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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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水碧绿如玉,深难见底,那铁舟缓缓向前驶去,绿柳丛间时有飞鸟鸣啭,忽听一阵嗤嗤之声不绝。二人正纳罕间,转过一个急弯,只见眼前斗亮,两人不禁同声赞一句“好。”

    原来洞外是个极大的喷泉,高达二丈有余,奔雪溅玉,一条巨大的水柱从石孔中直喷上来,飞入半空,嗤嗤之声就是从喷泉发出。那溪水至此而止,这喷泉显是下面溪水与瀑布的源头了。

    王道一把黄蓉抱上岸,将铁舟拉起放在石上,回过头来,但见水柱在太阳照耀下映出一条眩目奇丽的彩虹。当此美景,二人纵有百般赞美之意,却也不知什么话好,只携手并肩坐在一方大石上,置身于这等美景之中,心中一片明净,再无别念。

    二人看了半晌,黄蓉忽叹道:“道一,若是我的伤难以痊可,那就葬身此处吧,不再下去了。”

    王道一心头一颤,回头只见黄蓉面色苍白如纸,拉着她的手冷如冰块,气息微弱,时断时续,显见是病入膏肓之态,唯有那一双眸子还清亮有神,不失光彩。王道一不禁心里一酸,捏住她手,坚定道:“一灯大师定能医好你的,你莫要瞎想。”

    黄蓉淡淡一笑,没什么。

    王道一挂念着她的伤,又坐片刻,便道:“我们继续走吧。”

    谁知黄蓉却摇了摇头,望着喷泉彩虹,笑道:“这里真美,再陪我呆一会儿。”

    王道一只得又坐下,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慢慢环顾四周。

    桃红柳绿,花香浓郁,喷泉涌跃,彩虹绮丽,当真是良辰美景。

    也许是这景色美的有些不真实,她心中似有所感,转头望向黄蓉,细看了她一会儿,不禁有些出神。

    她少时久居山中,闲来无事,有读过《吕氏春秋》,其中曾载道:“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

    此言是,美人和消遣的曲子都会乱人心性,切勿沉迷。

    她当时不屑一顾,认为这两样,哪里有什么值得沉迷的?那些古书上拜倒在美人裙下的英雄豪杰们,不过都是自身心性不坚罢了,却要去怪什么美人和乐曲?真真虚伪。

    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因她发现,真能配得上“靡曼皓齿”这四字的,天下又能有几人……

    眼前的黄蓉娴静带笑的侧颜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整个人氤氲着一层光晕,在四周绚烂缤纷的景致下看上去显得有些梦幻,美的不似凡间,她出神良久,不禁喃喃失语:“良辰美景……”

    黄蓉听她出声,转过头来,轻声道:“怎么了呢?”

    王道一微微一笑,嗓音像细细磨过的软玉:“我忽然想亲亲你了。”着已经倾身过去,在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黄蓉莞尔一笑,面上飘过一片浅浅的红晕。

    王道一又伸手抱住了她,轻轻缓缓的吻上了她苍白的唇,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黄蓉不禁微微一颤,有红晕悄悄从耳根蔓延开来,抬眼看她。

    王道一笑了笑,又慢慢低头去吻,仍是轻碰一下便又离开,这一次时间却比刚才长了那么一点点,接着,再亲一下,再亲一下,再亲一下……渐渐的,每一次轻啄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细腻。

    她极度温和,极度认真,极度心翼翼的碰触着,轻托着她后颈的手根本不敢使力,好像怀里的姑娘是一张宣纸、一片雪花、一朵云彩一般的脆弱,这么美好的姑娘,她生怕亲坏了她,或是吓到了她。

    渐渐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次,贴在一起,便没有分开。

    黄蓉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快,她悄悄攥住了道一的衣领。

    道一很有耐心,先是浅浅的吻着,轻轻缓缓的,像春水慢慢渗进土壤一般,潜移默化,渐渐深入,直到最后的深深的吻她……即使这样,她还是不敢用力,她稳稳的抱着怀里温软馨香的姑娘,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画师,柔和细腻的用同样柔和细腻的墨笔精绘出一副甜美的画卷。

    黄蓉的气息渐促,道一知道她现下身体虚弱,也不敢太长时间,便又循序渐进的放开了她,拉开一点距离,望着她。

    一望之下,不禁呆了。

    只见此时面前的姑娘眼角晕红,水光潋滟的眸子波光粼粼,有些迷离,欲还休,双颊也似泛上了一层胭脂,原本苍白的嘴唇也透出水雾般的樱色。

    面若桃花,明艳无俦,这是怎样一幅绝色啊!是能叫帝王为之烽火戏诸侯也不为过!

    王道一怔愣了片刻,又慢慢抱紧了她。黄蓉靠在她的怀里平复着剧烈的心跳,方才的吻明明很轻,可是她的心跳还是很快,快的她都有些眩晕。

    王道一轻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问道:“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黄蓉乖乖的窝在她怀里,笑了,摇了摇头,微敛着的眸子睁开来瞧她,亮晶晶的。

    王道一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又在水润润的唇上轻轻抚过,谁料她却突然猝不及防的伸出舌在那指尖飞快的,一舔而过,再抬眼看着道一轻笑。

    王道一的手不禁猛地一颤,心脏跟着一哆嗦,只觉那一瞬间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猛地直直击穿到了心窝里,电的她大脑一阵空白,她睁大眼,不可思议的望向怀里的人。

    正怔愣间,黄蓉却又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她,自己则飞快向后坐远一步,灵灵有神的眼睛含笑望着她,似是勾人。

    王道一被猛地推开,还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向她看去,只见此时黄蓉的眼睛极是清亮灵动,盛着笑意,却又与之前不同,里面竟透出一种别样诱人的光彩,既奸且纯,带着点狡黠,又带着点撩人。

    指尖的触电感尚未散去,她僵在半空中,又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

    世间没有哪一个人能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无论男女,无论神佛。

    王道一也不可幸免,瞬间便被诱惑,雕塑般凝固在原地,一时间窒住了呼吸。

    过了片刻,只见黄蓉看着她,眨了眨眼,咯咯的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黄莺婉啭。王道一一个激灵,仿若惊梦,霎时清醒过来,半晌,神思才回了体。

    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魂,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黄蓉,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蓉儿方才这是在……勾引她?!

    王道一震惊了。

    明明这姑娘还对夫妻之事不甚了了,可……只是接了个吻就已经学会勾引她了,那若是以后都教会给了她,那……那还得了?!

    王道一震惊又怔愣的看着黄蓉,不禁心想,这人果然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心思简直敏锐通透到恐怖,竟能这般……这般无师自通!

    她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暗暗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笑道:“蓉儿,你莫再逗我了。”着便要过去抱她,谁知黄蓉却又向远处逃坐开一步,歪头笑问道:“你方才在想些什么?”

    王道一张了张口,微窘,半天才道:“我……我……”

    黄蓉咯咯笑道:“你想跟我做夫妻,对不对?”

    王道一登时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这……我……没有……没有……”

    黄蓉清凌凌的眸子继续锁着她,笑道:“那你想过没有呢?那天在牛家村,你也没想吗?”

    王道一连耳根子也都羞得通红,低下了头,“是我不好。”

    黄蓉又看她片刻,坐回来,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柔声道:“你想跟我做夫妻,我喜欢得很呢,你有什么不好了?”

    王道一满脸通红,如坐针毡,心想蓉儿在这方面还真是“童言无忌”!

    她不知道是她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前十几年活的太禁欲还是黄蓉实在是太无邪开放,这种话题……她着实是从容不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半晌才抬头道:“蓉儿,这些事我以后慢慢给你听。还有……你这些话对我可以,可千万别对别人。”

    黄蓉笑道:“那当然了,我以后总要做你妻子的,自然只对你,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王道一点点头,想伸手扶她,“那咱们现在走吧。”

    谁知黄蓉听了这话后又将王道一推开,一下站起身来,笑道:“我还想要再呆一阵。”着便绕过石头向不远处的田垄走去。

    王道一见她脚步虚晃,生怕她摔倒,也马上起身跟过去,正要拉住她手,黄蓉却抽手躲开,咯咯笑道:“道一,咱们来玩儿,你来捉我!”向前跑两步,又回身道:“可是,不许捉到我。”

    让人捉又不许捉到,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王道一不知她又想干什么,但见她兴致正高,也就由着她去,当下抬步去捉她,并且还真是听话的一直在捉,但又心着不捉到她。

    可黄蓉哪能跑得快,身形单薄如纸,脚下也不利索,两人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虚捉,跑的速度比走的都慢,竟在阡陌交通的田垄上来来回回的玩儿起了“捉迷藏”。

    田野广袤,杨柳依依,两个少年人奔跃其间,倒别有一番野趣。

    王道一见黄蓉身体羸弱不堪,几圈下来,额上都累出了一层薄汗,犹自玩儿性不减,不禁有些揪心,劝道:“蓉儿,玩儿够了吧?”

    黄蓉脚下不停,道:“自然不够!”

    王道一觉得她的表现有些不寻常,但也不好强迫她停下,两人又在田间兜了一大圈,王道一又劝了几次都无果,眼见黄蓉面色越来越差,本以为她总该玩儿够了,没成想黄蓉抬脚又向旁边的柳林走去,颇有再大玩一番的架势。

    王道一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急道:“蓉儿,别再玩儿啦。你再这般胡闹,我……我就要抱你回去了。”

    听到这话,黄蓉终停了步,转过身来,想了想,笑道:“我还当真走得累了,你抱我吧。”着张开了手要王道一来抱她。

    王道一如蒙大赦,心下松了一口气,赶忙过去轻轻抱起她,又亲了亲她额头,喃喃道:“可莫累坏了。”

    将人抱出田间,王道一把她放在一块高石头上,自己在袍角处撕下两条布条来当作绑带将宽大的道袍袖子捆绑起来,如此使行动更为利索一些。她蹲低身子,道:“你既玩儿够了,我背你继续走吧。”

    黄蓉趴上她的背,抬手圈住她脖颈,呼吸气息在她耳边,听上去比方才更气若游丝了些,王道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道:“你方才也不悠着点。”

    黄蓉笑道:“我就是想要你陪我玩儿嘛。”过了会儿,又道:“……那一灯大师若能治好我,咱们晚去一刻也能治得了,若是治不好,早去一刻也治不了,如此还不如多玩儿一会儿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道一,若我身不能愈,只有三日能挨,和你在一处的时日,过得一刻,就少一刻。我要一刻当两刻、当三刻、当一个时辰、当一天来过,这样的时刻我过不够。……以后你回想起我来,便也能有许多事情可想,如此,便不会忘了我了。道一,现下你懂了吧?”

    王道一默默地听着,脚下不停,心里已是一片汪洋,她虽知黄蓉对自己一片深情,却不曾想到,竟是如此情根深种,愁肠寸断。她喉咙一阵苦涩,不出话来。

    黄蓉不是王道一,王道一虽然年纪只有十九岁,但两世加起来,心理年龄也不了,她应对每一件事都理智,沉稳,很少会冲动行事。

    但蓉儿却不是的。蓉儿就算再聪明,再明理,也只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身受重伤,只有三天寿命可活,求医的前途又是这么扑朔迷离、不可捉摸,她怎么可能还泰然自若呢?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怕呢?

    想到此处,王道一心里又酸又痛,爱怜尤甚,忽道:“蓉儿,常言道死生有命,寿算难言,我定会想法子求一灯大师来治好你,若是当真不治,阴世路上,总是有我陪着你就是了,你莫怕。”

    黄蓉听她真情流露,心下感动,微微一笑,脸颊靠在她肩背上,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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