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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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似乎没有平静,而且隐隐有更疯狂的样子,只是这些还真就传不到西郊那的房舍内。白六爷整日待在屋子内,比大家闺秀都老实,这天下大事他一件也没听,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等崽子从外面回来,然后吵一架,聊以慰藉。

    至于临晚风,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在他眼里,这皇城内的人都有病,吃饱了撑的,不折腾死几条人命是不会罢休的。

    “唉!”又是酒足饭饱,白六爷围着厚厚的棉被,看了一眼身旁的临晚风,奇怪的问“你为什么不住京城里?”

    “不喜欢京城”

    “那西边的镇子呢?”

    “也不喜欢”

    你就喜欢这穷乡僻壤,连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心里腹诽了一句,秦宇又看着他“那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芊芊嫁人,把你赶出来了?”

    “你以为芊芊是你吗?”临晚风瞪了他一眼,没回答。

    “莫非是来找爹的?”秦宇大言不惭的凑近些。

    “要是知道你在这儿,老子早就搬走了”

    “唉···”白六爷摇摇头,无视临晚风的气愤“看来你还是孝顺的啊”

    “姓白的!”临晚风越过桌子,拳头砸向他,秦宇笑嘻嘻的架住,犹自不着调的“那你到底因为什么?”

    临晚风低头看着他围成一团的样子,忽然觉得跟他一般见识跌了身价,悻悻收回手,又坐下,眼睑垂下“我来找晋王的”

    还真是来找爹的,秦宇心里笑了一下,端起旁边的茶杯,看着水里的影子“为了吴王?”

    “嗯”

    “东西还挺深情”

    临晚风眉头微微蹙起低声“不是你想的那样,吴王于我有再造之恩,受人恩惠,自然要报答,我也知道我很难成功,但必须去做,否则对不起自己”

    秦宇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还是挺情深意重的”

    “呵··可是晋王死了,我什么也没做”临晚风也笑了,笑意浅淡,看着火盆内的炭火,半晌才又对他“建邺城破时,我就在城内”

    “你在城内?”秦宇瞳孔微微睁大。

    “嗯”临晚风没有看他,继续“晋王掘开河道,淹死了数万黎民,压倒了建邺最后的坚持,城门哗的一下就开了,再也没合上,吴王、吴军、吴国就那么从这世间消失了”

    “是啊”秦宇着想起了相拥倒在血泊里的吴王和付玉思,风得对,这皇城内的人,果然都有病!

    “姓白的,你知道吗,城破了,吴王死了,可是建邺城内仍旧有无数前赴后继,为吴王赴死之人,他们连晋王的车驾都没有靠近,就血溅当场”临晚风看向他,好看的眼里堆着不解“为什么英雄如吴王,拥有如此多忠勇之士,还会败”

    “因为他太英雄了,容不得一点瑕疵,因为他倾国倾城只为一人,痴情的太过了”

    “这难道不对吗?”临晚风手掌按着桌沿。

    “这当然不对”秦宇回答的干脆,看向他“至少对吴王来,不对”

    “可是··”

    “风,真正的君王只爱江山,只能爱江山”秦宇断他,别过目光看向窗外黯淡了的天“否则他护不住爱人,护不住自己,护不住江山,最终害了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

    临晚风低下头,眼里仍有不解,姓白的话里掺杂了什么,他能感觉到,但又不明白。

    “这么,建邺城内的那些人,岂不是太愚蠢了,白白送了性命”

    呵呵···秦宇笑了,眼前白色的风雪让他想起一个人“谁还没有一个信仰呢,世人所谓的愚蠢太浅薄了,于己而言问心无愧,便是值得”

    “姓白的,你要是一直这么正经该多好”

    “我要是一直这样,你会更讨厌的”

    白六爷闭上双眼,靠在桌旁,似要睡去,临晚风摇摇头,笑了一下,拄着头也睡去了。

    京城

    那片仅次于皇宫的晋王府陡然衰败,连带着那一片的灯火都黯淡下来,皎月的光照下来,曾经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鬼气森森。

    晋王府太庞大了,庞大到人们忘记它旁边还住着人,一个也曾站在权力中心的人,晋王的消亡,让那座府邸也连带着被遗忘了。

    一片阴森里,那片松林显的更为阴郁,司马绍钧负手站在最中央,脚下是白雪,头顶明月孤悬,玄黑色的锦袍随风轻动,像是有人把他遗落在尘世。

    “太子殿下”

    身侧传来声音,一袭素色袍子的杜雪堂从黑暗的林间走出,站到月光下。

    “杜先生”司马绍钧看向他。

    一阵风吹过,不知是应和谁,杜雪堂量着周围,眼角弯了一下,收回神思他看向司马绍钧。

    “殿下,杜某是来助你离开此处的”

    “为什么?”司马绍钧平静的问。

    “太子难道不想离开?”杜雪堂反问。

    “先生现在效力赵王吧”虽是询问,但是语气笃定,司马绍钧看着他平淡的问“如今的赵王,今非昔比,先生远来京城要救王,莫非是想弃赵投奔王”

    “若是呢?”杜雪堂看着他,坦然应答。

    是··司马绍钧浅浅笑了,眉头一抬,漆黑的眸子里藏进一切,让杜雪堂怔了一下,差点认错人。

    “王还是想问”司马绍钧上前一步“为什么?”

    “赵王”杜雪堂看向松林的边缘,嗤笑一下“他不配我效力”

    “王配的上?”司马绍钧看向他。

    杜雪堂转身看着他,目光在他漆黑的袍子上仔细的划过,停顿了半晌才“杜某,愿助殿下覆灭秦氏”

    林间寂静了片刻,唯有呜呜的风声,司马绍钧看着躬身执礼的人,那语气中有一丝真诚,不过他心中仍是疑惑,但他放下了这份疑惑,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先生”他扶起杜雪堂“王相信你”

    “谢殿下”杜雪堂起身,看着他再次“我以通赵王,殿下南下归国该无事,我以秘密联络人手,殿下昔日旧臣柳彦申以到永城,接应殿下”

    “何时是时机?”司马绍钧问。

    “温候再动兵戈之时”

    “宜早不宜迟”

    “殿下放心”杜雪堂压低声音,凉凉的“杜某会推他们一把,让他们尽快”

    司马绍钧点点头,心里已然急切,杜雪堂刚想告辞,见他仍伫立在原地,犹豫一下问“殿下为何选择此处相见?”

    “这里不好吗?”司马绍钧笑着“这座城池内,哪里能比这里更让人遗忘”

    确实没有!杜雪堂冲着他的温朗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就识破了那完美伪装,深施一礼,他告辞离去。

    静静走出一段距离,杜雪堂回身,司马绍钧仍伫立在那里,半仰着头,像是在月光里搜寻着什么。

    “殿下还不回去吗?”

    “不,我喜欢这里,让人清醒”

    穿过松林,寂静黑暗的晋王府只有月光照在脚下,尽管微弱,但也足够杜雪堂分辨方向,毕竟这里他曾那么熟悉。

    “这片梧桐树真好”杜雪堂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久许久,他抬起手堵住嘴,颤抖的转了过去。

    这梧桐树真好,郁郁葱葱,遮住了过往!

    若能,我希望回到庸和七年,哪怕是无可挽回的真相之后,至少您活着,我宁愿我们互相记恨着,也好过徒留我一人,茫然无措。

    月影西斜,司马绍钧抬起手追着月光,像是摸到了什么,又咻的收了回去。

    “殿下,您后悔了吗?”司马绍钧冲着月光问。

    林间仍旧只有风声,破和嘲笑了司马绍钧的幻想,手掌落下,司马绍钧摸着胸口,掌心下有一枚的铜符,烫的他手臂颤抖。

    我劝过您,劝过!可是您总是那么天真,幻想着退一步,保全所有人,吴王倾国倾城,葬送了江山,葬送了自己,但至少付玉思陪他死在一起,而您呢!

    文和,四方山崖下冷吗?可曾后悔!

    “您只要您在世一日,我永远也不许离开京城,您食言了,所以我要走了”

    这天下除非握在晋王手中,否则没有人配的上我司马绍钧伏地叩拜,秦氏满门残忍阴毒虚伪,和二十年前一样,只有您不明白,他们不配获得您的保护。

    司马绍钧在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那袭黑衣融入林外的黑暗。

    三月春风一夜吹至,这一年的冬天很短暂,极快的消失,来不及慨叹冰雪初融,柳条上似乎就已经看见了绿芽。

    春光正盛之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六爷,趁着临晚风离开,一个人溜出了家门,闲逛到西镇。跛了的脚半点没有影响,依旧步履矫健,除了微斜的肩头,眼瞧去,行走间看不出什么差别。

    终于见了天日的白六爷很开心,唯一遗憾的身上没什么银两,只能这么逛逛。

    “下次得管崽子要些钱”秦宇嘟囔着,见已经过了午时,向城外走去。

    “城门封锁,不许进出”

    啊?心里微惊,秦宇眼睛微微瞪大,守门的兵丁量了一下他,忽然皱眉粗声问“瘸子?”

    “呃··是”老子这是有点跛而已。

    “你走吧”守门兵丁摆摆手,示意他快点走。

    白六爷愣一下,赶紧低头走了,老子居然因为瘸了··呸··是跛了!

    官道旁的茶棚内

    两个混混揪着白六爷的衣袖,拦住他冷声冷气的“想走?撒了老子一身水,想这么算了?”

    茶摊内,众人见此纷纷低头不敢出声,不想两个无赖牵连到自己身上,茶棚的老板更是默默的收拾了杯碟,怕砸坏了。

    秦宇扫了一眼,笑看着那二人,拱手“抱歉,是我不好,冲撞二位了”

    “抱歉就完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冷笑着“子,跪下给老子磕头认错”

    跪下?秦宇眼睛了眯了一下“做梦!”

    那人眼前一黑,白六爷这一拳砸下的毫不迟疑,还欲继续教训另一人,可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仰面倒去。

    “瘸了还敢跟老子装蒜”

    妈的!秦宇看着气势汹汹扑来的混混,咬紧牙关,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他觉得凭借拳脚,揍两个混混不成问题,没想到···

    噗!咚··

    “滚!!”

    一声呵斥,秦宇看看飞出去的两人,目光转回,落到来人身上,摇摇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怎么连两个废物都不过”

    那人似疑惑又似调侃,手臂伸到眼前,秦宇顿了一下,伸手握住,被拉了起来。

    “腿脚不灵活,便宜了他们”他站定整理一下袍袖,眉毛一扬“多谢曲少爷了”

    唉···曲封辉看着他,目光量了一圈,也摇摇头“白六爷,你命还真大,老子本是来祭拜你的”

    “免了纸钱不好吗?”

    “省不下酒钱!”

    哈哈哈···秦宇大笑着,看来苍天对他不薄,此时此地还有旧友重逢,要是能让曲封辉真的破费些酒钱就更好了。

    西镇城门处,三五个兵丁带着铜盔,谨慎的逡巡着四周的行人。不远处的街角,几人背对城门坐在茶棚。

    “五人”陆琮压低嗓音,眼角瞥着身后“强攻不易”

    杜雪堂压低帽檐,也看了那边对他“袭扰城门,引起骚乱”偏头看向身侧,继续“殿下,趁乱自东门出去”

    声东击西··司马绍钧扫了一眼陆琮和杜雪堂,问“那你们二人可能全身而退?”

    陆琮犹豫片刻,攥紧手心“免可一试”

    司马绍钧没有出声,杜雪堂瞥了他一眼,心里略微思索片刻“由陆琮护送殿下,我带人引开守卫”

    如此的话··司马绍钧心里讶然但安定了下来,还没等他话,陆琮截断“还是先生和太子先走,我来引开守卫,更有把握全身而退”

    “好”司马绍钧沉声答应。

    陆琮低着头,面容凝重,杜雪堂还是看着司马绍钧,眉头一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位太子殿下绝不信任自己。

    东城门处,临晚风和要出城的人聚拢在一处,眼看着天就黑了,姓白的一个人在家,让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京城这是又闹什么。正焦急的时候,不远处又过来两人,这个天气里,比他包裹的还严,他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前方忽然一阵骚动,守门的兵丁惊慌的向西边跑去,前边不知是谁带头,见守卫不在,径自出城而去,临晚风跟在后面,也随着人流离去。

    “殿下!”杜雪堂手上一空,扭头惊叫了一声。

    司马绍钧向后跑了两步,在人流中蹲下,杜雪堂瞥着人流即将消散,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来不及了,这是··”

    司马绍钧一下将铜符握在手心,转身快步向城门走去“快走”

    ‘这铜符不吉利,你若喜欢本王改日带你去求一个’

    杜雪堂想起那年夏日,晋王笑吟吟的一句带过了此事,深深看了一眼身前的司马绍钧,压下疑问,他快步离去。

    城门外,临晚风缓了一口气,看向那两人,疑惑了一下,没再多想,立刻向着草庐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  这个相遇没什么特殊,就是一种巧合,我自己觉得有意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