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二)
北亰,紫禁城。
乾清宫内,康熙高坐在龙椅之上,文武大臣分立于两侧。显露出天朝上国的庄严气象。
如今的大清,击退罗刹,扫平准戈尔。终于在三藩之挫中又重振国威,竖立了康熙大帝的绝对自信。
朝礼之后,康熙微微开口,道:“杭州将军韦宝,因贪赃枉法,勾结叛党,被两江总督于成龙斩首。诸位臣工对此,有什么看法?”
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微微回响,让众大臣面面相觑。
康熙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眯着眼睛逐个扫过这些官员,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让人畏惧他的天威难测,唯恐错一句话。
终于,康熙问道:“索额图,你素来和韦宝交好。你,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索额图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连忙出班跪下。
只道:“回皇上!奴才以为,韦宝赴任杭州,虽有过失,然勾结叛党一难以定度。即便行为不检,也该交于宗人府发落。两江总督于成龙越级行权,恐有不当。”
他完后,康熙没有回答。这让索额图动也不敢动,只得伏跪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康熙没有表态。
只是少时之后,又问道:“明珠!于成龙任直隶巡抚的时候,与你多有政见不和。你对此事如何看待?”
明珠连忙出班跪下,道:“回皇上!奴才和于成龙虽有不和,然对国之尽忠乃是一脉。于成龙判斩韦宝一案,合情理然不合于体制,还得酌情复察,方知其案中真由。”
康熙依然没有表态。
之后,他又问道:“周培公,你是兵部侍郎。你怎么看?”
周培公出班跪下,拱道:“回皇上!臣以为,杭州将军乃外放官员,若触犯家法,自然由宗人府发落。若触犯军法,理应由兵部尚书裁定。”
康熙又问道:“若你是于成龙,韦宝在你的上触犯军法,你敢按律治罪吗?”
他这样一,满朝文武的心一下就敞亮起来。
差点就准备:“敢!”
但周培公却拱道:“臣不敢。”
康熙似乎正等着这三个字,陡然道:“但于成龙敢!”
完之后,不少人心里又是一悬:暗自庆幸周培公反应快,更庆幸问的不是自己。
果然康熙话音一落,大殿门开。只见大内侍卫用锦盘端进了杭州将军的甲胄。
康熙用指了指,道:“让大家都看一看,都看看!这就是大清固伦额附,韦宝的甲胄。他曾经为朕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朕的左膀右臂,但是呢?”
着,康熙站了起来,让群臣们赶紧都伏地跪下。
大内侍卫也端着甲胄,给索额图,给明珠,给周培公。以及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前展览了一圈。
康熙道:“但是他现在侍宠而骄,腐败了,堕落了!他从那个为国争战的将军,变成了我大清的蛀虫!可惜呀,朕很伤心,不光是伤心曾经的功臣变成了巨贪,更伤心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规劝他一句?”
着,他又指向了甲胄:“只有于成龙!敢言人之不敢言,敢为人之不敢为!为什么只有他?因为只有于成龙,心无所私,只有于成龙,他的心里只有朕,只有我大清!”
“皇上”
在索额图,明珠,周培公的带领下,众臣都哭起来。康熙也重新坐回了龙椅上,流露出神伤的样子。
最后,他摆了摆,让侍卫托着锦盘下去了。众臣们也都站起来重新排好,不哭了。
退朝之后,康熙和一班亲近大臣回到养心殿。他坐在暖炕上,望了周培公一眼。
“这儿没有其他人了。朕今天,想和大家心事。”
周培公也再次出班,拱道:“皇上,如今北方已平,大清国威日盛。然边陲之地,依然有南蛮割据,此乃我朝庭之心腹大患!臣奏请皇上,裁撤藩镇,救边民于水火之中。”
康熙微微点头,问道:“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不少人应道:“皇上圣明!”
康熙又问道:“索额图,你看?”
索额图也出班,拱道:“皇上,奴才以为边陲三藩不同于准戈尔部,乃我大清入关时从龙有功之臣。藩镇皆为我大清国土,并非化外之地,撤藩一事,还是暂缓为好。”
康熙依然面无表情,道:“明珠,你的看法呢?”
明珠出班拱,道:“皇上,奴才以为撤藩势在必行。只有撤藩,才能打通海路,收复台湾!南蛮虽表面臣服于朝庭,然多年以来各自为政,已成国中之国,久酿必成大患。”
康熙便道:“前次撤藩,因为罗刹兵进,所以暂缓到现在。如今北方平定,朕以为周卿和明相所言颇有道理。只是三藩割据多年,若是贸然裁撤,怕是又会引起变故。”
多年过去,康熙已是而立之年。不再是当初那个下道圣旨就以为能够撤掉藩王的少年了。
明珠道:“回皇上!奴才以为,三藩之据可分而图之。”
康熙微微抬:“。”
“是。”
明珠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本,道:“以奴才愚见,耿尚两藩可效仿当年汉景帝之法,施行推恩!尚可喜虽故,然尚氏子孙多达数十,皇上可召他们入京考封,多赐爵位,将广东一省州府尽皆分封!久之尚氏必然内乱,到时再逐一撤裁可也不迟。”
索额图哼了一声,道:“尚之信不是傻子。推恩令谁不知道,你乱他们就乱?”
明珠笑道:“索相怕是不知道南蛮的禀性,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窝里斗!明知道这是陷阱,但很多人就是只看中眼前利益,从无大局观。我大清入关时只有十万兵马,横扫中原,固然是我八旗骁勇善战,然南蛮之窝斗也不可不言。”
周培公亦拱道:“明相所言,未偿不可一试!眼下皇上平定西北,正好推行恩科,让宗室子弟考封也未尝不可。只是一次分封诸多王公贝勒,必然打草惊蛇。臣以为应徐徐图之,缓慢分封。尚之信今年快五十了吧”
明珠笑道:“四十八了。”
康熙微微点头,又问道:“耿尚两藩即以推恩,吴藩如何定夺?”
吴三桂已死,如今是郡主吴珂代行王权。但吴氏后人凋零,没有谁可以分封。
而且吴藩不同于耿尚两藩,乃是扎萨克亲王,太后的亲戚。所以推恩令这种把戏怕是玩不转。
周培公拱,只了一个字:“撤。”
“撤?”
康熙看了他一眼。
周培公道:“回皇上,正是撤!如今吴三桂死,他的郡主吴珂乃是一介女流,难以服众。皇上只需下一道圣旨,裁撤藩王即可。”
索额图又哼了一声:“你撤就撤?你以为人家下的兵将都是吃干饭的?”
周培公向索额图拱了一下,道:“索相,当初皇上为了平定北方,所以对三藩安抚,无非是暂缓图之。如今吴三桂不在,凭区区一个郡主,莫非她敢抗旨不成?”
索额图向康熙道:“皇上,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吴藩乃扎萨克和硕亲王,且近年来安分守土,未有不臣之举!若是贸然撤藩,怕是会引起诸多蒙古王公不安哪。”
明珠也道:“皇上!奴才也以为,即要裁撤吴藩,也得先问问太后的意思。”
眼见康熙不话。
周培公见状,上前跪地,急道:“皇上,臣以为朝堂之事,勿须请示后宫!听闻吴藩郡主接替王权,内外藩蛮居然敬贺,此乃大逆不道!若吴氏不肯撤藩,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他完后,兵部一班汉臣武将也都出班跪地:“臣等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索额图和明珠也上前跪倒,拱道:“皇上!”
康熙这才道:“若吴氏愿意撤藩,朕也不想出此下策。只怕战事一起,受苦的依然是百姓啊”
着,他抬让诸臣站起来,又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周培公虽然站了起来,但并不归班。依然拱道:“皇上,若不撤藩,百姓受苦只会更甚啊!皇上”
这时,却有一人出班走到了周培公的旁边。拱道:“皇上,臣以为裁撤吴藩一事,还当慎行。”
众人看时,原来是工部侍郎戴梓。
康熙微微皱眉,道:“此话怎讲?”
戴梓道:“回皇上!这几年皇上为平定准戈尔之乱,御驾亲征,南方之事缓有耳闻。据臣所悉,那吴三桂临终之数年,整肃官制,法度甚严;如今已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显然是在大限之前特意而为,将云贵交付于吴氏郡主。而据南方之官民传言,吴氏军马多次平定周边数国之拢,骁勇无比,且新军器甚多,变化繁复,威力惊人,奥妙无穷啊!”
周培公旁边的一名武官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戴大人,你怎么能涨南蛮之志气,落了朝庭的威风?军器多算什么,那罗刹国和葛尔丹从西洋购买了诸多火枪,又当如何?还不是被我们一举扫平。”
着,他又看了一眼周培公,道:“况且兵部也购进了红夷大炮,培公兄也让我领略了其威力。南蛮子的军器,难道比洋人的火炮还要厉害?”
戴梓看了对方一眼,拱道:“图将军,我大清虽以马上得天下,骑射无双。而南蛮地处边陲,怕是与西洋多有往来,我们应当慎重而行啊。”
周培公则是道:“戴大人,我与图海兄并肩作战多年,他之骁勇无人能敌。红夷大炮虽有威力,然最后定胜负者还是图海兄和诸位将士奋勇搏杀!军器之威,终归只是奇技淫巧。须知战之在德而不在器,我大清败罗刹,平西北,带甲百万,兵精粮足。而南蛮偏霸边陲,不服王化,天理人心俱在我大清一方。有道是理直者气壮,气壮者斗志昂扬!以我斗志昂扬的正义之师,剿灭失道寡助的无耻之徒,固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眼看戴梓又要反驳,康熙却道:“戴爱卿,你且退下!没有人比朕更懂西洋。”
戴梓拱道:“皇上!”
康熙挥了一下:“退下。”
戴梓无奈,只得退回了班中。
索额图和明珠也叫了一声:“皇上!”
康熙听也不听,重新站了起来,道:“陈庭敬,你拟一道旨意。要好言相劝,让吴氏顺天意民心,裁撤藩镇!只要她愿意撤藩,朕绝对不会亏待她和吴氏麾下有功之臣。”
“是。”
陈庭敬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康熙又叫道:“图海,周培公!”
“奴才在!”
“臣在!”
康熙道:“你们准备一下。虽然朕不愿再动干戈,但吴氏不愿意顺天意合民心的话,朕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皇上圣明!”
周培公大喜,连忙和图海一同跪下叩头。
索额图和明珠对望了一眼,又望了陈廷敬和戴梓一眼,不再话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