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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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茶楼

    落日西沉,夜色已然降临,门外早已断了吵闹声。临晚风推开那雅间的门,三人齐齐的不见了,他在茶楼找了一圈不见人,眉心蹙起。

    “您找老板?”一个十六七岁的伙计扫经过,开口问。

    “嗯”临晚风看着他“跟我一起来的那人呢?”

    “和老板一起出去了,应该是去前边那条街了”伙计指了一个方向。

    临晚风顺着瞧了一眼,又问“干什么去了?”

    “那边有家青楼,老板经常去,该是带二位爷去那了吧”伙计没当回事的回答完就走了。

    青楼?临晚风眉毛一抖,阴沉着脸快步下楼,姓白的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没有两天就原形毕露。

    青楼内

    曲封辉离开后,在楼下碰见了王二,王老板实在太热爱书了,曲公子下楼才发现,这厮居然在跟美人谈论青楼内发生的风韵之事,曲少爷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这青楼还有这用处。

    他坐下,想看看王二到底要犯二到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竟也听了半个时辰,眼看良辰美景都要错过,曲少爷正准备拉着美人离开,身后的大门开。

    这个时辰还有人?曲封辉转头,看着那熟悉的斗笠,眉毛一抬玩味的笑了。

    “大侄子”王二醉乎乎的叫了一句,招呼他“你来了,我去叫老鸨招呼你”

    临晚风忍住一棍子在他头上的冲动,径直走到曲封辉面前,生硬的开口“姓白的”

    “楼上”曲封辉顺手一指。

    二话没,临晚风提着袍子踩上楼梯,曲封辉看着他手背在身后,拉着王二跟了过去。

    “王二,带你看出好戏”

    房内,白六爷睡的正香,还不知道祸之将至。临晚风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咚的一脚踹开门扉。

    “谁?”秦宇腾地坐起来,戒备的看着周围,扫到临晚风才松了一口气“什么··”

    “姓白的”临晚风挽起袖子,几步跨到他面前“我让你认识一下我是谁”

    “啊!”

    头上一阵剧痛传来,秦宇这才看见临晚风手里攥着半截棍子,眼看着又要落下,他赶紧跳到地上,临晚风追着他,连了好几下,秦宇才拉住他。

    “你疯了,我干什么!”

    “你,我还想杀了你呢!”

    临晚风咬牙切齿了一句,正撞上白六爷的心事,瞥了他一眼,秦宇平静的“你看不上老子,老子走就是了”

    临晚风看了一眼床上懵了的青楼倌,眼角跳着,姓白的,你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那就快点走,不要在这里碍眼”

    “碍眼的是你”秦宇眼神瞄向床上,接着“老子还有事没办呢?”

    “姓白的”临晚风扔下手里的棍子,转身“别让我再看见你”

    临晚风离去,屋内寂静片刻,曲封辉斜了眼门口,叹息着“何必呢?”

    “顺水推舟,没什么不好的”秦宇呵呵一笑,又坐回床边,偏头看着倌“你们二位也要留在这儿看六爷办事?”

    “老子才不看”曲封辉甩着袖子离去。

    门扉关上,美人看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刚想张嘴问,就听见那人声音低压的对他。

    “睡吧,明早爷要早点赶路呢”

    宣武门刚刚开,城外还散着薄薄的雾气,秦宇和曲封辉相携而出,一里外的长亭,秦宇驻足远望。好像每次行程的起点,都是这里。

    “真的走了?”曲封辉看看去路,终究问了一句。

    “嗯,总怕纸里包不住火”

    他见过不少谎言戳破,最后的结果都不太好,崽子虽然不认他这个爹,但总归相识一场,秦宇不想见那日。

    “风要问怎么办?”

    “就我走了”秦宇笑笑,冲他张张嘴,曲封辉断了然“知道,看马五的面子”

    “能的话把他送回水镇吧”秦宇着“红姐比你靠谱”

    “混账啊”曲封辉笑了摇摇头,瞥了眼远去的白六爷,忽然问“你难不成要心惊胆战一辈子”

    “离了崽子,我就没有心惊胆战了”背对着他,秦宇摆摆手。

    西镇

    院门吱的一声开,临晚风抬眼望去,曲封辉身后空无一人,他张张嘴,表情一变刷的起身回到房间。曲封辉原地皱皱眉,叹息一声又转身离去。

    房间内,临晚风手里捏着一块玉佩,姓白的掉在山上,被他捡到了,不知为什么一直也没还回去。

    “姓白的,老子不能一无所得”

    捏着玉佩,临晚风带上斗笠出门,当铺门口,他驻足又看看手心的东西,咬牙迈步进门。

    高高的柜台上,伙计探头看着他“要当什么?”

    “当··”临晚风手指在玉佩的纹路上摩挲一下,喉节动了一下才“玉佩”

    玉佩被扔在案面上,伙计看着颜色,眼光一亮,只是随即皱眉“你这玉佩破了一角,否则还真值些银子”

    “随便吧”临晚风低着头。

    “好”伙计迅速的签了当票,点了银子,扔给他。

    临晚风接过银子,看也没看,直接就走了。

    烈日当头,风轻柔的吹过,秦宇两手空空,就这么向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走着,无遮无拦的旷野上,当天幕低低垂下,繁星会离人更近。

    耳侧马蹄声传来,秦宇坐在路边,眼前一花一匹骏马飞驰而过,他看了一眼,脸色陡然一变。

    起身向后望去,果然没有片刻,大批铁骑飞驰而来,战马踏过地面,隆隆声回荡着似是惊雷。

    夜色里,没有人注意到那站在路边的人,秦宇顺着大军望去,赵国骑兵深入黑暗里,不知蜿蜒了多少里,也不知有多少人。

    “仗了”秦宇又坐到路边,半低下头看着北方,神色犹豫。

    西镇,赵军前哨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这里,镇的祥和终于被破坏,长街上行人稀少,人人自危的躲在家中。

    当铺早已经关门,这个世道哪里会有生意,老板在后堂查看账本,看看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万一赵军课税,他这间当铺能不能保住难。

    玉石货架前,老板目光一扫猛地停在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上。

    “怎么放这了?”

    伸手拿下玉佩,他手指摸到破损处,心里有些了然,将玉佩拿到眼前,他站到窗口仔细的看了看。

    “这··”老板脸色大变,将玉佩握紧,快步走了出去“这玉佩谁当的?”

    “这个”伙计看了看回忆一“前几日,一个带着斗笠的人当的,连钱都没数就走了”

    斗笠··老板眼睛一转,又回到后堂将玉佩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会错,此物绝非寻常人家之物,应该是出自皇家。

    嘴角一扬,他笑了,看来他这店不但不会没事,很可能还能发达呢。

    西镇外,赵军先锋营,邶正卿坐镇于此,赵王惊梦之后对晋王的传言颇为重视,命他率领前锋营,顺便探查消息。

    邶正卿虽然觉得传闻无稽之谈,但对率领前锋先一步到达京城还是很重视的,薛复居心不良,他不想再让此人握有赵国军权。

    “启禀左相”侍卫进门“西镇乡绅求见,是有重要事情,需要面见大人”

    “乡绅?”邶正卿犹豫一下,本是不想见的,不过仍示意侍卫将他带进来。

    “民”当铺老板进入大帐就跪倒“拜见大人”

    “你有何事?”

    “民偶得一物,不似寻常人家所有,民觉得该献于大人一观”

    当铺老板双手托着玉佩,侍卫接过来递给邶正卿,本来没有当作一回事,邶正卿接过玉佩,随意的一瞥,目光一顿。

    玉佩破了一角,上面的字迹被破坏,乍一看之下并不确定之前写的是什么,不过这玉佩的样式和形状,邶正卿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在赵王的腰间。

    “文和”他嘟囔着,手指在破损的文字上摸着,眼角不住的跳着“这玉佩你怎么得到的?”

    当铺老板听声音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恐怕是真的,立刻伏在地上,将玉佩如何而来一五一十的了出来。

    “这个人在哪你可知道?”邶正卿按着桌子,急迫的问。

    “不知”邶正卿脸色立变,老板心里一怕,赶紧继续“不过听伙计,他好像就住在镇上”

    住在镇上?邶正卿疑惑了一下,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来人,跟我去西镇”

    镇里,以赵军的强势,想找到一个人是很简单的,邶正卿很快就找到临晚风开的那间铺子。

    推开门,士兵一拥而入,吓坏了作坊内的伙计,侍卫进去搜了一圈,一无所获。

    “大人,后堂没人?”

    邶正卿皱眉,越是离的近,他越是紧张,瞥见旁边当伙计,他问“你们老板呢?”

    “老板?”伙计还蒙在原地,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快”侍卫呵斥一声“否则砍了你”

    “大人饶命”伙计立刻跪倒,边磕头边“老板早就搬走了,听住在山里,人什么都不知道··”

    “山里?哪边山里?”

    “西郊深山”

    邶正卿立刻转身,赵军哗啦啦的退去,几个伙计跪在地上,许久才敢心翼翼的抬起头。

    “老板他··”

    “慎言,慎言”

    西郊草庐

    曲封辉从外面回来,站在院里看看临晚风的房间,脚步挪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白六爷走了,美人一下子沉静了,曲封辉才发现,他也不总是不通情理的样子,其实他不太理解两人的关系,若孺慕之情不像,可若是喜欢,也不太像。

    临晚风对姓白的很依赖,像是湖中浮萍,总想抓住白六爷这个归处,可这依赖又很别扭,所以总是跟白六爷闹闹。

    “唉··老子是不是也该成家了”曲封辉嘟囔着,颇有些孤家寡人之感,钻到自己房间,倒头睡去。

    房内

    临晚风卖了玉佩后就离开了西镇,搬回了这里,西镇本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窗边的榻上,他手里托着一本书,神色间颇为怡然,不见什么异样,只是偶尔会抬头看一眼门口,不知在看什么。

    日头渐渐滑落,深山被染上一层金色,临晚风看的困倦,躺到床上,侧过身子,他看着对面的长榻,手掌下意识的向上摸去,纱布包里破碎的白玉冠棱角硌手。

    临晚风摸了很久,那丝困倦散了,窗外阳光又低了一分,晃进屋内,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金光。不知是触碰了什么,临晚风刷的坐起来,翻出枕头下的那张当票,向外跑去。

    姓白的,你虽然不是东西,但我还是想记住你。

    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般不上来的巧合,临晚风站在院中,斗笠还没系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你是?”

    邶正卿回神,惊诧此人相貌出众,上前一步对他“你可认识这玉佩?”着拎起玉佩。

    “玉佩”临晚风看了一眼,立刻“我不当了”他以为此人是当铺的老板。

    邶正卿脸色微变,手臂往后,躲过临晚风的抢夺,接着“这玉佩的主人在哪?”

    主人··临晚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谨慎的“你找他做什么?”

    看来谣言也不总是无稽之谈,邶正卿悬着的心落了下去,却一时茫然的不知如何面对,晋王居然真的活着!

    “来人”

    院门再次开,这次粗鲁的多,脆弱的门板禁不住披坚执锐的士兵撞击,赵军一下子涌到院中,将一切牢牢围住。

    “这··”临晚风愣在当场,还没等话,两个士兵上前架住他“放开我”

    临晚风手臂用力,一拳向身侧的士兵,逃过两人的钳制,邶正卿惊诧片刻,眼神示意侍卫上前,临晚风还是被制服了。

    “住手,你们是··”

    曲封辉刚从屋里出来,看见带甲的士兵收住了接下来的询问,直接冲了过去,只是曲少爷的武功也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很快被制服。

    “”邶正卿再次站到二人面前,神色阴沉下来“此人在哪?”

    “他走了”曲封辉心里了然“我们不知道在哪?他只是在此借宿过一晚而已”

    借宿?邶正卿目光看向临晚风,眼角一眯,临晚风斜着他,冷笑一声,没有话。旁边的侍卫见此,正要上前教训他,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邶先生”秦宇站在门口笑看着他“你找我?”

    夕阳下站着一道身影,稳重随意,邶正卿转身看着他,半晌意味不明的感慨“您居然真的活着,晋王殿下”

    晋··晋王!临晚风看着身披暖阳的人,心底茫然一片,有一丝丝疼痛从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

    秦宇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向邶正卿缓缓走去,拿过他手里的玉佩,端详了一下“先皇御赐··却害人不浅”

    “你··”

    啪··临晚风的话被断,脸上热辣辣的疼,姓白的看着他,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王八蛋,你敢出卖我”秦宇甩甩手掌,斜着邶正卿“走吧,先生该有不少事要做吧”

    邶正卿眯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杀意,秦宇负手而立,看着天边的晚霞,神色浅淡。

    许久,邶正卿忽地笑了“王爷,这几个月,您可是祸乱了天下”

    只有几个月吗?

    我以为我终于甩脱了晋王,甩脱了一切,我想到云灵山顶看看朝霞,到东海岸边看看落日,想踏遍名山大川,用另一个身份,看看这万里江山。

    秦宇手绑在身后,被推着向前走去,瞥见脸色惨白的临晚风,还有曲公子,终究收起了所有的心思,思谋着寻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