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苏醒记
李三金回到家, 李尚书早就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好久了。
一见两个儿子回来了。
内心大喜。
然后为了绷住自己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的架子, 大吼, “怎么弄成这样!”
李三金今天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从时见着自己明明很担心,却又绷着装凶的老爹。
从来没觉得他爹长得那么好看来着。
李三金奔过去,如乳燕投林, 冲进了自家老爹的怀抱。
李尚书被撞得倒退了好几部。
嘴上吼得响, 手上半点不敢碰他,只能轻轻拍, “去去去, 把身上的伤治了, 回去回去。”
李夫人是个比较温柔些的女子, 轻轻垂泣,“三金来, 娘带你去。”
“娘, 我疼……
这也疼,那也疼……”
“娘知道娘知道,咱们幺今天遭罪了……”
李尚书和大公子远远地就听见,李三金跟回到了总角之年似的,不断对着李夫人撒娇。
“这子……”
李尚书嘲笑李三金, 自己摸摸眼角, 也有了一点泪。
“跟我到书房来!”
李家大公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李尚书了。
李尚书听了, 依旧后怕不已。
“这么,这一次,多亏了赵姑娘, 否则三金这回已然魂归故里。”
李尚书摸着下巴沉吟。
“是。”李大公子道。
“赵姑娘自己去和杀手厮,把勒死昏迷杀手的分工给咱们三金,这已经是大义了。
事后又替三金挡下了一刀。
这真是大恩了。
否则,三金只怕在劫难逃。”
李尚书回忆起顾尚书家那个姑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也没有见过那么泼皮的姑娘。
普通闺秀的那些个特点,她身上半点看不见。
皇帝跟大臣们上个早朝的功夫,就忽悠得自家傻儿子在皇帝面前坑了他爹。
可就是这么一个漂亮的纨绔,关键时刻舍身取义,救了自家孩儿。
“人真是不可貌相呐。”
“顾大人的意思是,不要咱们家的任何谢礼。
赵姑娘舍身救三金,也不是为了什么谢礼。
只求咱们家能跟顾家联手,弄死凶手……全家。”
李大公子到全家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因为这和他认识中的顾大人完全不一样。
顾大人该是清风霁月,宽容大度的。
可他又十分确定绝对没有听错。
顾大人是认真的。
可见以前是没被人戳中罩门。
“全家?他弄死全家?”
李尚书也有些诧异。
“是,儿子没听错,是的全家。”
“哈哈哈,是他顾月承,顾月承没这份狠劲儿,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李大公子可能不知道。
可他李尚书却是知道的。
那承庆侯府怎么就狼狈离京了,据得罪了上面的人。
这人就是他们的邻居顾大人呐。
那侯府想使后宅阴私手段对那赵姐,愣是被那武力值爆表的赵姑娘揍了一顿,据满身都是血。
这就都没成呢,顾大人硬是明面上暗地里,硬刀子,软刀子磨得那家人活不下去,只好搬出京城了。
可今天这个,姑娘身上插着刀子满身是血横着进的门,以顾大人的心性,能不是迁怒全家嘛。
“好,他要我家老幺的命,那就和顾尚书连一次手。”
李尚书严重凶光毕露。
他儿子能活着回来,是老天开眼,是赵姑娘仁义,不是杀手仁慈。
“有线索了吗?”李尚书问。
“三金和赵姑娘都一口咬定是左相府陈家。”
“好,有了方向,查起来就快了。”
要是真是左相家,是有点麻烦些。
但他们陈家既然不怕,那李家就更不怕了。
左相府后院,正夫人正房里,陈佳音紧张地卷着丝帕。
活了两辈子,她头一次有这么忐忑紧张的时候。
也是头一次硬起心肠。
陈佳音告诉自己,她做得没错。
有那个赵令然在,自己如何都得不到那个终将权倾朝野的顾大人的青眼。
所以她必须死。
哪怕变成白月光,变成一根刺扎在顾大人的心里,也在所不惜。
她才是老天厚爱的那个,这辈子一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陈夫人相比之下就冷静多了。
她见过的世面和风浪,经历的斗争,远远比陈佳音要来的多得多。
也要有城府的多。
本来也没算把那个村姑怎么样,谁让她不开眼,和李家的纨绔勾结来,羞辱她这个堂堂一品夫人。
陈夫人之所以那么淡定,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
那伙杀手,是她固定合作了好多年的杀手组织。
这些年来一直没事,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所以陈夫人笃定,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
“音儿,你不要怕。”陈夫人温柔地擦掉陈佳音头上沁出来的汗珠。
一如天下所有慈母一般,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多年□□的毒妇。
“你长大了,往后嫁了人,后宅的事情,娘也是时候该教你了。
省得你什么都不知道,遇上了手段高明的狐狸精,那是要吃亏的。”
“娘的意思是?”
“你放心,那顾大人必定会娶你的。
没了那妖精,顾大人也不需要再报什么恩,自然会要晓得选择他的仕途。
等你嫁了她,再叫你爹提拔提拔他,到那时候啊,我的音儿,才是他的恩人之女呢。”
陈夫人得仿佛是施舍给顾月承的一般。
可陈佳音却没有她娘的盲目乐观。
顾大人的前程,是攥在皇帝手里,不是左相或是右相能够左右得了的。
况且真等到那个时候,只怕她爹这座大山已经倒塌。
陈家的繁华,就是空中楼阁,水中泡沫,一戳就会破。
陈家这烂摊子,还要顾大人来收拾呢。
前提是他们真的成亲了。
两人的想法里,似乎都忽略了东窗事发的可能。
门外跌跌撞撞的声音传来。
陈夫人叹气,“这群狗奴才,一段时间不敲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走个路都轻浮。”
来人是陈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一辈子忠心耿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自梳了。现在是陈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嬤嬷。
夫人出事儿了,默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看起来很急切。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问道放下茶杯,擦着嘴唇。
嬤嬷下意识看了一眼陈佳音。
陈夫人道,“音姐儿早晚也是要学这些的铲除异己的手段的,你当着她面无妨。”
“夫人出事儿了,那批杀手失手了。”
陈夫人面色凝重,“怎么回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失手过!
人没死吗?”
嬤嬷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看见了那个赵姑娘被抬着进了顾家的门。
而李家三公子,除了受了一些皮外伤外,压根就没事儿。”
陈夫人的手如浸入了寒冬腊月的水里,冰冰凉。
“那岳山谷的杀手呢,有没有被抓到?”
只要杀手没被抓到,那就还不要紧。
“两名杀手都被杀死了……”嬤嬷艰难地道。
“探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俩拉到地方就被发现了,这两人太警觉了。”
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两人带到埋伏区,再一举拿下。
却未曾想到,一名闺中女子和一名溜猫逗狗的纨绔,会有这样的警觉和身手。
“这两人会武?!”陈夫人睚眦欲裂。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
这回算是提到铁板了……
“母亲,你别急。”
陈佳音看着面前的母亲,有些害怕。
陈夫人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得踱,这回可不一样,这回动的可不是往常陈家后宅里那些无权无势的侍妾。
那些女子死了也就死了,就算真的被发现她也不怕。
可是这两个不一样,一个是顾月承顾尚书的未婚妻,另外一个李尚书家的儿子,一旦事情暴露,陈家就会面临这两家联手的围攻。
虽老爷这些年来在朝中根基稳固,可是他近些年来似乎参加了一些危险的事情。
根本就经不起查的……
陈夫人赶紧吩咐,“你让那些杀手,赶紧远离京城,给他们丰厚的路费,告诉他们没杀成人,我也不计较了,只要他们赶紧走,离开京城,绝不要再回来了。”
陈佳音心如死灰。
竟然没死成,这怎么可能……
李鑫,她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啊,竟然也都没事。
陈姑娘反复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在两名杀手的围攻之下活下来的。
就连那个赵令然,也只是三脚猫功夫而已。
陈佳音后怕地拉住陈夫人的手,“娘这可怎么办?
他们两个都活下来了,顾家和李家会不会查到咱们身上?”
陈夫人也有些慌乱,可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慰陈佳音,“不会的,音儿放心,他们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牵连到咱们家身上。
况且也没有任何的证据会指向咱们家。”
“可是最近和他们两人有过节的,就只有咱们家了!”
“谁就咱们家!那个李三金,满京城想要他命的多的是,又何止是咱们一家。
你放心,只要咱们不自乱了阵脚,那就没事儿的。
“娘跟你保证,别怕孩子。”
陈夫人在面对陈佳音的时候,眼中慈爱,在陈佳音看不到的地方,眼神中露出了狠辣。
这件事情非同可,一旦暴露就意味着朝中两大重臣的联手,自家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
当夜赵令然发烧了,滚烫得像个火炉。
她约莫是很疼,满额头的汗,青丝都湿透了。
太医,如果熬得过,以后就无大碍,但有可能会伤及脑子。
如果熬不过。那就另了。
朵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像个移动的型喷泉。
她记得在三水镇的时候,姐那次差点要了命的发烧,醒过来之后就失忆了,什么记不得了。
这一次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了。
顾月承一晚上守在赵令然的床前。
“都下去吧。”
“都出去吧,然然这里有我守着,都下去休息吧。”
朵还不开眼地想着什么,被大花拉走了。
赵令然这家伙睡着的样子,真是乖乖巧巧。
顾月承怜爱地抚摸着这家伙的脸庞,往日将他气得肝疼的跳脱,此时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虚弱,可他到宁愿她爬起来再气他。
顾大人保证自己再也不会生气了。
夜风呼呼地吹,如冬的悲鸣。
一晚上的时间,顾月承一直在给赵令然换额头上冰敷的毛巾,床沿边,放着一些卷宗。
这泼皮家伙大约是烧糊涂了,不断什么话。
顾月承想听听,可又听不清楚,到底在咕哝些什么。
“然然,我们不话好不好,多了嗓子不舒服。”顾月承温言道。
可是赵令然听不见。
顾月承一直紧紧拉着赵令然的手不放。
到了太阳升起,天边呈青壳色的时候,赵令然这家伙得的烧终于退了。
好孩子,真争气。
毕竟……
祸害还要遗千年了……
随随便便死掉什么的,简直没有气派……
那都不成体统。
顾月承一夜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今日并不是沐休的日子,还得去进宫上朝。
先时是顾月承牵着赵令然,顾月承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手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被赵令然牢牢地抓着了。
“乖然然,把手松开。”
也不知道这家伙听见没有,哼哼唧唧的。
大约是自己跟自己讲了一晚上的废话,嗓子不舒服了。
顾月承不分心强行掰开她的手,只得一寸一寸艰难地挪出来。
顾月承前脚刚走,李三金就跑来了。
眼底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是一夜未眠。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都不容易。
赵令然昏昏沉沉地烧了一个晚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床边趴着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这个脑袋看起来又大又圆,不难想象,它的主人一定有一个像馒头一样的大脸盘子。
再看看他纤细的,布满了淤青和伤口的手臂,不难想象,身子一定很瘦。
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棒棒糖馒头精。
赵令然抬手软绵绵地戳戳戳李三金的脑袋,声音十分有气无力,且烧了一晚上,声音涩哑的不行,但语气又十分嫌弃,还透露着一种“老子又能天下第一嚣张”的得瑟感和回归感。
“走开走开,你压到我的被子了……”
赵令然醒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棒棒糖精今天起得太早了,到了赵令然这边,等着等着也老是不见她醒过来,也忍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此时见着赵令然醒了, 李三金一蹦三尺高,赵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去告诉白叔。”
这家伙十分不买账,刚醒来,精神头还差得很,就晓得鸡蛋里挑骨头了。
“什么叫做赵姑娘?怎么还叫赵姑娘?”
真的是……
有没有文化,懂不懂礼貌,是不是文盲呀……
李三金非常羞涩,“那……令然?”
这家伙对着床帐翻了个青天大白眼。
做了这么大一个翻滚运动,可真是累坏了,脑子累得一阵晕眩。
累得这家伙……
娇喘吁吁的……
“你脑子还在不在,就算不叫我祖宗吧,你也得叫我恩公啊?
有没有礼貌,还敢直呼其名?
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能叫我名字的,那都是牛鼻子老道,神仙!”
李三金,到底也是老实孩子,立马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对对对,恩公。以后就这么叫了。”
“满意。”
赵令然睡了一晚上,再加半个白天,都没有进食,此时醒了,肚子饿得,震天叫,“快去给我拿点吃的。饿哒。”
白叔一直在外面守着,听见李三金的大叫,迈着老腿,啪啪啪走进来,见床上的姐黑葡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老人家心里的欢喜无可比拟。
白叔立马上前殷殷地问这家伙,“姐要吃些什么?白叔给你拿?”
然后他一拍自己的脸,“拿什么?我给姐把厨房都搬过来。”
赵令然这家伙,听得喜笑颜开,“对对对,都给我搬过来,我饿死了。”
大花拉住白叔,悄悄道,“白叔您别闹,姐现下,只能喝粥的。
吃了酱油之类的调料,那伤口会留疤的。”
“你看我这老头子,可真是老糊涂了。等着等着。”
大花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怎么似乎凉飕飕的呢……
回头一看,赵令然已经又睡过去了。
赵令然醒了,众人的心终于落地。
赵令然的房间里,一溜烟蹲着一排人,以深沉的爱意看着床上熟睡的家伙着音调转着弯的呼噜。
赵令然睡得舒服,一舒服她就想翻个身转个弯再睡。
然后就疼醒了……
格老子的……
这都有点太疼了嘛……
赵令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地上那一溜烟只知道看热闹的痴汉。
这群人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该出去的出去,该给检查的检查。
这家伙还没适应,一翻身将伤口扯开了。
脑门上都是汗珠子。
赵令然一扭头,满脸嫌弃,开始臭不要脸地以人之心多君子之腹。
这群人是不是乘她昏迷的时候把她扔到了粪坑里了……
否则怎么解释一晚上而已,她就变得辣么臭了……
猪精都没有辣么臭的呀……
又睡下去之前,这家伙留下一句话。
“快,告诉整个京城……
我又杀回来了……咯咯咯咯咯咯……咳咳……”
最后两下是她自己给自己呛着了。
白叔慈爱地点点头。
郁芝兰过府来找赵令然。
本来是想着叫这家伙给帮帮忙,看看能用什么办法拿下段朗。
真是……
的好像这家伙很有经验似的……
结果却看见一个软在床上呼呼大睡,翻身的时候还给丫鬟拦着不给饭的残疾赵。
李三金也在。
当即给郁芝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救命之恩的地方,泪腺又一次澎湃了。
郁芝兰也极为感同身受。
她也是被赵令然救了一命的人。
她知道那种自带光芒,扇着大扑棱翅膀子的圣洁天使,是多么叫人动容和感恩的。
她就怎么偏偏是这个纨绔救的自己,拉自己离开的地狱。
原来纨绔只是伪装呀,纨绔的皮下面是大大的善人!
一时间和李三金简直相见恨晚。
两人各种花式吹捧赵令然。
听得丫鬟们都怀疑,这是她们家姐吗?
但是吹着吹着,气氛就有些冷了。
冷着冷着,就吵起来了。
为了不吵醒赵令然,还煞有介事地走到了外间去。
大有搭擂台干脆一架的架势。
“恩公自然是比较看重我!你和她才认识多长时间!”
这是李三金的声音。
“哼,令然当然是比较喜欢我,别忘了,我本来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可她却义无反顾地救我,这不是更看重我是什么?”
郁芝兰开启嘲讽模式。
两人越吵越凶。
大花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我们家天天上房揭瓦的姐,竟然还有做祸水的潜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