问她:“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避开,空出足够的位置给曾贝,“或许你还可以深入挖掘挖掘。”

    没时间给她深入挖掘,爷爷奶奶的节目开始了。

    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听节奏和音符搭配,隐约察觉这歌大约已有了年岁。

    主唱是奶奶,爷爷负责男声部分的和声。

    刘宇岩拿两柄沙锤,在句与句之间轻轻摇动,也是乐器伴奏的一种。

    还有钢琴,是平叔弹的,每一节都处理的慢而舒缓。

    而歌词里唱的是:

    /你可曾听有个巴厘岛/就在那印度尼西亚/那岛上风景美丽如图画/谁都会深深爱上它/

    陈撑着下巴,神色陶醉地听着奶奶的歌声,因为是仰脸的姿势,眼睛在灯光下,看着很亮。

    刘宇岩的价值居然在其他组合里才得以体现,他一只手摇沙锤,马不停蹄,还要分一只手出来拍一面皮鼓。

    爷爷的和声轻而又轻,声音里夹着的是对奶奶的欣赏和爱意,一如许多年前,在一场社团舞会上,他遇见年仅十六岁的她。

    裙袂擦过男男女女声色犬马,她如一只粉色蝴蝶,扑棱出现在他眼前。后面是不顾世俗,跋山涉水,来到国境之南,要在这里长相厮守,度过晚年。

    晚会十点左右结束,原因是爷爷奶奶年纪太大,身体经不起折腾,喝过一两杯酒之后,就洗漱上床。

    剩下客厅四位年轻人,收拾残局。

    不知是谁先起的累,紧接着,有三人都倒在沙发上,再不肯动了。只有谢平宁还背负莫大责任心,将吃剩下的零乱散在茶几上几块果皮,捡进垃圾收纳袋里。

    陈伸出一只胳膊,喊住勤劳的他,“平叔,你也别忙活了,明天再弄算了。”

    刘宇岩附和:“是啊,我们仨都躺在这,就你一个人干活,显得我们好不人道啊。”

    谢平宁弯着腰,回头看看横尸三具的沙发,想了想,最后将袋子扔在桌几柱子下,找了张沙发,也坐下了。

    客厅里灯关了,因为怕亮度太高,影响一楼卧房的三位长辈休息。

    故而,空间幽暗,只能借着屋外微弱月光,看清身边人的大概身形轮廓。

    曾贝仰躺着,手举过头顶,正在看手机。屏幕里发出幽蓝的光照着她的脸,有种吊诡的美。

    她盯着手机屏幕,出声问:“谁知道爷爷奶奶刚刚唱的是什么歌吗?”

    刘宇岩搭腔:“我也想知道,还蛮好听的。”

    谢平宁坐在他们对面,开口回答:“应该是樱花唱的《巴厘岛》。”

    “樱花?”陈带着疑问语调地将这个名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还有位歌手叫这个名字,看来我是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这边,曾贝在搜索引擎上,敲下樱花、巴厘岛两个关键字,词条显示:

    樱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位香港歌手。

    她惊呼出声:“哇,六十年代,平叔,你也太……”

    欲言又止,不免让谢平宁好奇她未完的话,追问:“太怎么?”

    陈和刘宇岩都知道她没完的是什么,但都默契地没替她接,只在黑暗里笑出声。

    曾贝忙摇头回:“没什么!”

    四人安安静静躺了会儿,陈不甘沉默与无趣,提议道:“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曾贝撇嘴:“你无不无聊啊。”

    刘宇岩倒很有兴趣,其主要原因是,兴许他能在这个无聊的游戏里听到陈的真心话。

    于是,他提出修改意见:“真心话还行,大冒险就算了,咱们太熟,这里又没别人,玩了也没意思,不如我们把大冒险改成喝酒,怎么样?”

    这个提议不错,因为晚会上芬姨准备的是果酒,并不容易醉人。

    “可以啊。”陈点头,肯定完,她又问谢平宁:“平叔,你来吗?”

    怕他不会答应,立即搬出曾贝来绑架他:“你来,贝贝也会来的。平叔,来嘛,给我们找点乐子呗。”

    谢平宁在那头笑,不好拒绝,无奈:“来吧。”

    都答应了,曾贝也不能继续保持格格不入,只好第N次脸,加入这个无聊的游戏。

    游戏开始前,曾贝收到一条陈发来的微信,一个揶揄的emoji表情和一句话:

    “神助攻CC上线,贝贝冲鸭!”

    曾贝立即红了脸,连忙关了手机,再抬头时,平叔开了餐厅的桌灯,引得大家都往那处光源移动。

    游戏由手机程序支持,四个人四个号码。程序抽到谁,谁就得接受真心话或者一杯果酒。

    输赢与否,全靠运气。

    最开始刘宇岩频频被抽,但由于陈和曾贝对他不感兴趣,问他的也都是些游离于爆点之外的泛泛问题。

    后来抽到陈,刘宇岩问她,有没有交过男朋友。

    陈笑他这问题弱智,因为她交过的男朋友多到数不清。

    刘宇岩这下彻底down了,提问题环节也不再激情澎湃,只偶尔一两句。

    也不知谢平宁算是走运还是倒霉,好几十轮才抽到一次他。

    终于逮到一次他,陈按下众人,不让他们开口,誓要想出一道绝妙好题。

    然而刘宇岩等不急,抢了先,问谢平宁,:

    “平叔,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问出,大家都没话了,皆静静的,等着被问到的谢平宁回答。

    谢平宁沉默了会儿,后在微弱的灯光里,其余三人都瞧见他颔首肯定了。

    陈内心急切,想要帮曾贝讨个答案,追问道:“那她在这里吗?”

    平叔笑了笑,没话,视线不经意扫过陈身边的曾贝,后又回到陈身上,从桌上拿了个杯子,:“你犯规了。”

    ——因为陈多问了一个问题。

    可他完,依旧将果酒喝了,低头,缓了会儿,忽然又道:

    “但,她在。”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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