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分(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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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分(七)

    “然后和父亲见面了。”

    “”藤七端坐着听他继续。

    “出生以来二十四年,第一次和父亲见面。到达上公馆后,直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为止,实在的心中一直都在发颤。”又三郎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今天是约好的日子,茑万二楼的熟客包厢里,和藤七汇合已经快有一个时了,端上来的料理几乎都没动,像在倒苦水那样到了这里,终于他舌头的转动开始变得沉重,情绪也越来越消沉,“但是见了面,还是没能感觉到父子之情。”他继续道。

    “当然那也无所谓,我马上将自己想的都了出来,不止成为继承人的事,干脆放弃武士身份去过平民的生活,老爷子的事也了,纹的事也未隐瞒全部都了,还有想过能活出人样的生活,正直,俭朴地生活。”

    到这里又三郎闭上了眼睛。那时父亲的脸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六十三岁的正陟已经满头白发,皮肤松弛的脸颊,没牙支撑凹陷的嘴唇,忧郁无力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比同龄人更加衰老得厉害,听完又三郎的话,正陟“所有人都退下。”,让所有侍臣远离,靠近过来,让又三郎来到了身边。

    ------你的话我全明白了。

    能登太守强打起精神如此述。

    ------武士的生活,没有冒险,没有梦想,没有理想,守护传统,被绑在俸禄下,遵循不通人情的规矩,无视自我的存在,终身只为报效藩国君主家族,确实是一种痛苦的人生,但是又三郎,无论有多艰辛,甚至看着像似徒劳,武士生活还是存在的,为了保护领地居民的生命财产,为了守卫社会秩序,武士都是需要的存在,你所向往的能活出人样的人生,自食其力养家糊口,无所负担,饮食起居都是自由的快乐生活,那可以是所有人都希望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

    到这里正陟消沉的神态一变,眯成细线般的眼中发出一丝光芒,松弛的脸颊微微抖动,然后抚摸着膝盖像似在告白那样的口气继续道。

    ------但是农工商能够安稳,自由生活,维持这世间的泰平,抛弃了冒险,梦想和自己的理想,在严格的规矩下为了公众奉献一生的人是不可缺少的,也许哪一天这个世界发生变化,这些责任变成由四民来平等承担的时代会到来,但到那时为止终究得有人来承担这份责任,又三郎,你可以看看我的脸。

    完,正陟将自己的上半身向前倾斜靠近又三郎。

    ------你所知道的那位藤七老人,是已经有了七十几岁,和六十三岁的我相比哪个看去更年轻呢?如此白发,如此皱纹的皮肤,谁显得老衰得更厉害呢?

    “为何会如此衰老且不去多,但是舍弃如此父亲,从需要将一生奉献给无聊艰辛工作的生活逃避,自己一个人奔向能活出人样的自由人生,你能满意吗?被如此问到,我会如何感受,老爷子,你应该能够猜得到吧。”又三郎这么着在藤七的面前垂下了头,“就自己一个人从那个世界逃离,就自己,不行啊,我定下了成为户泽家族世子的决心,老爷子,你能理解我吗?”

    一直沉默着看着下方的老人,微微点着头用紧握拳头的擦了一下眼。又三郎拿起冰凉的酒杯,皱着眉头一口吞下了酒。

    “就这样我的梦想破灭了,不过还留着一个,那就是纹,本来想和老爷子,纹就三个人,住在无需顾虑四周的里弄,夏天脱衣乘凉冬天在暖卓注2:暖卓取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是不可能了,只能住在规矩繁琐的公馆,会觉得气闷可笑,但那是我唯一的梦想了,老爷子,能让纹嫁给我吗?”

    “公子殿下,您得我很明白,您的愿望我也很清楚,但是,”

    “无需听你下面的话,老爷子,是有极大的身份差距,在正式场面上我还是得联姻哪一个诸侯的女儿,但是那完全只是名目上的妻子,除了仪式礼节的需要,连话都不需要,我真正的妻子只有纹一人,一生都会如此,已经获得了父亲的允许,老爷子,这是我还留下唯一,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梦想,请你允许让纹成为我的妻子吧,我也会照顾你一生的。”

    藤七沉默了很久,身子像磐石般固化,膝盖上搁着的拳头里应该捏着不少汗水,但还是像在喉咙里堵着什么似地道。

    “我没有异议,不过等我会去后和纹好好商量后,再”

    “等着,我会在这家店里听你的回复,老爷子,我等着你。”

    野分(八)

    出了茑万的藤七,沉下肩膀垂着头,无精打采的脚步越过了大川河,来到竖河路进了眼前的酒馆,叹着息喝下了三盅酒,然后离开那里走了两百多米,又在酒铺店门前吞下了一斤多酒,终于有些喝醉了,身子开始摇摇晃晃地走着,走到路中央停下突然盯向前方。

    “去你的,爷爷我可是江户仔。”

    老人虚张声势地自语,马上又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他用握紧的拳头猛地擦去眼泪,摇晃着走了起来,见到酒馆便进去,有酒铺就在门前买酒站着喝光。然后一直反复地着“去你的,爷爷我可是江户仔。”流泪。

    回到德右卫门町的里弄长屋,已是点上灯后了。烂醉的老人借着孙女的才上屋进了房间。老人像似损坏了的木偶,噗通噗通地滚倒在那里,纹好一会儿不知所措。

    “爷爷你这是怎么了?醉成这样路上多危险啊,你和公子见过面了吗?”

    “见过了,当然见过了。”老人转着不太灵活的舌头喊道,

    “什么公子,那个银枪腊枪头的家伙。”

    “爷爷,你在胡话吧,醉成这副样子,太没礼貌了。”

    “我是醉了,就你看见的样子一滩烂泥,胡什么呢,不做平民了,让纹给我做妾,已经付了定金,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什么公子,那就是个骗子,这怎么能不喝醉呢。”

    “爷爷,”纹像似突然抓住了一块冰全身颤抖了一下,“爷爷,你醒醒,你刚的是什么意思?你谁是骗子?你醒醒,起来跟我个明白啊。”

    “你要我那我就,好,就个明白。”藤七双按在榻榻米上摇晃着挺起身来,“我,你听着别吓着了,纹,我在茑万和他见面了,没什么不礼貌的,那么混账的东西叫他那家伙就足够了,就像和你的那样,我以为今天会商量不做武士之后的事,那家伙一直是这么的,还装出一副纯朴的模样,不止如此,放弃了武士身份后便要娶你为妻,我甚至想那家伙会这么,对不对,纹。”

    了一声爷爷,纹咬紧了嘴唇,藤七嗒啦一下垂下了头,一只伸入衣襟,搔了几下胸口继续道。

    “但是那家伙,那家伙竟然这么,自己这次走了官运高升了,平步青云,所以不打算做平民了,知道么,能有持矛队列前面开路行走大道的身份,还有什么不足的呢?将来还会继续飞黄腾达,所以把纹给我做妾,你在听吗?纹,做妾,做妾啊,还有我这老头也会饲养一生,这么啊。”

    “太过分了,爷爷,这种话,公子会这种话吗?”

    “了,还不止这些呢,看我难以回答,估计是想让我别再犹豫了,那家伙居然,至今为止作为酒钱交给我的总共有多少多少,虽然没有直,那就是作为定金给的,收了定金可就不能拒绝了,五,六天后会派人过来,让我们做好准备。这么啊,纹。”

    “别了,都别了,爷爷。”纹用衣袖将整张脸都掩住,疯狂地摇着头叫喊,“没法相信是真的,如果不是爷爷你的,我真的不可能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我明白了,一个人,人心,不到紧要关头是真的没法看清的。”

    “你该知道我有多难受了吧”完,老人又卧倒了下来,脸枕在臂上,于是老人喷涌而出的眼泪马上沾湿他的臂。

    “别哭了,爷爷”纹伸出一只轻抚着藤七的后背,“我没事的,倒是爷爷你太可怜了,那么意气相投,一起那么开心地喝酒聊天,我真没什么,但是这么对待爷爷,光只是这一点就太狠毒了,单单这一点。”

    注2:暖卓=冬天取暖用的矮桌,卓上铺有一张棉被,桌下有十几公分的坑和火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