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晓静在研究所上班了。

    按照军队管理条例, 她已入了军职，挂着文职军衔, 可按月领取津贴。

    目前, 她还处于预备期，一年后方能转正。像她这样的本科毕业生, 转正后能挂个副连级。

    也就是, 一步登天成了干部？

    她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看来业务能力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适用的。

    另外, 所里还给她分配了一间单人宿舍，就在大院家属区里。走路去上班只需要十分钟, 非常方便。院里还有三个大食堂, 一日三餐按点吃饭就成。后勤处给她发了两套军服、一套军用被褥, 还有洗脸盆、茶瓶、茶缸等日用品。

    这是啥心都不用操了？

    看看这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对吃了很多苦的她来，就像掉进了蜜罐里。

    没过几天, 柳晓静就熟悉了大院里的环境。

    这里有办公区、训练区、研发区和生活区等等，绿树成荫, 占地面积很大。出入大门要检查证件，高高的院墙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可院里却自成体系。

    尤其是在生活区里, 食堂、大礼堂、电影院、招待所、澡堂、花园、托儿所，一应俱全。而核心部门都设有单独院落，门口有卫兵把守，非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与此同时, 工作纪律也是严格的。

    张同志是保卫处的负责人，他给柳晓静他们这批新晋人员培训了保密制度和安全防范措施。他们对外的工作单位是京西通信研究所，还给他们分配了一个信箱，与家人通信时就用这个信箱，涉及到所里的一切都不得对外透露。一旦违犯，将视情节轻重给予处分，严重的将以军法论处。

    柳晓静都一一记下了。

    她感觉自己已成了国家核心机密的一分子，正在为建设伟大的祖国奋发图强。

    从此以后，她带着一股子兴奋，忘我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每天，起早贪黑地忙着数据分析。两个月后，就被实验室选中，做了洪主任的助理。

    这时候，她真正感受到了这个时代，那种埋头苦干的精神风貌。而她现在就是其中一员，这种荣誉感令她豪情万丈、斗志昂扬，甚至忘了自己的来路。

    而R却焦虑起来。

    它时不时地发出警报，提醒她今年二十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要马上完成测试任务等等。

    可她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自从R不再投放后世的虚拟影像，就对它产生了疑虑。她隐隐觉得，“姻缘测试”只是一部分，系统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虽然不是很清楚，可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当她的思维方式起了变化之后，发现系统对她的控制力度日趋减弱。如果不是任务完成后送她重返后世的设定，她早就想彻底摆脱系统对她的控制了。

    况且，那个设定存在着bug，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真的找到了意中人，自己还舍得离开吗？因为这个，她一直犹豫不决，对后世的留恋令她无法下定决心。

    一到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肖建晖。

    自从毕业后，他就没了音信。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参与了某个核心机密研究？所以才莫名失去了联系？

    她不禁叹了口气。

    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的交往虽然是淡淡的，却直达心扉。而他呢，看得出来是喜欢她的。

    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

    自进了研究所，柳晓静就像进了一个封闭空间。

    与外界的喧嚣、嘈杂隔绝开来。

    而外面的世界已发生了变化，那场轰轰烈烈的大运动开始了，许多行业都受到了影响。而对文化界和教育界的冲击最大。

    首先，这一届高考取消了。

    像青良这样的应届毕业生，不得不回乡参加劳动。

    青良回到村里后，情绪十分低落。对农活，他并不陌生，可真要扛着锄头没日没夜地下地劳作，靠那几个工分填饱肚子却又难以接受。

    尤其是看到姐姐留在了京城，大哥去了省城，二哥在邮电所里，而他这个高中生却在村里，和那些半文盲一样挣着工分，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岂不是白费了？

    柳晓静收到家里的来信，也很着急。

    去年，在她的鼓励下，青良兄弟提前参加了高考。可惜，却没考上。而今年，连这个机会都没了，以后就只能靠公社、大队推荐上大学了。

    她给家里写了封回信，建议青良参军入伍。对农家子弟来，这是唯一的出路。当然，前提是能在部队上提干。

    接着，她又给姥姥写了封信。看看市里还有没有特招名额？可这种希望却是微乎其微，不过是试试罢了。

    一转眼，到了“国庆节”。

    这天上午，柳晓静又收到了老家的来信，厚厚的一封，与以往有些不同。她吃了午饭，回到宿舍里，才躺在床上开了那封信。

    原来，里面夹着两封信，一封是青良写的，另外一封还封着口，可封皮上的字迹却格外熟悉。

    她心里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按下那份激动，先开了青良的信，看了起来。

    信里，家里一切安好，她寄的钱已经收到了。娘不要再往家里寄钱了，让她自个儿留着花。还禾工作了，得置办两件像样的衣裳穿。

    看着信，就像听到了娘的叨叨。

    可惜，她现在根本就不用花钱买衣裳。所里啥都发，平日里也没什么花销。再，同事们都穿着军服上班，她穿着便装像啥样子？张同志了，可以穿便装上班。可大院里，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军绿色，穿别的自己也感到别扭。

    她捧着信，一连读了两遍，才心翼翼地拆开了另一封信。

    这封信，果然是肖建晖写来的。

    内容很短，毕业后联系不到她，就把信寄回了老家，让家里转给她。在信里，他留下了一个信箱地址，以后就发到这里吧。

    瞅着那个信箱地址，她会心一笑。

    这一串号码，和她的那个倒有点像。

    当晚，柳晓静就写了一封回信。

    她并未提到自己的工作，只是把自己的信箱告诉了他。

    几天后，她收到了回信。

    在信里，肖建晖同样未提及自己的工作，只是隐隐述着那份思念。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在念着她，而她呢，也同样在想着他。

    第二天上午，柳晓静正在实验室里，就被张同志叫到了保卫处。

    刚一坐下，张同志就拿起铅笔，写下了那个信箱地址，并推到她的面前，想了解一下情况。

    柳晓静一看，十分紧张。

    她未敢向组织做任何隐瞒，就把她跟肖建晖的同学关系，一一道来。

    张同志认真听着，没什么，只是问了很多细节。

    临到最后，才郑重地提醒道：“柳禾同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组织纪律，哪些该，哪些不该？脑子里要有根弦……”

    “还有，你现在还在预备期，个人问题可以先往后放放…..”

    柳晓静连连点头，向张同志保证绝不会违犯工作纪律。

    可回到宿舍，却是心有余悸。

    部队有部队上的纪律，尤其是像她这样从事技术研究的，更不能与外界轻易接触。而肖建晖那边，怕也也同样如此吧？

    所以，他从不提及自己的工作，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京城？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俩从事的只是普通级别的项目研究。如果真进入了国家级核心机密，怕是与家里的通信联络都得停下来吧？

    想想后世，那些功勋院士不都是如此吗？一辈子隐姓埋名，当起了无名英雄。当然，这么做一个是为了保密，另一个是出于个人安全考虑。

    *

    一恍，七天过去了。

    在忐忑不安中，柳晓静收到了肖建晖的回信。内容依然很简单，只字未提他那边的工作情况，却他很想念她，希望能早日见面。

    她是惊喜交加。

    这算是告白么？虽然不是那么直截了当，可在这个年代里能这么表述就相当于告白了吧？可还未等她平静下来，就引起了单位的注意。

    这下下午，两位身穿灰色便装的年轻同志来到了研究所。他们找到张同志了解情况，还把她请到了保卫处，同她单独谈了话。

    这一男一女两位同志是来做调查的，想了解她跟肖建晖同志的关系，张同志也一边旁听着。柳晓静定了定神，就把她跟肖建晖从到大的情况详详细细地了一遍。

    听完她的描述，那两位同志让她回避一下，就关起门来商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叫了进去。

    那位女同志神情严肃地道：“柳禾同志，自从肖建晖与你这边通信以来，我们就注意到了这个信箱，也同肖建晖同志单独谈了话，所了解到的情况与你这边基本上吻合……”

    “……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这边做出肯定答复。肖建晖同志向组织上，他很喜欢你，希望与你确定恋爱关系，不知你这边是什么意见？”

    柳晓静听了，吃了一惊。

    这话可以公开吗？

    可一想到这个年代，军职人员的婚姻恋爱是要组织上批准的，也就是肖建晖已经向组织上做了申报？那他在信里怎么一点也未透露？

    “我没意见……”柳晓静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头。

    那两位同志舒了口气，要把这个情况跟所里讨论一下。柳晓静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心，个人私事也要拿出来公开讨论？还真不好意思。

    *

    而事情的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

    那边单位，既然两位年轻同志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各项审核也没啥问题，就想把柳同志调到他们那边去，与肖同志一起工作。

    与所里交涉了之后，这边却不肯放人。这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苗子，哪舍得让兄弟单位挖走？

    可问题就出来了。

    确定了恋爱关系的二人，如果不在同一家单位里工作，有危险不，还存在着泄露机密的隐患，这样哪行？

    柳晓静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换句话，如果组织上不予支持，她和肖建晖怕是难以继续？可她不想与那人分开，而肖景晖也同样如此，所以才会向组织上做了坦白？

    可现在，两个单位都不算放人，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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