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玉凝闻言又向那和尚深施一礼,“恕奴家眼拙,原来大师也是位得道高僧。”
我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玉凝真是信佛信魔怔了,见个人就是大师。我咋怎么瞅都觉得此人讳莫如深,不是贤良淑德之辈呢?
那和尚可不谦虚,只嘴上说着“老衲愧不敢当”,脸上尽是得意。还没话找话,问我和玉凝是否求符。
“这是自然,在下还与表妹求了支姻缘灵符呢!”我抢在玉凝前面接过话。直觉上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更恐他对玉凝心存色意,便着重说了“姻缘”二字。
果然,那色和尚道:“哦?那老衲预祝愿二位施主早日共结连理,比翼齐飞。”
我假笑两声,“承‘大师’吉言。”说罢,顾不得礼仪,拉起玉凝抬脚就往院里去了。岂料和尚拦住了我,别有深意地说:“施主样貌不凡,眉宇间隐现紫气祥云。可叹公子是个男儿身,若是个女子,当属天命所归,命数贵不可言哪!”
天命?贵不可言?我还能当皇后不成?哈哈,真是个满口胡沁的神棍。不过,我还是表现出遗憾得要死,“哎呀,是吗?真是造化弄人,可惜啊!”就差捶胸顿足加强效果了。
“呵呵……”那和尚诡异一笑,似乎多了几分安心。又转向玉凝,“女施主命犯邪煞,境遇似乎颇不如意。若是得正气十足之人鼎力相助,必能脱离苦海。”
咦?我眉头微蹙,莫非这和尚真会相面?
“多谢大师提点,玉凝铭记在心。”
我顿时无语,怎么这么容易被人套出了名字,白瞎我认你为表妹了。玉凝啊玉凝,你在青楼混那么久,一点点戒心都没,难道脑袋上没毛的全是好东西?
那和尚不再多言,向我和玉凝又施一礼先行离去。我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瞧了瞧目光被锁住的玉凝,气得直想吐血,轻推了两下,小声提醒该进去了。玉凝自知失态,抱歉的笑笑。
望着桌上几道斋菜,摸着连连发出抗议的可怜小胃,我欲哭无泪。咸菜豆腐,野菜草根,全是正到不能再正宗的斋菜。刚来古代那会儿,为生活所迫倒也熬得住。可后来有了银子,往日挑食的小姐毛病就跟着回来了,早吃不下这些粗茶淡饭了。
刚才玉凝带我去拜见戒嗔大师时我就饿了,但还得礼数周全地应付完全景。戒嗔大师比先前的小眼色和尚生得慈善许多,胖嘟嘟的挺可爱。一脸的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得绝不输给年轻人。戒嗔与玉凝早就相识,纵然谈不上熟悉,也足够让两年没见的人聊上一会。玉凝不提及沦落风尘,话题只是围绕着佛理,这玩意我丁点不懂,听着念经就犯困,便借口有事溜了出来。我实在不认为寺庙后院好玩,随便找个路过的小沙弥带我先来禅房吃斋菜。
然后,就有了眼前的难题,要么捏着鼻子吃,要么饿下去。我咧着嘴,只好暂时放弃味觉享受,满足自己的小胃先了。夹了一筷子陌生的淡绿色植物,观察半天,觉得能吃,放在嘴里一嚼,就叫出了“娘啊!”歹苦歹苦的,赶紧吞了几口白饭压下想吐的冲动。心中默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念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要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尤其在讲究清修的佛门圣地。
“嫣儿怎么了?一进门就听你长吁短叹的。”
“哈,玉凝,你不是与戒嗔大师聊天呢吗?”我不答反问。
玉凝坐到我对面,“大师是得到高僧,非红尘中人,我不过是向大师请教些尚无法参透的佛法问题。”
“哦,我以为你们会叙会旧呢!”
玉凝秀眉轻锁,一时间又满目含悲,“往事不堪回首,有何事可叙?”
我知又无意触到了玉凝的伤心事,卖身青楼的女子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那段尘封的记忆对她们来说,都是血泪吧。玉凝只字不提自己的遭遇,我也不好深问,只得诚恳的道歉。
玉凝苦笑,“没事,原是我自己想不开。”
“别多想了,一味沉湎于悲惨的昨天,就会错过今时今日的美好,更无法为明天努力了。别忘了比赛,任重而道远!”
“对,我要赢得比赛,名扬江南!快吃吧,然后回轩里加紧练习。”
我笑着点点头,低头看见桌上的饭菜又笑不出来了。
玉凝看我只吃米饭,不免问了句,我也如实回答了。
“看不出你这个随遇而安的小人儿,居然留了条尊贵的小姐舌。”
“是啊,我吃不惯绿色食品嘛。”
“绿色食品?罢了,”玉凝摇摇头,“你倒是诚实。”
“我本就嫌贫爱富,这点从没变过!况且我不觉得凭个人能力去追求高品质的物质生活,让自己活得带劲是奢侈浪费的表现。刺激消费,扩大内需,进而促进经济发展,利国利民嘛!”
玉凝像听天书一样傻傻地看着我,目光中是有崇拜但更多的是不解。眨眨眼睛,收回复杂的视线,莞尔一笑,“嫣儿说得条条是道,即使不被世人认同,你也敢理直气壮为自己辩解,偏还让人觉得有些个道理,怪罪不得。”
“嘿嘿,我权当夸奖了。”
我站起身,拉起玉凝,做贼心虚地跑出了寒山寺。
幸运的是,车行一盏茶时间,我们买到了牛肉大饼充饥。
玉凝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说往日从寺里回来总要吃上两天素的,以表对佛祖的尊敬,今日又和我学坏了云云。
“那你莫吃,就饿着吧!”我作势要抢玉凝手中的大饼。
玉凝向后一靠,“如今真是饿了,也顾不得许多。”
我假意恼怒,“合着里外里全是我的不是?原说我强词夺理的,我看你自己才是吧。”
“我哪有说过?”
“你没直说,但就是那个意思!”我才是真正的强词夺理,我承认。
“没有啊,嫣儿不会真恼了吧?”玉凝委屈的问道。
看她那担心的小样,我不忍吓唬,咬了口大饼,哼了声“懒得理你才是。”
岂料玉凝没乐出来,反而感慨说羡慕我是个快乐的人,总能为自己找到那么多乐趣。
无忧无虑——我?苦笑,我的忧虑怕是不比你少,都快白发三千丈了。莫名其妙被雷劈到这么个腐败昏庸的大明王朝,亲人、朋友、家庭、学校……通通不见,生活轨迹截然不同。我那远在5百多年后的妈妈,此刻又是怎样的心情,丧女之痛吗?
“我只是想,既然不想死、不能死,就必须活下去!反正日子都在过,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为啥不让自己活得简单轻松点呢?”
玉凝看向车顶,“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不多啊,嫣儿,我真希望和你一样看得开。”
“我可没那么洒脱,只是一直朝那个方向努力罢了。快吃吧!你成天多愁善感的倒像‘林妹妹’了。”
“林妹妹是谁?姓林,莫非是嫣儿的表妹?”
“啊?!”我张了张嘴。那我岂不成贾宝玉了?这么个惊世骇俗的男人我可高攀不起。
“不是吗?”玉凝单纯的反问。
“哈哈……”我笑得快流出眼泪,“玉凝,你真的很‘白’。”像白痴一样白,这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我有那么白吗?”玉凝看看自己,又看看我,“可我觉得嫣儿肤色更白净些呀。”
“不不不,这个我可不敢‘冒认’。哈哈……”其实,没事偷着乐的滋味不错,打发时间,调剂生活。
玉凝看出我笑得不善,又抓不住头绪,怏怏地说不知何事值得我笑成这样。
我打趣了几句转移了话题,生怕玉凝一时好信儿,追问起我的林妹妹。今日讲了妙玉已是多言,若连林黛玉也说了,搞不好哪天我就把金陵十二钗全嘚嘚出来。那不得气死曹雪芹呀。
未正时分,我们返回了萧亚轩,远比计划要早上许多。玉凝充分发挥了无产阶级勤奋刻苦的优良传统,也不说休息,下了马车就去练习舞蹈。我无奈,支走丫鬟,喊着节拍和她舞了起来。
这日晚上没有练习,原因是来了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访客——文征明。
听了芷蓉的通报,我连照面也没打就躲回了屋。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个和玉凝关系要好的“男人”。文征明一本正经的,我可不想他有所误会,成为假想敌,给玉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躲在房里无所事事,就洗起了澡。洗澡是个加速浑身血液循环、促进肌体新陈代谢的好习惯。但凡有助于美容养身又不遭罪的东西,我统统喜欢。
等我享受完沐浴的快乐,天已经黑透,想来遵从礼教的文征明肯定回家了。起身穿衣时,眼风扫到了桌上的平安符,恩,以玉凝的状态,等唐寅童试后再回来日夜指导也不迟。心动不如行动,我推开房门去找玉凝“请假”,正撞上来寻我的潇湘,忙请进来聊了几句。期间,话题不由自主转移到了那对苦命鸳鸯身上。
“哎,要不着他太正直,我也不用避而不见呀。”
潇湘神秘的一笑,“嫣儿果然善解人意,可我也不差哦!”
不差?难道……我心中怀疑,索性问了出来,“文公子该不会是姐姐差人请来的吧?”
“嫣儿倒是聪明得紧。”潇湘低头喝了口茶,语气尽是失望。
我挑挑眉毛,不满的说了几句,这叫玉凝日后如何跟着他啊。
潇湘深表同意,借引子说了许多。比如玉凝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本来二人不出几年就要谈婚论嫁了。可惜后来她遭逢家变,堕入风尘二人才没能完婚的。我不免怀疑起玉凝和文征明的关系,莫非两人真的只是好友,只是红颜知己?潇湘一愣,想了想说自己曾在轩中见过祝枝山与玉凝小聚。我当即否定了这个可能,且不说祝枝山几年前已娶了妻室,再怎么看,他的心思更多在艳情身上吧。那祝枝山一看到艳情,整个一痴心情郎形象。潇湘听我如是说,便道,白公子也来过。
“白公子是谁?”即使是应付,能让玉凝应付到萧亚轩的也不多吧。
“嫣儿当真不知?那文鼎书院的白玘堂,白公子可是苏州城内有名的角色。他本是世家子弟,出身不凡。更是相貌堂堂、潇洒倜傥,还才思敏捷,尤精棋艺,可迷倒了苏州城里不少少女呀!”
“没听说过。”带“白”和“堂”的男人,我就知道“锦毛鼠”白玉堂和“盗圣”白展堂。
“大概嫣儿才到苏州,没接触过那些文人墨客。”潇湘替我解释完,又道:“白公子甚是好认,他平素喜爱干净整洁,只着白衣,手拿纸扇,尽显才子风流本色。”
白衣,纸扇?我脑中迅速闪过那日对联大战中,几次三番阻止朝天鼻子的俊朗男子。点下头,“我好像见过他一次,不过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我一向对小罗罗全无兴趣,大脑自然采用自动删除政策了。“若真是我所见那人,确实不像与玉凝合拍。他给我的感觉轻狂不羁、恃才傲物,看似有些城府。嗯,用排除法算算,真就只剩下那块木头了。”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除了‘天缘’,就靠她们人为的‘份’了。”
的确要靠自己争取,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更得为自己的感情造势。我不瞒潇湘,诚实说了自己的打算。
潇湘精明的笑笑:“哦,嫣儿也有心上人了?”
我有点不好意识地说:“是有好感了,我一直很崇拜他,可能还谈不上心上人吧。”
潇湘打趣我,“嫣儿要求还挺高,有好感还不算心上人哪?”
“当然啰!如果他表现良好,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就能最终晋级为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潇湘诧异的看着我,认真问道:“情爱一事真如嫣儿所说能被理智左右?如果你爱的人最终无法通过你的考核又该如何?”
“我当然不觉得情爱可以被理智操控,收放自如。我的理智或许无法控制我的心意,但只要能控制我的行动就足够了,这样我便有机会去掌握结果。男人也罢、爱情也罢,宁缺毋滥!”
潇湘感同身受,赞赏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想不到嫣儿年纪不大,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我淡淡一笑,“不是我看得通透,而是我妈……母亲的亲身经历告诉我的教训。感情,爱情啊是圣洁的、单纯的,可婚姻是现实的、复杂的甚至是琐碎的。两者的有机结合未必是幸福美满的延续。”
“嫣儿的母亲一定是位睿智坚强的女人。”
“姐姐过奖了,其实人的成长很多时候是被生活所迫。”我轻叹口气。妈妈聪明能干、美丽大方,拥有自己的事业,独当一面,却也有着一份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即使身边不断出现优秀的成功男士,终究再无一人让她有勇气重新踏入婚姻的殿堂。
潇湘拍拍我的手,神色忧郁。我笑着安慰她,“姐姐,我会更加谨慎地做出选择。‘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古便是天下女人的共同心愿。而能娶我张嫣的,不但要是个‘一心人’,更要是个让我看得起,博识强干、让我打从心底佩服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值得我一生陪伴,守候。”
“所以,对他只有好感?”
“嘿嘿,可能比好感多许多。只是,我决不会毫无理智献出自己的一切去表现对他的忠贞。”
“呵,童试前童生们比较紧张,确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我笑嘻嘻的对潇湘没正经地说:“‘趁虚而入’乃是千百年来最基础的用兵之道!”
潇湘与我相视一笑,不忘提醒我去和玉凝解释。我点头称是,还求潇湘帮忙让玉凝依旧在此留宿。潇湘说沈妈妈是个明理人,只是开门做生意,有许多不得不考虑进去的因素。尤其这行当,更是不易。
“我也知沈妈妈是个明理之人,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应允玉凝搬出来住的,想来其中她担当的压力更大。因而才不希望落人话柄,增添麻烦。”
潇湘笑笑,让我放心,起身告辞了。我把她送出屋门外,就到东厢去找玉凝。
玉凝听完我的来意,面色暗淡但更多是担忧。我赶紧把安排和她说了,让她依旧住在轩里,我和在天香楼一样两面跑。
“哎,”玉凝叹了口气,“功名本是他们男人的事儿,偏偏连累我们女人一起挂心。我倒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男人能让嫣儿如此倾心,抛下我这姐妹不顾。”
这就是在怪我有异性没人性了呗!我赔笑,“好玉凝,别恼嘛,我就这几晚不在。‘他’啊,那个,现在还不是什么大名人,不提也罢。”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不习惯把唐寅的大名挂在嘴边。或许是害怕一旦说穿,他在青楼里的“劣迹”会伤害到自己。
玉凝并未追问,我暗自松了口气,为她制定起计划。玉凝没嫌我啰嗦,一一应下。
许多年后,当我在御书房无意间看到那份奏折……若是那时我诚实地说出唐寅的名字,或许就不会有那段不该发生的历史。
第二天傍晚,我顾不上吃饭,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萧亚轩。想着多日未归,正赶上饭点儿,两手空空可不好看就去集市买了烧肉和烤鸭一并带回去加菜。
刚转过唐家巷口,就见到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伴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背影有说有笑地拐进唐家。我心里硌硌楞楞的不舒服,怎么着啊,这是趁我不在又勾搭上一个?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呀!嫣儿回来了!”在酒肆忙碌的邱氏最先看到了我,热情地迎了上来。
“呵呵,是啊。”我笑着应付。
邱氏关心地问道:“如何?寻到亲人了吗?”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娇小玲珑的女子背影,直接反问:“寻什么亲人?”
“咦?”邱氏一脸疑惑,“嫣儿不是说要去苏州城附近寻亲才离开几天的吗?”
我脸色一白,反应过来,直想抽自己个耳刮子。光顾研究“捉奸”了,竟把之前寻亲的烂借口忘了。我干笑两声,开始新一轮欺骗淳朴邱氏的恶劣行为——“这几日忙得有些头晕,一时没听清您问什么。”
邱氏用洋溢母爱的双眸怜悯的看着我,“唉,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什么苦都吃了,瞧着小脸白的,真是可怜哪!”
我心这个虚呀,成天欺骗善良的百姓真的会让人深深自责,充满负罪感的滋味可不好受。暗自调整呼吸,神色如常的把烧肉和烤鸭递给邱氏加菜。
邱氏嗔道:“你这孩子又乱花钱了,想吃什么吱声,伯母又不能短了你的。”
我赔笑,“伯母对我好,我自然知道。我这不也是顺路吗,伯母既把嫣儿当一家人又何必见外。”
邱氏轻叹一下,“嫣儿风尘仆仆的,饿了吧?快去收拾下,马上就开饭了。”
“好!”眼见过了第一关,我轻松的笑笑就赶紧去后院找唐寅。刚出酒肆后门,就见唐广德迎面走来。我一撇嘴,哎,第二关来了。我又不是在玩RPG,怎么见个主角就这么难呢?
我摆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站,朝唐广德打招呼,“伯父,我回来了!”
唐广德一见是我,慈祥的笑着说:“哟,嫣儿回来了?老夫今早还和你伯母念叨说你一去几日也该回来了。”
我装出失望的样子,“嫣儿真是不禁念叨,您早上才说完,我晚上就乖乖回来了。”
“哈哈……”唐广德笑逐颜开,“嫣儿你是不知,你没在这几日老夫都没这样大笑过,还是你这小开心果儿回来的好!对了,寻亲还顺利吗?”
有了刚才与邱氏的斗争经验,我也能自如的编瞎话了。可抬头看到唐广德不假一丝掩饰的真切关心,又张不开嘴了,只得怏怏的摇摇头。
“哎!”唐广德也叹了口气,轻拍我的肩膀,“这本不是着急之事,嫣儿别难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寻他们。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相信你与血缘之亲必有重逢之日。倒是你不能放弃呀!”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我感慨着仰望余晖遍洒的天空,颇有深意地说:“冥冥之中吗?或许真有天意也未可知。”
“别再多想了,随老夫去用饭去吧。”
我想着唐寅也会去吃晚饭,就点头称好,随着唐广德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唐寅正和那个娇小玲珑的少女热络地聊着。居然能留下一起吃饭,看来不是新“勾搭”上的,莫非是“老相好”?
唐寅见我回来,立刻起身上前,笑嘻嘻的对我道:“嫣儿总算回来了,我还一直为你担心呢!”
我假笑着回了一句,“劳您挂心了。”
聪明如唐寅,自然听出我语气不善。刚想开口,却被一旁坐着的少女抢先。少女拉拉唐寅的衣角,甜甜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大酒窝,“伯虎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
“是我忘记为你们引介了,他是伯虎哥哥的好朋友张嫣。”扭头又对我道:“这是我的小妹妹碧心。”
少女不满地嘟嘟粉嫩的小嘴,撒娇道:“伯虎哥哥好坏,人家只比你晚出生几个时辰,已经长大了啦,不是什么小妹妹了嘛!”
唐寅宠溺笑笑,打趣道:“那是大妹妹啰!”
“讨厌了,人家不理你了。”那位碧心妹妹假意骄横地跺了两脚,不再理睬唐寅,转身对我福身施礼,“张哥哥有礼,心儿给您请安。”
“是碧心妹妹吧,真是活泼可爱。”我虚扶一下,借机打量。单论长相,她可比天香楼的大美女差远了。但团团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杏眼格外醒目,尤其那对儿大酒窝更显出少女独有的稚嫩纯美。客观的说,碧心也属中等之姿。
“谢张哥哥夸奖。”
“别在一旁净说话了,快坐下来吃饭吧!”邱氏端着一大碗蛋花杂菜汤放在桌上说道。
“是啊,都不是外人。”唐广德笑着先坐了下来。我们三人也各自寻了空位坐下。
“呀,烤鸭!心儿最喜欢吃了!伯虎哥哥是什么时候买的?心儿都不知道呢。”
邱氏接过话来,“不是伯虎买的,是嫣儿捎回来的。赶巧心儿你来了,真真是有口福啊!”
“嘻嘻,”碧心又是甜甜一笑,“是啊,心儿真是有口福,更要谢谢张哥哥才是。”
我礼貌地答道:“碧心妹妹客气了,难得喜欢,多吃些吧。”
唐寅接着我说:“是啊,多吃些,你已经够小的了,可得多吃点快快长高、长大哟!”说完亲自夹了两块儿肥嫩流油的鸭肉放到碧心碗里。
“谢谢,还是伯虎哥哥对心儿最好!”碧心开心的笑着。我这边哭的心都有了,可恶!我闲得没事买什么烤鸭,让唐寅大献殷勤。心里不得劲儿,也就没了胃口,低头扒拉碗里的白饭,时不时偷摸观察两人亲切的行为。
眼看一碗饭见了底儿了,唐寅才注意到我的不爽,因问道:“嫣儿为何只吃饭不吃菜?你不是爱吃烧肉的吗?来,多吃点!”言罢,作势夹块烧肉给我。
“不必了。”我摆下手,“我累了,没有胃口。”低头扒完最后两口米饭,假笑一下,“嫣儿先回房休息了,几位慢用。”
唐广德颔首,“也好,嫣儿这几日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嫣儿啊,我让吴嫂给你烧了热水,回去先别睡,洗个澡解解乏。”
我万分感激的向邱氏道谢后起身回房了。
泡在氤氲的热水里,我懒懒地打着哈欠,心里明镜得很,唐寅才是真正的有异性没人性。本来想留下好好“监视”他和那个碧心,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实在没那好心性再坐下去。难道,我在吃醋……可怎么好像怪怪的,这种感觉更像小孩子被别人抢走了心爱的糖果,由委屈,气恼……
我正分析到关键地方,门外传来唐寅的声音:“嫣儿,你在吗?”
我紧张地双手环胸,全身警惕地看向房门——门闩稳稳地插在门上。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自从有了上次子夜“闯空门”的经验,我就患上了“强迫症”,每次洗澡前都会仔细检查两遍门窗,确定闩紧了,才敢脱衣入水。不过,抽冷子听到叫门声,还会条件反射地竖起汗毛,我猜,大概是有阴影了。
“我洗澡呢,稍等一下。”
“不,没,没什么。”
我迅速起身擦干身上的水珠,匆忙套上衣物。心中庆幸,好在没洗头发,否则凭我磕磕绊绊的手艺,重新盘好发髻可得了时间了。
虽听门外再没了动静,心想唐寅八成走了,但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房门——“咦,你没走呀?”我意外地看着在屋门外徘徊的唐寅,“不好意识,让你久等了,有事吗?”
唐寅有点尴尬,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旁,“没,就是想过来看看。”
我好奇地问:“不用陪你的心儿妹妹?”
“啊,我让唐福把她送回去了。”
怎么舍得让唐福送,我当你会亲自送呢。心中虽想,口中却道:“难怪这么得闲,那就该去多读些书以备童试呀。伯虎不是很重视这次考试吗?”
唐寅突然把头转过来,一脸认真的问:“嫣儿在生气吗?”
我被人拆穿了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却维持死鸭子嘴硬的本性,彪乎乎地问:“奇怪?我生什么气!”
“不气就好。”唐寅如释重负地笑了,“嫣儿有所不知,我的亲妹羽琳自小过继给叔父,我便成了家中独子。心儿妹妹一家原本住在我家隔壁,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儿,我与他哥哥更是多年同窗,在我心里,或多或少把心儿当亲妹妹看待了。前两年,心儿的父亲由于生意原因举家搬迁去了应天府,今日她随母回来访亲,我从书院回来正巧碰上了,就请她到家里小坐。”
唐寅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我则在心中窃笑开花。索性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反问:“伯虎和我说这许多干吗?”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来告诉你。”
“嘻嘻……”我忍不住偷笑出来,没想到唐寅也有傻兮兮的一面。“嗯哼~”我清了清嗓子,“我不生气,这几日读书一定很累吧,可别熬坏了身体。对了,你坚持喝人参鸡汤了吗?”
唐寅点点头,“喝了,吴嫂说你临行前叮嘱她的,每晚都会送来。”
“那就好,天晚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为了节省时间,我只在身上套了层外套,里面处于“真空”状态,为了避免着凉,只好忍痛割爱对他下“逐客令”。
“嗯,那我回去了。”唐寅刚转过身去似想起了什么,复转了回来,“嫣儿,寻亲之事不必太急,有缘自会相见。等童试后我陪你一起去找,在寻到你亲人之前,这便是你的家。”
我心中滑过一股暖流,温馨的笑笑,“谢谢你,伯虎。”
“我走了,嫣儿早些歇下吧!可别再累瘦了,你本就有些像她……唉,算了,我回了。”唐寅欲言又止,抬脚离去。
我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由疑惑,像“她”还是“他”呢?这个她(他)又是谁呢?
二月十七一早,我赶在早饭前到了萧亚轩,玉凝比我更勤勤,已梳洗完毕开始了认真练习。我心中赞叹:若现代高考的考生们有玉凝的精神状态,还吃什么“忘不了”、“生命一号”的。
“怎么,怕我不来?起这么早,小心有黑眼圈。”
“才不是呢,嫣儿一向言而有信,只是临近比赛,我睡不踏实。”
“还有10天就睡不踏实了?我看到比赛前夜你得吃安眠药了,哈哈……”笑归笑,不免在心中叹息,天资聪颖,勤劳有余,美中不足的是缺少勇气,心理素质忒次。
“什么药?”
“嗯,就是你们说的蒙汗药,有迷药的性质,让你很困、很想睡觉的那种。”
玉凝轻叹口气,“哎,或许真的要吃也不一定。”
我也叹息一下,没想到一个小玩笑她却当真了。“玉凝,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你有对着镜子每天练习吗?”
玉凝委屈地说:“不就是‘我有个秘密’吗?我有练呀,我也觉得自己挺漂亮的,但这和舞蹈无关啊?”
我无语,我说玉凝“白”是真的没说错,纯洁到这程度,真是又可爱又可气。
下午,我趁玉凝与乐师们合练的工夫,偷偷溜去市集买鸡。昨晚无意中看到唐家鸡舍里就剩1只鸡了,估计到晚上就没唐寅份儿了,因此打算提前给唐家备上。
“公子是你呀!”
“你是?”我看着眼前的小贩,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脑中快速搜索着关于他的记忆——未果,想来是个“路人甲”了。
“公子是贵人多忘,您曾在小的这儿买了两大笼鸡,是小人的贵客,小人一眼就认出您了。请问公子今次还要买几笼?”
这小贩眼睛够“毒”的,不但会拉主道还很会做买卖。他不问今次要不要买鸡,而是问要几笼,等于在暗示我还要买鸡。嘴角不自觉上弯,倒是个人才,看来我是非支持他的“业务”不可了。
“小哥儿可以帮我送到家吗?若是可以,我再买2笼。”
“送是可以,不过小的得等收了市再给您送去。”
“那好,你可要帮我选些肥嫩的。”
“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