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 59 章
明朗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徐徐传入耳畔,唐蓉弯唇笑了,鼻尖抵在温景裕的脖颈上,浅声细语道:“不行,快松开我,那个来了。”
本想来一场颠鸾倒凤,得此消息的温景裕不免泄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她腕上的束缚,可他依旧不想离开,赖在她身上来回磨蹭,像只讨怜的狗。
唐蓉被他黏的没办法,只能用莹红的唇瓣安抚着他。
好半晌,温景裕才乖巧地躺到她身边,撩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嗅着。
唐蓉撑着腮看他,“景裕,这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快了,朕找来的证人马上就到。”温景裕如实相告,掌自她细颈向上游走,轻抚上白瓷一般的面靥,“在这住着也挺好的,朕不想这么早出去,姐姐再陪朕玩两天。”
唐蓉抬眼,望进少年含笑的眼眸里。
有风抖动了烛火,影影绰绰下,他那双凤眼盛满了星辰,风流之意不加掩饰。
想到这些时日两人在大狱里办得那些没羞没臊的事,她的脸颊不禁泛起红晕,瘪嘴道:“别不正经,我想宸儿了。”
自打进了大狱,唐蓉一直没有见到孩子。温景裕敛正神色,揽住她的细腰,将她往身前带了带,“这还不好,朕待会让奶娘把宸儿抱来。”
“你疯了?”唐蓉难以苟同,杏眼睁得溜圆,“这可是大理寺狱,那么的孩子能到这里面来吗?不行,你可千万别出幺蛾子,听到没有?”
她在皇帝面前捏起拳头,眉眼间尽是威慑之意。
温景裕挑起唇角,薄唇贴上她的前额,“好好好,朕加紧收尾,我们回宫看宸儿。”
“这还差不多。”
唐蓉适才放心,对他莞尔一笑。
两人的目光绞缠须臾,她将脑袋埋得深深的,在他耳鬓颈间落下细密的温存,似三月的牛毛雨,缠绵不绝,温柔勾人。
温景裕呼吸着属于她独有的馨甜气息,近乎痴迷的凝着她。只可惜,一双柔荑捡来方才的锦带覆住了他的眼睫,留给他一片黑暗,倒是让人心甘沉-沦。
耳畔的女郎呵气如兰,酥麻感随着动人的声音渗入血液,迅速游走到他的四肢百骸——
“陛下,臣妾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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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对于林家一案的调查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由于时间久远,大多证人都已亡故,就连当年参与审理的官员大多告老还乡,进展颇为缓慢。
不过温景裕不慌,所做的一切,所谓的严刑逼供,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他已经做了周密的准备,完整的翻案证据链,以备不时之需。
出此下策,不过为了一石二鸟。
一方面能名正言顺的将二十年前的案子搬出来重审,为皇后和太子解决一切后患,堵住悠悠众口。先帝早已驾鹤西去,他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自然没那么多顾虑,即便林家有罪,当年也已伏法,独留一个林缚和女儿在世上,这种惩罚已经够了。
他想做的唯有保住妻儿,大义大道在他这里全然不起作用。
另一方面,他想借此会逼出背后的主谋,温觐。若温觐为了自保选择谋反,他便顺势诛之,彻底拔除这个心腹大患。
然而,他的设想落空了。
初雪飘零之际,告病在家的温觐突然进宫,一身黑袍跪在紫宸殿内,头肩上顶着的雪花很快消融在殿内如春的暖意中。
“陛下,林家一案乃臣一人所构陷,还望陛下降罪,不要牵连旁人。”
温景裕一怔,目光离开奏章,凝向堂下跪拜的男人。昔日意气风发的王爷如今变得憔悴不堪,仿佛丢了三魂,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拧起眉头,语气中含着几分难以置信:“二皇叔,构陷重臣死罪难逃,话不能随便乱。”
这话没有丝毫撼动温觐的决心,“臣所言句句属实,林家是被臣冤枉的。”
温景裕滞涩许久,没想到不费一兵一卒就这么把人扳倒了。
他将奏章一扔,沉声道:“二皇叔,朕有个疑问,当年你做的滴水不漏,为何要这么简单的承认?朕以为——”
“陛下以为臣会谋反是吗?若陛下没有羁押大长公主,臣怕是会走上条路。”温觐直言不讳地打断他,看向他的目光蕴着一丝难以揣测的情绪,“外面天寒地冻,烦请陛下赶紧将无关紧要的人放出来吧。”
温景裕似乎在这话音里揣摩出什么来,意味深长道:“朕真是没想到,皇叔与姑母之间真是姐弟情深呐。”
温觐自嘲地笑笑,噤口不言。
叔侄二人对视许久,温景裕喟叹道:“既然如此,朕敬佩皇叔的胆识。你可有什么心愿,直便是,朕尽力帮你达成,也算是朕最后孝敬皇叔了。”
“臣没有别的心愿。”温觐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臣只希望,大长公主能来送臣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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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漫天大雪洗刷了林家的冤屈,宁王府被抄家夺爵,罪魁祸首温觐则押入大理寺狱等待行刑。
尘埃落定时,温绥携着御赐的毒酒再次走进了大理寺狱。
昏暗的灯影下,狱卒打开了牢门,兀自退出去。清雅高洁的美人端着酒壶而入,一身素色宫装衬得肤白如玉,面上一分粉黛未施,更显出姣好精致的五官轮廓。
她身上的所有都与传言不合,分毫伤痕都没有,尤其是双腿,完好无损。
“皇姐,你没事?”温觐从矮凳上站起来,迅疾执起她的,撸起宽袖反复验查。
眼前是一片细腻的藕白,他无数日夜紧揪着的心终于放下,“这狗崽子,倒是会拿捏人心。”
原来,一切传言都是皇帝的障眼法。
“要想合理的重审林家一案,不这样做没办法,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会认罪。”温绥不加掩饰的告诉他,烛火映在她的侧脸上,显得眼帘愈发红肿。
温觐知她应该是哭过,如今不过是强作镇定而已。他忽然觉得死了甚好,最起码能得知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并非是表面上那么冷酷无情。
如此清浅的暖意,已经足够安抚他死寂多年的心。
温觐释然笑道:“认罪也只是我不想看你受刑而已,这步棋,他走的妙。”
“我替你求了个体面的死法。”温绥将端着的酒壶放在方桌上,转身面对他时,眸中再度酸涩起来,“当年你何苦剑走偏锋,如今害了自己,也害了你的家人。”
“家人?”温觐一愣,唇角掬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骜肆笑意,“那些人对我来只是拖油瓶而已,这么多年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过他们。每当看见我的妻,我的儿女,我就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在温绥惊诧的注视下,他往前迫近一步,将她死死箍进怀里。
温绥挣扎几下却是徒劳,只有咬唇凝视她,眼角的泪再也绷不住,乌密的眼睫一颤,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流下来。
温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中的侵略性渐渐软下去,伸拭去她脸上的泪,“只可惜,我舍不得。”
他徐徐松开怀中人,踅身拎起酒壶,为自己满满斟上一盅,背对她道:“喝了这酒,你会原谅我吗?”
牢中静悄悄的,似乎唯有两人的呼吸声。
温觐等不来她的回答,倒也在意料之中,“也是,林家上下那么多人,我府上这点人命不够还的,你又怎会原谅我呢。”
他眸中掠过一抹落寞,深一口气,仰头喝下毒酒。
黄铜酒杯被他掷在地上,发出一声洒脱的脆响,一干二净,滴酒未留。
烈酒灼喉,所到之处如同刀绞,激起一股血气上涌。温觐扶桌案,额前顿时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不过须臾,便咳出几口鲜红的血。
看来他这个侄儿真是大发慈悲,给了他一个痛快。
温绥听着他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身子跟着一起发抖。之前所做的自我劝慰变成了无用功,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还是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
“觐儿”
她颤着唇唤了一声,在他坚持不住倒地时,跪下将他抱进怀里,宛如他出生时一样。
“你曾经是何等乖巧的孩子,为什么非要做这些肮脏的事情?”温绥痛心疾首,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你本不该这样不该是这种结局的”
“别哭了。”温觐颤着去拭她的脸颊,声线变得虚弱无力:“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可自从你爱上林缚,我就被你彻底抛到了一边我并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对于弟弟微妙的感情,温绥其实一直都是知晓的。
早先,她不过是觉得这个弟弟可怜,生得讨人喜欢,又过继中宫膝下,便对他多加照拂,处处关怀。
大概十岁之前,温觐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模样,胆子格外,因而每个雷雨天,两人都是同宮而寝。
母后在世时曾多次提点她此举不妥,而她娇惯任性,觉得姐弟之间无甚大碍,一直由他缠着。母后薨逝后,后宫更是无人干涉,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成为一段姐弟情深的佳话。
然而弟弟一天天长大,她慢慢发现异样后开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摆出长姐该有的姿态,可惜为时已晚。
在她不冷不热态度下,温觐这颗树越长越歪,脾气也变得乖戾不羁,总爱到处惹麻烦。好几次惹怒父皇,逼得她出面善后,这才草草了事。
在她失神的片刻,温觐嘴里翻涌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鲜红,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温绥从回忆中拔出脚,不停擦着他脸上的血迹,流着泪喃喃自语:“怪我,都怪我,不该惯着你”
终究是她的溺爱害了他。
她颤抖着从袖襕掏出一条绶带,胡乱缠在他上,血染红了上面精致的螭龙和山海绣纹。
此时此刻,温觐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整个人像被扔进冰窟,冷得发抖。
他半睁开眼睛,直勾勾望着上缠绕的绶带,若有似无的笑了笑——
迟来的生辰礼,二十几年了,终于送到他上了。
“温绥,若有下辈子,希望我们别再做姐弟了。”温觐颤巍巍抬起,指尖抚过她的唇瓣,留下一簇腥热的红,“不过我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下辈子了”
他对着她笑,带着浓浓的眷恋和前所未有的释然。
直到那只缠着绶带的无力垂下时,温绥如梦方醒,奋力摇晃着他:“觐儿觐儿!”
任凭她不停呼唤,阖上的眼帘再也不会睁开了。
黑寂的牢房内灯烛长燃,徘徊着女人痛苦的呜咽声,她终于送走了最疼爱,亦是最憎恨的亲人。
二十多年的恩怨,二十多年的荒唐,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徒留满地疮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