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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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蓉一时语塞,深陷在少年眸底浮出的温柔情愫中。

    那一汪深珀色的眸水倒映着她的影子,满满都是,几分哀怨几分动容的她。绵里藏着刀,缓缓割解着她心头的怨念。

    她眼睫轻颤,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看向扶在她膝上的老虎。

    原不原谅先放一边不谈,这东西也太可爱了吧?

    毛茸茸一团,前脸还没张开,像一只温顺的大猫。虽然长大了有点恐怖,但这幼崽时期尚无什么攻击性,养在身边玩玩也是极好的。

    她乌眸湛亮,覆在椅子上的有些蠢蠢欲动。

    单纯的女郎藏不住心事,温景裕一眼窥到她的迷恋,抬起她的臂弯,顺势将老虎塞进她怀里,含笑道:“这老虎现在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姐姐先养着,哪天烦了再送回来便是。”

    一旦抱住了,还真有些撒不了。唐蓉薅了一把老虎的毛,不似成年虎那般粗糙,更为柔顺细腻。

    她垂下眼睫,遮住如水的明眸,声音轻软不少:“那,那我就先替陛下养一段时间好了。”

    “好,多谢姐姐替朕分忧。”

    眼见稳住了她的情绪,温景裕趁热打铁,往前探身,将头靠在她肩上,“那姐姐原谅了朕了吗?”

    庑房门窗紧闭,空气有些发闷。唐蓉被脖颈间炽热的气息烧得恍恍惚惚,沉眸想了很久。

    老虎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她回过神来,决定借此会将事情个清楚。

    烛火盈盈摇晃,两人偎依的影子刻在墙上,影影绰绰融为一团,如同化不开的墨。

    唐蓉半阖眼眸,声线似流水潺潺轻柔:“景裕,感情之事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强扭的瓜终究不甜。真正的爱不是自私的占有,是想让对方过的安乐幸福,不会将她至于难堪的境地,哪怕自己受点委屈都觉得甘之如饴。当然,我对你这些话也有一些自私,如果你能不爱我,那是最好。”

    “你是皇帝,不是可以随意任性的孩,你需要考虑的太多太多,即便以后不能名垂千古,但起码不要留下恶名远扬。待你平定朝野,诸人都会为你歌功颂德,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事成为你辉煌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你好不容

    易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你应该拥有更好的女人去陪伴你,去爱你,而不是我这个他人之妇。”

    她顿了顿,侧头对上少年意味深长的眼睛,“以后我们彼此留一线,不要把对方往死路上逼好吗?我作为一个女人,夹在中间真的好难”

    漫长的沉默袭来,两人的眼波绞缠不休。

    温景裕巧夺天工般的脸庞笼在灯影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较之方才的和煦稚嫩,多了些许沉稳和坚毅。

    许久后,急促的呼吸适才变得平稳,他眼角上挑,携出的气韵暗含着宽慰之意,“姐姐不是朕的污点,你是朕心里的光,永远泯灭不了的光。盛朝自开国以来,二嫁入皇家的数不胜数,姐姐不许妄自菲薄。”

    他修长的指嵌入她的指缝,掌心缓缓与她贴合,“朕不要旁的女人,朕只要你。”

    少年心里的热度传递到掌,顺着肌肤的纹理一寸寸渗透到唐蓉的血液里,攻占着她,侵蚀她。

    依旧,他还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唐蓉反扣住他的,沉声喟叹:“景裕,你没明白关键所在。倘若我爱你,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跟你在一起,但问题是——”她吱唔着,声线少了一些底气:“问题是,我不爱你啊。”

    伴随着话音,温景裕神色顿沉,寒星般的眼睛染满忧悒。

    他情不自禁攥紧掌心的,五指嵌紧,惹得唐蓉略微吃痛,这才察觉到失态,继而又松开对她的钳制。

    “姐姐这结论下得也太唐突了吧?你也了,这世间之爱要么是一见钟情,要么是日久生情。既然姐姐对朕不是一见钟情,那怎么就能肯定以后不会日久生情呢?”他蹙起的眉头携着倔强,“不管姐姐怎么,朕是不会放的。”

    唐蓉闻言,秀美的脸立时变得不悦,“你怎么如此犟呢?”

    好歹,还是鸡同鸭讲!

    “好姐姐,别生气。”温景裕勾住她的面靥,探头吮她丰泽的唇瓣,“如果可以,朕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可又不能这么做。朕要是死了,谁来保护姐姐呢?”

    唇边的温存像蜻蜓点水,一下一下,湿热粘腻。

    唐蓉眼下微红,待他想要深入时,她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柔

    软的纠缠,赌气道:“我不过你,不管怎么样,这种事上不得台面的事必须保密!你要是再这么张扬任性,我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她美眸圆睁,气鼓鼓的样子带着勾人的娇媚。

    温景裕拿鼻尖蹭蹭她红泽的面靥,宠哄道:“行,朕全听姐姐教诲。”他顿了顿,五官低垂下来,像个惹出麻烦的孩子,“那现在怎么办?贺韬听出姐姐的声音来了,肯定是要怀疑了。”

    回想到夫君锐如鹰隼的眼神,唐蓉心底一沉,破罐破摔道:“听到就听到,反正又没抓到现行,我死不会承认就是了。”

    这个回答让温景裕有些诧异,“朕以为,依着姐姐的性子,会向贺韬承认呢”

    唐蓉瞪他一眼,“这是什么好事吗?我上赶着去承认?”

    即便是将来有一天,她跟夫君真的面临分离,她也不会留下把柄在他那里。

    她要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饶是假象,也要将面上的平和维持下去。她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寿康公主府和平阳侯府的颜面。

    温景裕睨着她,面上漫过一丝落寞,继而环住她的细腰,贴着薄薄的衣料,游走在她的背脊上。

    “既然姐姐打定主意,那朕就不担心了。”他侧头噙住她的耳珠,低低道:“我们回去吧,朕好生向姐姐赔不是。”

    “朕一定,很温柔的伺候姐姐”

    风从门扉缝隙里挤进来,灯烛艳艳,烧起满室香风旖旎。

    -

    翌日听朝后,高晋携着一位青衫女子走进紫宸殿,继而遣散了周围的内侍。

    温景裕站在紫檀嵌螺玳的大绣屏风前,细细端详着上面缜密的走线,“听闻贺韬对你严加看管,今日来的倒是准时。”

    青衫女子摘下幕篱,露出一张白皙如酥的面容,“主子放心,他就是布下天罗地,也拦不住青鸢。”

    “很好,隋金贵重伤的事你应该也听了,这些时日保护好自己。”温景裕捏下颌,紧盯着屏风的眉眼多了几丝斟酌,“朕不想等了,你寻个时去镇国公府。”

    “青鸢打听到下月就是镇国公的五十寿辰,不如在那时候,青鸢亲自备份贺礼送上,主子意下如何?”

    温景裕听罢,端正俊俏的脸掬起

    不甚相称的狂肆,“喜上加喜,甚好。”

    镇国公的寿宴上演此等戏码,不知要充当长安显贵百姓们茶余饭后多久的谈资。

    悠哉,妙哉。

    -

    在宫中待了五六天,明山和上官燕憋得嗷嗷叫,耐不住寂寞的两人去求了皇帝,好不容易得到了出宫玩乐的会。

    只可惜唐蓉不能跟随姐妹们一起玩耍,午后,由身着常服的皇帝陪同,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大明宫。

    因着六月十五将举办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最近长安城乃是最热闹的时候,曲江畔堆满了来自外道外邦的商贩,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吸引了诸多达官显贵和平民百姓游荡其中,不分阶级,不分贵贱。

    下了马车,大明宫的一行人混进攒动的人流中,没多时就被周边熙熙攘攘的气氛感染。

    唐蓉透过幕篱纱幔往外看着,湛亮的美眸不错过丝毫好玩的东西,不多时就收罗了一堆新鲜玩意。

    行至中心位置,温景裕将她拉到一个算命的摊位前,饶有兴趣地让须髯丛生的算命先生替她相看。

    这种街边野生的算命摊位大多都是骗子,唐蓉压根不感兴趣,但她拗不过皇帝的盛情邀约,只能伸出配合着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收了银钱,仔细忖度她的掌纹,深凹下去的眼珠子晶亮有神,捋着长至心口的胡须道:“姑娘乃是天潢贵胄啊,了不得了不得,凤命亲临,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他将唐蓉的生平得很准,甚至时候掉入水池生了半月重病的事都给翻出来了,最后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好话。

    她是人中龙凤,终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温景裕听罢,持折扇点了点自己的薄唇,含笑看向唐蓉,“姐姐竟是凤命,看来我们俩是天定的良缘呢。”

    唐蓉半信半疑地盯着自己的掌纹,余光不时瞥向算命先生,越看越觉得面熟。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火热,老头不再言语,垂目看向桌案上的一本无字天书,似斟酌起书里的玄来。

    唐蓉凝起眉心,声嘟囔:“景裕,我怎么看这算命先生长得有点像钦天监的陈少监?”

    “啊?”温景裕面上掠过一丝尴尬,“钦天监的人怎么可能在这闹市街头支摊位呢

    ,姐姐肯定认错人了。”

    唐蓉难以苟同,“我见过陈少监一面,他长得真的很像,除了胡子长一些。”

    “这世间相像之人太多了,肯定不是。”温景裕笑着搪塞,但见她还要争辩,忙不迭话锋一转:“诶,姐姐,那边好像有玩杂耍的,我们去看看吧。”

    忽而听到山呼喝彩声,唐蓉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踅身看到重重人影,不禁也生起好奇,颔首道:“好。”

    温景裕长吁一口气,侧头吩咐道:“高晋,你带这些人回宫吧,不要来打扰我们。”

    高晋一听,蹙眉道:“主子,这不妥啊。临近大朝会,各道外邦都有使者陆续前来,长安周边现在混乱的很,还是让人在暗中保护一下吧。”

    “不必,金吾卫现在遍布全城,怕什么?”

    见高晋还犹犹豫豫的,温景裕推他一下,不耐道:“赶紧走,别让我再第二次。”

    高晋无奈,目送二人牵走远,右眼皮突然疯狂跳起来。

    虽最近长安城值守的金吾卫是平日里的两倍,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对身边魁梧的青年交待道:“你们在暗处保护着主子,切记不要被主子发现,免得受责罚。”

    青年领命,旋即带着众人四下散开。

    高晋适才松口气,算命先生忽而走到他身边,心翼翼问:“高公公,我方才没错什么吧?”

    唐蓉没认错,这位算命先生的确就是钦天监的陈少监,年近花甲还要戴上假胡子,提心吊胆配合着皇帝的把戏。

    高晋笑道:“诶呦,少监的那叫一个好,改明儿陛下肯定有赏。”

    陈少监高悬的心这才坠到肚子里,迎合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边,温景裕护着唐蓉挤进杂耍摊子前的人堆里,寻了个靠前的位置。

    唐蓉往后张望,倏尔发现刚才跟着的一队人都没了踪影。她看向身板笔直的少年,纳罕道:“高晋他们呢?”

    “朕让他们先回宫了。”

    言罢,温景裕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双臂紧紧环住,不让旁人触碰到她,

    回宫?唐蓉难以置信的眨眨眼,“难道这周围只有我们?”

    温景裕眉眼含笑,隔着帛纱贴向她耳边道:“对啊,朕想跟姐姐像寻常夫

    妻一样游玩,就我们俩,不让任何人打扰。”

    玩杂耍的是一些五官深邃的波斯人,吐火钻圈,奇珍异兽,好不热闹。

    众人不时兴奋高呼,然而唐蓉却心不在焉。

    饶是带着幕篱,因着有了胡姨娘的先例,她做贼心虚似的,努力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被皇帝紧紧攥着的也湿漉漉地溢着汗,自始自终都没停过。

    看够之后,温景裕牵着唐蓉走出人群,漫步在喧闹的曲江边。

    透过袅袅纱幔,她朦胧的容颜愈发姣美,可温景裕还是在她面上读出了几分忧虑。

    他停下脚步,睇她问:“姐姐,你怎么了?”

    唐蓉对上他的视线,余光忽而瞥到不远处幽暗的巷子,一个皂色身影正隐在里面,头缠黑布,仅仅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而那目光,却是在定定盯着她。

    她一愣,正眼朝巷子那边看去,然而窥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遭人声鼎沸,唐蓉脊背一寒,下意识地靠近皇帝,嘀咕道:“景裕,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害怕。”

    温景裕问:“怕熟人看见你?”

    唐蓉不确定方才的见闻是不是她的错觉,囫囵“嗯”了声。

    “可我不想这么早回去,还想跟姐姐再待一会。”温景裕怂耷着眉眼,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指骨,忽而眸中一亮,窃喜道:“要不我们再去那个花谷里看一看吧?郊外人少,你就不用怕了。”

    “去郊外?”

    唐蓉正犹豫着,温景裕已经提前出。

    不远处有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马坐在江畔吹风。温景裕走到他身边,招呼都没打,直接将缰绳夺过来,牵着马回到了唐蓉身边。

    年轻人好半天才回神,快步追上来,戾喝道:“崽子!天子脚下,你怎敢当街抢马!”

    温景裕扶着唐蓉上马,自宽袖中掏出银钱,正正砸在他脸上,阴恻恻道:“你才是崽子,滚!”

    他赏的银子足够买十几匹这种成色的马,年轻人愣了须臾,顿时喜笑颜开,点头哈腰的阿谀道:“人有眼无珠,爷慢骑,慢骑!”

    鲜衣怒马一路向南,直奔明德门而去。少年娇女意气风发,惹得路人频频侧目,有憎恶,也有人艳羡。

    身着皂色劲装的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紧随其后,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呼啸的风拂过,撩起他裹面的黑布,露出半边狰狞的红色疤痕。

    作者有话要:鲸鱼:沉浸在甜蜜的约会中无法自拔。

    唐蓉:有亿点点害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