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外五
回去以后没多久,裴钰扑倒床上,大被蒙过头睡死了过去,昨夜一整晚欠下的觉终于得以补偿。
谁来也不理。
如此直睡到傍晚时分,冯氏准备了晚膳,是几道地道的胶东风味菜,本是怕郎君在梁都住不惯思乡,特意准备的。
哪知道裴钰见了这整桌的菜肴以后,忽然沉默了,也不动筷子,冯氏问他怎么了,可是饭菜做得不合心意。饭菜不合心意还可以再拿去换了。
裴钰道:“冯媪,我们回吧。”
“回胶东。”他又补了一句。
冯媪晓得他心情不好,她一个下人劝不了什么,只好答应了,收拾收拾东西,便与他一道回了胶东。
本以为回了故土,有老夫人在,郎君再是不如意,也总该轻松些了。可他就每日皱着一双眉头,整日在府里东游西逛,兴致缺缺,哪里也不去。老夫人都心急了,问他可是又悔了。
裴钰拒不承认。
转眼换了季节又要定做新的裳,新裳送来了,针脚细密均匀,比他割坏的那件不知好到哪里去了,简直是云泥之别,可是穿在身上,不知怎的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一日天朗气清,莺穿柳带,他无意路过祖母的福寿堂,隐隐约约似曾听见,祖母正与冯媪着话,还似乎提及昭阳郡主,他不禁屏住呼吸,停了下来。
“昭阳啊,是个好孩子,去年我做寿的时候见过她,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可惜钰儿不喜欢她,不然,想如今早该是我的孙媳妇儿啦。”
裴老夫人来有些扼腕,叹息连连。
冯媪忙来相劝。
“也罢,”裴老夫人叹道,“钰儿是被我惯坏了,他又自喜爱那公主,强扭的瓜不甜。”
冯媪称是。
裴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昭阳近来正在议亲的,那是哪家儿郎?”
议亲?这么快,她又议亲了?
裴钰心跳极快,几乎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冯媪回话:“听是岐王看中的,洪都公府的世子,岐王对他极是喜爱与看重,原本就只打算与公府结亲,是咱们家郎君误打误撞,独得郡主喜爱,岐王之前才未有提及。”
洪都公府的世子?那不是个痨鬼?裴钰心里不服地想,郡主活蹦乱跳,一天不上房揭瓦都不行,怎能配给一个身娇体弱看起来必定短命的病秧子?
他祖母果然也是觉得不好:“世子固然家世品貌没得,只可惜有身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只怕昭阳”
冯媪也不怕八卦,直言道:“郡主确实是不喜欢,无论如何也不肯点头,岐王都拿她没法。”
窗外裴钰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时之间喜上眉梢。
连着愁云惨雾了这么些时日的胶东王,突然心情好转了,接下来的几日,不时地约人出去赛马踏花,偶尔从冯媪面前经过,她似乎还能从郎君嘴里听到欢快的东土调。
于是冯媪明白了,她对老夫人:“看来,郎君是当真不喜欢郡主,一点都不留恋,先前是担忧郡主还会不依不舍地追上门来,如今郡主答应议亲了,您看这几日咱们郎君高兴的!”
不巧这话又叫不留神听了壁角的裴钰听去了。
胶东王脸上顿时阴云笼罩了,好心情荡然无存。
任谁都瞅见了郎君身上所结的低气压,不敢朝他靠近一步。
冯媪察觉到郎君近来的心境犹如六月晴雨,变就变,心下极为诧异,见他终日不出门,将自己裹成粽子,茶饭不思地在床榻上蠕动,冯媪是真的看不懂了,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个不大有可能的猜测:“郎君可是喜欢昭阳郡主,不大愿意让她嫁给旁人?”
裴钰“哇哇”大叫,像疯了一样:“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她?冯媪你在笑吗?我怎能会”
嚷嚷了很久,突然静了下来。
脑袋上还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眸子黯淡了下来。
他终于清醒了。
是啊,冯媪的一点没错,如果不是不愿意郡主嫁给别人,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如果不是喜欢郡主,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她嫁给别人。
可他,他怎么会喜欢昭阳郡主呢?
难道他天生就有受虐倾向不成?
冯媪也终于看出了郎君的心思,为他当初的任性妄为感到很是无奈,事已至此,只好道:“郎君,昭阳郡主是郎君自己不要的,如今昭阳郡主嫁洪都世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郎君就还请顺变。”
裴钰不话,用被子卷住自己,后脑勺留给冯媪,闭上了眼睛,似乎就此睡了过去。
这郎君自幼任性,冯媪是个下人,也拿他丝毫办法都没有,叹了一口气便也退下了。
谁知,第二日来收拾床褥时,裴钰竟然不翼而飞了!
冯媪吃了一大惊,立刻通传王府上下,得到的消息是,昨夜里王爷点齐了裴勤等兵将,趁夜便离了王府回梁都去了。
冯媪惊愕之中,缓过神来,又明白了几分。
郎君心里终于转过弯来了,不再扭捏了,这是好事。
遂通禀了老夫人之后,决意不再管。
裴钰策马疾行回梁都,半路得知消息,是那病秧子也从洪都公府来了梁都,裴钰心下凛然,立刻抖擞起精神来。
临入城时,还将自己拾掇了一下,尽力使自己看起来玉树临风。
他独行至岐王目下所居的别院,叩门。
门房一见是裴钰,原本的好脸一下垮了下去,冷冷道:“主人不在,胶东王请改日再来。”
完“嘭”地一声将门撞上了。
裴钰从没吃过这么没面子的闭门羹,在门口徘徊良久,再度敲门,门都快锤烂了,那里头的人就是不开。
他叉着腰,在门口踱来踱去。
他就不信了,他们还能都不在,也不回来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不信堵不到人。
等了一个时辰,到底是让他等到了,熟悉的华盖马车,出现了。裴钰从台阶上弹跳而起,浑身的血液仿佛重新开始为之滚烫、沸腾!
可是下一瞬,马车落下,从车后慢慢转出一道人影来,裴钰视线一定,只见正是那个年轻羸弱的洪都世子,他立刻咬牙,面如寒霜,只见那翩翩有礼的公府世子落在了郡主的车前,伸臂扶她下车。
昭阳半边身探了出来,把递给他,便由他牵住,站定。
裴钰快要怄出火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紧牵的。
昭阳郡主也很快发现了裴钰的存在,美眸同样一定,露出几分困惑,不过很快,她自失一笑,缩回了玉,对洪都世子道:“有劳世子送我回来,可否入府吃点茶?也让昭阳聊表谢意。”
洪都世子生来羸弱,此刻游玩过久已是脸色苍白,以掩住唇,溢出了一丝咳嗽,婉言谢绝了昭阳郡主好意。
见他如此,自是不方便再留,昭阳郡主礼数周到地送他离去。
昭阳提裙踏上玉阶,便要入府而去,宛如没看见裴钰这人,他一下慌了神,忙伸去,几步跨上,拦住了昭阳去路。
路已不通,她只好停了下来,美眸充满了费解:“你是来找我的?”
裴钰望着她教风吹得泛红的脸,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要和他议亲了?”
昭阳一想到这事便不由地气恼,一把挥开了裴钰,径自往里步去,裴钰眼巴巴跟在身后,随着她步入中门,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裴钰一下慌了神,“昭阳!”
他唤了她的名。
昭阳终于停在了游廊的墙根上,迈出去的一只脚也缓慢地收了回来,她望着他,语气平静:“恕我直言了,这和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裴钰呼吸艰滞,一动不敢动地杵着,好半晌,才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不跟他议亲好不好?”
昭阳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
裴钰俊脸一红,这个为什么竟然有些无法答上来。
昭阳于是又越过了他,独步上了游廊,直至那道丽影逐渐走远,裴钰才如梦初醒,回过了神来,立即快步追了上去,再度拦在了她前面:“昭阳。”
也就在这时,他愕然发现,昭阳的眼角泛红,在被他拦住去路的那一刻,垂着脸避开了目光,这个发现令他简直既震惊又心疼,他再次感到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都对她做了什么混账事!再也忍不住,他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肩,她躲了躲,没躲过他的坚持,眼眶愈加红了,裴钰凝着她:“你不要和他议亲,我我想通了,我还是想娶你,就现在,一刻也等不及了。”
昭阳愣住了,她呆若木鸡:“你不是,退婚了吗?你”她忽然想起来行馆门口割袍断义的绝情,失落无比,垂了面,眼中的热雾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你不喜欢我。”
裴钰锤了一下自己嘴巴,急得脸红耳赤,话舌头都直打结:“是我错了,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是喜欢你的!”
昭阳呆住。
他,刚刚了什么?
他居然他喜欢自己?
她难以置信,有朝一日,裴钰居然会拦住她,对她这样一番话,告诉她,他喜欢她。真的,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因为根本不敢。
裴钰见她这副实难相信的模样,心头也是苦涩万分。
“昭阳,你知道的,我原本喜欢的人是公主。我很喜欢她,从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开始,几家大人也都偷偷摸摸暗示着我,以后公主就是我要娶进家门的媳妇儿,我必须对她很好很好。我也确实用了我全部的努力来对她好。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一直到那天,从听泉府出来,我好像还是喜欢公主,因为姜偃这个人,我看见他就浑身不得劲,其实他也过,让我那日不要急着回家,我现在知道他是为我好了。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恰巧这时又撞见了你。”
他顿了一下,为自己居然把火气撒在昭阳身上感到无地自容,语气愈发地低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那么混蛋的。昭阳,我错了。这段时日在胶东,我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没有在想公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的都是你,虽然大多是令人生气的,甚至很不好意思的事。得知你要与人定亲,我我就疯了。我才知道,原来郡主是这样牵我心肠,令我挂肚。”
“你可否,再给我一次会,我重新向你提亲,好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