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A+A-

    回到太和殿时,唐蓉整个人还是懵的。

    贺韬喝多了就睡,唐侯爷喝多了喜欢侃大山,而皇帝截然不同,俨然是一个极度亢奋的疯子,像个猴子似的挂在她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偏偏嘴里还“喵喵喵”叫个不停。

    “姐姐,快抱紧我,喵——”

    盈满的灯烛下,皇帝疯狂撒娇。

    唐蓉额角狂抽,只得使劲箍住他的宽肩,耗尽了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将他一巴掌劈死。

    如果她有罪,可以用盛朝律例严格处置,为什么老天要派这样一个狗皇帝来折磨她?

    不多时,撒够娇的皇帝又开始卖惨,埋头在她的颈窝,一边抽噎,一边絮叨:“姐姐,你不知道当年我在封地有多么惨,那些垚族人好可怕,全都来欺负我父皇和节度使没一个肯管我,我就那么孤零零的在那扛着,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唐蓉坐在香榻上,眼睁睁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全都抹在了自己的衣裳上。

    扑面的酒气甚是浓郁,她不禁拧起眉头,转而向面前的高晋求救:“高公公,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吗?就这样让他闹下去?解酒汤不能再多喝几碗?”

    “物极则反,解酒汤也不能多喝。郡主习惯就好,等陛下闹累了也就歇了。”高晋盯着委屈巴巴的皇帝,神色如同一位慈眉目善的老父亲:“您瞧,咱们陛下多可爱呐。”

    唐蓉牵强的勾起唇角。

    见惯了皇帝乖戾恣肆的样子,这般可爱委实叫人不习惯。

    “姐姐,你的猫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害,你快安慰一下好不好?”温景裕软着声祈求,薄唇贴在女郎的玉颈上不停游离。

    高晋抿唇一笑,识趣的退出去。

    殿内倏尔安静下来,唐蓉倒在软榻上,任由皇帝在她这里寻找着慰藉。他喝了酒,身体和气息都是滚烫的,温柔骄纵的少年郎一霎让她春水照漾。

    然而醉意上来,皇帝已经无力行事,攥起她的贴在唇畔,梦呓般的呢喃:“姐姐,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没人肯爱我”

    四目相对,唐蓉如若擂鼓的心骤然停顿几拍。

    皇帝的眼睛虽已迷离,但混沌之中却蕴着无限的伤感。

    那伤感仿佛有着某种的神力,顺着缠绵的视线落入她的眼眶,生出无数触,一下子揪住了她的神思。

    不过须臾,那双漂亮的凤眼终于阖上了。

    皇帝倒在她肩上坠入了沉沉的梦乡,火热的掌死死扣着她的柔荑,不肯松开分毫。

    迷蒙之下,唐蓉睨着彩绘环绕的雍容穹顶发怔,脑海中不停拼凑着皇帝凄惨无依的少时碎影。他在封地那几年,具体光景如何她并不知晓,但一个人见人嫌的皇子成为坐拥天下的帝王,所走过的路必是泥泞不堪,甚至要比寻常皇子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想到这,唐蓉忽而明白他话里的哀伤是从哪来的了。

    如若换做她,怕也会满心质疑。

    遥想当初,贺韬屡次三番进犯她的底线。她在凄冷黑寂的夜里无数次有过类似的想法,为何她极尽努力的粉饰太平,却依旧换不来忠心如一?

    到头来,她与皇帝不过是同样茕然孑立的人。

    “世间那么大,总会有人爱你的,安心等着便是。”唐蓉低声安慰,缓缓抬起,指尖轻轻拂过皇帝的面靥,“毕竟,好饭不怕晚”

    这一夜,她紧张的没敢入睡。

    曾经户部有一位侍郎大婚,醉酒后呕吐引发窒息,第二日喜事就变成了丧事。

    她害怕悲剧重演,愣愣守到傍明,见皇帝面色恢复常态,这才耐不住困倦,倒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

    辰时,朝霞满天,雍容的镇国公府还是一派沉寂。

    镇国公贺廉盛心疾复发,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而世子坠马受伤,也无需上朝,府中只有厮在院中打扫。

    夫人一夜未归,虽派人传话去了上官燕那里,但贺韬依旧一夜没睡好,因着胡苑的那些话,禁不住胡思乱想。

    用了早膳后,他终究耐不住心里的躁动,待了几个人到来上官燕的私府。

    时辰尚早,私府门扉紧闭。

    秀雅的寝房中,一男一女正合抱酣睡,忽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叨扰了梦乡。

    沈晔率先醒来,半撑起身体看向门外的剪影,复又晃了晃身边人,“上官姐姐,醒醒,桃在敲门。”

    昨天折腾的太晚,上官燕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不悦道:“大早晨的,出什么事了?”

    桃的声音从外面焦急传来:“姐,不好了,镇国公世子来了,想接郡主回家。”

    “什么?”上官燕杏眼圆睁,噌一下坐起来,“他人呢!”

    桃道:“奴婢姐和郡主还睡着,可他非要进府,奴婢只能将他安排在正堂等待了。”

    “好,好我这就起,你先稳住他!”

    “是。”

    桃走后,上官燕狠嗤一声,万万没想到贺韬这次会亲自登门。蓉蓉还在大明宫,这可怎么办才好?她也不知贺韬在府门口守了多久,自然不能人提前走了,又该怎么编?

    见她神色不对,沈晔狐疑问:“上官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眼下这个光景,上官燕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沈晔听罢舌桥不下,没想到郡主姐姐竟然和那个暴君暗相私通,这是哪里想不开?

    如今原配追上门来了,他颤着薄唇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别着急,让我想想。”

    上官燕深吸一口气,阖目仔细理着思绪。

    末了,她睁开眼打量了一下沈晔的身板骨,随后扯开他的发髻,叮嘱道:“躺在这,回身朝里,无论谁喊都不要回头,懂吗?”

    “懂了。”沈晔立时明白她的用意,乖巧照做。

    上官燕拎起被衾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复又将隔夜的酒洒满地上,适才披了件外裳来到正堂。

    甫一看见朗然如松的公子,她呵欠连天道:“什么风把贺世子吹来了?扰人清梦,也不嫌烦?”

    两人见面,话从没有过好语气。

    不过今日贺韬倒是随和,起身作揖道:“叨扰上官姐了,我来接蓉蓉回府。”

    “省省吧你,现在知道献殷勤了?”上官燕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们昨日在宁王府喝多了,蓉蓉正睡着呢。世子先回吧,待会起来我把她送回贵府。”

    她掩唇打起呵欠,踅身就要离开。

    果不其然,这般搪塞不管用,贺韬上前几步挡住她的去路,沉眸看她道:“不必劳烦上官姐相送了,我在这等着就行。不过蓉蓉在哪睡的,我不放心,烦请上官姐带我先看她一眼。”

    他眼神中暗含锐利的揣摩,上官燕混迹红尘多年,一眼就知他对爱

    人已经起了疑心。

    好在她有所准备。

    “那成,不过你得安静点。”上官燕抱着双臂,正色道:“蓉蓉最近身体不好,你要是吵到她休息,我立马把你轰出去。”

    贺韬颔首,“我知道了,烦请上官姐带路。”

    “这边。”

    上官燕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寝房门前,微微推开一条缝隙,压低声道:“这是我的闺房,不便世子入内,且在这看一眼吧。”

    上官燕尚未出阁,贺韬自然不能硬闯,顺着缝隙朝里窥去。细碎的酒气扑面而来,床榻幔帐低垂,里面依稀躺着一位纤瘦的人儿,乌发扑散在身后,安静而乖巧。

    他正要仔细看,上官燕轻轻阖上门,“醉酒之后不得吹风,免得蓉蓉一会起来头疼。世子若想等,那就回正堂等待吧,我也要继续睡一会了。”

    她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上官燕花名在外,但深闺重地贺韬的确不宜久留,只得随桃回到了正堂。看到妻子,他的心情比方才舒畅了几分,只是屋里那么大的酒气,不知妻子会不会宿醉。

    那边,沈晔临危受命,迅疾梳洗穿衣。

    打点妥当后,他坐着上官燕的马车从后门出了院子,风风火火赶往大明宫。

    -

    皇帝醉酒,今日自是无法听朝了。高晋派内侍向紫宸殿传了话,率着盥洗宮婢在外面安静侯着。

    巳时,温景裕睁开眼,抚着发沉的头缓缓坐起来。

    胃里一阵烧灼,他难受的咳嗽几声,正要叫人进来奉茶,余光忽然扫到身边酣然入睡的女郎。

    尚还朦胧的思绪立时变得清明,他难以置信的眨眨眼,确认不在梦中,赶忙爬下香榻,蹑蹑脚地打开殿门。

    高晋听到声响,踅身见到一袭寝衣的皇帝,携身后的宮婢一道施礼:“陛下。”

    温景裕趿拉着朱舄跨出门槛,劈头盖脸一顿诘责:“朕不是让你把郡主送走吗?怎么人还在这里?你怎么办事的!”

    高晋委屈道:“老奴正要去送,可是陛下突然过来抱住郡主,”

    温景裕挑眉,“什么?”

    “”

    那些软哝话,高晋这个年纪真是难以启齿。

    温景裕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戾喝道:“!”

    皇帝火冒三丈,高晋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要做郡主的猫,一辈子在她怀里喵喵喵!然后陛下抱着郡主就走了,老奴拦不住啊!陛下要一刀劈死老奴”

    曦光之下,温景裕俊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槽牙咬的咯咯作响,“行,很好!朕现在也想一刀劈死你!”

    若目光能杀人,高晋怕早已被捅成筛子了。

    温景裕忿忿回到殿内,睨着在香榻上沉睡的姣美女郎,不由扶额嗟叹。什么猫,什么喵喵喵,这他妈都是些什么鬼玩意?

    苦心孤诣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他还有什么颜面见表姐?

    早知如此,昨天就该滴酒不沾!

    后悔已经晚了,温景裕在殿内来回踱步,决意尽力挽回一下形象。

    他再一次来到高晋面前,沉声叮嘱道:“去,让人多拿几件衣裳过来,替朕洗漱更衣。再有差池,朕就削了你的脑袋喂大郎!”

    -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唐蓉就从梦中醒来。甫一睁开眼,就见神清目明的皇帝坐在香榻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皇帝今日穿戴格外规整,头束紫金螭龙冠,身着朱红绣龙的宽袖春袍,整个人显得雍容贵气,还携有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

    唐蓉半撑起身体,蹙眉问道:“陛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姐姐醒了。”温景裕粲然笑起来,“今天朕哪也不去,陪着姐姐。”

    她“哦”了声,心头愈发狐疑。既然朝中无甚大事,为何要做这身打扮?

    睨着女郎那双纯澈晶亮的眼眸,温景裕忐忑不安的搓着指腹,试探问道:“姐姐,昨天朕喝多了没吓到你吧?”

    少年心翼翼的语气传入耳畔,饶是昨晚备受煎熬,唐蓉依旧不忍心埋怨他,摇头道:“陛下不必介怀,我没有被吓到。不过酒是害人精,你正直长身体的时候,以后千万别多喝了。”

    听她如是,温景裕登时松了口气,笑容再次漫上眼角眉梢,“是,朕一定谨记姐姐教诲。”

    两人谁都没再话,大眼瞪眼,竟显出几分尴尬来。

    少顷,温景裕清咳几声,瓷白的脸上难得浮出两抹红晕,“那个,姐姐饿了吧?”

    得到肯定后,他扬声吩咐:“来人,传膳

    。”

    伴随着话音,盥洗婢子进来伺候郡主洗漱,膳食也陆续呈上,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

    唐蓉并未着急穿戴,披散着及腰的乌发坐在圆桌旁。

    温景裕没心情用膳,忙活着替她夹菜献殷勤,不一会就在她面前堆出一个山。

    随意吃了几口果腹,唐蓉睨着身边俊逸风流的少年,终是耐不住心头好奇,斟酌问道:“景裕,你昨天对我,你在封地的时候很惨,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景裕夹菜的动作一顿,茫然看她,“我有这些吗?”

    唐蓉点头,“有啊。”

    “这样啊。”温景裕放下箸筷,垂目看向面前空空如也的瓷盘。

    事到如今,回想到在封地的那段日子,他只能用几个词去描绘——血腥,恐惧,厮杀,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宛如人间炼狱。

    静默须臾,温景裕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道:“在封地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那时没有人帮朕,所有的荆棘都是朕自己砍,所有的路都要朕自己趟。不过好在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具体的事,姐姐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闲适的勾起唇角,像在谈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臂一伸揽住唐蓉的香肩,顺势将她带进怀中。

    “在朕心里,你就是一朵向阳生长的娇花,只要朕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护着你的。”他轻吮她的前额,目光沉稳而冷静,“那些黑暗污秽的东西,朕绝对不会让它们靠近你分毫。”

    两人的身躯贴得很近,唐蓉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充满蓬勃向上、难以陨灭的朝气。

    清淡如木的香气传入鼻息,从最初的生疏变得愈发熟稔。她半阖眼帘,环住他劲瘦的腰,“多谢陛下关怀。”

    他不想多谈,她亦不再勉强。

    心境遽然安稳下来,她竟生出一丝奇怪的念头。

    不过是两个孤单的灵魂,若孽缘难解,非要如此纠缠下去,那互相做个伴也无妨。

    就在此时,高晋猫着腰进来,回禀道:“陛下,梁国公世子沈晔求见,上官燕有话带给郡主,十万火急。”

    唐蓉听罢眸色一沉,从温景裕怀中直起身,含忧带怯地睨他,道:“糟了,我昨晚留宿在燕燕在

    那,肯定出什么变故了”

    温景裕愣了愣,宽慰似的握紧她的,“快让人进来。”

    “是。”

    高晋很快将沈晔引进太和殿。

    沈晔是第一次来皇帝的寝宫,可惜他无心窥察分毫,瞥了一眼紧密贴坐的皇帝和郡主,叩地道:“臣梁国公世子沈晔,参见陛——”

    “免了。”温景裕肃然打断他,“上官姐有何要事,快。”

    沈晔不敢怠慢,声线难掩焦急:“郡主姐姐,贺韬一早突然来上官姐姐的别院里接你,如今在正堂候着呢。”

    作者有话要:鲸鱼:朕发四,一定会用自己伤痕累累的羽翼紧紧护住姐姐这朵娇花!

    唐蓉:艾玛,这flg立的有一丝丝感动。

    沈晔:完蛋救命世子来了!!!

    鲸鱼:淦。

    唐蓉:淦。

    感谢在2020--22:0:492020--2322: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榴弹的天使:晞晞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只白嫖辣鸡作者~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晞晞2瓶;漫漫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