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见情变义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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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已至,长安城内却热闹依旧,要时下最热闹之事莫过于太子即将举办的武林盟主比武大会了。

    大会定于腊月初八召开。沸沸扬扬了大半年,眼看着日子快要到了,太子忽然下令,为了维护长安城内秩序,将比武初试地点由东宫校场改为长安旧城的皇家校场。

    从长安城去往旧城约有二十余里,路程倒算不得太远,乘马车慢悠悠行去大约半个时辰,骑快马的话也就一刻钟,而武林中人会轻功者不在少数,些许路程自不再话下。可众所周知,长安旧城自隋帝起便已废弃不用,破落了数十年,那处早已脏乱不堪,别举行盛会,简直是寸步难行。

    太子此令一下,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窃窃戚戚,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岂料太子不同于以往,行动疾如风,侵如火。他上禀皇帝,调用两千禁军,不过数日便将长安旧城清理了一遍。旧城内的皇家校场不仅被他收拾妥当,还搭起了三个高大结实、远望可见的擂台。不少居所不定的武林豪杰被安排暂居旧城,长安城内的初乱之像立竿见影地宁静消息下来,朝野间指责太子之声因此平息渐止。若许年来,李承乾以太子身份代父断理国事,实则无甚可圈可点之处。其父之伟,高山仰止,令其难望项背。而平日里,他喜好游猎,又常在自家校场内戏作两军厮杀,更是惹人非议。这般雷厉风行之举,令许多旁观之人对他刮目相看。更有亲近太子者,称之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随后,太子颁布比武大会细则。此次比武历时二十天。除却常例,细则中令人耳目一新的是,此次比武众门派按人数多寡分为天、地、人三擂。百人以下的门派归为人擂,百人以上的中型门派划为地擂,千人以上的大型门派则是天擂。此三擂分于三处比试,互不相扰。最后的武林总盟主,将从三擂擂主中选出。而此三位擂主,最终会去往皇城太子府内再次比试,以决出武林总盟主。据届时,尊贵的大唐皇帝会亲临东宫校场观看,并颁布殊荣。

    细则一出,江湖哗然。如此划分,先将天下门派粗分为三类,看似是便于管理,然而有心人不难看出,此次比武历时二十天,考察的不仅是个人实力,同时亦在深究门派实力。更有传言道,成为天、地、人三擂擂主者,将统领其擂下门派。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江湖武林亦是如此。若是从前朝炀帝末年算起,已有二十余年未出过一位真正的武林盟主,江湖武林亦可称得上是群雄分据,派系林立。久乱盼治,各派英豪摩拳擦掌,期盼不已。

    近些年来,昆仑无别门在季怜月的带领下迅速发展壮大,虽距大型门派尚有距离,却早已够得上中型门派,因而被分于地擂。

    莫雨跟随师兄故地重游,看着原本举步维艰的道路焕然一新,不由发出感叹,“太子真是好大的笔,为了此次比武,竟然不惜调用禁军。权势果然是件好东西。”

    季怜月淡然道:“权势如刀,端看持于何人之。前朝炀帝的权势不可谓不大,结果他却用它来自寻短见。”

    师兄就爱讲大道理。莫雨抿嘴一笑。望着忙得数日不见踪影的师兄,她悄声道:“呐,师兄,武林盟主这把快刀,你可有兴趣纳入怀中?师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季怜月却静静地瞥了她一眼,无言前行。

    “师兄,你干嘛这样看我?”莫雨嘟起嘴巴,快步追上他,“我真的能帮上你!想我在江湖上也是有结义兄弟的。”

    “雨,师兄希望你一生平安。”季怜月停下脚步,肃然凝视着她,“你一个女孩子,安心研习药理岂非很好,就不要去掺合江湖之事了。”

    “师兄,你这话得毫无道理!”莫雨不服气挥舞着臂,“大师姐也是女子,凭何她可以快意江湖,我就不成?”

    “大师姐与你不同。”季怜月微微一顿,继续迈步前行,“她生性洒脱,不可拘于室中。再你那些微本事,岂可与她相提并论?”

    “师兄,你这是看不起人!”

    话间,二人来至一处营帐。此次比武,各派报名之后均会分派到一间指定营帐。

    莫雨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走进了营帐,“师兄,我现在有本事了,真的可以帮到你。”

    “师兄的亦是肺腑之言,江湖的血雨腥风,并不适合于你。”

    季怜月关好帐帘,取出一本旧书,交到她的中。

    莫雨翻看了数页,不由惊喜地叫了起来,“这是鬼医的医书!”

    季怜月竖起中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势。

    抑制住兴奋,莫雨问道:“师兄,这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前些时候,太子下令清理此城,我带人相助,因而发现了此书。想着你应会合用,便带来给你。”季怜月轻描淡写地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瓷瓶。

    莫雨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眼睛倏地亮起,“这是师兄友人的铸骨药!”

    季怜月点点头,“我将青山弟之事告之于他,他特将此药送来予我。”

    “多谢师兄!”莫雨将医书与瓷瓶放入随身荷包里收好后,深深地施了一礼。师兄虽未明言,然不论是鬼医的医书,亦或是铸骨之药,定然皆是得来不易。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季怜月急忙将她扶起,“不过你需尽快做出铸骨药,我那位挚友急等此药。”

    “我一定尽力而为!”有了所需之物,莫雨信心满满。想了想,她问:“师兄你可知道,那位挚友年岁几何?因何事需要重铸新骨?又是何时换的骨?换骨之后,他有何症状?并不是我想打探他人私事,只是如能得知祥情,我才好对症下药。”

    季怜月道:“我那位挚友与我同龄。据我所知,他应是十六年前,被一块巨石砸中,因而全身骨碎。后来,他被一位异人救起。那位异人试制出此种秘药,让他日日加水浸泡。历经六年,他方得以恢复如常。然而他却离不得此药,每隔一段时日便需再次浸泡,否则便会痛不堪言。”

    “与师兄同龄,十六年前的他尚且年幼,能忍过铸骨之痛,师兄的这位挚友倒是一位极为坚毅之人。师兄曾言,你这位挚友因为此药受制于人,想来就是那位异人喽。”

    季怜月微微点头,叹息着垂下眼睑,“那位异人对他如同再造,知恩图报本是理所应当。可是异人所行之事大多并非光明正大,很多时候我那位朋友实是身不由己。对了,他让我提醒你,铸骨之痛,常人无可忍受。不过我想青山应该可以挺得过去吧。”

    “或许是此药并不完善所致。”莫雨歪头想了想,问道:“不知这位异人与鬼医口中的道士可有关系?”

    季怜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是听鬼医起之后,才觉出那位异人很有可能就是鬼医口中的道士。”

    “如此来,华佗的青囊经应在那位异人中了?”莫雨若有所思,如果能见到那位异人就好了。她取出三个白色石瓶,“这是我近日改良的药剂,给大哥用后也有些作用,师兄可以先拿两瓶给你那位挚友应急。另外一瓶送给师兄治腰痛的旧疾。我若是再制出成药,也会给你那位朋友留出几份。”

    季怜月点点头收起石瓶,向帐门走去。

    莫雨亦步亦趋,“师兄,什么时候把你那位朋友约来引见一下吧。若能见上一面,也好对症下药。”

    季怜月脚步微顿,道:“他不喜见人,怕是见之不易。”

    “这样啊”莫雨还欲再言,却见他已被武林豪客拉走,只得作罢。

    那些豪客她一个不识,季怜月却如鱼戏水,所到之处荡起圈圈涟漪,引来阵阵寒暄。他含笑揖,卓逸不群,若山巅翠柏迎风而动,炫目于阳光里。

    目送他随人群走远,莫雨与有荣焉:权势如刀,有人用之名垂青史,有人用之自寻短见。若是武林盟主这把快刀落入二师兄中,他当可驾驭自如。昆仑无别门从一个无名门派跃居至中型门派,他居功至伟。若能给他足够的场合施展身,他必能大放异彩师兄的婚事她无能为力,但师兄的抱负她定然可以帮得上忙。嗯,武林盟主是自家师兄,想想还真是期盼呢!

    正想到得意之处,一名厮走了过来,冲她行了个礼。

    厮面生得很,莫雨并不识得。

    只见厮向她奉上一顶帽帷,恭敬地道:“这是我家公子送予姑娘的。”

    帽帷幂蓠本是胡俗。起初是行路者遮蔽风沙之用,后来成了女子们出行遮蔽容颜,不让路人窥视真容的帽子。帷帽可遮容至颈,幂蓠则笼全身。长安城内的贵妇、或宫中仕女出游,皆会戴上幂蓠,以此障蔽容颜。一般人家的女儿上街行走也有喜用帽帷者,然而江湖女子多豪放不拘,鲜少用之。厮送来的帷帽四缘悬有一圈子,垂至肩颈,帘上加饰串串巧的珍珠,最下方坠有精致的翠挂,莫雨一见便觉喜爱。

    “你家公子是何人?”莫雨接过帷帽把玩着。

    厮指着不远处的一顶营帐道:“我家公子乃是姑娘的故人,就在那处恭候,姑娘一去便知。”

    莫雨好奇心起,想这光天化日之下应不会有何危险,况且她亦有自保的本事,便戴起帷帽,随厮走向那顶营帐。

    帐前,厮撩帘礼让。莫雨迈步进入,却见一位少年公子坐于案前。见她到来,少年公子放下书卷,朝她微微一笑。

    “子云!你怎会在此?”莫雨又惊又喜,那少年公子正是她的结拜兄弟慕子云。一个多月未见,他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眉目渐开,原本随性顽皮的性格也变得沉稳收敛起来。持书端坐之时,竟有了几分气势,令人不由郑重以待。

    慕子云请莫雨落座,抬眼示意厮出去。他姿态优雅地沏了杯香茶,推给莫雨,这才言道:“武林大会即将开幕,二叔令我报名参加。我先来此处打理。过上几日,二叔与赵叔便会率众前来。”

    顾不得品茶,莫雨问道:“如此来,你们成立了门派?叫何名字?”他言中的二叔名唤吕清,原为上一代太子李建成的侍卫。赵叔名为赵志雷,乃是上一代齐王李元吉的死士。此二人所侍之主皆惨死于当今皇帝李世民之。

    “二叔挑选庄上好以吉祥庄为名,赵叔的暗部则称作隐门,他二人分为两队人马参报人擂,为的是能够互相接应。”顿了一下,慕子云缓而重地道:“只要夺得人擂擂主,便可进入太子府争夺武林盟主。听到时候皇上会去。”

    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莫雨秀眉颦紧,沉吟不语。二人集结,自是为了那事而来。然事到如今,她仍是心有疑虑。对于二人的忠义,她大为感动,然为了逝者,便要让偌许多生者以命相搏,是否真的值得?

    “你想好该如何去做了吗?”慕子云凝视着她,心中微微发痛。虽然不想逼迫于她,然而情势迫在眉睫,却不得不问。天意弄人,上一代的死仇却要让她这名弱质少女抗起。忆起当初竟会把她错看成男儿,并与之结拜,他的心中又泛起淡淡的暖意。

    “子云你不是已经帮我想好了吗?”莫雨勉强一笑,“这顶帷帽我很是喜欢,以后与你相见,我都会戴上它。”

    “你知道我的不是此事。”慕子云不禁叹了口气:二叔与赵叔卧薪尝胆,只为等待少主长大成人,为父报仇。旁人暂且不提,只那赵叔赵志雷,他原为齐王死士,那是铁了心地要为枉死的齐王报仇。

    “我明白的。”莫雨正容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让他们平白送死。此事且容我再考虑些日子可好?”

    不想逼她太紧,慕子云点了点头,换了话题,“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有办法,只是若想痊愈恐怕会耗时不短。”莫雨眉头略展。

    “有办法就好。”想起与大哥在一起的时光,慕子云涩然一笑,为何欢乐的时光总是少之又少?

    见他不再言语,莫雨沉思后,道:“子云,我想把我的真面目告之二叔与赵叔。”

    慕子云微微一愣,随即道:“他们不会在乎你是女子的。到了此时,那件事无论有何困难他们都会去做,你是否是男儿已不在重要。”

    “不,我并没有推诿责任之意。只是,”莫雨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是我不想欺骗他们。他们如此忠义,理应知道实情。”

    凝望着她眼中的坚定,慕子云沉默了数息,“此事且等他们到来之后再吧。”

    二人俱是满怀心事,无意多聊。莫雨戴起帷帽,起身告辞。慕子云送她出帐。

    当他心事重重地转身回帐,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突兀出现,正坐于他刚才的位置之上。

    慕子云并不惊讶,对那人躬身行礼,口中唤道:“二叔。”

    那人应了一声,问道:“子云,你来,你是如何看待咱们这位少主的?”此人便是方才莫慕二人口中的二叔吕清。刚才他藏身于帐后,已将二人之言尽收耳中。

    慕子云斟酌着开口,“若单论品性,少主仁慈守责,是位好主上。然她身为女子,怕是难以被下面的兄弟接受。”

    “仁慈守责,少主与老主的性格倒是一般无二。”吕清怅然地轻敲着桌案,“我倒是不在乎少主是男是女,不过你那位赵叔恐怕就不这么想了。两部好不容易齐心协力,共图大事”思索片刻,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慕子云,“事关重大,你要做好抗起大旗的准备。”

    “是,我早已做好准备。”慕子云挺身答道,全无半点犹豫。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