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意外
心脏似乎在瞬间停止了跳动,连呼吸也好像停止,裴忆凡一动不动地看着危险的殷圣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
“怎么样?愿意在这里陪他吗?”殷圣奕残忍地笑着,飞快抽出一把微型手枪,乌黑的枪口瞄准裴忆凡的咽喉,“嗒!”一声轻响,修长白净的手指拉开保险栓。
裴忆凡微微抬高下颌,毫无惧色地对视着他的目光,冷冷地:“想杀我直接开枪,无需找借口!”
灵活有力的手指缓缓扳动枪栓,没有丝毫的犹豫,棕色的眼瞳紧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失望的发现裴忆凡毫无反抗躲避的迹象。
“咔!”枪膛钝响,因为里面没有子弹,殷圣奕无趣地丢掉手枪,瞧着裴忆凡,问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我知道你不会。”裴忆凡轻轻吐出一口气,接道:“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杀气。”
殷圣奕抿了抿薄唇,转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房产证,丢给裴忆凡,“这座宅子我已经转到了你的名下,这里面的一切都属于你!”
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裴忆凡苦笑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要跟你争什么,包括这座宅子!我有地方住,偶尔来看看就罢了,不必把房产转到我名下。”
“这是爸爸的遗愿!”殷圣奕瞅他一眼,冷哼一声,“搬来住吧!”
见殷圣奕真希望他搬来,裴忆凡才点点头:“那好,今天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搬来!”
殷圣奕不禁笑起来,这次是真的微笑,有种孩子般的俏皮,揶揄道:“是不是怕我真把你永远留在这里,先拿话支我?”
“呵,不是。”裴忆凡放松了许多,看他一眼,挽唇道:“爸爸不愿看到我们手足相残,你是孝顺的孩子,当然不会让他失望!”
夏子寒出狱的这天,夏家人都来了,楚妍也跟着来了。
在看到那个削瘦却依然矫健的熟悉身影时,她含泪喊了声子寒,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奔过去,跟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怀里这个纤弱柔软的身体是楚妍吗?夏子寒有种如在梦境的恍惚感,他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一个失而复得的家贝。
两人相拥流泪,默默无语。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击苦练磨难之后,他们的心还是贴得那么近。
吻毫不犹豫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夏子寒完全忘记了雷鸣的警告,或者完全不理睬他的警告。
他确定他无法推开怀里的女子,她那么瘦好像轻轻一勒就会折断,她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怎么能忍心推开她?他怎么忍心再跟她大闹一场分手?他怎么忍心再惹她伤心流泪?
“楚妍,我们回家!”他拉起她的手,大步走向自己的家人。看得出来他们对他挽着楚妍很不高兴,不过他却始终不肯放开。勉强绽出一丝笑容,对家人招呼道:“爸、妈、叔叔,你们都来了!”
“我们都来了?我们还都要被你害死了!”张雯率先发难,苛责着儿子,但眼睛却狠狠瞪向儿子怀里的女子,“你还有脸当着我们的脸秀恩爱啊!是不是没让我们全家给你们的爱情殉葬,觉得不过瘾啊!是不是等我们都死光光了,你再搂着她到我们的坟墓前亲热?”
楚妍脸上火辣辣的,连忙推开夏子寒的怀抱,像个做错事情的媳妇,愧疚地垂下头。
“我们走吧,有话回家再!”龙峻煊提议道。
张雯也意识到在这里吵不太合适,便冷哼一声,率先向外走出去。
楚妍见大家都开始迈步,不由有些慌了,连忙扯住夏子寒的衣角,嗫嚅道:“子寒,我……”
“别怕,跟我来吧!”夏子寒叹口气,看着楚妍就像生怕被人遗弃的狗般紧跟着他,便再次揽她入怀,拥着她一起走出去。
大家一起回到沙田区的别墅,尽管龙峻煊竭力张罗,夏子寒还是感到心里阵阵发凉。
家里的房产和财产全部没收充公,他们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几乎完全依靠龙峻煊的接济生活。
夏子寒踏进这个“家”的时候就已深刻明白这点,他突然变得沉默,而怀里女子似乎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更紧地依偎着他,好像一个分离他就会将她丢开。
“子寒,我把我妈妈留下的房子卖了三百万,如果节俭一点用的话,估计可以够我们生活个一两年。我们慢慢找工作,只要大家身体没有病恙,相信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困难!”楚妍安慰着夏子寒,她生怕他也认为她完全是拖累他们家的“扫把星”,赶紧表示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夏子寒见她随时好像都要哭出来的样子,便片刻都不忍推开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任由她依偎在他的身边。
“楚妍,你过来!”夏子媛突然对楚妍招了招手。
楚妍警惕地依在夏子寒的怀里不肯过去,只问道:“有什么事?你吧!”
夏子媛气结,却又没办法,她总不能当着哥哥的面赶凌楚妍走吧。
大家坐下喝茶的时候,张雯毫不客气地开口了:“楚妍,伯母有几句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跟你了。我这人有些心直口快,假如伤到了你敏感的自尊心可别见怪,没办法,我们夏家还是要生活的!”
咬紧菱唇,楚妍紧张地拉住夏子寒的胳膊,她知道张雯要什么,也知道夏家的人全部都不希望再看到她,但让她离开夏子寒之后,她该去哪儿呢?
“妈,你什么都不要了!”夏子寒脸色严肃地望向自己的妈妈,语气坚定地:“我跟楚妍相爱到现在,虽然失去了很多也连累了家人,为此我深表愧疚。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无法分开!妈,如果你们实在容不下楚妍,我还是带着她回灏荣公寓住吧!”
“子寒,你妈妈绝不是记恨楚妍,也不是嫌着多她一张嘴吃饭,只是怕以后再生祸事。”素来不多话的夏平突然开口了,“你想想,殷圣奕只所以这样残酷地报复我们夏家就因为你夺走了她,假如你继续跟她在一起,他还是不会善罢甘休,不定更可怕的报复还在后面!”
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可大家却不得不去因对它。
楚妍忍着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许再流泪,那是软弱的表现。她理解张雯的心情也理解夏家人的担忧,是的,她不应该太自私了,为了爱情已经将这个家毁了一半,再出点什么祸事,恐怕谁都承受不起!
这次她抢在了夏子寒开口之前发言:“伯父和伯母得很对,你们放心,我不会再拖累你们,那样别你们承受不住,就连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了!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香港我们举步艰难,依我看,还不如直接移民好了!”
楚妍的话让众人灰暗的眼前不禁一亮,对啊,移民也许还能摆脱困境。殷圣奕在香港的势力太大,甚至称霸整个东南亚,仰他的鼻息生活一定会很艰难,还不如移民到欧洲,远离他的迫协和影响,才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就是夏子媛,她很不满地瞪一眼楚妍,恼恨她出这样的馊点子,再对她妈妈:“不能移民!你们走了,我想你们的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每年只能坐飞机去欧洲看你们吗?坚决不行!要我,现在这生活虽比以前差了些,不过也能过下去嘛!我跟峻煊会努力赡养你们,哥哥也可以进雷总的公司做事,哪里就被逼到流亡海外的地步了!到底,还得要哥哥跟凌楚妍分手,只要他们分开殷圣奕才不会再针对我们家!”
听夏子媛的也有道理,张雯便点头,“嗯,还是他们两个分开比较好!不能再恋爱下去了,不然会害死一家人!”
楚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她不忍再让夏子寒为难,但慢慢地含泪站起身,没有勇气去看这一家人,哽咽道:“对不起,我马上走!”
转身的时候,一只大手及时抓住她纤细的皓腕,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欣慰,却只感到更难过。无声哽咽变成了压抑的低泣,她已泣不成声。
“楚妍,要走我们一起走!”夏子寒再次将她搂进怀里,态度坚决地对自己的家人:“爸、妈、叔叔、峻煊、子媛、子全,是我跟楚妍连累了你们,真的很对不起!但我们……实在无法分开!这样吧!我跟她回大埔区的公寓楼住,再不过来扰你们的生活,每个月尽所有能力供应你们生活费,你们只需登报申明跟我断绝亲属关系,相信殷圣奕就不会再迁怒到你们的身上了!”
“断绝亲属关系?”张雯尖叫起来,她冲动地起身跑过来,拉过儿子狠狠甩了一巴掌,“你这个不屑子,我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对妈妈出这样不孝的话,我真是白养你了!”
“妈妈,对不起!”夏子寒更深地低下头,但他却没有放开揽住楚妍的手。“我无法跟楚妍分手!”
泪水模糊了眼眶,楚妍突然推开夏子寒,抽噎道:“你……留在伯母的身边,好好孝敬她……我走了!”完转身奔了出去。
“楚妍!”夏子寒回身欲追却张雯拉住,他犹豫了一下,楚妍纤瘦的背影已经消失。
“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夏子媛走过来,也拉住夏子寒,劝道:“凌楚妍这个女人就是标准的惹祸精,你我们家是不是败在她的手里?”
夏子寒的双臂被这娘俩拉住,又无法狠心推开她们,毕竟他已拖累了整个夏家,心里是满满的愧疚。转头望向父亲和叔父,他们的目光也很严厉,虽然没有斥责他什么,但他看得出来他们对他有些失望。
要放弃跟楚妍的感情吗?他怎么做得到?一时间柔肠百折,为难得简直想去撞墙。
楚妍哭着跑出来,因为这幢别墅位处偏僻的郊区,她连出租车都不到,就步行着往回走。
边哭边抹泪,伤心得一塌糊涂。此时她感到世界真的一片灰暗再也没有丝毫希望了,假如夏子寒还在监狱里,她起码还有目标,她可以把等他出狱当成一种寄托。可现在她还有什么?
夏家视她如同洪水猛兽,恨不得把她推出十万八千里之外,夏子寒左右为难。她已经把他拖累得够呛,现在怎么还忍心让他为难?
罢了!分手吧!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反正她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人,就算立刻死了有谁会关心?
夏子寒会哭泣会难过吧,可过两年他也会忘记她,重新娶妻生子,因为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从来不忍心让父母长辈失望。
这时,她真有从山路栏杆处跳下去的冲动。假如生无可恋,她再活着,人生又有何意义呢?
鬼使神差般走向栏杆,她趴在上面向下俯瞰。这是半山腰路段,栏杆下面是陡直的悬崖,掉下去估计会粉身碎骨的。
想到自己的身体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惨相,楚妍不禁了个冷颤,便消了自杀的念头。
回过身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紧贴在她的身后停住。
心猛地一跳,因为她已透过半开的车玻璃看到那个熟悉又冷漠的身影。
车已刹住,车门开,男子走下车,一身黑色的手工西装更衬得他气质寒冽,那双琉璃般清冷的寒眸紧紧睇着她,薄唇掀起阴戾的冷魅,森寒启音:“怎么不跳下去?”
楚妍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感到害怕。难道他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就在等着她跳下去?虽刚才有过这种冲动,不过现在她完全消了念头。
“你不是为失恋悲痛欲绝?你不是爱他爱到愿意为他死?他不要你了,你怎么不去死?嗯?”男子迈前一步,迫人的气息逼向她。
楚妍再后退一步,惊悚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她的身后是冰冷的栏杆。
“不敢跳是吧?要不要我帮你?”他狞笑着伸手抓住她,两下就化解了她的微弱攻式,将她纤瘦的身体提起来按在栏杆上。
身体悬在半空,楚妍只觉阵阵头晕,求生的欲念让她拼命地挣扎,但如论如何都撼动不了男子的钳制。“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想不想殉情?想的话我帮你!”男子咬牙的时候腮帮上的肌肉在微微跳动,这明他隐忍的怒气已濒临驳发。
“放开我!”楚妍吓得尖叫起来,她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悬空,只有腰部还抵在栏杆上。男子大手牢牢钳着她的皓腕,长腿压住她的腰部,形成一种暧昧而又危险的姿式。
“你你死了之后夏子寒会不会也为你殉情?会不会也从这里跳下去?”
“你去死!”
“我估计他不会!他可能会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可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娶别的女人为妻,然后为他们夏家开枝散叶。当然做这些事之前,他有可能会先去你的坟前哭几声,诉他的身不由己,让你不要怪他之类的屁话,然后他会以照顾他的家人为借口,照样舒舒服服逍遥自在地享受生活!不过你被埋在地下是看不到了!”男子尖刻地假设着对楚妍来最可怕的结果。
“你胡,他不会这么薄情,他爱我!”楚妍嘴里强硬,但心已是伤痛欲碎。真的会那样吗?其实在她心里也隐隐有了这种预感,此时,她竟然有了以死求证的想法。
男子并没有发觉,只是痛恨她的执着,再将她的身体向下拖动一点儿,这时她的腰部已经滑下栏杆,“那你就跳下去,看看他到底会不会为你殉情!”
狠狠一咬嘴唇,舌头都尝到了血液的腥味,楚妍突然放声悲恸起来,在男子惊愕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一脚踢向他。距离太近,男子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脸上,竟然被她袭击了个正着。痛得直吸气,忍不住弯下腰,这时,他手腕上传来剧疼,发现那丫头竟然狠狠咬住了他的左腕,看那狠劲似乎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撒手的时候,他已意识到不妙,赶紧补救,好在女子似乎并不算自己寻死,而是想再拖上个垫背的,这让他稍稍有了点挽回的机会。
楚妍却没有放开他,在整个身体跳下栏杆的时候,她死死拉住了殷圣奕,想将他也拖下来。
“笨蛋,你还真想死!”男子气得差点儿要断气,可还得死命地抓紧她纤细的手腕,想让她提上来。
发现殷圣奕竟然在救她,楚妍微微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感到莫名的兴奋,原本她怕他会趁机推她下去,没想到他竟然暂时还不想让她死。咬咬牙,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喊道:“我的手腕要断了,你抱我肩膀下面!”
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大概是怕她的手腕真会折断,殷圣奕便俯低高大的身躯,铁臂伸向她的腋下,想抱住她。他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动作有些危险,俯低身体铁臂全力勾住她腋下的一瞬间,他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上半身,下盘便有些不稳。
这时,楚妍用腿蹬住崖壁,拼死用力一拽,就成功将俯身抱她的殷圣奕拖了下来。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两耳生风,楚妍睁开眼睛一看,他们竟然还挂在那里,原来殷圣奕掉下来的时候一只手勾住了栏杆。
两人的体重都悬挂在殷圣奕攀住栏杆的那只大手上,一阵山风刮过,他们摇摇晃晃地飘荡着,危险十分。
喘了口气,楚妍死死抱住男子的健腰(防止他将她推开),然后开始故意左摇右晃,想晃掉他攀住栏杆的大手。
“这么想死?”殷圣奕发现了她的意图,不禁又惊又怒,可又该死地狠不下心丢开她。深吸一口气,他攀住栏杆的胳膊用力一提,便抱着楚妍慢慢爬上去。
没想到殷圣奕的能耐这么大,掉下来居然还能再爬上去,而且还抱着她。折腾了一会儿,看看深不可测的下面,楚妍省起后怕,到底还是不愿葬身崖底落得粉身碎骨,便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她慢慢地一点点往上攀。
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海底,她好像也是这样紧紧地抱住他,两人一点点地往上游……
不上是什么心理,在眼看就要攀上栏杆的时刻,她突然撒开了紧搂住男子腰的胳膊,然后快速地向下面坠去。
“楚妍!”殷圣奕措手不及差点也跟着掉下去,好在他反应敏捷,千均一发时还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两人继续挂在那里危险万分地摇荡着。
离开了男子的怀抱,楚妍才惊悚地发现下面的悬崖有多高,山风阵阵,像坚硬的石块敲击着她的身体。身体全部重量都悬在男子揪住她的手腕上,随时都可能断线。
头顶上传来男子低低的诅咒声,山风刮过,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隐听出好像是什么蠢货笨女人之类的。没有反驳他,她清眸透出点点泪意,却被冷冽干燥的山风吹干。
命悬一线,为何他始终不肯放开她?一次在海底一次在山崖,明知道她是拖累他的包袱,他却宁死都不肯放手,难道这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吗?
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偏执狂吗?楚妍再次咬紧已被咬破的嘴唇,凝涸的伤口再次绽出鲜血,滴进了她的嘴里,咸咸的。
那么大的风,她居然听得到男子粗重的喘息,握住她手腕的那只大手已微微颤抖。再耗下去,两人都逃脱不了坠崖身亡的命运。
两滴清泪滑落,楚妍在心底长叹一声:罢了!
“你放开我吧!”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不准备拉他殉葬,“松开我的手……你就可以爬上去了!”
“闭嘴!”男子气急败坏的低吼,稳了稳神,他猛地提起一口气,攥住栏杆的大手突然变得不可思议地灵活,就像蛇头般昂起,那条肌肉结实的有力铁臂就像柔软的蛇身,缠绕着栏杆缓缓上行。
楚妍怔了怔,她没想到殷圣奕竟然会蛇形瑜伽,意外的同时也暗暗惊喜。她现在真心希望他能带着她上去了,算了,寻死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幸好没死成。
男子终于攀上了栏杆,他身体先翻了过去,然后另只手也抓住楚妍,总算将她弄了上来。
两人几乎同时坐在栏杆下面呼呼喘气,全身又酸又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太阳暖烘烘地烤着柏油漆路,路面温热如炕,而抵住他们脊背的栏杆却冰凉依旧。
楚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一阵风吹来不禁直冷颤,不由双臂环抱起来。
带着男子温热气息的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肩头,他拉着她站起身。
回魂之后,楚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甩开殷圣奕的大手,再将他披到她肩头的外套丢还给他。
“离我远一点!”楚妍横眉坚眼地瞪着他,极不友好。“我讨厌你!”
“哼!”男子没理她的张牙舞爪,面不改色地问道:“准备去哪儿?”
“不用你管!”楚妍退后一步,竭力想忘记刚才生死与共的一幕,她不愿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也许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脑子和心理都有病,所以才总是喜欢做一些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对她还有什么狗屁感情。
“东西,你就是欠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很凶恶,然后他就像敏捷的豹一样擒住了妄想脱逃的白兔。
“坏蛋,放开我!”楚妍被他横抱起来,不由慌了,拼命挣扎,尽管她明知道这是徒劳。
“我只是想把你送下山!”男子眼睛抬得高高的,一副倨傲的模样,“我警告你,现在我可是对你半分兴趣都没有,休想再赖上我,我绝不会再要你!”
“你去死!”楚妍要气炸了,被他强塞进车内,车门和玻璃都被锁死。
殷圣奕发动开车,扬了扬俊眉,一本正经地道:“除了殷家,你去哪儿我都可以送你!”
寻死没死成,日子还是要过的,不是吗?
楚妍继续去忆凡心理咨询机构上班,不过她的人生好像失去了期盼和目标,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发日子。
好在,她还有裴忆凡这位朋友。
裴忆凡更多的时候不止是她的老板正是她的朋友,他温润谦和,不急不躁,就像一块含蓄的和田美玉,可以化解任何人心中的狂躁。
有时候,楚妍觉得他并不像是一位心理医生,却更像一位得道高僧,仿佛能勘破俗世虚荣繁华,云淡风轻地笑看一切。
“楚妍,开心点好吗?虽然失恋了,但你的生命内容好像不止恋爱吧,你还有朋友,比如我!”裴忆凡的劝解从来都不刻意,工作时,或者下班时,他随时随地地把握着一切可以开导她的机会。
楚妍承认他是她的朋友,但这有什么用呢?开始裴忆凡这样的时候,她沉默不语,他多了,她就忍不住幽幽地反驳道:“那又如何呢?你的朋友又不止我一人。等你恋爱结婚生子,你的人生充满了忙碌,我这位平凡的朋友在你的心里眼里又能占到几许的份量?裴医师,我是个孤独的女人,但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请给我一点儿时间愈合伤口,我应该不会得抑郁症!”
裴忆凡唇边的笑更温暖,声音也更轻柔,那是一种随时都会诱人放弃警惕,把最隐秘的内心坦呈给他的迷人语气:“楚妍,我并没有认为你是个孤独的女人,也没想要同情你,是你在拼命掩藏孤独的时候夸大了这种孤独,误以为它充斥了你生命的全部。其实,这是一种错觉!”
“不要给我做心理治疗,我没病!”楚妍对他有种敬畏的钦佩,因为他的眼睛总是那么毒,他的嘴巴总是那么刁,总能准确无误地切中她的病灶要害。忌疾讳医是俗人的天性,她亦不例外,因为她原本就是个俗之又俗的普通女子。
“楚妍,我有新家了,是我爸爸留给我的!下班后你想去看看吗?”裴忆凡适时地转移开话题,他知道有时候太过专注也会造成患者在潜意识里夸大病情,他很心地尽量给她避免这样的心理暗示。
“是吗?”楚妍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以前曾经听他起过自己的身世,不过并不详细,这次见他主动提起,便好奇地道:“你爸爸不是去世了吗?他竟然给你留下了房产!可见他非常爱你,临终前都记挂着你。”
“是啊,每位父亲都爱自己的子女,都会尽自己所能竭力为他们安排好一切。”裴忆凡俊脸上有种欣慰的笑意,“以前我只知道我爱我的爸爸,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爸爸也爱我!”
楚妍微微失神,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那位将她骗嫁给殷圣奕的冠凰前任总裁凌宵,不知他对她的爱体现在哪里呢?
夕阳下,女子的俏脸上浮起久未有过的浅笑,这些天单调又无趣的日子实在让她郁闷透了,难得今天有点值得期待的事情,她阴郁已久的心情也变得晴霁。
“那座宅子很大,也很美!尤其被夕阳照射的时候,简直像一幅油画!”男子夸张的赞叹勾起了她的向往,使她欣然坐上他的车。
他们迎着夕阳赶往他嘴里描述的那“油画”一样的旧宅子,希翼的目光中,楚妍看到了一座隐在林树中的巨大宅院。
这哪里是什么旧宅子,根本就是一座不折不扣的豪宅。楚妍诧异地瞪大清眸,喃喃道:“你爸爸原来还是个超级富豪啊!”
进到里面的时候,楚妍发现裴忆凡的话并没有夸张。这整笼罩在夕阳金辉下的豪宅真是美极了,就像名家的油画。
宅子的绿化做得极好,既使在这样的初冬季节,也是满目笼葱,四季常青植物将这座庭院装点得绿意盎然。
裴忆凡在门口就停下了车,他和楚妍下车,一起挽着手步行往里面走去。
“这座宅院好漂亮!”楚妍赞叹着,就像一个突然到了游乐园的孩子一样开心,“裴医师,你爸爸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替我的爸爸谢谢你的赞美!”裴忆凡笑了笑,带她顺着鹅卵石径走到一架遒劲粗壮的藤架下面,这里有张古色古香的石桌,桌上摆着一架同样古色古香的古筝,桌旁有石凳,凳上铺着棉垫。
楚妍看了看,挽唇笑道:“很有怀古的情调,你爸爸还是个雅人。”
裴忆凡坐到古筝前,伸出手拨了根音弦,发出清脆动听的音符。
“你还会弹古筝?”楚妍感到有些意外,她以为这古筝只是放在这里做摆设的。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娴熟地弹奏出一曲楚妍从没听的曲子,清脆的音浪就像珠玉迸盘般动听,敲击着人的心灵深处。这种韵意是任何一种现代乐器都弹奏不出来的。
一曲弹罢,女子的清眸满是惊喜和欣佩,拍手赞道:“弹得真棒!”
裴忆凡唇角的笑弧还是那么浅淡,似乎永远都不会大喜大悲。他没有回应楚妍的赞美,甚至没有去看她,而是转过身,极其友好亲热地对站在他身后好久的男子招呼道:“过来一起玩吧!”
楚妍好奇地也转过头去,却发现在他们身后,那位迎着夕阳站立的英挺男子竟然是殷圣奕。
他穿一件浅灰色的针织羊毛衫,衬着他冷漠而又高贵的气质,愈发显得迷人。完美精致的五官被耀目的夕阳度上一层金光,就像天神般俊美,健硕颀长的矫躯被晚照拉出长长的影子,隐隐有股遗世独立的味道。
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既使裴忆凡主动招呼,他也没有要移步的算。
“他怎么会来这里?”楚妍颦起秀眉,迅速联想到上次裴忆凡故意安排她做助手为殷圣奕做心理治疗的事情,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裴忆凡站起身,俊脸上的笑容浅淡依旧,既没增一分也没减一分,就像八十度的温开水,既能泡开茶叶,又不至于烫坏了茶叶的味道。“别紧张,他不是冲着你来的。哦,忘了跟你,他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给我留下这座宅子的人也是他的爸爸!有时间的时候,他也会来这里转转,今天凑巧碰上了你在这里。”
原来如此,楚妍释然的同时又感到惊讶。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男人,一位残佞如煞星,一位温润如君子……他们竟然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