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刺杀记
马车一路狂奔。
出了城门, 越来越往偏远郊区去了。
赵令然把头探出去。
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嘴巴里。
这家伙立刻缩回去。
呸呸呸呸……
“你家车夫载着咱们出城做什么?”赵令然问。
“胡, 这明明是你家车夫。”
李三金讷讷道。
“刚才校场上, 差点被砍到。
我真优秀,给我爹带回去一个人全乎的儿子。”
李三金什么也没察觉到。
兀自日常骄傲。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每天都觉得自己好优秀。
很赵令然这家伙一样。
赵令然豪不温柔地一把薅住了李三金的馒头大脑袋。
“听着, 那既不是我家的车夫, 也不是你家的车夫,咱们糊里糊涂叫人给绑架了。”
“咱们?”
李三金的脸挤成了一个金鱼样儿。
“会有这么不要命的人吗?”
“会, 我有十成十的把握是陈家干的。”
“为什么呀?不就拿了他们家两个玉雕吗?
气到要杀人?”
李三金一听是绑架, 吓得眼泪汪汪。
那本里, 女主角陈佳音的丈夫李鑫, 最终就是和原主一起被土匪给劫杀了的。
最终的死相还很难看。
前世仇敌和现世拦路虎一起送上西天。
一箭双雕。
赵令然心中了然,这件事情, 最终终于也轮到自己了。
“你轻点!别被外面的人听到。
不能让他们把我们带到地方, 那里可能会有很多的埋伏,到时候就真的活不了了。
这些天在校场的功夫都是白学的吗?
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李三金哭着点点头。
在他的纨绔生涯里,这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真刀真枪的事情。
李三金看着面前自己的伙伴。
漂亮的姑娘赵令然。
她的笃定,似乎给他也带来了一些勇气。
赵令然黑葡萄大眼睛里尽是坚定。
李三金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原来伙伴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呀。
真好看, 比平时还好看。
就像一座山一样, 是可以挡风遮雨的靠谱存在。
“好。你告诉我怎么做?”
李三金擦干眼泪。
“我不要死。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给我们家臭老头养老送终呢。
我不能走到他前面去。”
越是拖下去,越是远离京城,就越是危险。
赵令然看了看那两名车夫的手掌长茧的位置。
和校场里的士兵们一模一样。
这是常见拿刀才会有的茧。
一个真正的车夫, 茧的位置不在那儿。
看来所谓死于土匪劫财害命,只是假象。
很有可能就是死在这两个杀手装扮的车夫手里。
再拿走财务,伪装成见财起意的样子。
嫁祸给土匪。
这样子左相府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赵令然痞子笑,哪有这么容易啊。
书里的赵李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掉他们,易如反掌。
可如今的情况不一样,赵令然抗,李三金在校场摔了这一个月,也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一些最简单的军方近身格斗术就算做的一点也不好,但却是懂一点的。
而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他们比杀手更先察觉到这件事情。
这就是活下来的一线生机。
两个杀手,弄死一个,另外一个就相对容易一点。
赵令然凑到李三金耳边。
“嗯。我知道了。”
赵令然看过了,外面的位置,踹是踹不下去的。
否则乘他们毫无防备一脚一个,倒是容易了。
“哎呦……哎呦……我肚子疼。”李三金在马车里滚。
“车夫车夫,李三金他肚子疼。”
赵令然帮着叫。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慢慢把车停了。
一个进来看。
“车厢里有没有备下药丸子,给这个没用的家伙一颗。”
赵令然为了逼真,在李三金手上拧住了一点点肉,旋转一圈。
胳膊上好几处。
李三金现在的疼可不只是做做样子。
那杀手收了钱,要带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再动手。
以免牵连东家。
这写高官子弟就是麻烦,动不动就这疼那疼的。
“少爷,这……”
这名杀手正算做做样子看看,被赵令然从背后一记手刀,暂时晕了。
人普通一声倒地。
外面的杀手察觉到事态有变。
赵令然的大拳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厮起来。
“勒死他!快啊!”
赵令然一边,一边冲着李三金大喊。
赵令然的武功其实一点都不好,她那笃定的样子都是装个李三金看的。
如果他们两个都慌乱了,那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杀手的实战经验多,知道怎么样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杀死一个人。
好在赵令然这家伙吃得多,力气也大。
一拳一拳轰在杀手身上,实在是有够受的。
杀手一次又一次算抽出短刀,但都被赵令然给轰回去了。
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李三金红着眼,从自己身上果断“呲啦”拉下一块细布条。
他手抖得几次都没有拿住布条。
终于还是勒住了杀手的脖子。
李三金,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家伙。
颤颤巍巍地坐在了杀手背上,哭着了脖子。
他不敢,他害怕,使的力气不够决绝。
在家里,就是踩死个蟑螂都要大叫,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呐。
赵令然这边,早就挂彩了,牙齿里都是血。
苦中作乐的,她想起好在是去赫将军府强化突击训练了日子。
否则只怕是死得更快。
赵令然的体力在一拳一脚里飞快地流逝。
她眼中寒光大盛,杀心四起。
杀手的手已经摸到了短刀的位置。
如果这时候进一刀,无疑两条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赵令然以吃下对方全力一掌为代价,喷出一大口血,近身摸到了对方的短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刺进去的那一刻,赵令然是高兴的。
虽然已经有点浑浑噩噩了,但她依旧是高兴的。
刀子进了心脏,没有活的可能。
赵令然也瘫软在杀手依旧温热鲜活的尸体上。
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
可事情没有那么顺。
被李三金勒住的杀手。窒息之下,本能地醒了。
他摸到了身上的短刀,刺向身后的李三金。
赵令然看到这一幕。
身子不由自主地就扑到了李三金前面。
这下红刀子进她身体了。
奶奶的,没想当舍己救人的英雄来着。
疼,真特么疼。
赵令然的身体本来就是勉强支撑了,现在又挨了一刀,虽然不是在要害位置,却也足够让赵令然完全晕过去了。
真是讽刺……
之前在瞿州的时候,就是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将那飞镖扔到了陈佳音的肩膀上。
现在就立马现世报。
赵令然也被刺中了左肩偏心一点的位置。
被赵令然撞开的李三金,目睹了刀刺进赵令然身体的那一幕。
他疯了一样跑去拔了死掉的杀手身上的刀子。
在这名杀手爬到一半的时候,疯叫着捅进了他的心脏处。
李三金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又捅进去。
杀手早就死透了。
李三金后知后觉地丢开刀子。
冷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冷。
他爬到赵令然身边。
“赵令然赵令然,你不要吓我……”
李三金哭嚎着。
颤颤地去够她的呼吸。
还有呼吸!
只是很弱。
如果今天回不去,得不到治疗,只怕人就玄了。
一定要在城门关掉前回到城里。
李三金抱起赵令然的身体。
才发现这家伙,平时那么上蹿下跳的,居然轻飘飘的。
他不敢碰到赵令然的伤口,不敢拔出那把刀。
赵令然的脸色苍白。
精致漂亮得像一个瓷娃娃。
李三金把赵令然抱到马车上,平躺着安置好。
慢慢驾起了马车。
往回赶。
好在他是一个到处乱跑的纨绔,要是个安分守己的贵公子,可能还不会赶车呢。
冬日的信度城,白日里还没有那么冷,太阳落了山,风就像是掺着毒的冰刀子。每一下都往人的身上刺。
车轮滚到了一处石头,赵令然被震得醒过来。
“嘶……”
醒过来后,那伤疼啊。
车帘子飘飘摇摇,赵令然隐约看见了一个身,坐在外面笨拙地赶车。
华贵的衣服上都是血,像一朵朵彼岸的曼陀罗花开在他的身上。
李三金呐。
这家伙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看来都活下来了。
她果然眼光好,李三金孺子可教啊。
“嘶……”
马车又是一震。
赵令然轻呼出声。
“赵令然你醒了呀?”
李三金听见声音,惊喜地大叫。
“赵令然你不能睡过去!
我听别人,受了重伤的人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真的睡过去了!
你别睡!你骂我!”
“快点赶车,老子要活……”
活着去报仇!
完,赵令然彻底没力气了。
晕过去了。
城门口,人消失在视线内就晓得大事不好的笠叔和阿落,以及李家的护卫们,也驾了一辆马车疾驰而出。
恰巧和不敢把车赶快的李三金正面相遇。
李三金红着眼睛,漠然而心地往前赶车。
笠叔和阿落,轻功飞上他们的马车。
李三金不认识他们,只以为又是一波杀手。
“我杀了你们!”
真的拿着粘着血的刀子狠狠刺过来。
短短时间,判若两人。
笠叔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李三金。
阿落给赵令然进行简单的包扎。
李三金看到自己熟悉的护卫们,一直憋在眼眶里倔着不肯掉的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河水,滋哇乱哭。
委屈死了。
马车赶往顾家。
顾月承还没回府,已经有人去报信了,想来也在回来的路上。
大门一开,白叔站在门边不断伸着脖子张望,神情紧张。
“来了来了!快准备!”
白叔听见的只是人不见了,情况可能不乐观,叫府里做好准备。
赵令然今天早上蹦跳着跃出的门,太阳落了山,却是被抬回来的了。
脸色苍白,似乎死过去了一样,身上都是血还插着一把刀。
白叔吓得老泪纵横。
大夫早就备下了。
房门“啪”地关上了。
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李家大哥来了。
“三金!三金呐!快给大哥看看!
伤哪儿了这是?!”
李三金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李家老大转来转去翻看。
“我没事,都不是我的血。”
“赵姑娘为了救我,被刺伤了,大夫在里面呢。”
李三金紧紧握着拳头。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
“笠大叔!”
阿落惊叫。
笠叔盯着紧紧关着的门,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很快就红肿起来,可见力气之大。
姐如果不能挺过这一回,又或是留下什么病根,他笠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主子,如何对得起柳家。
笠叔已经算好了,如果姐真的活不过来,他就去柳家老太太面前自刎以谢罪。
顾月承回来了,还拉回来两名太医。
“快!快!”
又进去两名太医。
众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顾月承颓然地坐着。
至始至终没有过一句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顾月承的额头淌下一滴滴汗珠。
赵令然的伤口感染了,好在送医及时。
也是赵令然这祸害命大,要是再往下一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就不活。
众人同听暂时命保下来了,松了一口气。
李三金如松了支撑的力量,软软地靠在他哥身上。
眼睛哭得红得跟被人了两拳红肿起来一样。
馒头脸上两个馒头眼睛,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那惨兮兮的模样,可把李家大哥给心疼坏了。
他这整天惹事生非的幺弟,什么时候给他受过这种委屈。
李大哥拉着弟弟到顾月承面前,拱手道,“李焱代舍弟三金谢过赵姐大义舍身救命之恩。
此等情谊,我李家没齿难忘。
父亲最疼这幺弟,他若知道了,定会亲自登门致谢。”
这是李家要重谢的意思了。
至于具体要这么谢谢,这里没。
白叔听到李家大哥所的“舍身相救”四个字,似乎触到了泪点。
捂着嘴呜哩哇啦。
他们家姐,就是个惹事生非的纨绔,就做个上蹿下跳的搅屎棍就好了,做什么要去做那舍身相救的事情呐!
这是不是要把白叔的老心给疼死吗……
和一直爆哭的李三金相比,顾月承显得淡然了许多,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那一额头的汗,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顾大人僵硬地起身,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顾家不需要谢礼……”
“啊?”
李家大哥诧异,顾大人这是迁怒到三金身上了吗?
“我们一起弄死凶手全家就可以了。”
淡然的口气,淡然的面容,淡然的语气,以及……
凶残的话内容。
好像在,我们一起去踏个青就好了。
“正有此意。”
顾月承和李家大哥都知道,有胆量同时对付顾尚书爱子和顾尚书视作未过门妻子的师妹,两大重臣的家眷。
要么自持不会被抓到一丝蛛丝马迹。
要么就是本身就也位高权重,有持无恐。
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两者兼具。
两家联合,再稳妥不过。
太医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进不去。
“请大家到正堂去,我们商议一下。”
顾月承将众人,请到正堂去。
笠叔依旧呆着不动。
似乎算再不离开赵令然一步。
自从那一次笠叔月夜叩开了顾府的门之后,顾月承就一直没有再见过赵令然的这位隐形护卫。
“笠叔,你也去吧。脸上弄个冰敷。”
笠叔如没听见。
顾月承叹了一口气。
笠叔向来只认赵令然一个主子。
此时不肯听话也是常事。
顾月承知道这件事情对笠叔的击很大。
对他来又何尝不是呢。
“你的过错,然然醒来之后,自然由她定夺。现在重要的是,把那暗地里的毒蛇揪出来。”
“笠叔你呢?”
笠辛动了一下,“顾大人的是。
抓到凶手。
挫骨扬灰!”
隔着那话,狠辣之意扑面而来。
众人到了正堂。
“三金,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李三金就从他俩上了一辆被带出城的陌生马车起。
回忆到赵令然杀了一个杀手精疲力竭之后,又替他挡了一刀的时候,又是满脸泪水。
顾月承的呼吸明显加重。
他几乎不能想象,那个嫩嫩软软,吃不得苦的师妹,迎向那冰冷的刀锋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赵姑娘,她有十成的把握,是左相府陈家干的。”
“老爷,有天早上,你前脚刚走,后脚那陈夫人就来府上闹事,被姐给收拾了。”
白叔想起来了,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
这陈家两次向老爷为自己的女儿提亲,都被老爷拒绝了,原因是要娶姐为妻。
李三金又把他二人从陈家讹了两座价值连城的玉雕,搬到了赫将军府的事情也了。
顾月承有一种感觉,似乎赵令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场刺杀,所以在早早做准备的感觉。
否则,怎么解释她自己去赫将军府练武也就罢了,还非要拖上李家三公子。
似乎是为了迎接这场一定会到来的刺杀,而练习的武艺。
事实也证明,那一线生机也的确叫他们俩挣到了。
李三金若是同从前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下不了狠心,下不来狠手,那么必定第二个杀手会成功击杀他们俩。
再拿走钱财,嫁祸土匪,一切就再无从查起了。
这边,赫将军府也收到了消息。
“你什么?!他们俩出我将军府就被带走了!”
赫绣莲双目圆瞪,怒不可遏。
“是!我们的人看见,李三公子全身都是血,赵姐是被抬进顾家的。
顾大人带了两名太医。
赵姐现在的生死……不知。”
“混账东西!”
赫绣莲捏碎了一枚玉石棋子。
“那两个家伙一出将军府就被带走了……呵……这是看我赫家好欺负吗?踩着将军府的脸面过呀?”
赫绣莲冷笑。
多久了,都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姑娘,难得有她陪着在京中的日子不闷,这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要置她于死地?
以为她赫绣莲是死的吗?
“郡主,我们现在怎么办?”下面问。
“先按兵不动。
顾家和李家被挑了心尖尖儿,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到时候不管是哪家干的,本郡主也去狠狠踩一脚!”
赫绣莲脸色冰冷。
当兵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性!
晚间,大家都散了。
李三金不肯走,可这厮身上也都是伤,手上也都磨得不像样子,李家大哥硬是把他劈晕了带走了。
顾月承轻轻地走进赵令然的卧室里。
侍女们不敢哭出声,红着眼睛侍候在一旁。
赵令然安静地躺着。
静静地,甜甜地呼吸。
顾月承不敢坐她床边,怕牵扯到她的伤口。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纨绔。
果然还是讨的样子比较顺眼些。
顾月承俯身在赵令然的额头上落下像羽毛一样轻的吻。
一滴眼泪落在赵令然毫无血色的脸上。
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睡吧,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