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四
裴钰不信邪,加上连输了几把,在听泉府吃了大亏,一路都没什么好心情,阴着面疾行回行馆。
没想到还没入门,一抬起头,迎面便撞上了昭阳郡主的华盖花车,她一袭软烟罗大红枫纹长山裙,明丽而浓艳,瓜子脸,长眉凤目,美得煞是嚣张。
在瞥见她的一瞬间,裴钰寒了脸,扭身就要走。
“裴钰!”
昭阳郡主唤了他一声,裴钰顿步,昭阳郡主叉腰朝他寻了过来,指控他:“我父王你答应了议亲,连文定都已经拟好了,你为什么见我就走?”
就在今日,礼官测算之后,得出昭阳郡主与裴钰八字相合的结论。昭阳喜上眉梢,立刻就要来告知裴钰这个好消息,催他赶紧到岐王府邸下聘。
虽然她知道,裴钰之前很讨厌她,但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裴钰既然答应了议亲,那便是有转的,他应该也终于发现她的好了不是吗。
可是,“你可是反悔了?”
裴钰本就积压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心情极差,闻言攒了长眉,沉声道:“不管如何,这是我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日日上门来催男人下聘?很是难看。”
昭阳面色一僵,“你这话何意?”
直觉告诉她裴钰似乎是后悔了,有意推卸婚事。
裴钰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抬步便往行馆内走去,一路不回头,直到迈入行馆,昭阳再一次唤住了他:“裴钰,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站住,把话明白,你是不是后悔了?”
裴钰脚步一收,不耐烦地转身,似乎正要她几句,蓦然,一阵香雾暖风扑刮到了面门上,一双脚尖踮了起来,柔嫩的双唇贴住了他的唇肉。
裴钰呼吸一凝,眼睛瞬间睁大。
他被吻了?
被这个女人强吻了?
脑子瞬时化作了一团浆糊。
在被亲了很久之后,裴钰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时热血上涌,俊脸充了血,红如玛瑙。
他双臂前推去,奋力一把推开了朝阳,便仿佛蒙受了巨大的羞辱一般,右捂住了唇,用力地揉擦,将嘴唇上残余的女人脂膏揉擦去。
“你这疯妇,大庭广众之下你”
这周遭无数双眼睛看着,眼睁睁看着裴王爷被袭吻,他恨不能当场刨出一条地缝钻进去。
昭阳玉叉腰,面露得意,娇蛮地凝睇着此刻羞窘无比的裴钰。
裴钰是个不可欺的主,尤其是不能如此失颜面,气急败坏之下,一时发起狠来,当场就拔出了刀。
昭阳吓坏了,花容失色,不知道裴钰要干什么。难道他真是要杀了她?
惊恐间,只见裴钰撩开衣袍,当着众人面,干了一件效法古人之事,竟当场与昭阳割袍断义,破裂的衣袍一角断落在地,犹如割碎了她明媚的眼波。
“婚事就作罢,我自己去与太皇太后!”
裴钰完这句狠话,撂下昭阳,转身便步入了内堂,不再回顾。
行馆外都是昭阳郡主带来的人,个个既对裴钰的出尔反尔义愤填膺,又心疼自家郡主一腔真心错付,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喜欢错了人。
昭阳还处于惊怔之中,瞪大了眼睛,还不敢相信似的,她的快乐仅只维持了短短几天,就这么快便被打回原形。
那个男人,他应当是从听泉府回来的。
见了国师,他心情不好。
想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昭阳弯腰蹲身下来,拾起那片她花了不知道多久的功夫,扎破了不知道多少回指才制出的裳服衣片,攥紧,捂在怀中,凝定片刻。
她终于起身,脚步匆促地拨开人潮离去。
裴钰心浮气躁,一直疾行回内宅,跟随他而来,照料他起居的裴府的老人冯氏,见他一脸郁丧愁眉不展,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裴钰咬牙道:“我不想和昭阳郡主结亲了,我要退婚。”
完,他便又将方才在门口发生的一切,以极其屈辱的口吻重复了一遍。
接着又道:“这女人不知道轻重,蛮横无礼,还没有成婚就这么下我面子,定是想骑在我头上,日后好拿捏着我。淑女贵在清高自持,她有哪一点好了?我不知太皇太后与祖母看中了她什么,定让我娶这泼妇。”
从满大婚之日在街市撞见昭阳郡主,转眼已经两年过去。
这两年,为了追求他,昭阳郡主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知道,明明一开始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把他看对眼的,死皮赖脸地缠上来,甩都甩不掉!
冯氏听他一口一个“泼妇”“无礼”的,不由地想到他心事,忍不住要为昭阳郡主几句话:“昭阳郡主年轻,个性是急了一些,可是郎君从前最是倾心喜爱敬武长公主,那敬武长公主,可是位清高自持的主儿么。”
轻飘飘一句,但裴钰竟被她问住,一怔。
满。
满她确实,也不能算是什么淑女。
他茫然了,一跤摔进了圈椅中。
冯氏立即趁又道:“难道郎君喜欢公主,不是因为她的这份与众不同么。为什么这点不同,在长公主身上,郎君喜欢得要命,而到了郡主身上,郎君你却嫌弃她浑身缺点呢?难道,当初长公主心悦于国师,不是这般纠缠着国师?”
如今的昭阳郡主,只是使了一样的力气,将心都安放在了郎君身上,满心满意地以为郎君会喜欢。
谁知却讨了一个大冷脸。
冯氏叹道:“郎君你可知道,你今日与昭阳郡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无情,意欲割袍断义,可是你割的这幅袍子正是郡主一针一线为你缝制的。郡主方才不知道有多伤心啊。”
“你什么?”裴钰一惊,立刻扶起了椅扶坐起,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这件圆领衣袍,“你这是她”
难以置信,实在太难以置信了!她堂堂郡主,犯得着如此拿热脸贴冷屁股?
冯氏看他一眼,没办法,只得点头,解释道:“岂止这一件袍子,郡主还晓得郎君前不久起了湿疹,嘱咐我给你拿了许多药膏,可都是她自己朝宫里老太医要的秘方。要这事,可多了去了,郎君平日里一贯吃穿用度,没一样少了郡主的笔的,郡主待郎君这样好,这样上心,你就是骂她,她都不嫌弃不放弃,郎君你想想,从前你喜欢公主是个什么心境,昭阳郡主比起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然记得,那种求而不得,眼睁睁看着最爱投入他人怀抱,那是何等滋味。
最难的时候,他连拿脑袋咣咣撞墙这样的蠢事都做过。
他忽然感到很是烦闷。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处来的魅力,怎么就能招惹了最不好招惹的昭阳郡主,得她的青睐,令她如此惦记。
“冯媪,我累了去睡了,衣服这就换下来。”
他恹恹起身朝外走去。
身后冯氏盯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叹了口气。
若是这门好亲事也黄了,以后他们家郎君没人要了可怎么办?
怀着担忧,冯氏忐忑不安了一夜,次日一早,日头升起,间壁的郎君却似乎仍无动静,想是还没有起来。她凝神细听着,想到昨日郎君要一早入宫退婚的事儿,如今这般不急,看来也是昨日想通了?
冯氏心头暗喜。
少待,等天色已全亮,已误了入宫的时辰,方才一如既往地,备了早膳送到裴钰屋里。
裴钰人起了,正躺在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想事,冯氏放下了早膳他似乎都未曾察觉。
冯氏偷笑,唤他:“郎君,来用点早膳吧,有您最爱的酥油果子和乳茶。”
裴钰心烦意乱,一条臂膀朝下而去拂了拂:“不吃,烦着呢。”
冯氏偏偏不巧,一句撞在了他痛脚上:“如今时辰不早了,郎君应是不会再入宫了吧。”
这话音一落,裴钰便即刻从床板上弹了起来,俊脸可疑地缀着两朵红晕,嘴硬如死鸭子:“谁的?我这就入宫去!”
冯氏大吃一惊,“嗳”了一声,一时没拦住,裴钰一阵风似的便套上了鞋袜,大步出了门去了。
凭着一腔愤懑与孤勇,裴钰趁早入了宫,太皇太后与岐王二人正在品茗,商议北境战局,有项煊和元清濯坐镇,我军形势大好,快攻猛打之下,相信不日便能班师回朝了。
而就在此间,裴钰突然而入。
没想到岐王也在,他顿了一下。
但转念想到,他是来与昭阳郡主退婚,这件事岐王迟早能知道,也不需要避讳。何况,他下了一夜的决心了,岂能此时临阵脱逃?若是灰头土脸地就回去,冯媪看了他笑话不,那个女人只怕心里又生出了什么他喜欢她的可笑念头。
因此尽管对岐王在心有顾虑,裴钰仍是将退婚宣之于口,并极力阐述了自己如何与昭阳郡主不相配。
岐王听得当场脸便绿了,若不是太皇太后亦在场,他解了鞶带便要抽死这王八蛋。拿他女儿当什么?
都已经到了议亲的环节,这个节骨眼上,这姓裴的王八蛋要退婚就退婚,这亲不成了?
尽管他不,但实在已怒到了极点,阴着一张面,鼻息沉沉地看向太皇太后,盼望太皇太后主持个公道。
太皇太后是心疼裴钰的,但也对他今日要退婚之事感到不满,确实很没有给自己与岐王的颜面。
沉默之后,太皇太后道:“既然钰儿不愿成婚,哀家看勉强为之,徒增怨偶。此事,不如算哀家替他向岐王讨个人情,昭阳的婚事,哀家放心上了,咱们梁都还有大好男儿无数,由着昭阳去挑。”
既然太皇太后如此,岐王是不忍拂了太皇太后面子,只好暂时压下火不发。
此事居然这么好,这么快就答应了?
快得连裴钰都感到不可思议,现如今,他反而是心乱如麻的那个。
他忽然想到,那郡主倒也不是很差,长得美,家世好,她的母亲岐王妃乃是天底下一等的才女,她的才情也不差,若是有心选婿,哪里用得着在他身上蹉跎两年,早就嫁出去了
她也就是喜欢着自己,才
不知为何,裴钰忽然又是一阵心浮气躁,心底里感到极是堵闷,很不畅快,亟待去发泄。
可他发泄不出来。
这婚都已经成功退了!
他只好恍若无事,转身一步步离开了凤隐宫。
岐王这才哼了一声,“我是不知宓儿看中了他什么,如此不尊长辈,也好,太皇太后,臣心中正有合适人选,想来与太皇太后提一提。”
太皇太后从殿外裴钰稍显孤清的背影上撤回目光,含笑:“岐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