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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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丫鬟正守着,见到张吉进来,惊讶的站了起来就要喊人,张吉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原有的几分酒意也被吓没了。暗恨自己的大意,忙安抚道,“可别叫,我喝多了,来找茅房,不心就走错了,烦请悄悄的,若让人知道就不好了。”

    那丫鬟十来岁还未留头,颇有些懵懂,听了这话便信了他,脆生生的道,“这位爷,茅厕在外头呢,这是里院,是主子们歇息的地方。”

    张吉笑道,“别哄我,外头的都让人占了去,所以我才来里面。人有三急,我就不信你们都是到外面去的。”着掏出了几枚铜板抛过去,“带我去吧。”

    那姑娘见了钱,喜的不行,因李富贵是个生意人,又薛蟠向来花钱大手大脚,他便想着省简,省来省去倒落下个抠门的毛病,不但对自己扣,对别人更扣,家下人的待遇可想而知,所以这丫头被几个铜板就能收买了。

    张吉一面走路一面和那丫头套话,知道李富贵每日睡前都要在东边的堂屋待上半天,若是张先生来了也是在那招待,也就有了谱儿,判断东西大概率是藏在那里的,假意上完了茅房他顺脚溜到了堂屋附近,却发现唯独这一扇门是锁上的。

    也对,以李富贵的谨慎性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又岂能大大咧咧的放在明面上,必定是要锁起来的,他左看右看,只可惜自己不会开锁的技术,否则定然能够立时拿上东西走人。

    正纠结间,忽听到脚步声响,有人过来了。

    张吉一个健步躲到了房屋后头,只听见两个厮的脚步声和话声,其中一个抱怨道,“他的架子真是越发大了,老爷让他来浇水,他却躲懒让咱们来。”

    另一个道,“快闭嘴吧,谁让人家是老爷跟前的红人呢,我可听,过阵子,老爷算让他道铺子里帮忙的,不得到时候就有了手艺,将来也能熬成掌柜的,哪像咱们,一辈子奴才命。”

    听两人这般抱怨,张吉明白过来,定然是李富贵家的厮之间起了龃龉,这两个在抱怨另一个呢。

    只听见两个人进了书房,一个道,“糟糕,老爷吩咐过这竹子是要用竹筒盛水来浇的,咱们忘拿了。”

    另一个不耐烦,“左不过是浇水,随便用什么也就是了。”

    “不行,这竹子是长青竹,老爷关系到财运的,所以这么多讲究,还要按时浇水,你快去拿了竹筒来。”

    张吉一听便明白了,生意人大多迷信,所以这李富贵在家养了长青竹,还要按时用东西浇水,以免养坏了,却听里面的两个厮争执起来,谁都不肯去拿竹筒,最终还是一同去了。

    其中一指着门道,“快把门锁上。”

    “客人都在前院呢,谁能过来,麻烦的很,咱们快去快回也就是了。”此话有理,何况两人也都是不情愿过来的,因此半带上门便出去了。

    得此机会,张吉再不迟疑,一个闪身进了门内,四处环顾一番,就看到书架上叠着两个匣子,用锁头锁的严实,他当机立断抱起匣子就往外走。

    刚走两步看到书桌旁立着一盆竹子莹润可爱,忽然起了心思,暗道,“不如我也沾沾这发财竹的光。”然后便捏了一根竹叶在嘴里嚼了,将门依样关好,不敢走前门被人发觉,从侧门翻墙出去一路疾跑到了薛家将东西交到薛蟠手里。

    薛蟠拿了匣子当即命人开,里面果然是历年来的暗账,立马叫齐了人手算了起来,一面令人算账,一面派人到应天府点,让人盯着李富贵家里,如有逃跑的迹象立即捉拿归案。

    那应天府尹本就是个贪财惧势之人,薛家送了二百两银子给他,同时又有贾王两府的面子在,还有什么不成的,当即悄悄布置下了人马,对薛蟠事情已经妥当。

    这头薛家连夜算账,那头李富贵直到天黑才送走了众位伙计,他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有些头痛。

    因此,向来是个谨慎人的李富贵也丢下了每日去看看账本的习惯,反正账本就在那,飞不了,这么想着,他就去睡觉了。睡到半夜的时候,李富贵口渴,终于醒了过来,却忽然一阵心悸,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去放账本的地方看了看,只觉得这样才能安心。

    点亮了蜡烛之后,李富贵照例往架子上望去,只一眼就魂飞魄散,他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终于确定那装着账本的匣子是不见了。

    李富贵哆嗦着,闭上眼睛定一定神,下一刻,李宅就是灯火通明的了。所有人全都被叫起来,承受他的盘问和怒火。

    账本,确实是丢了。

    来不及考虑别的,他先想的是逃跑,所有的大件一概不要,李富贵命家人急急收拾了细软,只待天亮就出城。

    “老爷,不心弄丢了账本而已,能有什么大事?”他的老妻嘀咕着,不愿意这般折腾,天气这么冷,还要赶路,她这身老骨头,哪里折腾的起哦。

    李富贵只是催促,众人终于在天亮前收拾好,算准了城门开的时辰,他提着包袱,不敢走正门,带着家人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走,可怜他堂堂大掌柜,如今竟如同贼子一般。

    刚探出个头确认邻居都没发觉,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却听到一声怒喝,“好子,可等到了。”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是穿着官服的衙役将人按倒,又直接闯了进去,将李家人一个不留,全部收押。

    薛蟠这头,请了人连夜算好账目,看到最后不由咋舌,光是最近三年,铺子就被贪了有两万两银子去,还不算别的,看了这账,他只觉得肝儿疼,丢在一边只顾生气。

    正巧今日宝钗休沐,不用去上课,这头亮了一夜的灯她早知道,只是碍于有外男在场不好过来,今早上众人都走了她方过来,一眼看到张册子。

    顺手接过看了两眼,竟也是诧异,“想不到这些人如此大胆,三年就贪了两万两银子,这几年下来,约莫有十数万之巨。”这可真不是个数目,即使以薛家之富,这也算是一笔大财了。

    薛蟠冷笑,“这么些银子,全追回来是不可能的,能回来个十之七八已是很好了,这些银子必然是李富贵和张德辉两个人分,只怕还有些伙计也是不干净的,如今李富贵在牢里待着,张德辉还在外头,只等他回来再处置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这话更多的是气自己,想他糊涂多时,枉自以为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连家财竟也守不住,叫人诓骗了许多去,如何不气?

    香菱送了茶进来,劝道,“大爷也别着急,能回来多少就多少,银子慢慢儿再赚就是了,不必气坏了身子。”

    宝钗也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纵然杀了他们也这样了,还是想法子追回银子,损失的那些,就当是命里无他,慢慢儿的再赚也就是了。”

    薛蟠点头,因自觉颇感丢脸,不欲和她们多,又劳累了一夜便借口困倦先回去休息,本是借口,没想到因熬了一夜实在忍不住,便不由渐渐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随意吃了些东西,因心中对怎么处理还没有头绪,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还瞒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薛蟠便上街随意逛逛,想理出个头绪来。

    他正逛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回头看正是李长吉,他照旧是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料子不错,虽体面却略嫌单薄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不知装些什么东西。

    一见他,薛蟠先笑了,摸了摸他的手只觉冰凉,忙握住了,“大冷天的,出来怎么也不多添件衣衫?白冻坏了你。”

    李长吉也不扭捏,笑道,“我正是添衣服来的。”着举起了手里的盒子。

    他原本在薛蟠这扮演的就是一个落魄王孙,此时的举动倒是恰和了他的人设了。

    薛蟠开来,发现是一根金簪,估计是他母亲的东西,知道这是缺了冬衣,又要来当了。

    他忙道,“我正想和你呢,我上次弄脏了你的衣裳,也没得赔你,正做了些衣服给你,都在我那放着呢,只是找不到人,正好,你拿了去,也省的当了你母亲的东西。”着抓了李长吉的手就要往家里走。

    他一腔赤诚,并不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当,李长吉想要推拒,终究不忍辜负了这份心,还从来没人给他送过衣裳,确切的,是自从父母过世后,除了吴大用还没人如此关心过他,因此半推半就的也就和薛蟠到了他家里。

    薛家如今在贾府住着,虽是独立的院落有门出入,一进到宁荣街,李长吉却还是明白了,“你住贾府。”

    怕他觉着高攀,薛蟠忙解释道,“这是我姨夫家,暂住而已,你可不要误会,我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李长吉笑,“挂着皇商名头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