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华山论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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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锋见王道一已亮出兵刃,自己便也拉开架势,手里握着蛇杖,将杖尾在山石上重重一墩。虽然王道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他下意识的感到骇然,但他却什么也不会相信,仅仅半年过去,王道一的功力难道就能超过了他去?

    二人互视片刻,欧阳锋双腿微曲,杖交右手,左掌缓缓运起蛤丨蟆功的劲力。王道一紧了紧手中之剑,先发制人,凌空跃起,左手“一阳指”,右手使重剑,分攻两侧。

    欧阳锋与她对敌数次,从未见她释放过如此强劲的功力,似乎她此刻不是在决一胜负,而是在以性命相搏!就在他这一愣之间,王道一速度极快,一阳指已扫到他穴道上,蛤丨蟆功立破。幸得他此时经脉逆转,没给击中要紧穴道,否则必受内伤。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差池之间,只要一方稍有疏神,中了对方一招半式,难免命丧当地。欧阳锋一惊,反应过来,当下运杖成风,奋力进攻。此后二人各出全力,都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王道一知他经脉位置已全然颠倒,便也不专注只点那几个穴道,而是将一手“一阳指”使得出神入化,轮番点他周身几百道穴位,心想他穴道位置再混乱,也还总长在身上不是?此番挨个点来,但叫他自顾不暇。欧阳锋见她如此作为,只得将一杆铁杖舞的密不透风,一边乘隙抢攻。

    两人翻翻滚滚的斗了两百余招,直直从午时斗到黄昏,欧阳锋越斗越心惊,想不通王道一这半年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得了哪个神仙指点,竟能有如此造化,其功力之深,剑法之精,已让欧阳锋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是王道一首次以重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庆幸之余也不禁暗自骇然。

    不仅欧阳锋感到匪夷所思,一旁观战四人亦是瞠目结舌,但见场中二人快快攻,王道一手握重剑却运转自如,那足有八八六十四斤重的玄铁重剑,在她手中竟如木剑般轻飘无滞,剑风扫到三丈开外,所到之处,草木皆披靡。

    更奇的是她所使的剑法,愣是叫洪、黄二位宗师都看不破。两人又斗百余招,洪七公实在忍不住了,侧头向黄药师问道:“药兄,你可瞧得出王丫头使得这是哪套剑法?”

    黄药师摇摇头,有些吃惊道:“七兄也不曾见过?”

    洪七公紧盯场上两人,品评道:“招式看似简单平常,实则招招都大有道理,是为无招胜有招是也。嗯……如此精深的剑法,也不知这丫头是如何领悟的出的。”

    黄药师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道:“我黄老邪一生自忖阅历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这等人物。”

    二人虽对王道一的武功大加欣赏,心情却未有多明朗,只因王道一虽功力强劲,剑法精妙,但欧阳锋却更是出其不意,诡邪刁钻,加之他全身经脉已乱,招式中又夹杂些咬人、吐痰等怪异行为,实是叫人防不胜防,王道一已有好几次险些着了他的道。

    此时天色已转为昏黯不明,四人都是直勾勾的盯着场上二人的一举一动,心下各自捏了一把汗,早已忘却了时辰地点。

    又是几百招过后,二人都已现疲累之态,但都咬牙坚持,欧阳锋更是双目通红,如颠如魔。王道一早已定主意:“此次就算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可叫他得逞,再去祸害世间!”

    他二人武功一正一邪,从交锋中便可轻易判断的出。欧阳锋虽处处先发,招式诡谲莫测,却总带着种别扭和不协调的感觉,加之又是吐痰,又是咬人,更叫人觉得歇斯底里,狼狈不堪。反观王道一便全然不同,她虽也全力强攻,但一招一式无不舒展协调,于平衡处发劲,于调和间化敌,从容有度,落落大方,处处都与人体的运动规律相符合一致,叫人看来便觉赏心悦目,自有一番大开大阖的宗师气度。

    千招过后,夜色渐浓,明月升起,二人在月光下仍旧的难解难分,胜负难料。此时两人的招式也都趋于保守,生怕黑暗中着了对方毒手,只是严守门户,不敢抢攻。

    黄蓉不禁担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王道一会有闪失,但闻兵刃破空和窜扑呼喝之声,不禁心中怦怦乱跳,忍不住踏上数步,看个仔细。

    黄药师与洪七公、郭靖三人也都肃然而立,面上不显,心里却都绷紧了一根弦。

    夜色越来越浓重,王道一的处境也愈发艰险,她已能判断出自己的功力应是已在欧阳锋之上的,但此时欧阳锋邪功大成,处处都不按规矩出招,与以往套路大相径庭,叫王道一除了和他死磕以外,实是没有能快速制敌的妙着。黑暗中瞧不清对方招式,她只得一边脚踏“凌波微步”躲开西毒杀招,一边谨慎拆斗。

    浓稠的夜色中,情势愈发险恶,忽听黄蓉在远处叫道:“欧阳锋,道一和你击掌相约,饶你三次不死,哪知你仍是恃强欺我。你言而无信,尚不及武林中一个无名卒,怎有脸来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

    欧阳锋一生恶行干了不计其数,可是出话来始终一是一,二是二,从无反悔,生平也一直以此自负,若非事势迫切,他决不致违约强逼黄蓉,此时与王道一斗得正紧,忽听她提起此事,不禁耳根子发烧,心神大乱,出杖稍偏,险些被王道一凌厉的剑风拂中。

    黄蓉又叫道:“你号称西毒,行事奸诈原也不在话下,可是却要一个后生辈饶你三次不死,已经丢尽了脸面,居然还对后辈食言,真叫江湖英雄笑话。欧阳锋啊欧阳锋,有一件事,普天下当真无人及得上你老人家,那就是不要脸天下第一!”

    欧阳锋大怒,但随即想到这是黄蓉的诡计,有意要引得自己气恼惭愧,只要内力运转微有不纯,立时便败在王道一手下,于是便给她来个听而不闻。

    哪知黄蓉越骂越是刁钻古怪,武林中许多出名的坏事与他本来全无干系,却都栽在他的名下。给她这么东拉西扯的一阵胡,似乎普天下就只他一个歹人,世间千千万万桩恶事皆是他一人所作所为。倘若单是他大做阴毒坏事,欧阳锋本来也不在乎,可是黄蓉数他做的尽是江湖上诸般不流的下三滥勾当,见他向灵智上人苦苦哀求,又叫沙通天做“亲叔叔”,硬要拜彭连虎为“干爹”,为的是乞求一张毒丨药的秘方,种种肉麻无耻,匪夷所思。

    至于王道一如何饶他三次不死那桩事,更是加上了十倍油盐酱醋,得他不堪已极。初时欧阳锋尚能忍耐,到后来听得她有些话实在太过不近情理,忍不住反驳几句。不料黄蓉正是要惹他与自己斗嘴,越加的跟他歪缠胡闹。这么一来,欧阳锋拳脚兵刃是在与王道一恶斗,嘴上与黄蓉却另有一场口舌之争,其间滋味,端的是费心劳神。

    又过半晌,欧阳锋心智渐感不支,索性运起全身功力,使出蛤丨蟆功,猛地向王道一攻去。王道一吃了一惊,万料不到他会此时兵行险境,忙举剑阻隔,凝神接战,幸得她功力颇深,才堪堪挡住。

    黄蓉叫道:“源思英儿,巴巴西洛着,雪陆文兵。”

    欧阳锋一怔:“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哪知黄蓉全是在信口胡。只是她胡诌出来的语气却变化多端,有时似是愤怒喝骂,有时似是诚恳劝诫,忽尔惊叹,忽尔欢呼,仿若真的煞有介事的在与他讲经一般,惹得欧阳锋头晕脑胀。突然之间,她用追问的语气连数句,显是极迫切的质问。欧阳锋虽欲不理,却不由自主的道:“你问什么?”

    黄蓉以假梵语正正经经答了几句。欧阳锋茫然不解,竭力往王道一以前所写的假经文中去追寻,一时之间,脑中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声音、形貌、招数、秘诀,纷至沓来,但觉天旋地转,竟不知身在何处。

    王道一见他杖法中忽然大露破绽,一剑向他刺去。欧阳锋待到剑到身前才反应过来,慌忙挥杖格挡,但却还是被击退三步,只觉胸中真气鼓荡,微微泛麻。

    他大叫一声,知道自己是被黄蓉一番胡搅蛮缠给迷了心智,便冲黑暗中喝道:“黄老邪,华山论剑只许单独斗,你却叫女儿来相助,好不卑鄙!”

    黄药师心头一震,他生平最受不得别人这般激将于他,转头对女儿道:“蓉儿,不可再如此!”

    黄蓉心有不服,但也确实不再言语,她知道以她爹爹的性子,她若执意再叫,那黄药师必定会毫不留情的点她哑穴。望望天色,但见此时月华微弱,乌云漫天,也不知到了几更天时分,这恐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转瞬便将破晓。黄蓉紧盯着场中二人争斗,只盼天色早亮。

    黑暗中二人只凭借星星点点的光亮判断对方招式,但即使如此,二人招式也未有半分保留。欧阳锋方才一时不查已受了点轻微内伤,与王道一相斗渐渐吃力,忽然之间,只听“当”的一声闷响,欧阳锋抡杖跃到,正好与王道一手中重剑相撞,这一下劲力非同可,双方都是使足了力道,欧阳锋虎口登时爆裂。

    观战四人见王道一击退西毒,齐喝一声彩。欧阳锋只觉一条臂膀被震得全无知觉,但他生性狠厉,此时愈是疯狂,大吼一声,忍住疼痛,铁杖在地下一撑,跃高丈余,跟着劈了下来。

    王道一见他此招来势汹汹,颇有鱼死网破的意味在里面,便不与他硬碰,转而以柔克刚,运起柔力,重剑剑尖抖处,已将铁杖粘住,这时内力再吐出,反手一压,欧阳锋身处高空,无处着力,瞬时随铁杖笔直向下戳落,这重剑本就沉重无比,加之王道一又灌以十成内力,尘土飞扬间,只听又是一声闷响,他身子竟大半截戳入了土地内。

    此时天已微明,众人见欧阳锋“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不禁都又惊又骇。

    王道一收剑而立,看着他道:“你输了。”

    欧阳锋面色如土,双眼发直,像是没听到她话一般,静了片刻,忽然面容扭曲,发出一声诡异的笑来。

    王道一一愣,虽知劝他或许也无甚作用,但还是又了一句:“自此中原已无你立足之地了,快快回你的西域去吧,勿再为祸江湖。”

    这时黄蓉等四人也都围上前来,黄蓉先仔细瞧了瞧王道一,见她并未受伤,这才完全放心。

    欧阳锋忽然开口问道:“方才你使得剑法,叫什么名字?”

    王道一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答道:“没有名字。”

    欧阳锋愣了一瞬,喃喃重复道:“没有名字……没有名字……”过得一阵,忽然又发出一阵嚎哭一般的笑声,尖锐刺耳,令人胆寒,“哈哈,我欧阳锋竟然输在没有名字的功夫上!哈哈,哈哈!”他笑得好一阵子,最终又垂下了脑袋。

    东邪北丐二人见西毒这般狼狈的模样,均心下唏嘘,洪七公叹道:“老毒物命不久矣了。”

    洪七公了解西毒,是以才能出这句话来,对于欧阳锋来,输掉了这场战争,便与死无异。

    正当此时,欧阳锋却忽然抬起头来,双目血红,猛地一下拔地而起,跃到半空,张开一口森森白牙,双目似地狱的鬼刹,发出尖利的叫声,挥动铁杖,却是向王道一旁边的黄蓉直扎过去!

    这一下事起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已经半死的西毒还能有这般强劲的爆发力。黄药师与洪七公离得稍远,显然不及相救,王道一大惊失色,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瞬间挡到黄蓉身前,飞速运起十二分的功力,挺剑挡架。

    她情急之下,完全顾不得其他,力道使得极猛,剑杖相交的一刻,“砰砰砰”几声脆响,欧阳锋缠蛇铁杖登时断成七八截,四下飞散。他自己更是承了王道一这全力一击,本来已不堪重负的身体瞬间经脉俱碎,整个人被击的飞了出去,足有十丈之远,口中喷出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的血雾,继而于高空中摔下,这一下是直直摔下了万仞悬崖!

    几人惊魂未定的走到悬崖边,从华山之巅望下去,但见云海滚滚如沸,哪里还能见到欧阳锋的半点影子,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他那狼嗥鬼叫般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不绝,从人们脚底不断传上来,越来越,最后完全听不见。

    此时又到了一天丨朝阳初起之时,五人虽身处阳光之中,听着这渐渐消逝的叫声,却都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黄药师与洪七公眼见西毒一代武学大师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禁相顾叹息。不过叹息归叹息,王道一为江湖除去一公害这件事,还是很值得大快人心的。诸人心中陡然一轻,都觉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为祸江湖二十年的西毒,终于再也做不得恶事了。

    过了半晌,众人方回过神来,洪七公看向王道一,道:“王丫头,武学之道无穷无尽,今日见识到你一番作为,老叫化算是开眼了。老毒物败了我们,你又败了老毒物,人品武功都没的,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啊,非你莫属!”忽而又疑惑道:“不过,你这套剑法着实厉害,到底是个什么功夫?”

    王道一本心是不想当这“天下第一”的名号的,但是现下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她若再推脱不受,那便是显得扭捏造作、惺惺作态了,黄药师与洪七公面上也定会不愉,嫌她婆婆妈妈不爽快。于是她想了想,直接回答他问题道:“这剑法是晚辈受伤时在一处荒谷中,由一位颇通武学的神雕指点,自行领悟而成的,确实没个具体明目。”

    洪七公越听越奇,不禁心向往之,顿时生发出武痴的本性来,搓搓手道:“这倒有些意思,畜生也能教人功夫?来来来,咱们练练手,我倒要琢磨琢磨你这剑法的奥妙。”

    王道一一听又要架,惊道:“七公,这不好吧。”

    洪七公知道她的性子是不逼不行的那种,便干脆不费口舌,直接抄起黄蓉手里的狗棒,一招“草惊蛇”便攻了过去,王道一举剑格挡。这一招他二人都未使全力,分开后各自站定,洪七公为叫她与自己切磋武功,故意瞪她:“怎么啦?当了天下第一就了不得了,不稀得再跟我们这些老骨头动手了是不是?”

    王道一见事已至此,洪七公是铁了心要和她酣畅淋漓的一场才肯罢休,便执剑行了一礼,道:“七公若想切磋武艺,晚辈定奉陪到底。”

    洪七公哈哈大笑,飞步上前,还一边道:“好丫头,这才痛快!”语罢竹棒已扫到王道一面门前。王道一担心若是以重剑相撞怕折了这丐帮的传家宝贝,便一个后仰躲过这记快招,同时以剑支地,整个人几乎斜侧过来,双腿连环向空中踢出,还了他一招“连环扫堂腿”,洪七公反应也快,撤棒纵起,空翻一周,巧妙避过。

    一旁的黄药师看过两人这一回合,不禁大喝一声彩:“漂亮!”

    洪七公也颇有棋逢对手的畅快感,两人剑来棒往,快攻快拆了几百招,洪七公渐渐被压到下风,王道一却不好直接赢他,而是处处点到为止,与他平衡周旋。

    其实论起欧阳锋的武功,也只不过比洪、黄二人高上一点点罢了,王道一之所以和他斗了半天一夜才分出输赢,大半是由于欧阳锋的邪功完全不按武学套路出牌,兼之各种破皮无赖的法,王道一才与他才拖得那么许久。现下与洪七公拆招,二人用的都是正规武学路数,且都没到以命相搏的地步,是以很快便分出胜负。

    黄药师在一旁观看当世两大高手切磋斗武,只觉身临一场武学盛宴,实在过瘾,兴奋得两眼直放光,又过百来招,他看出洪七公逐渐力有不逮,而王道一仍精力不散,笑道:“七兄,你老啦!”想想实在手痒,终于按耐不住,也纵身冲上前去,叫道:“我来!”持箫攻王道一左侧。

    洪七公正在兴头上,才不愿罢手,黄药师早就想上场来,此番一动上手,也更不愿退出,于是这下便成了二一。

    黄药师一上来就使开桃花岛绝技“玉箫剑法”,一时间但见箫影翻飞,招术奇幻、变化无穷。

    王道一被他二人这般快快攻的缠住,心下连连叫苦,却已然无法脱身,只得撑起精神,挺剑应付,使开双手互搏之术,一面和洪七公周旋,一面和黄药师拆招,沉心静气,以不变应万变。

    她三人各显绝技,招式精妙,剑光掌影间,只把郭靖看的目瞪口呆,半天不出话来。

    黄蓉却觉颇为好笑,只觉现在王道一倒更像是大人,而明明已经年纪一大把的父亲和师父却更像玩兴上来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她见王道一额上渐渐流下汗来,连叫道:“爹爹,师父,慢来!”

    这时候洪、黄二人哪里还能听得到别的声音,一心都沉浸在武学切磋中。王道一也果然是功力深湛,面对东邪北丐合力攻击,竟不落败。

    黄蓉又叫:“爹爹,师父,华山论剑只许单独斗,你两个怎能合力道一一人?”

    黄药师边边道:“吾等诸人武功在昨天一日夜间便已分出高下之别,论剑到此便已算了结。现下只是自由切磋技艺而已,岂能算是论剑?”

    黄蓉一时无法反驳,正当三人斗到分际,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架怎么不叫我?”黄蓉回头看去,只见周伯通兴冲冲的奔上山巅来。

    原来他这两日一路被瑛姑追赶,始终脱身不得,直到今天早才在一处崇山峻岭处甩脱了她,他惦记着华山论剑,便又掉头马不停蹄的赶来,想着还有没有什么“余架”可,却没想到以上山顶来就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老顽童顿时兴奋了。

    黄蓉知自己武功与场中三人都不可相提并论,现下三人正斗得如火如荼,自己根本插不进去,此时见周伯通赶到,忙对他道:“老顽童,快去解救你妹子!”

    周伯通向来听黄蓉的话,见她这般,立即拍拍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随即冲入混战中心。

    等他到了三人跟前,见到王道一与洪、黄二人拆斗半晌竟都毫发无损,顿感又惊又奇,只觉有趣万分,童心忽起,便将黄蓉交代的事情给忘得一干而尽,嘻嘻一笑,反而出拳也向王道一袭去。

    王道一万料不到周伯通会在此时来给自己火上浇油,惊讶之余却也来不及话,连忙于百忙之中分出一些精力来挡架他的拳招。

    周伯通兴高采烈的与她拆了几招,边边叫道:“八,我两只手算是两个敌人,洪、黄两个也算是两个敌人。你以一敌四,试试成不成?这新鲜玩意儿你可从来没玩儿过吧?好不好?”

    王道一此时正使出浑身解数与他三人拆斗,真气飞速在体内周转,已完全不得话,只要稍稍张口发声,保不准便会真气走岔,受了内伤,她听周伯通这般,只觉这简直是胡闹,却也无法开口驳他。

    如此,王道一一时间竟同时与三人相斗,尽全力拼命维持,方自我保全。周伯通越越兴奋,还不住鼓励她道:“别怕,别怕。危险时我会帮你。”

    他这话的轻巧,却哪里能管用?高手过招,性命之危只在瞬息之间,要到真出了事他再来救,哪里还来得及?

    黄蓉见周伯通“临阵倒戈”,更是气不一处来,但场中四人混斗,拳风剑风直扫到十丈开外,飞沙走砾间,她与郭靖想在原地站稳都困难,更别入场去解围。黄蓉惊怒交加,又急又气,冲周伯通骂道:“老顽童你这傻老头,尽缠住道一干什么?”

    当世四大绝顶高手同台切磋武艺,还是以一敌三的局面,这等盛况,实是亘古未有。

    一番攻势之下,又斗得几十招,洪、黄二人见王道一竟还能支持得住,都不禁在心下暗暗称叹,他们虽也嗜武如命,但总归比周伯通要懂道理,见王道似有筋疲力尽之态,决定不再继续,纷纷缓了招式,一步步往后退。

    周伯通见洪、黄二人有罢斗的意思,便更加变本加厉的与王道一拆招,使足了力,呼的一声,一拳推过去,王道一赶紧还一招“亢龙有悔” 急拍而出。她斗了这么许久,脑筋已有些晕乎,这一下力道使得猛了。洪、黄二人只觉一股大力骤然向他们三人席卷而来,此招若是不接,自己必定受伤,出于自我保护的下意识,二人刚刚收缓的招式又不得不再释放出来,也同时吸一口气,运力与这股大力相抗。

    只听得“啪”的一声,王道一左手与周伯通右拳相碰,同时右手中的重剑剑尖也与洪七公的竹棒棒头以及黄药师的铁箫一端相交在一点。

    这么一下过后,场中四人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全都忽然凝住不动了,场中原本鼓荡的气流也霎时安静下来。

    黄蓉大惊,连忙奔过去查看,只见四人额上都冒出了密密的细汗,兵刃拳掌交在一处,僵持不动,话也不能。

    郭靖不明所以,茫然问道:“黄姑娘,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黄蓉脸上神情变了几变,透着一股不出的担忧,道:“他们是在以内力相抵。”

    原来方才洪七公与黄药师那前伸一击,加之周伯通的拳力,与王道一的功力相撞,劲力绵绵不断的在几人的兵刃拳掌间冲撞,此时四人看似安静,实则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但凡有谁稍稍松懈一下,必会受不轻的内伤。

    洪七公见王道一居然扛得住三人精力之所聚的这一击,不由得怜才之意大盛,决意哪怕拼着自己再受一次重伤,也要让她此招,但他若收劲退出,黄药师与周伯通二人也必连带受伤,这下便不好他一人决定了。

    其实黄药师与周伯通二人也是做如此想法,但苦于他三人都是高负荷的运功状态,不得话,是以无法交流,统一意见。于是四人就只得这么僵持在一处。

    黄蓉目光轮流从四人面上扫过,已大致判断出各人所思所想,为今之计,要想让四人都不受伤,唯一的法子便是四人同时收劲,这就需要有个下令的指挥了。

    黄蓉想了想,道:“你们是都不想再了吧?”

    洪七公、黄药师和王道一听到这话,齐齐点头,唯有周伯通有些不情不愿,但见其他三人点头,也只得跟着点头。

    黄蓉道:“那好,发一声喊,你们一齐收劲,如何?”

    四人均喜上眉间,又是齐齐点头,同时各自运气,等待黄蓉发令。

    黄蓉估摸着四人都已准备好,便叫了声:“三,二,一,收!”四人果然一齐收劲,对峙的紧张感立消,各人也都毫发无伤。

    王道一脱力,几欲瘫软,幸得黄蓉从旁一把扶住,她才能勉强维持站立,软软的靠在黄蓉肩上直喘气。洪七公和黄药师看看王道一这副样子,都颇有些不好意思。黄蓉瞪视自家爹爹和师父一眼,埋怨道:“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

    黄药师面上挂不住,但也知是自己这边理亏,便清咳一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胜旧人。王友不愧为重阳真人亲传弟子,‘杂学百家谓之‘神’,融汇贯彻谓之‘通’’,自重阳真人仙去,如今武林之中,唯你居首!”

    黄蓉听父亲这般高赞王道一,气也消了大半,没再责难。

    周伯通还不知道西毒被诛一事,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八功夫今非昔比,又是我师哥的亲传徒弟,这‘中神通’的位置,她自是坐得。但是,老毒物呢?华山论剑怎不见他了?”

    黄蓉遂将西毒已被王道一除去一事向他大略了,老顽童听后怔怔道:“老毒物……西毒……就这么死了?”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道:“嗯,死了也好,这等祸害,死一千个也不可惜。不过,昔日天下五绝,西毒已死,南帝遁隐,今日当世高手,却有哪几个可以称得五绝?”

    黄蓉笑道:“一灯大师他老人家只是出家为僧了,又不是不在人世,自然也算得上五绝,不过以我之见嘛,这名字怕是要改上一改,一灯大师皇帝不做,做和尚,该称‘南僧’,如何?”

    黄药师首先叫好,道:“改的好,新人换旧人,名号改改也无妨,但我这东邪却是合我脾胃,就不必改了。”

    洪七公笑道:“我这‘北丐’也不改了,老叫化就是老叫化,不改!”

    周伯通挠挠头,道:“这倒也不错,可西边那一位上却还空着,五绝也不齐全啊。”

    洪七公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道:“那不就差老哥你吗?”

    众人也都深以为然,以周伯通之武功,位列五绝,理所应当。谁料周伯通却大摇其头,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洪七公愕然,问道:“为何不要?”

    周伯通道:“当了五绝,有了名号,天底下人人听过你,识得你,还有一大堆罗里吧嗦的事情要干,这多没意思?师哥当年就是因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才一生都过得不顺心,轮到我,我才不要呢!我还是觉得现下想到哪里去闲逛,就到哪里去闲逛,无名一身轻来的有趣!”

    王道一看看他,心里颇有同感,但她也知道,这事周伯通能推得掉,她却是推不掉的。周伯通孩心性,干事没谱,遇到什么事情往往是闯祸大于帮忙,又没有完整的参加过这次华山论剑,他不想当这五绝,洪、黄二人或许就不会勉强他,但她王道一前脚击杀了欧阳锋,后脚又与洪、黄、周三人成平手,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因此,若是她也不想当,那洪、黄二人是绝不会答应的。

    果然,听到周伯通这么一,洪七公和黄药师开始犯犹豫了,都心想周伯通虽武功高强,但毕竟不能成事,不可堪大任,于武林中的局面稳定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既然他不想,那便随他去吧。

    洪七公想了想道:“那还有谁能位列此间呢?”

    王道一这时忽然道:“晚辈以为,郭少侠为人磊落,又深得七公真传,当可算得一个。”

    郭靖立马惊道:“子年幼,岂敢和各位前辈比肩。”

    黄药师看看郭靖,觉得此子武功人品在辈中都算翘楚,日后必能撑起一片天地,又有王道一举荐,便朗然道:“兄弟,这可就是你不对了。王友年纪只比你长一岁,却能力压群雄,毫无悬念位居中神通,你只坐镇个西面,又有何不妥?以后这江湖总是要属于你们年轻人的,现在推脱来推脱去,又有什么意思?”

    郭靖知这位“东邪”性格邪门的很,见他如此,也不好顶撞,周伯通却忽然跳起来道:“欧阳锋是西毒,但我瞧郭靖这子的手段和心肠可都不毒啊,叫他毒物,有点儿冤枉。他这名号,我看也得改改。”着又问黄蓉:“黄姑娘,你改成个什么好?”

    黄蓉笑笑,转头问洪七公:“这当然要请师父来赐名了。”

    洪七公看着郭靖,想了想,道:“你子傻虽傻了点,但贵在为人忠厚,持之以恒,有一颗难得的侠义心肠,这样吧,我就赠你一个‘侠’字,大家贴切不贴切?”

    周伯通反复咀嚼几遍:“西侠,西侠,嗯,东邪西侠,一老一少,一正一邪,一聪一愚,正好,正好!哈哈,这名号起的好玩儿!”

    黄药师也笑着点头道:“想不到七兄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取个名号却恰如其分。东邪、西侠、南僧、北丐、中神通,依老夫看,此届论剑,五绝之位就这么定下了!”

    众人听到“东邪、西侠、南僧、北丐、中神通” 这十一个字,一齐喝一声彩。五绝之位已定,人人欢喜,周伯通性子最急,见没什么热闹可凑,便一溜烟跑没影了,不知又是去哪处寻幽探胜了。

    眼见又是一天黄昏将到时,王道一提议道:“七公,黄岛主,华山之会已了,咱们也下山去吧。”

    洪七公举葫芦灌下一口酒,冲她戏谑道:“中神通,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叫他黄岛主?”

    黄蓉听他这般,脸上蓦地一红,转头看向王道一。王道一给他突然这么一,起初还有些怔,但转而便见黄蓉扶着她,脸现红晕,正似笑非笑的看自己,立时便明白过来,随即自己脸也红了,张了张嘴,磕磕巴巴的冲黄药师叫了声“……爹”。

    黄药师哈哈大笑,也不再装模作样的耍傲娇了,看着王道一,只觉是越看越喜欢,便一手挽了女儿,一手挽着王道一,向洪七公道:“七兄,咱们一道下山?”

    洪七公道:“好啊好啊,我还等着吃黄丫头的一百道菜呢!”

    洪七公、郭靖、黄药师、王道一、黄蓉五人下得华山,黄蓉妙选珍肴,精心烹饪,让洪七公吃了个酣畅淋漓。当晚几人住在客店,次醒来,洪七公与郭靖早已不知去向,唯有桌面上抹着三个油腻的大字:“我去也”,也不知是用鸡腿还是猪蹄写的。

    九指神丐行事,还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于郭靖,不是随师父一道而去,便是去寻穆念慈了吧,大抵超不过这两样去。

    黄药师问起王、黄二人今后去从。黄蓉反应快,率先道:“咱们先去重阳宫接了龙儿出来,然后径直回桃花岛,住得一阵子,一灯大师的那处桃源也得去照看一二。”

    对于黄蓉这番安排,王道一自是欣然同意。黄药师看了王道一几眼,对她反应颇为满意,道:“重阳宫我就不去了,你们早去早回便好。待你们一回桃花岛,我便给你们主婚,如何?”

    王、黄二人同时吃了一惊,黄药师不愧“邪性”,竟能想出给两个女子办婚礼这桩事来。黄药师一直盯着王道一,见她有些愣神,脸色突然就晴转多云了,眯眼道:“你不愿意?”

    王道一只觉后背一凉,忙一叠声的点头答应下来。黄药师这才脸色稍霁。黄蓉眼波在父亲和王道一身上轮流转过一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抿唇一笑。

    三人当日便启程,骑骏马,携双雕,一路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骄阳似火,莲叶接天,又是一年仲夏时。

    这一年,是为南宋嘉定末年。

    这一年,西毒死在了第二次华山论剑,江湖格局重新划分,王道一自此成为了武林界的神话,同时,郭靖的名字也渐渐开始广为人知。

    这一年,宋国皇帝任奸臣为相,大兴土木,建造馆苑奇囿,加重苛捐杂税,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帝国,风雨飘摇。

    这一年,主战派领袖辛弃疾为奸人构陷,被贬闽南,不久客死他乡。

    这一年,一代圣儒朱熹的后嗣朱潜为躲避乱世,举家迁往新罗,将儒学的思想传播到了朝鲜和韩国,儒学逐渐在韩朝地区生根发芽,并成一门显学,后来的成均馆就是因此而建,但那朱氏族人此后八百年也再未返中土。

    这一年,日本高僧荣西来中土求学,终得中华禅宗之精髓,此外,他还将第一批茶树种子带回了日本国土,日本“茶道”也自他而创立。

    这一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铁骑征服了远在欧洲的东罗马帝国,让他的名字从此彪炳世界史册,但他也因征战劳顿,最终死于军旅途中,蒙古帝国的太阳,就此陨落。不久,新任可汗窝阔台也意外战死沙场,诸王子王孙相继拉开夺嫡之争,蒙古国陷入短期的混乱,一时无暇对外扩张。

    这一年,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地球还是圆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可又变得太多太多。

    这一年,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已经鸳盟谐美,有人却仍旧无家可归,但终归,每个人还都是在路上。

    前路漫漫,扑朔迷离,不知几时方得休……

    作者有话要:

    特别提醒一下啊,这文没完!还有一件事没了呢……(虽然最后写的的确有点像是完了的样子)

    ps:对于最后的那一系列“这一年……这一年……”的排比句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但是!它们都不是发生在嘉定末年的,甚至它们都不是发生在同一年的!我只是为了增强戏剧冲突才把他们都排到了同一年。请有学习南宋史的同学不要被我误导了啊。大家看个乐子就成,考据就免了。

    最后再重复三遍:这文没完!这文没完!这文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