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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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心儿不嫁,心儿不嫁。”唐寅随口应付,我却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嫁?嫁谁?额滴神啊,不会来的这么快吧!史书明明记载,唐寅是19岁结的婚啊?难道我的到来,别的没改变却让他提前结婚了?不要啊……我心中哀号,赶忙凑上前,异常关心地说:“徐姑娘莫哭,有话我们进屋慢慢说,从长计议!”

    来到客厅,唐广德、邱氏也上前安慰。徐碧心的眼泪开闸泄洪般疯狂喷涌出来。许久,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快脱水了,徐碧心才哽咽着解释起突然出现在唐家的原因。

    原来,徐碧心老爸生意失败,欠下600多两外债。家里东挪西借,把能卖的都卖了还差100两凑不齐银子。债主一方就提出“和亲”一说,让徐碧心嫁过去做二房抵债。徐老爸本就有些重男轻女,一看这买卖不赔,还不用还债,就有意答应下来。可徐碧心心系唐寅,更不想嫁给个比自己大上一轮,从没见过面的男人做二房,就连夜逃出了家门,离开应天府,没日没夜地跑来苏州找唐寅。

    邱氏哄徐碧心吃了东西,安排她在客房住下,悄悄与唐广德商量连夜派唐福去徐家报声平安。我一旁看着,不置一词,重重叹息一声,该来的始终躲不掉,无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随意扒拉两口饭,回房独自闹心去了。

    不想唐寅跟了进来,二话不说紧紧搂住了我。我感觉得到他的内心比我还要慌张不知所措,心有灵犀的抱住了他,“伯虎,你的心我知道,我明白。”

    “嫣儿,心儿妹妹来找我,便是想让我去她家提亲。以徐、唐两家的交情,加上徐伯父对我和心儿的疼爱,一定会答应的。我不忍心儿妹妹嫁给他人做小,受正妻欺凌,可又不爱她,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伯虎有爱过谁吗?”我不答反问,声音出奇的平静。

    手臂下意识一收紧,竟让我吃痛。我苦笑,答案是有的。

    “嫣儿,我们间不该有所隐瞒,所以我不想骗你。曾经,有过。我和她,还有心儿妹妹是自小玩到大的。她生性温婉善良,贤惠大方,又饱读诗书,我们日久生情,本以为,我本以为她会成为我的结发妻子,比翼双飞。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自甘堕落,弃我而去!”他嘶哑着声音,我知道那是因为藏在心底的伤痛。情之一字,伤人太深。不分年龄、身份,只要有情,就免不了受伤。

    脑中快速闪过一丝灵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可以串联在一起。我闭了闭眼,选择去安慰眼前被爱所伤的男人,而不愿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般脆弱的真相。或许是我太笨,没有猜到,亦或许是我没有勇气去承认……

    抚摸着他结实的背脊,轻声说:“伯虎,别想太多了,往事已矣。”

    唐寅没有放松怀抱,沙哑着问:“嫣儿,你不介意?不生气吗?她离开我后,我故意放纵自己,沉迷过酒色,若不是祝兄和征明,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光景!”

    “没有过去的人是不完整的。但过去属于历史,现在才属于我们自己。”

    他轻轻推开我,双手握住我纤柔的肩膀,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不再迷离,为真诚和笃定代替,“嫣儿,你真好。”稍稍扬起嘴角,展露出温馨的微笑。

    “我还以为嫣儿会嫉妒,会发怒呢,这下我放心了,宽心了。”

    我小嘴一撅,“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有!”唐寅诚实的点点头。

    单这一个字,就让我顿时无语,满脸黑线。嘴撅得更高,“对,我就是小心眼!”潜台词是你爱受不受。

    唐寅显然是受的,嘴角的弧度更大,“我就喜欢嫣儿撒娇的样子!知道吗,你有时太强,太厉害了,少了几分女儿家的水样柔情。”

    “不喜欢拉到!”我负气打掉扶在我右肩上的大手,作势转身坐到床上。唐寅却借机勾起食指轻挑我的下颌,我半被迫看向他,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变得幽深魅惑。逐渐接近的男人特有的气息,让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加速起来。我紧张到忘记闭上眼睛,直到那濡热湿润的触觉温暖上我薄凉的嘴唇。我下意识闭上双眼,用心感受着、享受着期盼已久的吻。

    覆在我的唇上不断辗转,逐渐热烈起来,舌尖巧妙地撬开我的贝齿,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大胆,笨拙的配合着,任他的灵舌在我的口中游弋,吸取那甜美的蜜汁……在我感到呼吸困难时,唐寅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个深吻。

    我虚软的倒进他的怀里,微喘粗气。他满足的拥着我,“嫣儿,上苍将你送到我身边,我真的好开心。”

    我没有陶醉到不知所谓,心知唐寅没来由的深吻,是在安抚我。于是道:“伯虎,你决定了吧?其实,不用完全顾虑我……”即使是情敌,我也不忍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成为别人的小老婆。

    唐寅却不想再听,双指盖上我的嘴唇,“嫣儿,我决定了。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无谓的希望,我要珍惜的,该珍惜的,只有我眼前的人!”

    我迷茫了,我相信他的一诺千金,是否意味着我战胜了徐碧心,战胜了那个历史上神秘的徐姓情敌?实在太顺利、太轻松了,不免让我怀疑眼前一切的真实性。即使有唐寅温暖的怀抱,我仍恍然如梦。

    唐寅见我沉默,以为我是不信,补充道:“嫣儿相信我,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我抬起混沌不清明的双眼,看向坚定十足的男人,傻傻地问:“真的吗?那伯虎答应过我什么?”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嗯,我说过要为你酿酒,还有……”把头埋进我的颈项,轻吻着那里娇嫩的肌肤,声音摩擦着飘出,“还有,要娶你为妻。”

    我嫌痒便推开了他,害羞的嗔了句“算你没忘。”转念想起压抑已久的疑问。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问问该是无妨——“伯虎,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女子的?”

    他脸色一暗,似回忆起痛苦的往事。很快恢复如常,淡淡地说:“很久了,只是一直没往那儿想。你骨骼瘦弱,身材苗条,肌肤白皙,哪一样不是女子该有的?”

    “搪塞我啊,那不等于你第一眼就认出我是女子了?”

    “金色,金粉……”唐寅犹豫了一下,说出了真正的答案。

    “金粉?”

    “是,那日‘百花盛宴’上,我从你的脖颈后摸出了星星点点的金粉。”

    “那你知道……”

    唐寅点点头,“是,我猜到了。我更想知道你和玉……”

    “伯虎哥哥,你在吗?”徐碧心不合时宜的声音打乱了屋内幸福的节奏,无意推迟了即将揭晓的真相。

    我和唐寅快速分开。唐寅苦笑,转身打开了房门,迎面是徐碧心依然虚弱的容颜。

    “张哥哥。”徐碧心福身施礼,我忙上前虚扶。她道:“伯虎哥哥,我到处找不到你,就想着你可能在张哥哥房里,不想竟真的在这儿找到了你。”

    “心儿快去休息,这一路走来可够辛苦的!”

    “心儿睡不着,伯虎哥哥能陪我一会吗?”

    唐寅眼风飘向我,见我微微颔首,便对徐碧心道:“好,心儿妹妹。伯虎哥哥陪你,去书房坐坐吧。我们就不打扰你张哥哥休息了,她也累了。”

    我陪笑着“送客”,坐回床上发呆,心中隐隐涌现不安。并非担心唐寅“临阵变节”,跑向徐家提亲,而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能如此自然地住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

    下意识轻抚“凤启”,手触电般抽了回来。不行,不行,这样不可以!我不能在迷惑下去了。等百韵楼生意走上轨道,明年还上朱佑樘的银两,我们间便化整为零,再没交集……

    第二天,唐寅一早起来就拉我去书院,连饭都没顾上吃便从后门溜走了。还是在我的极力抗议下,找了摊子吃了早点。他的用心我明白,无非是躲着徐碧心。在她家人没赶到之前,不能把话挑得太明,免得徐碧心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可任唐寅说得模棱两可,是是而非,徐碧心就是听不懂,害得他只好采取躲避政策。

    下午练习后,又拖着我去街市上游荡,迟迟不肯回家。我不想逼他,可这种目的“不纯”的约会是我万万不想要的。吃完晚饭,又听了场戏,天知道我被台上唱得唧唧歪歪的名角儿折磨成啥样,见天色黑透,好说歹说把唐寅忽悠回家。让他去独自面对他的心儿妹妹。

    徐碧心问起唐寅晚归的原因,唐寅只说是为了比试多练习了一会。徐碧心没白痴到家,便看向了我,我奉送不置可否的假笑,实在不愿张嘴骗她,加深自己的罪孽。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希望这小丫头能知难而退,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唐寅不满的看了眼“有难不同当”的我,无奈去哄徐碧心了。

    然后白天的课,唐寅上得心不在焉,我猜是徐碧心给他出了难题。想宽慰却无从开口,让我劝唐寅娶徐碧心,就是砍死我也做不到!这不是里的契约婚姻,一旦成亲就是真的成亲了,没得水分;可若是唐寅心下不忍,我也不会以死相逼,毕竟事关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我没有绝对的发言权。

    下午,还是各自练习,毕竟明天比试了,大家很卖力,朱佑樘和周瑶曦也很“卖力”,恨得我牙痒痒。

    晚上唐寅学尖了,索性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打扰,美其名曰要专心练画。徐碧心无趣来找我,搞得我满脸黑线,很难和她沟通,找个理由跑萧亚轩去了。

    潇湘和艳情正在屋内商议,见我到来,都很惊讶。我更惊讶,艳情不用“上班”的吗?怎么成天跑这儿厮混。你老板,就是那位贪财写满老脸的刘妈妈不管你吗?艳情笑笑,反把责任推给了我。说我这个“掌柜的”忙得神神叨叨,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只好亲自操劳。

    我撇嘴,潇湘打圆场,说了百韵楼的状况。“百花盛宴”时里外翻新过,只剩细节,连带修缮后院,1、2天就能完工。又说自己翻了黄历,本月22是个黄道吉日,适合开业,便问我有何计划。

    我想都没想,直接答道:“张贴招工启事,重点招募女性,17到20号面试,21号岗前培训,22号正式开业!麻烦艳情姑娘叫上几个要好的姐妹,开业当天登台献艺,表演歌舞剧,剧本我过两天给你!舞龙舞狮、鞭炮仪仗……”我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构想,还在宣纸上画出现代花篮的图样,让潇湘帮忙找人做。请她广发帖子给达官贵人,邀他们免费来吃。不忘提及重点“招商”,像酒水供应选唐家酒肆、点心从萧亚轩上货云云。其他诸如鸡鸭鱼肉、水果蔬菜的日供食材也要找到合适的商贩,保证新鲜,每10天结一次账,便于管理……随后又说了限时人头收费,广告宣传等等。再瞧眼前听傻了的俩美女,轻叹口气,古人就是古人,小伎俩了罢了。

    艳情咽下吐沫,反应过来,“舞台剧,何为舞台剧?何为剧本呢?张公子要给我什么样的剧本呢?”

    我又解释了什么是剧本,如何去演戏,把剧目定为了《白蛇传》。按照《新白娘子传奇》去演,反正不是现代不涉及版权问题,外加那个闲得没事,给唐寅编出个红颜知己秋香的冯梦龙没出生,如今明代的《白蛇传》还不是我们所知的版本。蛇精依旧是邪恶罪孽的化身,传说“西湖三塔”其中一塔下,镇压的就是吃人的蛇精。

    “我们要讲的是个人妖之恋的故事,义妖、好妖和善良书生的故事……”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整个故事讲完,就讲到了“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为止。两个美女愤愤不平,皆是对法海多管闲事的深恶痛疾和对白娘子的由衷怜悯。

    潇湘抽泣着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滴。艳情眉头微蹙,“是个好故事,不过太长,至少要演上一整天,似乎不太适合开业当日吧?”

    “没打算一次演完啊!分个4、5集,每天一集,还能吸引他们第二天来看,增加我们的收入,何必可一天累死累活的!”

    “这主意甚妙,一举两得,嫣儿真是聪明!轻而易举想出了这么个好办法。”潇湘赞道。

    我笑笑,连电影长了都分上下集呢,更何况从小就受连续剧荼毒的我?艳情想了想主动揽下写剧本的活,说两天内能写好与我商改。

    成化二十二年三月十五,“六艺”和“文鼎”比赛的日子到了。邱氏特意下了面条,取意顺利。我和唐寅笑笑,虽不以为意,但挺感谢她一番用心的。唐广德还说一会带着邱氏和徐碧心去看比赛。

    我和唐寅不是观众,巳时三刻开始时去就行,我们得先去城南的比赛场地集合。刚拐出路口,就见一七扭八歪装满了干柴的独轮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朝我们撞来。我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唐寅,自己迅速闪到另一边才没被撞伤,却被粗壮的柴枝划伤了手背。唐寅缓过神,立刻过来检查我的伤势。

    “不要紧,只是条懔子,没流血!”我笑着活动了几下。心中起了怀疑,这车未免来的蹊跷,没见人推却高速行驶,干柴凌乱,更锋利如刀,像是被人刻意削过一样。若是反应稍慢半拍,如今恐怕被划得一身是伤,动弹不得。我看向唐寅,他也同感的看着我。于是笑道:“看来,今天会很‘精彩’!”

    “嫣儿不怕吗?”

    “明枪易躲,只要没有暗箭就行了。”

    唐寅轻拍我粉嫩的脸颊表示赞扬,“勇气可嘉!但要小心点,我会担心的。”

    “放心吧!见招拆招向来是我的强项。”

    唐寅无奈,“就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性子,我才担心的!”

    我顾不上自己男装打扮,挽起唐寅的胳膊甜甜蜜蜜的往城南走去。

    城南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搭起了木制坐席。主位自然是留给两家书院的先生及几位特邀评审;紧挨着的是童生们的坐席,余下的该是为双方“亲友团”预备的。正中央是个20见方的大石阶,看磨糙程度不像新打造的,有些年头了。即使还有半个时辰开始,来人已经很多,四周木制坐席有了不少人气。横幅、幌子在紧张的支架中,忙忙碌碌的热闹非凡。

    我和唐寅按照“校服”不同,很快找到了“六艺”方阵,听周臣一顿训话,无外乎是好好发挥,为书院争光。我最不爱听这些像政府工作报告似的东西,眼风不安分的四下飘扬起来,奇怪?朱佑樘呢?文征明呢?疑问的目光落到了祝枝山身上,祝枝山背着周臣偷偷摇头。

    眼看第一场“书艺”比试就要开始,文征明才狼狈的姗姗来迟。

    “这是唱哪出啊?”我迎上去,扶住衣衫上沾满油污的文征明,“在厨房呆上一个月也不至如此呀!”

    “嘶——”文征明一咧嘴,我这才发现自己扶住的右手腕肿得老高。

    “你,该不是中招了吧?”

    “‘中招’?莫非嫣儿也遇到了‘意外’?”首先发出质疑的是祝枝山。

    唐寅严肃地问道:“祝兄呢?”

    “祝兄,我看你能蹦能跳的不会是受了内伤吧?”

    祝枝山无语,叹息一下,“哎,要不是你嫂子有事嘱咐恰巧喊住了我,怕是我已被楼上摔下的花盆砸伤了。”又问:“征明,你呢?”

    文征明苦着脸,痛得直皱眉,“我,我也不知地上何时多了油迹和黄豆。我被一个小孩撞个满怀,本想扶他一把,不想自己脚下一滑。哎,巧不巧的,手撞到了地上的破坛子。”

    还真“巧”啊,我咬紧下唇,担心起尚未露面的朱佑樘,那小子……

    “快帮征明看看!”唐寅以为我在为文征明抱不平,拍拍我,示意眼前的伤员更重要。

    文征明紧咬牙关,摆摆健康的左手拒绝了唐寅的好意,“不要紧,没伤到筋骨。”

    “那比试呢?罢了,我看征明先休息,我代你上!”

    “不,祝兄!我一定要上!”文征明表情坚定,语气是不容反驳的执着,才子傲骨尽显无疑。

    祝枝山看看唐寅,见他微微颔首,便找了个童生去请郎中,又叮嘱文征明不可勉强。

    “去吧!我们‘六艺’是不会败给那群卑鄙无耻,耍些不入流手段的小人!你文征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去吧,是男人就去战斗!纵然倒下,也要倒在属于你的战场上!”

    文征明看向目光冷峻的我,有那么瞬间失神。祝枝山,唐寅也没见过我如此认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好!我会向世人证明我文征明不是个能被人轻易打败之人!”

    周臣闻讯赶到,看文征明的伤势,差点没晕倒。嘴上安慰几句便要找人替补,可碍于文征明坚持,只好作罢,应允他换身干净衣服上台去了。仰天长叹,喃喃自语,“难道天要亡我‘六艺’?”看着惴惴不安的周臣,我心道:怕不是天要亡你,是你的老对手见不得你好!

    文征明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一步步走向石级,又见主位另一侧“文鼎”那边走出一人。有些眼熟,便问了一句。

    “他叫徐祯臣,文鼎书院当家才子之一,写得一手好字。只是性格孤傲,甚少开口。”哦,我回忆起这厮不就是那日白玘堂身边一个屁不放的家伙吗?可惜孤芳自赏,和“徐祯”有关的,我就知道一个徐祯卿,原版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不是老兄你。

    场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是文征明和徐祯臣在向众人施礼。主位上站起一个头发花白,儒雅非凡的老者,对众人道:“老夫宣布文鼎书院与六艺会馆间的才艺竞技正式开始!第一场——书艺,考验场上两位才子的书法功底,相信大家都知道,书乃文字之本,立性之源……”

    我无意听老者絮叨,不耐烦地问:“这又是谁?”

    “嫣儿当真不知?这位乃是书画名师沈周,沈老先生。”祝枝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就是沈周啊?是很有名。”沈周是明代的杰出画家,号称“吴门画派”的班首,由于蔑视恶浊的政治现实,一生未应科举,始终从事书画创作。据说,唐寅还曾拜他为师学习画艺,眼下看来,似乎还没那么好的造化。不过,比起沈周,我更关心伤势严重的文征明。勉强执笔,光凭毅力,到底能发挥出几层实力?

    只听沈周道:“老夫公布‘书’之题目,请台上二人默写出李太白的《将进酒》,完成速度快,字体优美之作既是胜出佳作。两位可准备好了?”

    文征明、徐祯臣不约而同一抱拳,沈周微笑着点点头,宣布第一场比试开始。

    文征明、徐祯臣迅速来到书案后,展开宣纸,研好墨汁,轻轻蘸取。我倒吸一口冷气——左,左手?!文征明研好墨后,换左手执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的默写起来。文征明是左撇子吗?我怎么不知道,不,是史书上没写呀!

    文征明左手绝技一出,场上立时掀起一个小□。众人无不惊讶眼前才子的突出表现,我悄悄望去,周臣也一瞬不瞬的盯着文征明不放,目光中有同情、疑惑,但更多的是震撼和赞叹。

    1分钟后,文征明和徐祯卿同时完成,双双举过头顶,向众人展示。

    “哇——”

    “好厉害的左手书法!”

    “真不愧是六艺会馆的文征明啊!”

    ……

    场上气氛沸腾起来,无人不赞叹文征明的神来之笔,再瞧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尽显才子傲骨洒脱。字体狂野不羁,不失俊秀本色,完全没有他往日中规中矩的局限。我记得书上说,文征明在书法史上以兼善诸体闻名,尤擅行书和小楷,温润秀劲,稳重老成,不想他今次的左手草书竟更显苍劲阳刚。

    呵~轻轻松松,转型成功!我在心中笑翻,眼风飘向了呆若木鸡的徐祯臣。还是在白玘堂的千呼万唤下,他才回魂肉身,木讷的跟着文征明一前一后把自己的作品交给主位上的评审们。

    遗憾的是,并没有等到期待的结果。沈周几人东夸一句,西赞一句,最终宣布两人打和,实力均等。我嗤之以鼻,呸!什么玩意!倒是会做和事老。比赛要都这样,还玩个啥呀?

    唐寅看出我不悦,轻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只要我们实力强于对方几倍,纵然有心包庇,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能!”

    “众口铄金,”我唐寅甜甜一笑,“那伯虎就勉为其难展示下让人无法评判打和的实力吧!”

    “好!”他自信满满,临走不忘在我下颌挑逗一下。我假意嗔怒,皱起鼻子,唐寅见此笑得春光灿烂。

    台上,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出现了另外两个才子,唐寅和女了女气的周文宾。沈周不紧不慢的公布了比试的题目——女。只此一字,激起千层浪。没人料到沈周会让唐寅俩人画美女,原本寻思是画山水,画花鸟的,竟出其不意是个“人物类”的。我嘴角扬起,仕女图可是唐寅的强项!谈不上古今第一,绝对大明无双,这个真真假假的周文宾定要吃瘪了。

    比试开始,唐寅并不急于作画,展开宣纸后别有深意的望向我,然后怡然自得,嘴角含笑的轻轻落笔。我被看得有点晕,要知道那双桃花迷离眼即使距离再远,也不会影响到和皮卡丘一样的放电能力,加上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我有“想法”,YY也是应该的。

    我刻意回避唐寅的视线,一扭头,不期然看见朱佑樘远远走来。顿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欣喜的跑了上去,“朱佑樘!你来了,太好了!我还担……”朱佑樘挂着温润的微笑,身后突然闪出一人,让我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嫣儿在担心我吗?”

    我脸色一沉,笑意全无,冷哼一声,“我只当途中有难,原来是佳人有约呀!朱公子真是卓尔不凡,艳福匪浅。”

    周瑶曦腼腆的低下头,不好意识的笑着。我脸色更沉,心中冒出汩汩酸水,冷冷的扫了眼朱佑樘,不等他解释,转身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神情自若的唐寅身上。

    “唐公子!加油呀!”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登时从石级上移开,锁定了一个妩媚的倩影。我咽了口干沫,冷汗渗出额角——艳情?真是艳情!她来这儿干嘛?不止艳情一人,她还领了一群美女拉拉队来助威。当妓女这么闲吗?

    艳情很快在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发现了我“百感交集”的视线,朝我活泼地眨眨眼,分明在说:人家可是冲你的面子才特意带拉拉队来的哦,“合伙人”!

    我一捂脑袋,晕死算了,不忘瞪眼,把她这番“好意”回敬回去。

    “伯虎哥哥,加油!加油!”徐碧心振臂高呼,声音充满了嫉妒和不满。显然,她不明所以,以为半路杀出的艳情是要来抢她的伯虎哥哥才如此生气。我也因此注意到不知何时到来的唐广德、邱氏。

    唐寅轻轻摇头,抬眼看了下莫名其妙出来抢镜的一干美女,又对徐碧心安抚的笑笑,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赶紧无辜的耸耸肩,唐寅轻挑眉毛,用眼神告诉我,我的行为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一嘟嘴,开始耍赖——爱信不信!唐寅笑意更甚,眼中溢满了宠溺。

    很快,唐寅驻笔,先周文宾举起了自己的大作。“啊!?”我眼珠子一哆嗦,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巴。祝枝山和“身残志坚”的文征明看清后也当场石化。

    唐寅画的是玉凝,不,是我。是那日“百花盛宴”上一席金色舞裙,璀璨夺目,大秀“艳舞”的我。画中的我,正巧笑盼兮的妖娆旋转着。惊鸿一瞥,宛若误入凡间的精灵;金色的面纱,掩盖不了绝代芳华。场上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猛吸冷气,在人云亦云中,这支被润色过无数次,引得非议不断,堪称伤风败俗典范的《卡门》,不想竟被唐寅在这样正式的场合,毫不避讳的画了出来,还画得惟妙惟肖,撩人心火。

    艳情瞬间噤声,直勾勾的盯住我,在不解中猜测着答案;朱佑樘微微蹙眉,相当不满,视线徘徊在我和画中人之间。

    唐寅不管局面混乱,深情的凝望着我,朗声说道:“美是艺术,集世间曼妙之精华方得以万一体现,需用心赏析,用心品评,而不是简简单单用世俗的鄙薄眼光能轻易读懂的!在下所画的,正是心中最美的女子!”

    场上又是一阵喧哗,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是叫好称绝!只一点,几派人马达成了一致,就是唐寅如火纯青的画工。沈周连咽几口吐沫,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嗯哼~”他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正容问道:“周公子,你的作品呢?”

    周文宾本在惊叹于唐寅的作品不能自拔,连做作的捋头发爱好都顾不上了。被沈周一叫,赶紧放下毛笔,举起自己的画作——一副无懈可击的模范仕女图:画中女子头戴珠钗拿着团扇坐在窗边,遥望远方。

    沈周让两人把画作送上前,供几位评审仔细品评。几人皆把重点放在非议纷繁的唐寅的画上,细细研究着他的画艺、画工、画技、画境。没有激烈的争论,只有由衷的钦佩和惊羡。沈周不断点头称赞,回头又对几人说了什么,之后站起身毫无悬念的宣布了唐寅此战胜出。

    唐寅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周文宾,礼貌的回应四周雷鸣般的掌声。转身眉梢帯喜,眼角含笑地朝我走来。我本在刻意躲避着朱佑樘犀利的审度,干脆上前迎接凯旋而归的唐寅。

    唐寅旁若无人地撩起我鬓角碎发,放在手指间把玩,轻轻一笑,“如何?嫣儿可满意?”

    “满意,”我甜甜一笑,“当然满意!你懂得欣赏,而不是从色欲出发流于表面。”

    “如此,我们便是心有灵犀了?”

    “不知羞!”我假意嗔怒。正想再小泼几碗冷水,却见“破石而出”的祝枝山和文征明兴奋的走上前祝贺。祝枝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回头看了眼略有所思的朱佑樘,又瞥了眼艳情,淡淡一笑,“祝兄,怕是你没机会了。”

    “啊?”祝枝山一愣,唐寅会意,信心十足的拍拍我的肩膀,“去吧,嫣儿,让他们见识一下!”

    我“嘻嘻”一笑,看向评审席的沈周,咧嘴说道:“赢是不可能了,但我们沈老先生不是喜欢平局了事嘛?呵呵……”言罢转身大踏步朝场中央石级走去。

    “嫣儿!加油!”三大才子整齐划一的助威。我没回头,潇洒的摆摆手,大将风度显露无疑,至少,我能轻松的将自己伪装成大将。

    “文鼎”派出的选手让我有些诧异,“哟~冤家路窄啊!”

    朝天鼻子马汉朋冷哼一声,牛气地把头扭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