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脸当时就沉下来了,那感觉就是从阳光明媚的春天瞬间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脆弱的小心肝啊,拔凉拔凉的。心想台词儿不对呀,人家祝英台不就是这么勾搭上唐寅,不不不,是这么勾搭上梁山伯才对。按理说唐寅不会如此绝情,纵然把我的话当成玩笑,也不会直白地拒绝我一片好意呀。
唐寅看我一脸“死相”,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我瞪了眼没同情心的始作俑者,他才慢慢敛住笑意,又喝了杯酒,正了正容,借着酒劲儿对我说道:“嫣儿的妹妹再好终究不是嫣儿,如若嫣儿是个女子,我是一定要娶的,哈哈……”
我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样甜美诱人。我怕唐寅看出自己女儿家特有的矜持,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伯,伯虎又,又在胡说。”
“嫣儿也没喝几杯啊,难道是闻香酒醉不成?怎么平日伶牙俐齿的,如今说起话来都不顺溜了。”
我矢口否认自己的不正常,“那个,那个明明是伯虎喝多了,竟在这儿胡扯!”
“呵呵,我是喝了几杯,可还不算多。”
我佯装不满地骂道:“懒得和你胡扯!”既然得到了让我满意到家的答案,我可不敢再与唐寅在娶不娶的问题上纠缠下去,免得精明的他看出我的异样。
唐寅没在继续,给我倒满了酒,就让我陪他共饮。我见大半坛子酒都被他喝了,怕他贪杯误事,就劝他不要贪杯误事。
唐寅不以为然,“知道知道,嫣儿放心,我心中有数。再说,我的酒量你也是见识过的。”
“那倒是,你的酒量确实比我好,比祝兄的好。”
“那嫣儿是不放心我此次童试?”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可是注定的第一!”
唐寅信心十足,豪气万千地大声说:“哈哈,对!我唐寅要考取本次童试第一,然后是乡试、殿试、会试!”
我张张嘴,终没说出话来,一种凄凉的念头涌上心头——此次童试第一或许就是他仕途上悲剧的开始。情绪不由低落,面上维持着疏离的平和。一直聊到了亥时三刻,茅台的小酒坛见了底,唐寅才心满意足地拖着微醉的身子离开我的房间。
送走唐寅,我转身上床睡觉,今天太累了,是心太累了。
借着酒劲儿一觉睡到天亮,见时辰不早,想着玉凝肯定“望穿秋水”,赶紧洗漱穿衣。一个黄色的小纸片从衣袖中掉出,我往地上一瞅,晕!又忘了。小黄纸片不是其他,正是那日我和玉凝在寒山寺求来的平安符。
前两日搬回来时就想着要把平安符送给唐寅,结果吃徐碧心的飞醋忘了这茬儿,昨晚又光顾着“拼酒”,更是迷迷糊糊的记不起来。
我拾起地上的平安符,哎,这就是虔诚的信徒与我这种普通香客的质的区别。不管怎样,明日唐寅便要参加童试,今日我是说什么都得把平安符,把心意送给他的。
我穿好衣服,顾不上吃饭,连跑带颠地冲出唐家,朝萧亚轩一路狂奔而去。
果不其然,我喘着粗气刚踏进萧亚轩,就撞上了玉凝那张“苦大仇深”的漂亮脸蛋。我自知理亏,赔笑道:“不好意识,让玉凝MM久等了。”
玉凝轻叹了口气,“嫣儿能来便好,我还在担心你呢!”
我心中感慨,人品真是好到没话说,这份修养是我所可望不可即的。若换我傻等了1个时辰,对方还拿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就像昨晚唐寅那样,我实在是摆不出张好脸来。
我拉着玉凝要练习,玉凝体贴的为我擦拭微微泛潮的额头,心疼地说:“瞧你,定是早饭也顾不上吃一路跑来的吧?我让厨房留了肉粥,你且先去吃着,看我练舞即可。”
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都不足以形容玉凝的细心。今后必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我感激地朝她点点头:“谢谢。”
玉凝这两日状态大好,舞姿尽显柔媚,面部表情也多样化起来。除了眼神不到位外,整个舞蹈在业余选手领域绝对是perfect的,足以与职业级选手同台竞技。其实,她早已不需我从旁协助,我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为她打气,做她心理上坚实的后盾。
晚上,潇湘留饭,我推脱不掉更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便留下来一起用餐。等回到唐家时,天色已经黑透,直接去厨房取了鸡汤送到书房。唐寅习惯成自然,毫不客气地喝下鸡汤,又问我为何没在家吃饭,是不是在哪发现了新鲜玩意偷嘴去了。
话是玩笑,但以唐寅的性格来说,是不会平白无故飞来一句的。我知这是他关心的表现,便道:“哪能呢?就算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新鲜物,也定寻你……和祝兄一起去的。”想了想,补充上了祝枝山,祝枝山一向待我如亲如友,咱不能学那有异性没人性的主儿不是。
“对了,这个给你!”我从袖中掏出平安符递给唐寅,笑着说:“我前几日在寒山寺为你求的。”
唐寅失神的看着手中的平安符,拇指轻轻抚摸着,闭了闭眼恢复了常态。嬉皮笑脸地问我:“嫣儿不是不信这套吗,还笃定的告诉我今次必能独占鳌头,难道全是假的?”
我一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眉飞色舞地说出一番酝酿已久的肺腑之言,什么不是对你能力的不信任;什么黄符代表我的心意,伯虎带上它,就会时刻感受到我这个朋友一直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云云。
“如此我得贴身收着,小心保管了。”说着,唐寅郑重的把平安符放进里怀。
眼风一扫,看见他衣襟里隐约露出半个黄色的小纸片,是个和我“版本”不同的黄符,隐隐透着粉印,似乎在哪见过。“伯虎,你,你……”
“怎么了?”唐寅抬头问道,露出的半个黄符又被衣服遮住。
我眨眨眼,还是没问出来,黄符长得都差不多,兴许是邱氏给他求的也不一定呢。便道:“没什么了,我是想说明日就考试了,伯虎今夜该早点休息。”
唐寅微微颔首,问我明日会不会去。
“我去?去哪?”我傻呵呵反问。心想难不成唐寅是要我充当亲友团去陪考?可我一直觉得这种表现爱的方式极其愚蠢,分明是给考生拷上了一种无形的精神枷锁,心理负累。不过,要是唐寅希望我去的话,我也会义不容辞的,不,是“情”不容辞。我有点兴奋,“伯虎希望我去吗?”
唐寅如实回答:“我是很希望嫣儿在那儿,但又不想你去,你若去了,我会分心,会挂记你的。”
“那等伯虎下午考完,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了!”
“如此甚好,明后两日的四场考试后我便得闲了,到时我与祝兄再带你出去玩!”
“玩哦?可以,不过我们~白天去吧。”
唐寅听出我的潜台词,这白天去,就是暗示不去夜晚繁盛的无柳街,因此大笑,“哈哈,好,好。白天去,就白天去!对了,嫣儿,我与祝兄已向先生推荐了你入‘六艺’读书之事。先生也非常想早日见到你,我想童试后约个时间让你与见上先生一面。”
我小脸一垮,不会怎么快吧,我是一眼书都没看呢。
唐寅敛去笑容,认真说:“嫣儿该不会又在担心吧?我早就说过,以你的才智必能轻松应对。”
又是这套嗑,我N久前就听腻了。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脖缩脖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省得我成天为这事闹心。想到这儿,我苦笑一下,“既然这样,全凭伯虎和祝兄做主。”
唐寅笑笑,再次重申希望我早日到“六艺”读书。
我口中应付,收拾好汤盅告退。唐寅合上书,伸个懒腰说不再读下去,与我一同走出了书房。
一路把我送到房门口,我笑着目送他离去。望着唐寅不算强壮的背影,我心潮澎湃,今夜的他显得格外挺拔。从明日的童试起,他——唐寅,将缔造一个举世皆知、跌宕起伏的人生神话。
成化二十二年二月二十日一早,我与唐广德、邱氏送唐寅出门。唐广德略显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希冀的光芒,叮嘱唐寅要认真应对,不可大意。邱氏也上前附和。唐寅难得乖乖点头,邱氏又嘱咐了陪同前往的书童唐福几句,这才稍微觉得稳妥。
唐寅看向我,故作轻松地打趣,“嫣儿没什么要吩咐的吗?”
我假意嗔了一眼,“你若是个小心听话的,怕就不是唐寅了。只要记得帮我实现‘预言’即可!”
唐寅了然一笑,也不管一旁听不懂“暗语”正发蒙的爹娘,对我承诺:“嫣儿只管静候佳音!”
我成竹在胸,“早点出门吧,莫误了时辰,我们晚上见!”
“好,不见不散!”说着又与唐广德和邱氏告别,转身大步流星往考场走去。
这一整天的练习,玉凝都心不在焉。我知她记挂着童试考场中的文征明,一想到一代文大才子54岁都没能通过童试的悲惨命运,眼中仿佛出现不幸未来——文征明、玉凝的一次次失落,更不忍心责怪玉凝的不专心。
我在一旁摇头叹息,玉凝的心事太重了,真怕她会红颜未老头先白。潇湘中途来过两次,见了玉凝的表现只能同情的看看一脸无奈的我。
我换了盏新茶,趁休息的空挡儿邀玉凝同往考场。
玉凝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今日心神不宁,舞姿不稳,累嫣儿担心了。”
我边吹茶盏里的茶叶沫子,边说:“所以去看看,你也能放心啊!”
“还是算了,要见无因见。”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这首《卜算子》不好,太悲观了!玉凝不该学这套今生来世的。你记住,一个人连这辈子都过不明白,就没资格空谈来生!”
玉凝礼貌地说:“嫣儿说得字字珠玑,玉凝受教了。”
这虚伪的客套话令我气结。我不知玉凝究竟听进去几分,或许全听进去了,只是人生观、价值观不同,转念就忘了。“哎,罢了,不提这些大道理,我只问你要不要去?”
玉凝摇摇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只要能在此为他默默祈祷佛祖保佑便心满意足了。”
我无语,真不知该如何描述当时的心情。感动,悲哀?还是其他……玉凝绝对属于男人背后的女人,搁现代就是标准的家庭主妇,不,全职太太。她这类女人是无数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可我却认为她们活得不够精彩,成天守着一个男人过活而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唉,或许守着一个男人本就是她们的人生理想也未可知。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遇到一个值得我守护一生的男人,这些谁又能预料呢?
今天收工比较早,申时一过我就张罗要走,玉凝知道原因也没阻止。我拜托潇湘帮我照看,免得她认真精神滥用。潇湘笑着应下了,我才放心离开。
我连打听带问路,赶到阊门外的考场时,童试第二场早已结束。阊门外本就是苏州府书肆所在,平日里沿街满是卖古玩字画、书目典籍的,一直很繁华,加上今日童试,这里更是人满为患。
我站在路旁欲哭无泪,天啊!没有手机,人海茫茫,我如何去寻唐寅啊。我苦着脸朝人流张望,却不敢轻易踏入。寻处地势稍高的地方,伸长了脖子看了足足10分钟,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发现唐寅的踪影,倒是自己先犯困起来。
考生们陆陆续续从考场中撤出,街上人相对少了些。我正想着是继续望下去还是去考场门口转转的时候,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啊!?”我一惊,下意识向前一跃,落地的瞬间回头看去——祝枝山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人怔怔地望着我。我猜他是被我敏捷的反应吓了一跳,便善意的笑笑,“祝兄怎么在这儿?”
祝枝山回过神来,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憨厚地挠挠头,“我是惦记童试,伯虎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
我一抱拳,由衷地说:“祝兄颇具兄长风范,嫣儿佩服。嫣儿若是没记错,祝兄是17岁那年通过童试的,并且是当届第一。”
祝枝山感慨着:“是啊!那年我虚满18,转眼也快10年了。可惜一直未能得中乡试。”
“但祝兄的才子之名早已闻达江南各府各县。”上天是公平的,纵然祝枝山一时求权不成,却让他闻名于世,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祝枝山苦笑,“我倒更希望闻达于朝堂。”
祝枝山的仕途倒比唐寅、文征明稍微强那么一点点。我若没记错,他熬到了55岁才谋得一官半职,授广东兴宁县知县,63岁任京兆应天府通判。后来由于不满官场腐败之风,一年后借故辞官,回故里安度晚年了。照理说,祝枝山该不是个把当官视为人生唯一追求的人。便问:“祝兄当真把仕途官场视为一生所求吗?或是单纯出于‘子承父业’的思想?”
祝枝山一愣,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了句“兼而有之吧!”言罢朝我了然一笑,“伯虎常言之嫣儿无心功名,为兄初始不以为然,如今一见,倒是伯虎更了解你些!”
“那祝兄以为为何读书?嫣儿见识浅薄,并不认为当官为民是读书的唯一出路。嫣儿认为读书旨在丰富知识、提高个人修养、进而提升全民族的文化素质,增强民族凝聚力、自豪感,最终创建和谐文明的社会环境。”
祝枝山彻底傻了,本就圆圆大大的黑眼珠这会子都快从眼眶中突出来了。人说3年一个代沟,按这个算法,我和他相距500多年,得多少个代沟啊,也难怪他一时无法吃透。他咽了口吐沫,平静一下,敬重的对我道:“嫣儿见解非凡,怎是浅薄呢!”
我在心中摇头,时代局限性,纯属时代局限。刚想客气下,祝枝山已热情地邀请我早日去“六艺”,共同学习。
“上书院啊?”我咧咧嘴,我倒是想,可祝英台不好当啊!能不能和你们老师,那个先生商量下让我免考,我可以多交学费。
祝枝山看出我神色恍惚,一句“怎么了”刚问出口,眼风一扫,定睛朝远处望去,“伯虎?对,嫣儿,是伯虎!”
我顺着祝枝山的视线,远处楼牌下的潇洒身姿可不正是唐寅嘛。只是他身边除了唐福外,又多了个陌生的袅娜身影。唐寅果然是唐寅,风流倜傥,女人缘就是好。我心中不满,才打法走了S级危险分子徐碧心这儿又冒出另一个来。
“伯虎!”祝枝山振臂高呼,浑厚响亮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嘿!没想到你个祝枝山还有练“狮吼功”的潜质。
唐寅听到了祝枝山的呼唤,兴奋地朝我们挥挥手,就和陌生少女一起走来。
“呵呵,伯虎真是艳福不浅,身边总有红粉知己。瞧瞧你我还巴巴跑来,算是白瞎这份心啰!”祝枝山这话显然是对我说的,可他等了半分钟也没听到我的答腔。扭头一看才发现我面无表情望着唐寅,一时看不出喜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呃,呃……”祝枝山又挠了挠后脑勺,小心地问:“嫣儿,为兄说错话了吗?”
“呼——”我吐出口浊气,勉强笑下,“没有,我是羡慕伯虎有那么好的女人缘儿。”
祝枝山粗枝大叶,当然嗅不出我话中的酸味。傻呵呵说:“嫣儿何必羡慕,明年你也参加童试,以嫣儿的才华定能通过,你更生得眉清目秀,肯定有更多女孩子缠上你的!到时候恐怕就该是你的烦恼了,哈哈……”
“哼!”我嗤笑,莫说我这点本事根本无法参加童试,就算我不要脸的去了,你们这帮人能让我个女儿身去考吗?《女驸马》本就是后人凭空杜撰出来的故事。
祝枝山听出我的不屑,以为我当真不慕名利、清高傲世,张了张嘴,没敢吱声,过了几秒,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先是开心的笑笑,然后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告诉我,“嫣儿知道吗?为兄年轻的时候,也像伯虎一样风流潇洒。当年我参加童试一举成名之时,也有好多女子围着我祝枝山转呢!那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不,‘苏州花’!”
我忍俊不禁,祝枝山委实太可爱了,打趣道:“什么‘当年’、‘年轻’的,祝兄现在很老吗?哦,祝兄是在‘一日看尽苏州花’后选定我那贤良淑德的大嫂吗?”
祝枝山见我从“阴晴不定”转为了“晴空万里”,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地说:“你嫂子确实是个贤惠温柔的好女子。”
那你还出去寻花问柳?我差点冲口而出,嘴张得老大强憋回去了。这话要是问出口,怕是我们俩人都下不了台。
“嫣儿张嘴做什么?莫非是饿了?”
我顿时无语,祝枝山哪祝枝山,你还真的迟钝得够可以。
“嫣儿、祝兄!”唐寅笑嘻嘻的走近,打断了我心中对祝枝山的中肯评价。
祝枝山迎了上去,“看来伯虎今日考得不错!”
唐寅笑着称是,又问向我,“嫣儿怎么不问我考得如何?”
我淡淡一笑,“因为我知道伯虎会考得很好,很出色。”
“到底是嫣儿,哈哈……”唐寅爽朗地笑开了。
“原来是宋小姐啊!”祝枝山说着向陌生少女微施一礼。
被唤成宋小姐的陌生少女福身还礼道:“琳琳给祝公子请安。”又抬头看向我,礼貌地问:“这位是?”
“在下张嫣,宋小姐有礼了。”不忘趁抱拳施礼打量她两眼。也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女子,穿金戴银还文质彬彬的,和韵婷一样,官家小姐派头。
宋琳琳柔声向我施礼。祝枝山一旁介绍道:“宋小姐是吴县县令宋大人的千金,他的祖父和兄长都在应天府任侍郎,可谓一门忠廉。”
我暗自满意,自己的眼光还挺准。不过,不免疑惑,唐寅不比祝枝山是个世家子弟,怎么和官家小姐扯上关系了呢?我正想着如何询问,祝枝山帮了我个大忙,他问:“伯虎如何与宋小姐一起,征明他们呢?”
“征明他们出考场后直接回家温书了,我想着嫣儿……”唐寅顿了顿,“嫣儿和祝兄该是来了考场的,便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碰巧就遇到了琳琳。”
还真巧啊!上次是巧遇徐碧心,今儿个又是宋琳琳,哪那么多赶巧的事儿,写呢!殊不知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看似偶然的必然!我心中想着,眼风不由飘向宋琳琳,这丫头也正悄悄打量我呢,见我视线转了回来才尴尬的收回自己审度的目光。哼,专业啊,看来这个女人不是吃素的。
祝枝山点点头,“原来如此,伯虎也要回家吧?”
“是呀,但我得先送宋小姐回去,嫣儿和祝兄不如一起!”
祝枝山没大脑地满口应下,我则在宋琳琳的眼中读到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我笑笑,既然如此,这个灯泡我是当定了。
我假意问向宋琳琳:“宋小姐不会介意吧?”
宋琳琳被我一问更不好发作,只得笑道:“琳琳能有幸与三位青年俊才一起,荣幸之至。”
于是,我、唐寅、祝枝山、宋琳琳四个人个怀心事的人,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唐福和宋琳琳的贴身小丫鬟紧紧跟在后面,一路送宋琳琳回到城南宋府。城南我以前没怎么来过,这里都是大宅院,基本是官宦人家的府邸所在。就像现代的豪华别墅小区,进进出出的都是坐软轿的“档次人”。刚才聊天的过程中,我从“粗纤维”的祝枝山口中套出了不少信息。祝枝山的家也在这片儿豪华社区内,祝家与宋家的男人世代为官,称得上世交,因而他认识宋琳琳实属正常。而唐寅,则是2年前在祝府为祝枝山庆生时结识宋琳琳的。据祝枝山“交代”,两人初见时就相谈甚欢。唐寅欣赏宋琳琳的良好家教和才德,宋琳琳更是心心念念唐寅的不凡的谈吐和才华。我撇撇嘴,两年前?有没有搞错,两年前唐寅才多大啊!14岁而已嘛,咋说都是小P孩一个。
宋琳琳小脚走得贼慢,我刻意放慢步伐都能时不时超过她。心中不满,忒没时间观念了,火车都提速了!走了近半个时辰,我们一行6人才抵达了目的地——宋府。
我满脸堆笑,随祝枝山、唐寅向宋琳琳告辞。这许多人的,又到了饭口时间,宋琳琳也不好礼让我们进去小坐,只得识趣地福身向我们道谢。
我拉着唐寅往回走,一脚踏入宋府大门的宋琳琳突然回眸一笑,“伯虎,我们可说好了!”
唐寅微微一笑,“琳琳就放心吧!”
宋琳琳欣喜的点下头,“我等你!”这才安心进了大门。
我挑挑眉毛,呦~~还整上暗语了!
“此处离我府不远,伯虎、嫣儿不如一并去我家用饭。”祝枝山的诚心邀请,打破了宋琳琳走后僵硬的气氛。
若是换成以往,我巴不得去祝枝山家做客,看看他老婆。可身边这个“到处留情”的男人却破坏了我所有兴致。我想拒绝,却开不了口——唐家终究不是我家。我求助的目光转向唐寅,唐寅马上会意,对祝枝山道:“祝兄何必客气,我与嫣儿又不是外人。我看我和嫣儿还是回家吃吧,家父家母一定很关心我今日二科的应试情况。”
祝枝山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是我欠考虑了,忽略了伯父伯母的心情。待伯虎明日应试后,我再寻个合适的时间约你们过府一聚,到时切莫推辞。”
“这是自然,我与嫣儿必要上门讨杯酒吃,是祝兄莫忘了才对!”言罢,二人默契的大笑出来。可能我幽默细胞贫瘠,我实在没听出哪句话好笑,也懒得假笑,微微上扬了嘴角算是附和。
我低头跟着唐寅回家,心中有点不值,白耽误了1个多时辰,这工夫陪陪玉凝多好呀。毕竟唐寅童试的结果是历史写好了的,可玉凝比赛却是未知的,或者我本质才是有异性没人性。
唐寅见我没了往日的聒噪,知道我不高兴了。聪明如他,当然能猜到原因,不免觉得我小气,或者奇怪我怎会有这样的反应。哎,莫说唐寅,连我都认为自己不可理喻——为彼此留下空间,是尊重的最直接表现。
我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明事理,却偏偏缺乏执行力。可能我对唐寅要求太高,但不知为何,我在这方面对他总是不太放心。也许是他有过去青楼楚馆的“前科”,也许是从史料中了解了太多他日后颓废荒淫的私生活。
“嫣儿,”唐寅率先打破僵局,“嫣儿,我对琳琳……”
“当妹妹,不,是当姐姐看!”我充分相信自己的判断,替唐寅说出了他对宋琳琳的感情,记得祝枝山提过宋琳琳和我同龄,比唐寅大一岁。
“嫣儿,你……”唐寅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问: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心思?
我自嘲的笑笑,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直觉。我假装头疼,轻揉着太阳穴,“伯虎切莫介意,我想可能是最近感到了压力,才会敏感、歇斯底里的。”
“什么底?”
我不自觉地加重了手劲,这回是真头疼了。“没什么,我胡说的,伯虎别介意。”好在唐寅不是个较真儿的人,不会与我在“歇斯底里”上计较个没完没了。
果然,唐寅只是轻轻笑笑,也不追问,真诚地说:“嫣儿,你和祝兄能来,真的很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么个变态的嗜好,看到人家“深情款款”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打击一下。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多多少少在抗拒这个世界的异性、这个世界的爱吧。我张口就道:“我们唐大才子何时变得如此煽情,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儿一样!”
唐寅知道我在打趣他,也不生气,摆出一脸的很受伤,可怜兮兮地说:“唉!我这片心哪。”言罢,还故意摇摇头。
我哑然失笑,“多云转晴”后,和唐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童试一事我们根本没提,我就不信凭我一个炸雷劈来的意外之人,又活得谨小慎微的,还能把历史搞得错乱偏离他原有的轨道。唐寅也没问我白日跑哪混了,因为他很清楚从我严闭的嘴中是撬不出内容的。
临到唐家,唐寅突然叫住我,“嫣儿,你不问我答应了琳琳什么吗?”
我在心中叹息,唐寅还是把我当成长舌妇了。我承认自己小心眼,好奇心重,但绝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无聊之辈。我是很想知道他们的约定,但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尊重。我道:“伯虎,那是你的事情,明白吗?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是你的自由,更是你的权利!”
唐寅没有接话,却在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嘴角弯曲的弧度并不大,洋溢着发自内心的优美,笑得那美,那么真。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如此睿智,仿佛通过了一项重大的心灵考验。是的,是考验,是唐寅为我设立的考验。而我的答案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心的距离。
我甜甜一笑,快走两步进了唐家。唐广德、邱氏终于盼到了唐寅,赶忙迎上前问东问西。那架势有胜于小报记者+狗仔队。
唐寅一面笑着应付关心他的父母,一面向我飞来个无奈的眼神,我回以同情的微笑。当问明了情况(汗!那问的,比查户口还详细),邱氏挂着佛珠双手合十,对天祷告;唐广德欣慰地拍拍唐寅,就唤我们去饭厅吃饭去了。
晚饭后,唐寅照样去书房温书,我取了鸡汤送去。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唐福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我不以为意,想着这阵子也把他折腾坏了,也该放他出去透透气了,便没喊他直接往书房去了。
唐寅盯着手中的鸡汤,微皱眉头说:“我还当今日起就不用再喝了呢!”
“怎么,伯虎不爱喝?原汁原味的鸡汤该不差啊。”要不现代人干嘛在“毒药”味精后很有创意的发明了鸡精呢。
“还好。”唐寅答得有点勉强,“再说嫣儿看看——”他站起身伸展了两下胳膊,“你看,我怎么也不像是个身体虚弱的人哪!倒是你,嫣儿,瞧瞧自己,脱了冬衣我才注意到你竟那么瘦。”说着作势抓住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向旁边一躲,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躲,于是又迎了回去。唐寅似乎没发现我瞬间的一系列行动,轻拍我的肩膀,“瞧瞧,一点儿肉没有!我看还是你更该喝。”
我还是轻弹开了他的手,笑道:“哪那么瘦?伯虎竟会夸大其词。”这是实话,要是跟纤细柔弱的玉凝相比,俺还是“彪悍”型的呢。“再说胖瘦不重要,健康才最重要。伯虎莫小看了我,我的身体素质非常棒哦!”
唐寅摇头轻笑,说出了新近养成的口头禅,“嫣儿总有道理。”
“既是我有道理,那鸡汤还是要喝的。”
“罢了,罢了,今日我喝了,但是最后一次,嫣儿日后就不要在‘为难’我了。”
“好!”我满口答应,恢复正常作息确实不需人参鸡汤供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