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苏然醒来时,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翻个身,手摸上旁边空空的枕头,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最擅长唬弄, 有什么对付不过去的人和事, 嬉皮笑脸一通, 再东拉西扯一通, 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方法看来对殷祺无效。有些人啊,非得这么较真。
她手支着头,有点担心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后会生气。生气倒不怕, 能哄好也行, 万一哄不好怎么办。
她还记得在尧城时, 殷祺一本正经地跟她表白了一通。
被拒绝后,生了好几天气,直到她出城救下雷安,才把这一页翻过去。
不管他平日怎么显出好脾气的样子,骨子里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气鬼。
苏然很清楚, 殷祺这个人, 绝对不是好话的,他认定的事, 光靠服是没用的。
现在看, 睡服也没用……
苏然做了会心理建设, 决定趁天亮把话清楚。
她懒洋洋地起身, 身体还残留着一夜狂欢后的酸痛, 精心扮一番就出门了。
她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好, 既能顾虑到双方的难处,又不会浪费时间,玩什么明明互相喜欢偏偏不出口。
她这么漂亮,殷祺又刚尝过她的好,肯定舍不得拒绝的。
经过花园时,远远地看到苏夕一个人站在假山旁。
苏然停了下,还是不放心,调转脚步,往她那走。
还隔着几米远,就听到假山后,有人出声。
“你当真一点不想见他?”
是殷祺的声音。
苏然想了下,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他是指丁灼。
她左右看看,也没地躲,干脆就原地站着,等他们完。
这段时间,她从没在苏夕面前提过这个人,生怕刺激到她,但其实心里很好奇,苏夕到底是怎么看丁灼的。
从苏然这里,可以看到她半个后脑。
苏夕摇摇头,回复殷祺:“大人可以告诉他,孩子我会好好养大。但我不想见他。”
苏夕很有礼,每句话必带一个“大人”,这和苏然完全不同。
苏然在山谷中就已经直呼他大名,直到两人被救后,她才改口叫他世子。
同样的家庭养出的孩子,即使性格不同,在一些生活习惯上也不该差别这么大。
殷祺顿了顿,又问:“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孩子都有了,他觉得以苏夕保守善良的性格,至少会对丁灼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苏夕对殷祺还有印象,而且印象不错。
他带兵围剿梅花寨,未伤一老一幼,还出面安置了寨中众人,让大家有了落脚点。
所以她轻声回道:“大人,我能不恨他就已经很好了。他这么想见我,不过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她还是逃掉了。
殷祺道:“我倒觉得他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见你。有些人,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会导致缺失部分情感,需要慢慢填补才能明白。”
苏夕抿唇,反问:“大人是想告诉我他过去有多惨吗?”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改变主意吗?”
苏夕摇头:“我从他的话里也能猜出一二。但是,不管什么样的过往,都不是随意伤害无辜的理由。他不是十岁孩童,既然知道怎样做会让别人痛苦,就一定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他完全可以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守住自己的底线,只是他没有这样选。”
殷祺想不到她柔弱外表下居然有这么明确而坚定的是非观,倒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他沉吟片刻,道:“我想请你去见见他,这样他才肯承认他过去做过的错事。”
如果前面那些话,苏夕拒绝的是丁灼,那这句,她若不同意,就是在拒绝殷祺。
这让苏夕有点为难,她一贯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更何况,以殷祺的身份和地位,这样好言好语地请求她,她就更为难了。
但她真的不想见丁灼,或许再过上一两年,她可以放下心理负担去见他。
可现在,那个草地上死去的孩子,那个马背上中箭的女子,都在她脑子里留下清晰地印记。
她很想替那些人重重地惩罚丁灼,但她没有这个能力。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苏然蹦出来了。
她两步跳到苏夕身后,在她肩上拍了下,装成刚见到她的样子,语气欢快:“在聊什么?”
苏夕看了殷祺一眼,低声:“丁灼想见我。”
她没有带出殷祺。
苏然问:“那你想见他吗?”
苏夕犹豫下,慢慢摇摇头。
苏然:“那就不去。”
殷祺从苏然一出来,就知道他今日是请不动苏夕了。
他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丁灼会越来越着急的,到时他就会交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就像现在,他已经暴露了苏夕对他的重要性,可他自己大概都没意识到。
一个平时没有弱点的人,突然多了一个弱点,确实需要些时间才能承认。
苏夕道:“我这个时间要去找许大夫。”
苏然:“要不要我送你?”
苏夕摇头,向殷祺福身离开。
等她走后,苏然眯起眼,盯着他,唇角勾笑,阴阳怪气道:“越过我直接找苏夕,算盘的挺精啊。”
殷祺笑笑,也没否认:“还不是被你搅了。我本来以为她也会想见见丁灼,到底……”
他没再往下。
苏然不干了:“到底什么?发生关系了,怀了孩子了,就该喜欢他?”
殷祺侧头看她,依然语气平常:“与喜欢无关,只是事实。若是丁灼没有落到我手里,他真心喜欢苏夕,再为她稍作改变,她还会这么坚决吗?”
“她是被强迫的,不管丁灼以后表现多好,都无法抵消这个错。反正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嫁给强迫我的人。”
“我强迫你了吗?”殷祺淡淡问道。
苏然莫名:“扯你干嘛,这不是在丁灼吗。”
殷祺点点头,似是想不明白,疑惑道:“既然我没有强迫你,我们也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不愿意嫁我?”
苏然张张嘴,这话题怎么一下就被他拐到这事上了。
她想了想,知他必定不依不饶,反正也是算清楚的,便开始在脑中措辞。
殷祺再次开口:“我之前以为你想要正妻的位子,虽然有些麻烦,但想想办法,也可以做到。如今却发现,你不是非要妻位。你想要的远比一个正妻要难得多。我长到现在,从未见过。”
他是指他见过的人家,就没有一夫一妻的,除了那些穷苦到娶不起的人家。
苏然明白他的意思,嘟嚷了一句:“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啊。”
殷祺叹道:“你当真很难容下他人?”
他母亲已经够不能容人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妒妇,可即便如此,父亲依然有过数个妾室。他有两个妹妹,都是妾室所出。
苏然抿唇,低声:“不是很难容,是完全容不了。越是喜欢你,越容不下。”
殷祺心中有些着恼。他已经为她做了许多,千千万万的家庭都是这样的,为什么就她容不下?
“我不可能给你这种承诺。”
放眼天下,只怕没人能给她这种承诺,就算崔秉龙发了誓,也没人认为他真的能一辈子做到。
苏然语气寂寥:“我知道,所以我也没要你给我承诺。”
殷祺有些不敢相信。就是,她明知道他不能给她想要的,依然主动跑过来和他……
他往前两步,走到她身前,低头问:“既然你知道,那晚为什么来找我?”
苏然有些委屈。
她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婚姻制度,所以就不可以拥有一段爱情了吗?因为知道难有结果,必须从一开始就放弃吗?
她还希望将来,不管他是肃王爷还是问鼎天下,她都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想当年,我还和……有过一段。
“因为我喜欢你啊。”她轻声,拽了下他衣角,“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只要没有其它矛盾,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殷祺被那句“喜欢你”戳得心软,忍下心头火气,沉默许久,才:“你是要一直做我的外室?”
在殷祺看来,她了喜欢自己,又与他有了身体纠缠,自然是想一辈子在他身边的。
苏然没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下意识:“也不是……”
殷祺皱眉,疑惑地看她。
苏然呐呐解释:“等你娶妻,我就会离开……与婚姻的形式无关,我受不了心爱的人身边有别的女人。”
殷祺诧异,伸出手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双眼直视她。
“我若娶妻,你就离开?苏然,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苏然又惊又委屈,使劲眨眨眼,脱口道,“离开你我也很难受啊!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不是我就要接受它。”
殷祺松下手,眼神渐冷:“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在我娶妻之前,一直与我苟且下去。”
苏然直觉他是不高兴了,苟且……要不要用这么难听的词啊。
“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快乐的吗?只要别去想那些……”
“我做不到。”殷祺断她,“我不可能不去想将来。所以,你的这种方式,我拒绝。”
苏然张张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呀……你又不吃亏……”
殷祺摇头:“这不是吃亏不吃亏的事。在你心里,我反正可有可无。”
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为一个人考虑将来,而她却只想要一时的苟且。
苏然眼圈发热,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就要和我分手吗?”
分手这个词,殷祺理解了一半,他点点头,又看向她,到底于心不忍,补了一句:“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你身处何等境况,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来,我定会护你余生周全。”
他完,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苏然手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不断地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左右看看,见无人,便用袖子狠狠抹了下眼睛。
走就走,正好她以后还不用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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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步子迈的飞快,直接出了府门,牵过马就要离开。
身后有人喊住他。
“世子请留步。”
殷祺转身,就见朱晗与莫文澜带着从西王府几位老臣追过来,身边还跟着柏寒青和熊良。
殷祺眯眯眼,这架势,将北王、从西王和柏江的人马都到齐了啊。
“朱先生有事?”
朱晗表情严肃,道:“朱某日前得到消息,原来将北王手中还有一皇子,世子可知此事?”
殷祺一笑,深知朱晗这样问,就是在怀疑肃王府暗中搞鬼。这也正常,换成是他,一旦知道这世上不止一个皇子,也会首先怀疑肃王府。
“朱先生才知道吗?看样子你的消息网该整整了。”
朱晗一愣,与从西王府几位老臣对视一眼,都很意外殷祺竟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还请世子告知,这里哪一个是真皇子。”
“都不是。”殷祺看也没看,语气不善,完就翻身上马算离开。
朱晗皱眉,平日殷祺就算再生气,也能很好的控制自己,而且他一贯擅长用温和有礼的态度做伪装,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熊良看他要走,提着武器过去拦在马前。
“世子今日还是把话清楚再走吧。”
殷祺在马上眯眼看他,冷笑一声,突然足尖弓起从马上一跃而下,手中马鞭直直地向熊良挥去。
在场众人都很意外。相传肃王府世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只会做生意赚钱,但看他今日这一手,断不是几年时间能练成的。
还不止。
殷祺一鞭挥出,被熊良提刀挡下,紧接着又是一鞭,同时欺身上前,左手成掌,一掌击在熊良胸前。
熊良捂着胸口连退数步。
他是武将,武功算不得高但肯定也不弱,不过几招就被殷祺败。
柏寒青见此,立刻就要上前,被朱晗喝止。
他往前两步,对殷祺道:“原来肃王府世子竟是身怀武艺,失敬。”
殷祺侧头,笑问朱晗:“朱先生也想试试吗?”
“不敢。”
“那就别挡我的路。”
殷祺上马,大喝一声,驾马离开。
朱晗在原地停留许久,一手摸上胡子,自言自语道:“处处示弱,所图甚大。”
他顿了下,又在心中奇道,虽他们作为反贼不可能去跟皇上告密,但既然藏了这么多年,为何在今日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