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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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如此,为何要选那种地方?”我是不信鬼神之说,但一想到那地方死过好多人,心里还会毛毛的不舒服。唉,一想到这儿我就郁闷。以前,我虽谈不上是个忠诚的唯物主意者,但也是个先进的无神论者,可眼下连穿越时空这么神乎其神的事都赶上了,多少信了自然界里存在着某种强大的隐形力量。

    “哎,”沈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地方自然不是我们选的,是‘十六楼’中那股子势力怕我们此次显尽风头,才故意找茬儿把地点定在阴宅里的。偏官府里也有不明事理之人,摆明了向着官妓为难我们,这也是方才提说刘妈妈她们坚持大办的原因了。”

    “哦。”原来还有这段情节。没想到青楼妓女间的竞技,竟演变成别有用心的“官民斗”。这市井之间、江湖之上,果然都是朝廷的外围延续呀!人说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看这话还应该加上后半句——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朝廷。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政府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无孔不入,也正因此,才有效地制约维护国家的安定和平。

    “这次‘百花盛宴’,不仅为了玉凝、为了天香楼,更为了窑行里的所有私妓都是万万不能输的。不能让‘十六楼’继续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我默不作声,事情“进化”得如此棘手,非我所愿。如今不是不能输,而是输不起。

    沈妈妈起身去和其他老鸨商量我的提议。我相送出门,收拾好心情,上楼去找玉脂。

    玉脂的水袖舞跳得相当不错,看得出有多年功底——刚柔并济、袖舞如流。我看得过瘾,光顾着在一旁鼓掌。能在青楼混明白的,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啊。如此说来,潇湘看重的艳情和洛尘岂不是更厉害?看来我们小玉凝任重而道远哪。

    玉脂见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便上前打趣说我动了“凡心”。

    我动“凡心”?纵然玉脂你再beautiful,我的性取向也没problem呀!“嘻嘻,哈哈……”我越想越好笑,从轻笑几下变成了放声大笑。

    玉脂被我笑蒙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看出她的不自在,收敛了笑容,正容说道:“在下失礼了,恕在下无能,玉脂姐姐舞技高超,在下确实无从指点。”

    玉脂笑下,“张公子过奖了,听张公子如是说,玉脂心中有了底。原也不指望超过玉凝妹妹,玉脂只要能在舞台上赢得属于自己的掌声便知足了。”

    我欣慰的笑了,真正拥有自知之明的人实在不多,又这般了然局势,只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不觊觎其他不切实际的更是少之又少,玉脂倒比我想象中的成熟懂事。我由衷地赞赏道:“姑娘的修养与舞技一样不落人后,甚是难得。”

    玉脂忙客套了一下,又问起我玉凝的练习情况。我简单说了练习进度,半字不提舞姿动作。玉脂略显失望,但还是客气地说:“玉凝妹妹蕙质兰心,加上张公子的细心指导,必然会夺得花魁美誉的。”

    哎,我和玉凝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到位了,也难怪玉脂会心心念念惦记着。截至目前,仅沈妈妈和潇湘二人亲见过玉凝的舞蹈。就连乐师们也是隔着厚厚的纱帐和屏风演奏乐曲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经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杜撰后,更是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使得玉凝的人气指数直线飙升。今儿上午还听芷芙说,如今外围赌场上押注玉凝的人最多。自古赌色不分家,这其中的造势当然是沈妈妈在我的授意下暗中进行的。于是答道:“承姐姐吉言,但愿如此。”

    起身告辞,我不在青楼楚馆过夜众人皆知,玉脂并不阻拦,礼数周全的把我送出了天香楼。临了我提醒玉脂要注意劳逸结合。玉脂向我福身道谢,说会铭记在心。

    我虚扶了一下,抱拳施礼,转身快步离去。这堪比竞走的速度是很辛苦,可天色渐暗,无柳街热闹了起来。我实在害怕被哪位“迎宾小姐”当恩客强拉进去,才逃命般赶得神色匆忙。

    回到萧亚轩时,已到酉时了,玉凝和潇湘正等着我一起吃饭。我笑着坐到桌旁,与两人大致说了下情况,也不顾二人诧异的目光,自行解决“温饱”问题。

    玉凝知道我爱吃排骨,紧着给我一块接一块的夹。眼看碗里还有4块存货,我应接不暇,伸出筷子挡住她夹来的下一块排骨,“好玉凝,真是谢谢了,我可吃不动了。”

    玉凝毫无介意收回了筷子,一旁的潇湘却忍俊不禁。我和玉凝四目相对,一齐望向潇湘。潇湘笑道:“我才发现,玉凝你们两人倒有几分夫妻相。外人不知的,怕是要误会你们是新婚不久的甜蜜小俩口了!”

    “啊?不会吧!”我差点把嘴里没嚼烂的排骨肉喷出来。这就像新婚夫妻了?朋友间互相夹菜的“恶习”不是自古有之吗?搁现代,也是“非典”后才提倡卫生分餐制的,讲究什么让菜不夹菜。

    玉凝面色微红,略微责难地说:“姐姐怎么出去了两日,回来变得更爱胡说了?”

    潇湘笑而不答,又看向我。我咽下排骨肉,耸耸肩,“无所谓吧,潇湘姑娘明知那是不可能的!”纵然沈妈妈守信未,可我在潇湘面前从没刻意隐藏过。以潇湘的精细,不可能全然未察,只是没明着开口问我罢了。

    潇湘见我挑明了说,眼中隐约显出一丝无聊。看来她本想以此多打趣我和玉凝的几番的,没料到我这么快就摊牌了。她挥手示意一旁伺候的芷芙退下,解释道:“张小姐既作男装打扮,潇湘就一时起了游戏之心,并无恶意。”

    “潇湘姑娘严重了,嫣儿从未有在姑娘面前掩饰身份的想法,男装打扮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而且,目前却有不便透露女儿身的尴尬。”哎,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自然而然地留在唐寅身边,更好的接近他。

    “既是如此,那潇湘依旧称你‘张公子’好了。”

    “潇湘姑娘不如直接叫我嫣儿来得自在,况且我的名字够中性,不怕惹出麻烦。”

    “中性?”潇湘微蹙秀眉,“何为‘中性’?”

    我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原以为只有李梦阳那小子喜欢避重就轻、咬文嚼字,不想潇湘也有这爱好,难道聪明人都这样?累不累呀!扯扯嘴角,道:“姑娘不必介意,一个词语罢了。可简单理解为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亦或者尽而有之的意思。”

    “哦,”潇湘点点头,“故此为之‘中’,恩,有几分道理。嫣儿别再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了,我这30多岁的‘老女人’再称为‘姑娘’岂不讽刺?嫣儿若是觉得直接叫我名字失礼,不介意的话,也随着玉凝唤我声姐姐吧!”

    我痛快地应道:“好,潇湘姐姐。”潇湘确实比玉凝干净利落,说叫就叫,一点不扭捏含糊,让我不得不喜欢。

    玉凝一旁附和,“我就猜姐姐会喜欢嫣儿的,这才处了几个时辰呀,就姐妹相称了。”

    “人前可不要乱说哦!”我不错时机的提醒玉凝。

    “放心好了,‘张、公、子’!”三个字被玉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轻瞪一眼,假意嗔道:“干嘛!吃醋了不成?连调调都变了。”言罢,房间内传出三个女人的笑声。

    这一顿饭我吃得胃口大开,像这样轻松随性的气氛是我久违了的。跟着子夜那座“大冰山”的日子不用提了,他分明是个一棒子打不出半个屁的主儿。嗯哼~当然,也没人敢给他一棒子。之后到了唐家,有唐广德和邱氏两位家长在,我也不敢放肆不是,吃饭时难免有几分索然无味。

    饭后,我拉上潇湘一起去玉凝房里敷面膜,大谈特谈美容之道。

    潇湘果然是有些招法儿的,平日就刻意多吃蔬果、燕窝、蜂蜜……但凡对皮肤有益的食材是常吃不断,我们在这方面颇有共同语言。我躺在贵妃榻上补充了一句,“还要记得用第二遍淘米水洗脸啊。”

    潇湘倒在另一张软塌上问:“淘米水,为何?”

    “能美白肌肤,据说里面含有水解米麸,水溶性维生素及矿物质会残留在水中。维生素B群的含量特别丰富,维生素C更是美白佳品。且由于纯粹天然,就算是敏感性肌肤天天洗也没关系。”我化学一般,能解释到这种程度已属难得。再说,就算我解释清楚了,她们也听不懂啊。

    “嫣儿知道的真多,上次还告诉我用蒸熟的热米饭团擦脸来着,说是能祛除黑头,什么孔的。”躺在床上的玉凝感慨着。

    “是能吸附出毛孔里的污垢和杂质了,同时还可以润滑肌肤。”这哪算知道的多呀,根本是基本常识吗。我打了个哈气,“以前在学校,女同学的话题除了男生就是研究这张脸了。我成天听着,想不会都难!”

    “学校?女同学?嫣儿莫怪我多事,这些东西是我们闻所未闻的,是嫣儿家乡的吗?”

    我满脸黑线,谈得投机一时又忘形了,竟然忽略了她与李梦阳心细如尘的“共同爱好”。我傻笑两声,岔开话题,“咱们不谈这个!要我说啊,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咱们女人的前半生确实得利于先天遗传,可后半辈子就靠自己的各方面打理了。”

    潇湘没有介意我岔开话题,反倒是深表赞同,“是啊,对世事的看法不同,会给一个人的意识深处带来很大的影响。”

    “所以才有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这里的性格不一定是天生的,也有后天养成的。”

    “‘性格决定命运’吗?呵,的确,至少会左右人生选择。”潇湘有一瞬的黯然。

    我和潇湘默契的你一言我一语,目的无非是借机开导玉凝。奈何当事人思想觉悟不高,除了淡淡说了句“或许吧”,就再没了动静。我和潇湘互视一下,都在彼此眼中读出了无奈。

    在这个女子贞洁为天、严酷禁锢着两性关系的封建时代里,从青楼走出来的女子能像潇湘一样活得潇洒随性的,或许真是罕如沙金。而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责难?我从懂事时起,就没有经历过欺凌摆布,但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我,深谙人言可畏的道理。也许对玉凝这样坚贞的女子来说,时间是唯一疗伤的圣药,只有岁月的冲洗才能慢慢解开她的心结。

    就这样,我们三个性格迥异却惺惺相惜的女子,有说有笑地过了两天。我终是挂着皋桥西边的比赛场地,趁玉凝和乐师们和练的工夫悄悄溜出去侦查地形。

    随便向路人打听了一下,那人马上为我指明了百韵楼具体方位。看来那座荒废8、9年的酒楼,至今在苏州人心中仍有分量。我心中多了份好奇,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不会吧?!”我瞪圆了凤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苏州第一酒楼。单规模来说,也够得上现代的中型酒店。但这并不是我惊讶的真正原因,这百韵楼果真荒废多年?完全不似多年饱经风吹雨打,倍受自然力摧残的惨淡模样。高高的粗实木质三层结构,褪去了漆上的颜色,留下些许暗红老绿。虽然老旧不堪,但根基依然坚硬稳固,想来当年建造时是下了工夫。外形保留得出奇的完整,我是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建筑与多年无人打理、缺梁少栋的破屋联系起来。即使没留下任何痕迹,仍觉得这里定期有人打理。

    我看得疑惑,脚步不停进到里面一探究竟。按面积来说,一楼大厅四、五百平,二楼、三楼围绕着外墙设有雅间,属于中空建筑。抬眼望去,视角开阔,可以直视顶棚的房梁——蛮适合做演出场地的。

    工匠们拆除了多余的柜台橱架,在一楼大厅中央搭建起了四四方方的临时舞台。远远看去,大概60多平。规模式样大抵成型,几名工匠攀附其上忙着处理细节。

    我对比赛场地大致有了数,又见楼中烟气灰尘漂浮有些呛鼻子就不再多留,轻轻掩住口鼻退了出来。不期然遇见了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熟人”。我淡淡一笑,“想不到艳情姑娘对‘房屋改建’也有兴趣。”

    艳情回我个颠倒众生的妩媚笑颜,奈何笑意未达眼底,“艳情是来看看那些粗人要把百韵楼祸害成什么样子。倒未知原来张公子的兴趣在此。”

    “祸害?呵呵,姑娘用词未免太严苛了。”

    “哼!会吗?或者百韵楼根本不愿被人肆意改建。”艳情保持着微笑,那笑容依稀泛出苦涩。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偌大的一座酒楼赋闲了8、9年的时间岂不可惜,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结果。”

    “哦?”艳情眼中的精光快速闪过,旋即扩大了脸上的笑容,“呵呵,张公子见解确是与众不同。”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人人皆知,就拿现代那些精贵的数码产品来说,你若是一直舍不得用,即是搭板拱起来,不出几年,它们也会因自身零件的老化而失灵;倒不如谨慎仔细点用,反而更能延长它们的使用寿命。

    “姑娘不进去看看?”

    艳情恢复了常态,眯着杏眼玩味地打量我,“不必了,艳情只是偶然路过,对这里实提不起兴趣,却是对人更感兴趣!”

    路过?骗鬼呢!我口中调笑,“艳情姑娘该不会是对在下感兴趣吧?哈哈,”就算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也不用你们人人惦记呀。

    “是啊!”

    艳情的坦白倒让我一惊,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差点咳出来。“艳情姑娘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劳姑娘挂心。”若是别的妓女说出这话我会怀疑她动机不纯,是拉客的基本伎俩;可艳情的高傲绝不允许她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以她今时今日在窑行的地位,根本不必刻意讨好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艳情可未与张公子说笑,您既然亲自出马指导玉凝,那艳情自然不能对您小觑了。”

    我挑挑眉毛,“姑娘如何得知的?”虽说青楼楚馆人多嘴杂,可沈妈妈故意放出烟雾,说自己请到个技艺超群的绝色舞姬教习玉凝以惑众人;潇湘更不是会到处嚼舌根的“八婆”;而萧亚轩中的其他人只道我是玉凝的跟班,或者猜定我是“男宠”也未可知。这消息是从何处走漏出去的呢?

    “嘻嘻,”艳情浅笑,“窑行里皆传玉凝有位‘世外高人’教导舞技,今个儿在此见了张公子,艳情心中便明白了。”

    靠猜也敢信誓旦旦诓我入瓮,呵,不但聪明,还心思细腻,比起其他人怕更要难缠。我苦笑,平静地说:“‘世外高人’不敢当,艳情姑娘早知在下乃一介布衣,俗人一个,当知谣言不可尽信。”

    “原我也是不信,可若是张公子,倒让艳情觉得谣言亦有可信之处。”

    我无意与艳情假模假样纠缠下去,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施礼欲走。

    “张公子请留步,艳情尚有一言要说。”艳情不卑不亢地侧身拦在我身前。

    我停下脚步,“不知姑娘有何赐教?”

    “呵呵,赐教不敢当,艳情只想告诉公子,这次苏州府‘百花盛宴’,艳情志在必得,在这儿——”艳情的目光越过我,飘向身后的百韵楼,笃定地说:“在这儿,艳情更不会输给任何人!”

    棋逢对手——我笑了,原来接受正面挑战是这般令人兴奋的一件事。不甘示弱回嘴道:“在下期待‘百花盛宴’上艳情姑娘的精彩表演。不过,我们玉凝也不会输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双眸中只剩对方激烈燃烧的斗志。“哈哈……”随后是是同时发出的大笑,这发自内心的笑声既是为自己打气,更是为对方真心的赞叹。

    “在下告辞,‘百花盛宴’上再见。”

    艳情没答腔轻轻福了福身,我亦礼貌的用微笑还礼——就是不知道古人懂不懂现代礼节呢?

    回到萧亚轩,在玉凝的连番追问下,我也只说出去转转寻找灵感,万万没敢提遇见艳情,生怕打击到她脆弱的自信。玉凝显然不信,正待说话,被我用转移话题的老办法对付了过去——“我刚在街上听许多人提什么上香、求符的事,最近有什么节日要去烧香拜佛吗?”

    “嘻嘻,嫣儿这么一问,爱凑热闹的本性就露馅了,便不像个男子了。”

    “我本就不是嘛!”我撇撇嘴,撒娇的笑笑,“好玉凝,快点告诉我吧!你既知我爱凑热闹,又怎么忍心扼杀我纯洁的爱好呢?我来古代正经八百的节只过了一次中秋、一次春节而已。”

    玉凝眉头一蹙,“什么一次,古代?嫣儿,我听不懂。”

    我真想抽自己一耳光,好在玉凝不是较真精细的人,让我傻笑两声打诨过去。

    “瞧你笑的,真是,呵呵……”玉凝见了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忍不住轻笑出来。我拉住玉凝,央求她给自己“扫盲”。玉凝止住笑声,认真说道:“当真没有,我何故骗你。我想近日去上香的人该都是为了替参加童试的亲友祈福吧!城外寒山寺的香火一向鼎盛,去祈福求签的人本就很多。”

    “寒山寺?是那个‘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寒山寺吗?”

    “是啊。其实我,我……”玉凝轻叹着摇摇头,没了下文。

    “哦!”我善解人意的点点头,玉凝定是想为“情郎”文征明求个符吧。只是不想耽误了舞蹈学业,多少还有对他连日来未曾露面的哀怨心情在里面。

    文征明也真是的!我在天香楼时曾旁敲侧击问过金莲,金莲说文征明是个正人君子,和唐寅不同,人家从不踏足青楼楚馆半步,只和玉凝相约在萧亚轩中小聚。两人更是“发乎情,止乎礼”,据金莲的小道消息,文征明连玉凝的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这种恋爱方式简直和柏拉图有一拼了,全玩精神的,另我咋舌!实在忒不主动了,比我柔姐和马澄宇还愁人。

    我想想,是不信一块符咒就能让佛祖保佑,但也不介意“入乡随俗”一把。既能让唐寅了解我对他的关心,又能成全玉凝的复杂心态,还可以去《枫桥夜泊》中的著名古刹一游,一举三得嘛!于是主动提议去寒山寺转转。按阳历来说,现在是三月中下旬,在气候温暖的江南,早可以脱掉面疱只着一件夹袄出去玩了。玉凝略有犹豫,拿学舞做说。

    “哎呀~劳逸结合嘛!成天绷紧神经容易早衰,况且越紧张越学不好东西,去吧去吧!捡日不如撞日,今天太晚,我们明天一早动身。”我自顾做了决定。

    玉凝见我兴致盎然,不好反驳。晚饭时,我和潇湘说了这事,潇湘原也想出去逛逛,怎奈店里有事,加之上月的账目没理清完,一时走不开,才怏怏作罢。我很想鄙视下成天不务正业,上月账目还没整明白的潇湘,但看她热情地吩咐芷芙去安排马车,又把话硬咽了下去。盛情难却,就厚着脸皮“欣然”接受了。

    次日清晨,天刚拂晓,我和玉凝坐上了马车,一路朝城外寒山寺赶去。我不住打着哈欠,心中不解,为什么古人,不,现代人也是,拜佛都寻上午呢,难道下午佛主休息?不能啊,这也算“服务行业”了,应该一年到头365天,24小时正常营业才是啊!

    玉凝轻推了我一下,我刚打完哈欠,嘴没合就扭过头去问了声“啥事?”

    玉凝说初春天气寒凉,怕我睡着了冻到。

    我拄着膝盖,色迷迷地说:“玉凝姑娘真是个温柔细心、善良体贴的女孩子,让人好生喜欢。”

    玉凝嗔了我一眼,“好在嫣儿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怕是个不着调的浪子呢!凭你这张巧嘴,还不知要伤多少女人心。”

    “冤枉啊!我只对玉凝姑娘疯言疯语的。谁叫咱们玉凝MM‘国色天香,鸟语花香,反正就是很香很香’的呢!嘻嘻……”倏地忆起当日和唐寅、祝枝山逛妓院遇到彩蝶时,自己被折磨得够呛。如今面对玉凝却游刃有余,看来,我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只能寻那些比我“纯”的软柿子下黑手。

    玉凝佯装生气,把头别到一边,我全不上心继续出言轻薄。搞得玉凝再也装不下去,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我是服了你了,嫣儿你呀,真是个人精!”

    我耸耸肩,“咦?这人精是‘人中精华’还是‘人中妖精’呢?”

    “啊?!”玉凝一愣,如花似玉的美颜顿时僵在那里。

    “扑哧——”我喷笑,实在太喜欢玉凝单纯自然的反应了。

    玉凝心知被我耍了,认命似的摇头叹息。我见她这样,笑得更欢实了,倒也减弱了原本浓厚的睡意。我不再打趣,饱读诗书的玉凝便给我讲解了“寒山拾得”的典故。

    “哇塞!玉凝,你好厉害,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除了我妈和柔姐,你是我佩服第三个女人!”

    “什么‘马’呀、姐的,我本就是礼佛之人,与嫣儿不同,平素没什么消遣,早些年还是自由身时,就常来此拜佛诵经。”

    “看来比起小龙女,你更像妙玉多些。”同样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甚至连宗教信仰都一样。我收回对玉凝小龙女的评价,看她的第一眼,自然而然联想到《神雕侠侣》中小的龙女,可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她更多的是像《红楼梦》中的妙玉,还有几分林妹妹天生风流的味道。

    “妙玉是何人?”

    我“嘿嘿”一笑,心想说这个应该无所谓,“一个和你修养举止神似,才气纵横的大美女!”

    “那她也……”玉凝没问下去。

    我轻叹一下,“‘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她的运气也不好,从小多病,不得已皈依佛门,带发修行。最后落入了一群山贼土匪的手中,难逃被玷污的命运。”

    “哎……”玉凝同病相怜地长叹一声,是对妙玉的惋惜,更是对自己的悲叹。

    我拍拍她消瘦的柳肩,“可你不是妙玉,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没有人能去重复别人的人生。我们会成功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

    玉凝苦笑一下,“既然没有退路,就一定要成功。”

    “这么想就对了,你不是很喜……崇敬拜佛主吗?一会儿好好求求,望他老人家显灵,助我们一臂之力。”

    “嫣儿也相信我佛慈悲,法力无边,普度众生?”

    “呵呵,凡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无所谓我信不信,关键是你信不信。”

    玉凝点点头,担心的说自己两年没去礼佛,不知佛主会否降罪。我道:“信仰这种感情最重要的是忠诚,而不在乎任何形式束缚。”

    玉凝却道:“嫣儿此言差矣,凡事若是没个形式支撑,岂不有失体统?”

    我一嘟嘴,不敢苟同。

    1个多时辰后,我们终于抵达了苏州城西阊门外的枫桥镇。我让车夫把车停在管道旁,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打赏他,让他自去附近寻家小店坐等休息,晌午时再来此接我们返回。车夫见我一出手就有二十文,马上乐和地应下了。

    碍于“男女有别”,我和玉凝保持了一步远的距离往寒山寺走去。抬眼可见碧瓦黄墙的寺院坐落在绿树丛中,万物在佛光的普照下复苏,生气勃勃。此时,寺中人影绰约,我想真如玉凝所说,八成都是为童试而来。临时抱佛脚,古今使然。

    走进青松翠柏环绕的寒山寺里,只见曲径通幽,仙气环升。在大雄宝殿上完香、拜完佛,便转去偏殿求取神符。这在古代属于免费服务项目,我也乐得去占这个便宜。

    “施主想要求些什么?”老和尚和颜悦色的问我。

    我挠挠头,“啊?平安符不就是求平安的吗?”

    “施主说笑了,既为符咒,自会因所求之托、所佑之事不同而万变。”

    我咧嘴,怎么求个符也这么多穷规矩呀?

    “就求平安吧!”既然不懂,不如求个最大众的,肯定不会错。

    “好,施主稍等。”老和尚回身取来一个小黄符递给我。我看了看,好像与我之前几人同款,这老和尚该不会是故弄玄虚吧?呸呸呸!好歹在人家佛主地盘,要收敛。

    放进袖中,向老和尚礼貌地点下头,“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施主多礼了。”老和尚合十双掌还礼。

    我退到一旁,等待身后的玉凝去求取神符。玉凝比我耽误的时间还多,大概这就是专家和门外汉的差别。眼风不安分地飘向殿外,数着半长不短的队伍,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寒山寺仿造现代寺庙,颇有经营理念,各项道具神物向外高价销售,还会不会有这么旺的人气呢?马上觉出自己无聊透顶——古人生性淳朴,纵然收费也不会像现代贵得那么离谱。

    我刚收拾掉亵渎的想法,就见玉凝袅袅朝我走来。“咦,你的符和我的不一样耶,求的什么?”我伸手想拿过玉凝手中隐约透出粉印的符咒,却被她笑着缩回手避开了。我一撅嘴儿,“干嘛?真小气,不就是给文征明求的吗!”

    “对呀,还有文公子!”我一愣,呆呆的看着玉凝折返回去多求了一符回来。怎么着?不是给文征明求的,那是给谁啊?哦,我想了想,玉凝生性小心,一定是为了比赛为她自己求的,才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对,一定是这样,我如是想着,便释然了,不再多看玉凝手中的黄符,与她一起出了偏殿。

    玉凝提议在寺内吃了斋菜再回去。我不爱吃素,但不敢学人家济公在佛门圣地吃肉喝酒。唉,就算我敢,也没人敢卖给我呀,想着总比没得吃强,便应下了。于是在玉凝的引领下,一路向后院禅房去了。

    “这就是后院?和前面没什么不同嘛,就是大屋变小屋了呗!”

    玉凝嗔了我一眼,刚要开口责怪,却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抢了先——“呵呵,施主好见识!万物本皆虚无,无甚差别。”

    我抬眼看去,院中转出一个50岁上下,身材中等、样貌平平的长须和尚。这胡子挺经典的,那么长、那么白,该不是染的吧?就冲这胡子本该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奈何这和尚一双小眼睛射出幽深贪婪的光芒,滞留在玉凝身上迟迟不肯离去。靠!还是个花和尚!我不满地上前一步,挡在玉凝身前,不露痕迹地向他打招呼:“这位师傅有礼了。”

    那和尚这才极不情愿地把视线移到我身上,一双小眼睛瞳孔骤然放大,露出惊为天人的讶异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恐惧。他一瞬不瞬的盯住我,厚实的唇片一开一合,隐隐发出声音。

    我被他盯得浑身不得劲,总觉得他那双贼眼不怀好意。“嗯哼~~”清清嗓子,决定反守为攻,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那和尚缓过神来,朝我做了个要多假有多假的笑容,双手合十深深施礼,“施主有礼了。”

    “嫣儿?”玉凝绕上前来,向那目光不善的和尚福了福身。

    那和尚道:“二位施主可是来此稍作休息用食斋菜的?”

    “正是,敢问师傅,主持戒嗔大师可在?奴家想去拜会他老人家。”

    “在,在,老衲与戒嗔大师神交多年,戒嗔大师果然佛法精神,适才老衲还与他一同参禅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