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正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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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我们快……撑不住了……”

    幻境中因空间挤压而产生的引力太大,虹练的尽头埋入虚空黑暗,仿佛被一只野兽咬在齿间,与他们做着拉锯战。

    “不行……太重了……”

    “……我撑不住了,少主还没来吗?”

    沐青鸢瘦削的背影镀了层柔软的月光,她一手抓住虹练,咬紧牙关,额角挂着一滴冷汗。

    “用力……不要放手……”

    她好似想到自己之前被蛊惑后的退缩,眼里蒙上一层羞愧交加的雾,以至于竟未发现手心攥出了血,“不能放手……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一只温暖的手掌拖起她后背,她承受的压力骤然下降,偏头一看,江寻鹤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默默地助她一臂之力。

    虹练“刷”一声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一下子拽出三道人影来,头阵的少女往前一扑,抱住了她身旁的槐树。

    “谢天谢地!”重见天日的江衔蝉抱着槐树感动落泪:“得救了嘤嘤嘤——”她执起沐青鸢的手:“多亏了沐师姐的虹练,不然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蝉师妹……”她嗫嚅着道歉:“其实我……对不起……”

    她差点为了一己私心,扔下江衔蝉不管,如今思及这个耻辱的念头,便令她感到羞愧不已。

    “你在什么啊沐师姐?”江衔蝉死里逃生后大松一口气:“我过了啊,有你们两个在,一定会没事的。”

    “受伤了吧?拿这个包扎一下。”江寻鹤拍了拍沐青鸢肩头,给她递上一块手帕,嘴角弯起,“这次的事,多亏你了,谢谢你。”

    左一个感谢,右一个关心,沐青鸢有点脸红:“哦……我、我没事。”

    他很少有这样直接的表达关心的举动,甚至对于江衔蝉,也只是极其委婉地默默尽着作为一个兄长的义务。

    沐青鸢突然发现,他其实总是如此,无论对谁,从来没有变过。

    初次在试法大会上见面时,江寻鹤将她从妖兽爪牙中救下,又一语不发地离开,她以为是自己给他添了麻烦,其他人却安慰:“没关系的,少主一贯如此……”

    然后是阴差阳错进了一个班,他成了亦师亦友的存在,卓越的天资与实力又成了她追赶的目标,无数次的跌倒爬起只是想拥有与之并肩的资格。

    “这个咒术,你做错了。”

    两人的第一次搭话,江寻鹤帮她纠正了一个咒法上的致命失误,只不过她并不能很快理解,一直拖到夜幕降临,才疲惫不堪地回到住所。次日,她将自己收集的灵草给江寻鹤送去,当做他悉心指导的谢礼。

    而后被拒绝。

    沐青鸢觉得,他一定认为自己笨得无可救药,又蠢又会拖后腿。

    其实,是自己想多了啊。

    她紧紧按着手帕,释然地笑起来,忽觉一身轻松。

    —

    景箫发现,昨晚的事情对于江衔蝉来,似乎造不成任何影响。甚至于每回虎口脱险之后,她总是胃口大增,且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江衔蝉呢,倒不是真的因为心大,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真正死去,但她又不得不去完成这个任务,所以这就像是每回参加完大型考试,那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誓要狠狠犒劳自己付出的艰辛代价的感觉。

    更何况淮阳王府的厨房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她不害怕吗?

    景箫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又扒光了一碗饭,一点也不像是昨晚那个抱着树哭着喊谢谢的胆鬼。

    事实上,她关键时刻一点也不胆,能利用香炉中烟雾飘出的方向找到幻境的出口,还能想到用虹练碎片与外界联系,不论对谁来,都十分不容易。

    当然了,还把他好心脱下的外袍也扔了出去。

    景箫想起这个,仍感到十分郁闷。

    江衔蝉正把花生一粒一粒挑出来,见他脸色凝重地盯着自己看,筷子一顿,“我脸上有东西?”

    他看上去食欲不振,收回目光,阴着脸看着青瓷碗底的一朵花。

    王府里上菜的厨子正给江衔蝉介绍菜品:“这是桂花鹌鹑蛋,咱们淮阳一大名菜,姑娘快尝尝吧……”

    下一刻,一只圆滚滚的鹌鹑蛋滚进自己碗里。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别总摆一张死鱼脸,来,吃一只狮子头。”

    死鱼……脸?

    景箫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更加没有食欲了。

    两人这边“谈笑风生”,另一边却是黑云压城。

    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侍卫颓唐地坐在地上,从昨天半夜到现在都没有开口一句话。

    阴湿柴房里窸窸窣窣地爬过几只硬壳虫,大胆地拱着他衣角,他也依旧是纹丝不动。

    “你到底是不是人”那些人审问他:“江门宗的仙长们还在这,别想再耍什么花招!妈的,没想到竟是你这子,早知道王爷和郡主就不该救你,你到底密谋多久了”

    半晌,他开口嘶哑地了句话,“……我是人。”

    “你什么?”

    “我是人……”他蜷缩起身子,双手被绑在身后,便只能扭曲地弯下腰曲起腿,把头靠向双膝。

    “我是人……”年轻人声音竟有几分哽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我从没想过去害郡主……”

    “那你能看着我,对天发誓吗?”

    一双绣金莲的锦鞋停在他面前,再往上是葡萄缠枝纹的华贵纱裙,清漓郡主咬着下唇,恨恨道:“你这混蛋!我可怜你,把你留在我身边,却不想你竟……竟怀有这样龌龊的心思!”

    她将双手中攥着的一支木签扔到他脸上,“父王会教训你的!仙长也会教训你的!你给我等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木签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摔成两半,是那日两人偷偷出府,去永福寺求的签子。

    “不是的……”他忍痛道:“郡主,我……”

    “我才不想听你解释!”

    脚步声哒哒哒跑远。

    他所想一直都很简单,他所求也一直都很卑微。

    因为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他从来不敢奢望过多,只要远远看着这个自己曾拔刀相助,最终又给了自己一个家的女孩。

    她任性,永远只想着自己,在他昏倒在马车外的时候,因为嫌脏也不愿扶他一把。

    她娇纵,从来只允许自己跟在她身后,不准碰她用过的东西,不准靠近她一公尺范围内……

    ……

    温不弃把头抵上木柱,轻轻闭上眼。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哦。”

    他猛地抬头四下环顾,方才审问自己的人去恭送清漓郡主,现在柴房里根本没有一个人。

    谁在这!

    他肩头剧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皮肉,又痒又痛,简直让人难以忍耐。

    好痛,快停下……

    “嘘——”那好听的声音宛若梦呓:“别喊出来哦,我很快就来接你了……”

    太痛了……

    他忍不住用后颈去蹭木柱,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强烈的痛楚让他根本没听清那声音在什么,哪怕听清了他也不懂言下之意。

    “……大人您没事吧?”声音来自窗户。

    丫鬟模样的女孩脸贴着窗户,有些惊恐地看着他痛苦的神色,“是不是那些人下手太重了?”

    不弃被她的陡然出现吓了一跳,同时脑海中的声音和后颈的剧痛同时消失,他得以浑身松懈下来,喘着粗气。

    这是清漓郡主的贴身婢女。

    “……这才受了一轮拷问,刑具还没上,大人这就支撑不住了?”那丫鬟眼神瞟着外面,语气突然一变,活脱脱一张狐假虎威的恶仆脸,手里却把一只馒头往窗户缝隙里扔,“你问我要吃的,想得美!你吃土去吧!”

    馒头咕噜噜滚到他面前。

    不弃看着她自相矛盾的话语与举止,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忘了方才诡异的事。

    那丫鬟继续骂:“省省力气吧!还想着郡主来救你呸——癞□□想吃天鹅肉,你这恶鬼,就等着下地狱吧!”

    白面馒头沾了灰,却仍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当年昏倒在巷子里的那个孩子,攀着马车的木缘,看到轻纱飘飘的窗户里,贵族少女好看的轮廓。

    再次醒来时,衣服里塞着几只馒头,热的。

    不弃笑了,“谢谢,替我……谢谢郡主。”

    “不、不是郡主让我送的!”丫鬟立刻破功,摆着手急迫地辩解:“我告诉你你可别胡啊!”

    —

    因为江衔蝉一个死鱼脸的比喻,浪费了王府特意准备的大餐——至少对景箫来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笑的时候真的是这样的吗?

    等一等,死鱼脸又是什么东西?

    “死鱼脸?”江衔蝉叼着一只包子,狡黠地朝他眨眨眼,含糊地回答:“准确来,其实叫死鱼眼,就是——你很呆。”

    动不动在架的时候掉线,简直比鹅还呆啊!

    “噗——”不知谁偷笑了一声。

    景箫的脸色越来越黑,怕案而起,拂袖而去。

    “别生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捂着腰笑得泪眼盈盈,却还装模作样在后面喊:“我是,你应该多笑笑——”

    笑?

    镜子里映出一张平静麻木的脸,铜镜许久未磨,这张脸便发黄扭曲。

    还真是不好看。

    而且,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因开心而笑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感到心烦意乱,挥手将镜子碎,雪亮的碎片映着月光,像洒了一地的水。

    耳畔又响起嗡嗡声,他闭上眼静下心。

    一抹红光从斜上方刺过来。

    景箫眯起眼,红光变成一大片汪洋红海,在眼前铺陈开来。

    他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幻境中的婚房。

    心魔涌动的次数愈来愈多,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哒、哒……”

    绣凳上穿着喜服的少女有一下没一下踢着凳子,锁骨上一粒痣红得耀眼,像红豆,也像朱砂……

    “你终于来啦,景箫。”她转头朝他眯起眼笑,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两道弯弯的淡眉像新裁的柳叶。

    “帮我画眉毛好不好?”

    景箫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过去,但他确确实实迈开了步子,执起眉笔,却无从下手。

    “你好呆啊,是这边,这边。”她手把手牵引着他,“不要画错哦……”

    景箫的手有点抖,忽地一颤,原来她不知何时捧住他的脸,猛地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以至于彼此交织着呼吸。

    心跳骤然加速,好像有人在耳边放了一束烟花。

    太、太响了,他都不能思考了……

    “你脸上有蚊子。”衔蝉慢慢松手,笑得甜丝丝:“好了,你继续给我画眉吧。”

    心魔的难缠之处在于,它会反映出你内心所想,却又不愿面对的现实。

    “开什么玩笑?”心里骤然烦躁,景箫挥手推开她,“你闹够没?!”

    他力道明明很,但 “刺啦”一声,少女一片袖子被猛然扯了下来。

    极其夸张的断裂面,水一般从肩头滑落,半边的衣服就这样晃晃荡荡、半遮半掩地挂在她身上。

    她平视前方的目光动了动,双眼无神地朝他看来,将两手放在双膝,是个十分乖巧的坐姿,竟有一股无知无暇的媚色。有一根红色的细线,蛇一样从她脖子蜿蜒到领口,缠绵地朝他袅娜而来。

    是、是肚兜的系带?

    景箫的手“哗啦”一声撞翻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几乎是颤抖着开始解自己的鹤氅。

    少女皱起眉嘟哝:“可是我不想现在就和你休息。”

    不是这个意思!!!

    大片大片的红开始剥落,预示着幻象的退散。

    随即又是“咔嚓”一声,他手上骤然发力,身前的木案断为两半,好似这样,能缓解心底,仿佛有万千蚂蚁啃噬的痛痒。

    这一点都不合理……

    他心想,以往的心魔总会用那晚的大火来折磨他,为什么这回却变成了昨日的幻境?

    ……一定是受了那幻境的影响,否则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想到这些。

    作者有话要:  最后一段,配合三十四、三十六章食用,效果更佳

    以及作者改了笔名哦,既然改了笔名那就厚着脸求一波作收(千万不要因为沙雕的头像嫌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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