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唐蓉不知何时昏过去的。
她做了个梦,梦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尸骸如山,铺天盖地朝她压下来。她在山底动弹不得,而温景裕拿着贺廉盛的头颅站在她面前,咧嘴对她阴恻恻的笑着。
唐蓉被吓醒时,已经身处太和殿。
外面天光大亮,温绥陪在她身边,见她睁开眼,潸然泪下道:“蓉蓉,可算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唐蓉极速喘息着,听到这般柔和的话语,茫然过后,起身扑进母亲怀里,声线满是委屈:“娘”
“好孩子,别怕,已经没事了。”
温绥心疼不已,一遍遍抚着女儿的后背。她不知自家风水怎么了,女儿接连遭遇不测,她定要寻个时日向佛主上柱香。
安抚好半天,唐蓉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嗫嗫问:“娘,贺家怎么样了?我公爹不对,镇国公是不是已经”
她看的真切,不敢再下去。
温绥犹豫一下,还是道出实情:“贺廉盛为保贺韬,请罪自尽了。陛下开恩,已经让贺韬袭爵,现在府上正在办丧。”
“自尽了?”
唐蓉喃喃,再度模糊了双眼。
抛开贺韬不谈,公爹真是个很好的人,在朝野恪尽职守,不争不抢,在家里无数次为她打抱不平,对贺韬打过,骂过,处处都像父亲一样护着她。
可就是这样的好人,为何得不到善终?极尽知天命之年,却还要为儿女犯下的过错赎罪
而她,亦是这过错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皇帝也不会对贺家芥蒂横深,屡次想赶尽杀绝。
唐蓉越想越难受,鼻尖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温绥正想安慰几句,忽听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头就见一位神采熠熠的少年。
“姐姐,你终于醒了。”温景裕脸上带着释然的笑,而在看到她哭红的双眼后,那笑意顿时僵住了。
他滞涩少顷,对温绥道:“姑母,朕想跟姐姐单独几句话,你先回去吧。”
“是。”
饶是不放心女儿,温绥却也只能听命,陛下让她进入太和殿照拂已是宽宥,如今女儿安然醒了,她不好再继续流连。
唐蓉见母亲起身,惶然抓住她的宽袖,“娘,你别
走。”
“好女儿,我明日再来看你。”温绥乜了眼皇帝,继而拍拍女儿的肩表示宽慰,拎裙走出太和殿。
母亲一走,太和殿遽然冷寂下来。唐蓉抱着双膝而坐,直愣愣看向燃着安神香的六脚盘螭熏炉。
见她愁云不展,温景裕坐在龙榻上,眉眼间堆叠着关切,“姐姐,你怎么哭了?”
言辞间,他将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握进掌心,轻轻摩挲着。然,这般极尽温柔的动作却惊到了唐蓉,她像被烫似的,迅疾抽出自己的。
温景裕一怔,“姐姐?”
“你别碰我。”唐蓉用背抹掉泪珠,哽咽道:“你了不杀人,为何还要动?不是君无戏言吗?”
昨晚她看到一切时,温景裕就知会迎来这么一场质问,可他不想与她争吵,和煦道:“贺廉盛是自尽抵命,与朕无关。”
“那其他人呢?”
“那些人当街行凶,掳走郡主,本就是大罪,当诛,以儆效尤。”
他句句有理,唐蓉如梗在喉,鸦翅般的眼睫垂下,挡住眸中哀戚的情绪,不再看他。
温景裕知她一时难以接受,叹气道:“姐姐,你不要怪朕,朕一点错都没有。留下贺韬的性命,已是朕给足了老国公的面子,贺家上下都怪不得朕。你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多想,朕会处理好一切的。”
他微微抿唇,看她时眸中浮出一抹神往,“我们的婚事,朕会与姑母尽快商议的。”
唐蓉一听,如若惊弓之鸟,不假思索道:“我不想嫁!”
温景裕面坠阴郁,却依旧耐着性子哄她:“好姐姐,别使性子了,眼下这个光景,唯有把你放在身边,朕才能安心。经此一变,贺韬怕是不会安分守己,莫非你还想被他再掳一次?”
唐蓉避之不答,掀开被衾下榻,“我要跟我娘走。”
“你哪也不许去!”
温景裕慌忙环住她,将娇软的身躯箍在怀中,目光混着浓浓的眷恋和迷醉,“金锏已经赐给姑母和姑丈了,朕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就相信朕一次,好不好?”
“这跟相不相信无关。”唐蓉抬头望他,眼尾的红晕又加深几分,踟蹰半晌,道出压在心坎上的顾虑:“景裕,我怕你,我真的怕你。跟你在
一起,我每时每刻都胆战心惊,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温景裕被她的话刺痛,心口剧烈起伏着,“你为什么怕朕?朕难道对你不好吗?”
唐蓉感觉到他覆在自己腰上的掌渐渐收紧成拳,而那张骄横的脸上也浮出沉沉的寒戾之色,俨然是在强行压制着怒意。
可话到这个份上,她便要与他挑明了。
“景裕,我现在闭上眼都是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你让我怎能不害怕?若是有罪,完全可以依照盛朝律例处置他们,为何你非要当那个刽子?嗜杀成性吗?!”
话落,周遭气氛死寂。
温景裕神色一滞,看她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大抵盛朝他嗜杀成性的人不少,他完全不在乎,但这话从眼前人的嘴中出来,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味道。
他只觉得,所有威胁到两人相处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昨晚他给这些人一个痛快,已算恩德,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也会有埋怨他嗜杀的一天。
只因为,他动的是贺家人?
“你想让我陪你多久都可以,只是求你别娶我,玩腻了,就请放过我吧!”唐蓉奋力挣脱他,终是无法忍受他现在的性子,阴晴不定,乖戾狠绝,看似火热,实则冷心冷面。
下半辈子若是与这样的人捆绑在一起,若他对她厌倦了,不知会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是扔去喂老虎,还是一刀刀削了?
借着温景裕呆怔的片刻,唐蓉赤着脚往外跑,只想追上母亲。
朱红大门离她越来越近,瓦蓝的天,轻薄如雾的云,赤黄的琉璃顶,入目漂亮极了。然而一道黑影从侧面侵袭过来,像头觅食的野兽,不付吹灰之力的将她猎捕。
戾气再也压不住,温景裕将她抵在门扉上,咬牙道:“放过你你做梦!朕答应过你,不会再对你动粗,但你别逼朕!”
不待她反应,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扔回妆蟒叠绣的龙榻上,恣肆纾解着心头怒意。
耳畔徘徊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唐蓉羞愤难当,却只能任他宰割。当她以为自己就要被他摧毁时,他却忽然松开了禁锢。
身上倏然一轻,如同卸去了千金重量,唐蓉贪婪的呼吸着,拎来被衾盖住自己。
温景
裕眼下飞红,看似不怎么好受,低沉的声线有些暗哑:“刚才的话,朕全当没听到。姐姐受到了惊吓,好好休息,朕尽早回来陪你。”
他深深看了一眼唐蓉,整顿衣冠,阔步离开,对门外内侍吩咐道:“好生照看郡主,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斩。”
唐蓉听得清清楚楚,气冲冲将靠外的枕头扔在地上。
这混蛋,又要囚她!
-
一晃到了八月时节,桂树飘香,暑热渐散。
温景裕这一囚,硬生生让唐蓉在太和殿待了一个多月。
唐蓉抱着老虎过得浑浑噩噩,连头发都未曾梳过,任凭他威逼利诱,咬着牙就是不肯松口。
两个字:不嫁!
温景裕也跟着怄上了劲,既然她下旨逼婚卑鄙无耻,那他非要逼她自个儿同意才可。
两人不顾高晋的劝阻,针尖对麦芒。
唐蓉破罐破摔,处处找茬,俨然一个大不敬。而她养的老虎长大了许多,慢慢学着护主,不时对皇帝挥爪子动嘴,厉害的很。
温景裕对她打不得,骂不得,吵不过,只能将她按在龙榻上泄火,但对这老虎则不留情。
因而他们在太和殿只做三件事:吵架,行房,打老虎,无限循环。
不见天日的日子不好过,饶是锦衣玉食,唐蓉还是日渐清瘦下去。
温景裕起了恻隐之心,初六这天,他特意允她归家,前提是不得在她爹娘面前告状,否则,他就不仁不义了。
唐蓉知道他的性子,即便在太和殿的相处不甚愉快,但她也不敢告诉父母。成亲之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哪天把他磨得没脾气了呢?
这么想着,她很乖巧的答应了:“陛下放心,咱们之间尚未分出高下,我定不会多嘴多舌的。毕竟,要讲武德不是吗?”
她摆出一副抗争到底的架势,温景裕当场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姐姐,你莫要欺人太甚!”
唐蓉不理他,趁着天色尚早,画了精致的妆容,盘上如云发髻,在皇帝忿忿的注视下,招招摇摇的出了宫。
金吾卫开道,龙辇亲自将唐蓉送往公主府,而一辆华贵的马车紧跟其后,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路线,拐入旁边道抄起近路。
到了公主府,唐蓉下了
龙辇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清瘦高挑,样貌出众。
脑海中忽然闪过皇帝的身影,她下意识的想避开,然而已经迟了。
温景贤叱退护卫,来到她跟前,笑道:“表姐,好巧啊,我正要去探望一下姑母,没想到遇到你了。”
唐蓉回以一笑,面上表情疏离而客套,“好久不见。”
温景贤对她为何乘坐龙辇避之不问,低声道:“表姐,我前段时日见到了贺韬。”
“哦,他怎么样?”唐蓉揣测的看着他,阳光下的容颜清透婉丽,配着一身蜜色大袖罗衫,让人见之忘俗。
温景贤和煦的眼波在她面上兜转一圈,怅然嗟叹:“身上的剑伤还好,养段时日便可,但陛下折了他一只眼,差点要了他的命。”
-
镇国公府。
贺韬一身孝服来到祠堂,磕头后为父亲上了三炷香。
他没有着急离开,一如往日,长跪不起。亮白刺眼的光线从窗棂缝隙透入,正巧落在他戴着皁色眼罩的脸上,显得更为阴沉寡欲。
自那日回来,贺韬强撑着为父亲送终,之后便高烧不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依旧死一样的痛着。他无言面对日渐消瘦的母亲,更无颜面对贺家诸人的冷眼和怨怼。
因着他与皇帝产生芥蒂,身在朝野任职的贺家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调离了紧要的官职。几房叔伯开始对他冷言冷语,觉得他撑不起这个国公府,贺家门庭衰败是迟早之事。
如今若想打破这个僵局,一雪前耻,唯有让那个暴君离开皇位,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拿到了镇国公的笺印,以此就可以调动贺家盘踞在安北的旧部,这也算一股不的势力。他已向安北放话,老国公受陛下胁迫,含冤而亡。
旧部迅疾回信,忿然决绝。
但仅此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一个可以站在他前面挡箭的人。
这个出头鸟,他始终没有选好。
外面蝉鸣阵阵,贺韬跪到中午才离开,陪母亲用完膳后,兀自回到曦园。院子里的桂树开满了成簇的桂花,风吹过,馥香满怀。
贺韬在桂树前驻足,恍惚又看到了那个含笑的倩影躲在树后。
“韬郎,你试试看,能抓到我吗?”
他着魔似的伸,却捞的一空。
桂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他如大梦方醒,修长如竹的在空中颤了颤,继而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去年他们还在树前嬉闹,如今,物是人非。
贺韬仰头看向苍穹,许是阳光过于刺眼,眼眶微微含泪。他本以为会等来帝后大婚的消息,却没想到如同石沉大海,再没了动静。
也不知,蓉蓉怎么样了。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贺韬一回神,抬擦了擦眼角,踅身就见到了沈三。
“爷,吴王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贺韬来到了正厅。
温景贤正垂目呷茶,身着一件皁色襕衫,宽袖圆襟,裹在他身上略显单薄,好似又清瘦了许多。
不过贺韬对他的状况并不感兴趣,无甚息怒道:“吴王殿下,来此作甚?”
温景贤正出神,听到他的声音,臂一颤。
“来看看我们国公爷的身体好些了没有。”他放下茶盅,眸子睨向贺韬,叹道:“啧,陛下还真狠,可惜你这张俊脸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
贺韬不屑道:“如果你是来奚落我的,尽管便是,完还请回吧。”
“嗬,你这是看开了?”温景贤起身行至他身边,目光意味深长,“我就想来问问你,为了外面那点新鲜感,失去了一生挚爱,痛吗?”
贺韬脸一沉,“我与蓉蓉分开的原因并不在此。”
“得了,别自欺欺人了。”温景贤勾唇笑起来,“陛下的出现,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你,才是万恶之源。没听过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若放在以前,面对这样的挑衅贺韬肯定要与温景贤吵一架,可他现在没有兴致,亦没有力气。温景贤的话处处都扎在他心里最痛的地方,如同万箭穿心,让他悔恨难当。
终究是他先伤了蓉蓉。
从大理寺狱回来后,他应该当即就把两个姨娘处理掉,辞去一切职务,不管不顾的陪着她,或许两人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也紧紧只是余地而已。
大明宫的那位早已用皇权在他们之间的划出天堑,难以逾越,终被分隔。
呼吸又开始发堵,贺韬阴沉着脸看向身边人,恼怒不加掩饰。
“你瞪我做
甚。”温景贤脸上笑意更浓,弯起的眼眸携出一抹玩味,“国公爷,想报仇吗?”
贺韬浓眉一蹙,眼神有几分戒备,“你什么意思?”
“别着急切入正题,我先告诉你一件别的事。”温景贤故作神秘,朝外面廊下示意,低声道:“据那晚出事前,你的这条狗投奔了大明宫”
半个时辰后,温景贤哼着曲回到了吴王府,刚进大门就见舅舅赵廟站在宽敞的甬道上,宽袍加身,英武挺拔。
赵廟见他回来,沉声诘问:“景贤,你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舅舅又在他身边安了眼线,温景贤眸色黯了黯,啪一声打开乌骨扇,悠闲扇着,“不过是慰问一下故人,顺便为他指条明路,二叔那里正缺人,贺家掌控的安北边军不正是一枚好锭子吗?”
赵廟气得发抖:“你,你为何要参与这种事!舅舅告诉过你,若非必要,离温觐远一些,我们只为明哲保身。你一直遵循其中,为何要为他们牵线搭桥?不怕被牵连进去?!”
沉默袭来,舅甥二人皆不言语。
末了,温景贤清隽的脸上生出几分不似常见的戾气,头乌骨扇一扔,华贵的扇面在力道的加持下变得锐如刀刃,迅疾割断了附近树上的细枝末梢。
“我恨贺韬,若不是他,表姐又怎会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他宽袖一震,负而站,“我就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天下越乱越好,最好都死了。”
他不恋权,如今却想坐收渔翁之利。
如若他能登上那个皇位,到头来,也不必委屈自己去娶一个容貌相似之人。
-
傍晚时分,温景裕终于忙完了最后一件公事,饶是神色疲惫,衣冠依旧穿得规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寻思着这会子表姐也该回来了,他正准备移驾太和殿,高晋忽而猫着腰进来。
“陛下,镇国公府传来消息。”他眉眼低垂,似有些黯然伤神,“贺韬午后秘密处死了沈三,青鸢也突然溺水身亡,是失足,但这里面怕不是这么简单。”
怔愣过后,温景裕倏尔笑了,“贺韬还真是有种,狠起来,连自己的骨肉都能割舍。”
高晋叹气,不免为青鸢和未出世的孩儿惋惜,“
那陛下之后作何打算?”
“这几日,贺韬都见了什么人?”
“只有吴王,晌午去过镇国公府。”
听到吴王的名讳,温景裕不由冷哂,他这个不安分的皇兄看样子又去搅混水了。
清瘦的指头一下下叩在紫檀案上,他斟酌少顷,沉声道:“继续派人盯紧贺韬,顺便把吴王在宫里的眼线抓出来,割了舌头挖了眼,送到他府上,让他好好欣赏。”
“是。”
高晋出去传话,复又进来引着皇帝登上步辇。
回到太和殿,温景裕本以为唐蓉的心绪会好一些,殊不知一眼就看到她那阴沉的面色,咄咄逼人的架势让他心头一紧。
唐蓉坐在窗边香榻上,绷着脸诘问:“陛下,你那日废了贺韬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景裕一滞,“朕朕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沾晦气,你是听谁的?”
“没谁。”
见她不肯出卖这人,温景裕走到她身边,直截了当的:“金吾卫回禀,温景贤晌午去过公主府,是他的吧?”
他背着光,容色俊逸非凡,月描霜画似的,唯独眼神冷如冰锥,似要往人心里扎。
唐蓉被他盯得胆颤,轻轻掐着指甲,“我们只是寒暄了几句,你不要乱想。”
温景裕阖眼叹气,只觉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再次睁开眼时,眸底怨怼更甚:“姐姐,你答应过朕离他远点,怎么又跟他寒暄?”
唐蓉忽而恼火:“瞧你这话的,我离他还不够远吗?无意碰到而已,难道连句话都不能?那你干脆封上我的嘴罢了,把我关在太和殿,一辈子也别放出去。”
“朕就问你两句,又急。”温景裕跟着怄气,“这温景贤就不是个好东西,披着羊皮的狼,整日就知煽风点火。”
见完表姐,又见贺韬,明摆着就是在针对他!这狗王八,明日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唐蓉见他神色不愉,周身散发的寒栗气息让人毛骨悚然,不禁叮嘱:“景裕,你不要乱撒气。”
“朕没有乱撒气。”温景裕撩袍坐在她身边,一板一眼地道:“你是不是又要怪朕心狠辣?朕不狠着点,别人就要来欺辱朕了,朕这般还不是为了护着你?若不是顾念你的感受,贺家早就下
黄泉了,朕怎么可能给贺韬会让他当这个跳梁丑?”
“那天朕不过拿了他一只眼,权当做个教训,难道你要让朕当个懦夫吗?他绑走朕的女人,朕还要忍气吞声吗?!”
他一肚子委屈,蛮横的叫嚣完,沉沉喘着粗气。因为这件破事,表姐跟他闹到现在,实话他是有些后悔的,那天就该宰了贺韬祭天!
贺韬动了他的女人,他又不是佛祖,凭什么要仁慈?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谧,唐蓉眯着眼打量他,似在隐隐压着怒意。
温景裕被她这么一瞄,嚣张的气焰萎顿下来,眼神飘忽,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唐蓉皮笑肉不笑,“怎么不了?继续对我大吼大叫呀。”
那笑意让人慎得慌,温景裕喉结微滚,声音紧跟着软和下来:“姐姐,朕没有大吼大叫,朕只是讲理。”
讲理?
她想听的是讲理吗?
唐蓉指殿外,气道:“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不是”温景裕一脸无可奈何,“天都快黑了,你这时候让朕出去,朕去哪睡?”
“去哪都行,找谁都行,就是别在这。”唐蓉忽然眼睛一亮,抬掩唇,不屑地笑了笑:“哦,我忘了,陛下的后宫一个嫔妃都没了,好可怜呢。”
温景裕窥到她眼神中的挑衅,不服道:“朕不觉得哪里可怜,只要朕愿意,整个大——”
他遽然闷过弯来,死死咬住嘴巴,将后面的话憋回去。
果不其然,唐蓉阴恻恻的笑起来:“怎么不了?整个大明宫都是你的女人,谁都可以睡,对吧?”
“朕朕没那么”
温景裕疯狂摇头,而唐蓉遽然起身,拽住他的蹀躞带将他往外扯,忿然呵道:“滚,麻溜滚!睡你的女人去,别在我这里摇骚!”
她力气大的像头牛,不过少顷,温景裕就被她扔出太和殿,两扇朱红大门随之“砰”一声关上。
温景裕扶着歪斜的翘脚幞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上前推门,然而门已经从里面上了拴。
他狠嗤一声,站在殿外喊道:“不是,我们方才不是在谈温景贤吗?不是贺韬废了只眼吗?怎么又扯到朕的身上了!”
唐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自己扯
的,怪谁呢!”
“那不是你绕得朕?!”
里面再没动静,温景裕气得胃脘痛,捶了几下门无果,委屈吧啦坐在白玉阶上。他算是总结出来了,不管因何原因吵架,到最后表姐都能绕到他身上,所有都是他的错,锅都是他来背。
可恨呐!
高晋眼睁睁看着他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上前劝道:“祖宗耶,您就别跟郡主吵了,哪回吵赢了?怎就不能兜着性子呢?”
温景裕双撑着脸,心里一阵憋屈,“朕不想跟她吵,她现在故意激将朕,朕每天不知要忍她多少次。反驳几句,就得抓着朕猛锤,恨不得锤死才舒坦。”
高晋连连叹气:“哎呦,您这心里跟明镜似的,怎就非得着她的道呢?”
是啊,怎就非得着她的道呢?
温景裕放眼眺望,天边最后一缕红霞渐渐融入到青黑夜幕中。
大抵是想得到她的认同吧
人就是这样,欲望一天比一天深。没得到的时候想拥有,得到以后,要的更多。他想让她成为他的妻,想让她爱上他。她在这个轨迹上偏离一点点,他都接受不了。
夜幕渐深,太和殿的棱窗烛火盈盈。
高晋嗅到风中湿潮的泥土气息,低声道:“陛下,想来是要下雨了,您去后殿休息吧。”
温景裕摇头,“不,朕就在这里等着。”
养个猫狗都能有感情,他一个大活人,与表姐日夜同枕,他就不信她一点怜惜都没有。
不多时,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狂风携着雨丝卷入廊下,温景裕只得退到里面,饶是湿了半边衣裳,依旧倔强的不肯离开。
一道道闪电将沉寂的大明宫点亮,他等了许久,直到太和殿的灯火熄灭,他如同炸毛的猫,再也隐忍不住,扑上去疯狂砸门:“姐姐!外面下雨了,你还不放朕进去!”
无人回应。
温景裕气笑了,好嘛,还真对他一点怜惜都没有!
这个气断然不能吃!
他走到一扇窗前,一脚将棱子踢得稀烂,吓得廊下内侍浑身一激灵。
直到他的人钻进太和殿,高晋焦急的声音不断从外面传来:“哎呦,别闹!稳住,别闹!”
昏暗中,唐蓉回身朝里,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双
眸甚是清明,一点困意都没有。
依稀听到有窸窣的褪衣声,没一会,劲瘦的身躯就挤进被窝里,从身后贴近,将她死死箍进怀中。
“姐姐,你可真狠呐。”温景裕轻咬她耳珠,嗔怨道:“外面下着雨,朕的都敲疼了,你死活都不开门,淋死朕谁疼你?”
“瞧你娇气的,敲两下门都能疼?我就是不给你开,你一样能进来,不是吗?”唐蓉打了个呵欠,声线愈发娇娇哝哝:“觉得我狠,烦请换一个吧。”
殿内的景致随着电闪忽明忽暗,温景裕将她翻过来,一下下啄着她的唇瓣,“不换,朕就喜欢这一口。”
唐蓉无奈嗤笑:“喜欢受虐,陛下该传太医了。”
“姐姐不懂,这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耍完脾气了,也虐完朕了,你满意了吧?”温景裕翻身而上,将她的双扣在头顶,低沉的嗓音携着不羁的逗-弄:“现在,也该朕虐虐你了”
高晋在外面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到里面传来欢好的动静,他这才放下心来。
风雨交加,太和殿里传了两次水,这才安稳下来。
迷迷糊糊中,唐蓉枕着温景裕的胳膊,往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这些时日她倒是不亏自己,每天都压的他胳膊发麻。
饶是如此,温景裕也不想松开她。
望着怀里酣睡的美娇娘,他轻轻吮她额头,抱着她阖上眼,只觉她全身上下都是甜味的。
折腾累了,温景裕入睡很快,然而下半夜却被一声声痛苦的闷哼吵醒。他倏尔清醒过来,半撑起身体,问:“姐姐,你怎么了?”
唐蓉像婴孩一样蜷缩着,喃喃道:“我肚子疼”
“肚子疼?”温景裕算着日子,“是不是来月事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唐蓉这才想起来,似乎已经超了月事的时日。她这一个多月没少闹腾,莫不是郁滞血瘀,继而导致腹痛?
她胡乱瞎猜,恍惚觉得有热流涌出,下一摸,指头上只有少量的血。电闪一过,鲜红鲜红。
温景裕一愣,心跟着缩成一团,戾喝道:“高晋!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唐蓉:陛下该传太医了。
鲸鱼:嘘,闭上你可爱的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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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章,提前更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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