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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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巽几乎未经思考便本能地伸出去,一把抓住刀刃,将刀从她中强行夺了下来扔到一旁。

    她脖子上鲜红一片,他定睛一瞧,那伤口距致命处不过毫厘之差。方才但凡他反应慢上半分,此刻她便已是血溅三尺神仙难救。

    所幸是左,力量与速度都大不如右,若是右,只怕他反应再快,也来不及施救。

    她是真的想自尽!

    心脏死而复苏般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刹那,他连心跳都是停止的。

    极度的恐惧引发极度的愤怒,他打横抱起自杀不成一脸绝望在那儿闭目流泪的王濯缨,将她放到床上,一把扯下床上锦帐撕成几条,动作粗暴地将她的双双腿都捆绑起来,全然不顾自己掌心的伤口洒得她满身满床都是血。

    “来人!”绑好之后,他厉声喝道。

    外头的丫鬟们听到传唤,战战兢兢推门进来。

    “看住她,若有丝毫闪失,你们全都陪葬!”他盈满血丝的凤目扫视众人一眼,看她们都双股战战地应了,这才捡起地上的刀走出门去。

    傅宁守在门外,看着陆巽提刀出门,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他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关切道:“少爷,你怎么了?”

    “没事。”谁能想到,他陆巽这辈子居然也会有被吓到腿软的一天。

    差一点点,方才就差一点点,她就死了。

    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一切都暴露在她面前。

    他原想着她是知情的,她和她的父亲合起伙来欺骗他,利用他。可是刚才那一幕,将他心中猜忌完全打破了。

    若真是如此,她怎会下得了决心去自杀?

    他没想过她会自杀,他印象中的王濯缨,是林间一头长不大的鹿,永远那么稚拙,阳光,朝气蓬勃。这样的人,又怎会让人联想到自杀这两个字?

    这场惊险万分的意外也让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不管她是谁的女儿,不管他和她之间隔着多少恩怨情仇,他不能失去她。

    他陆巽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失去她。

    “景烁找到了吗?”他问傅宁。

    傅宁道:“还未。”

    “一群废物!传令下去,除夕之前要是还找不到景烁,他们自己也别回来了!”

    傅宁劝道:“少爷,今年那边雪下得大,若是景烁活着跑了,许是还有迹可循,若是死了,怕不是要等到开春雪化,才能找得到尸首。”

    陆巽不置可否。

    他的房间与安置王濯缨的这间就隔了一条花廊。

    他地位高,武功也好,很少受伤,是故房里都没有常备伤药。傅宁回去拿了伤药回来,就看到他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一副挫败无力的模样。搁在椅子扶上的指尖还在往下滴血,在地上汇聚了一洼血泊。

    都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傅宁觉着,对于少爷来,王濯缨,就是他的不完美。

    “老头子交代了没有?”在傅宁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陆巽开口问道。

    “尚未,这老头骨头很硬,我看就算带来的刑具全部用完,也未必能撬开他的嘴。”傅宁道。

    “去把他带过来。”

    不一会儿,双腿无法行走,全身血迹斑斑的井叔被两名身强力壮的缇骑架着拖到王濯缨房前。

    傅宁推开窗户。

    井叔一抬眼,便看到房里脚被绑,闭着眼侧卧在床上的王濯缨。她浑身是血脸色惨白,也不知是生是死。

    自落到陆巽里就没有过表情的他一瞬间就破功了。

    他老泪纵横,被布团塞住的嘴唇微微颤动,不出一个字。

    “我已经废了她一条胳膊,还有一条胳膊,你给她留着?”陆巽在一旁冷冰冰道。

    井叔闭上了眼睛,似是不忍再看。

    陆巽见状,冲缇骑一抬下颌。

    缇骑架着井叔转身离开,傅宁将窗户关上。

    穿过偌大的院子,来到充作刑房的厢房里头,井叔嘴里的布团才被取出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她吧。”井叔哑声对陆巽道。

    陆巽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翘起一条腿,望着井叔道:“你知道,那你倒是交代啊。你不交代,我又怎知,她到底是不是无辜?”

    井叔低头,少倾,低声道:“给我一支笔。”

    傅宁询问性地看向陆巽,陆巽颔首。

    下很快去准备,搬来干净桌椅,准备好笔墨纸砚,将双腿被打断的井叔架过去让他坐在椅子上,解开了他腕上的绳索。

    井叔抖着拿起笔,开始慢慢在纸上写字。

    陆巽负着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是从四十年前,他自己去到王渊身边开始写的。

    时间太过久远,要知道他所写是真是假,还得花时间去调查。这老头与王濯缨之间有几分亲情在,想必不会为了蒙混过关而胡编乱造。

    陆巽若有所思地绕着桌子缓缓踱步。

    很快,他写到了二十三年前,八月,王渊亲自赶赴洛阳。

    这时陆巽刚好踱到井叔身后,井叔便趁此会,猛的伸指捏断笔杆,将尖锐的一端往自己脖颈中一插。

    傅宁等人离得远,未及阻止,而陆巽当时正在他背后,也未能及时察觉他的动作,遂被他得逞。

    鲜血汩汩地从笔杆与皮肉的缝隙中往外涌,井叔紧紧握着笔杆,望着皱眉看他的陆巽,冷静道:“整件事的关键,便在王渊到了洛阳之后。你现在放了濯缨,我就继续。”

    傅宁欲上前,陆巽抬制止他。

    “陆巽,想必你看得出来,老奴我也算得王渊心腹,如若不然,他又怎能放心将女儿托付给我照料?在这件事中,你们父子确实受了无妄之灾,但你算不得无辜,你上沾染的血腥,比之我们,半斤八两罢了。我自然也不算无辜,但是濯缨,她是无辜的,她唯一的错,便是身为王渊之女,然这也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老奴我已是活不成,你现在派人将她送到蜀王府,告诉蜀王她是王渊之女,我便将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井叔道。

    陆巽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缓步来到井叔身侧,伸出左握住他攥着笔杆的,将他中笔杆狠狠往他脖颈深处一刺。

    井叔震惊地瞪大双眼,喉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喷血沫。

    陆巽俯下身来,正视着他慢慢开始扩散的瞳孔,一字一句道:“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知道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么?意思便是,不论生死,她都得跟我在一起。”

    井叔死了也没能闭上眼。

    瞧着他断了气,陆巽松开他的,包扎着布带的右抽出帕子,将左虎口处沾染的血迹慢慢擦拭干净,吩咐傅宁:“拿被子裹了,等天黑,拖出去烧掉,别叫人看见。”

    傅宁领命。

    陆巽回到后院,一抬眼,见王濯缨那边的一名侍女站在他房门前,眉头当即一皱,疾步过去,问道:“何事?”

    “大人,王姑娘她不肯喝药,也不肯进食。奴婢等不敢强灌,无计可施,遂来禀报大人。”侍女声如蚊蚋。

    陆巽回房换了身衣服,来到王濯缨房中。

    侍女们还跪在王濯缨床前声劝王濯缨起来用药吃饭,王濯缨侧卧在床上,闭着眼不动不语,仿佛死了一般。

    她脖颈上的伤口已经被上药包扎起来了,只是脚被他绑着,侍女们不敢解开,是故身上衣裳还未换。

    见他进来,侍女们忙忙让开。

    陆巽侧着身子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床上的王濯缨,少时,伸将她鬓边一缕黑发轻轻捋到她耳后。

    她浑身上下都跟胖字沾不上边,唯独一双耳朵肉肉的,白白嫩嫩巧玲珑。

    “濯缨,我没有杀景烁,方才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找到他。”他道。

    王濯缨恍若未闻。

    陆巽知道,她没有反应,并不是她不再在乎景烁的生死了,她只是不相信他了。

    “长兴侯府获罪,景嫣是女子,景烁未满十六,他们原本都可以不必死。景嫣自己做事不留余地,自尽而亡,你把她的死也归罪于我,这不公平。”

    不管他什么,王濯缨都不理他。

    景嫣姐弟死了,能为她做主的陆伯伯也死了,她已是个废人,还活着干什么?

    牵挂?她已不敢去想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什么牵挂,有陆巽在,她只能了无牵挂。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死,不行。”陆巽与她了半天话,见她无动于衷,将她从床上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冲旁边端着药的侍女一招。

    那侍女忙将药端过来给他。

    他伸端过药碗,喝了一口,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回头捏住她下颌就封住她的唇。

    王濯缨左右摇头,激烈地挣扎起来。

    可她如今只剩左臂能动,又被绑着,陆巽不过用左臂将她一箍,她便动弹不得。

    他的唇压在她唇上,她决意咬紧牙关不松口,可他右指在她下颌骨处微微使劲,由不得她不张口。

    王濯缨怒极怨极,对着他下唇便是狠狠一口。

    血腥味和药味一同漫入她口中。

    他仿似不觉得疼,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一滴不漏地给她度完了药,又伸去端托盘上的药碗。

    众侍女见他下唇都在渗血,联想起初到此地时,一名侍女不过是为了引起他注意假意在他面前摔了一跤,便被拖下去打断双腿扔出府去,不由吓得瑟瑟发抖。

    陆巽继续给王濯缨喂药,王濯缨反抗不了,他喂一口她便咬他一口。

    他由着她,在她情绪激动呛咳之时,还会温柔地给她抚背顺气。

    就这般好不容易喂了大半碗药,王濯缨一歪头,又都给吐了出来,吐了两人一身。

    陆巽将她放回床上,起身脱下自己身上弄脏的外袍,吩咐侍女:“拿衣裳来。”

    王濯缨虽然到这里不过十来天,衣柜里衣裳已经添了二十多套,侍女很快给她寻了干净衣裳来。

    陆巽解下她上脚上的床幔带子,亲自给她换衣裳。

    王濯缨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随他摆弄。

    换好了衣裳,床褥也都换了新的,陆巽将她腕腿重新绑好,放她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开。

    到了门外,傅宁被陆巽血肉模糊的嘴唇吓了一跳,目光下移,发现他右指尖又在滴血,想必伤口又裂了。

    他跟着他往他房间走去,想给他重新包扎,陆巽却摇摇,示意他不必跟来。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这才唤傅宁进去。

    “两件事情,你即刻去办。一,去周围乡下找一名女子,年龄最好介于十五到二十之间,最不要于十三,最大不要超过二十三。未曾嫁人,家里拖老带幼,生活贫苦又没有顶梁柱的。找到之后,立刻带回来。”

    傅宁不明白他为何要找这样的女子,但还是应下了。

    “二,派人去杭州,将自王濯缨到杭州至她离开期间,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男子,列一份名单。”

    傅宁为难,这可不好办,那么长的时间,王濯缨又是个百户,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男子,这

    “少爷,这份名单可有什么标准?”

    “以相貌为标准,从优到劣排序,有家室与婚约的可以先排除,十五以下三十以上的也排除。”王濯缨她对景烁没有男女之情不似作伪,到底若非因为那枚核雕和景烁的那张脸,他也不会怀疑她会喜欢上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她是至情至性之人,为着与景嫣的友情,这般为景烁披肝沥胆出生入死,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不是景烁,那必然还有一个暂时不为他所知的男人,他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傅宁离开后,他仰头看向又开始聚集铅云的天空。

    井叔以死相挟时,让他将王濯缨送去蜀王府,告诉蜀王王濯缨是王渊之女,话中意思,只要蜀王知道王濯缨是王渊之女,便会保护她。

    难不成蜀王也是王渊那边的人?那他此番来四川查案,到底是陛下一时兴起,还是暗中有人撺掇?

    次日一早,为看着王濯缨一夜都没敢合眼的侍女们好奇地看着傅宁从外头领进来一名荆钗布裙的少女。那少女圆脸盘大骨架,肤色微黑,一双粗糙得跟树皮似的,还长着冻疮,一看就是庄户人家做惯了农活的村妇。

    此处是陆巽来成都之后自己买的一座园子,因时间仓促还未来得及收拾布置,陈设装饰不过寻常。可那少女来了之后,却一副如在梦中的模样,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傅宁就停在门口,对那少女道:“跟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少女点头如啄米。

    傅宁从侍女中端过放着药碗的托盘递给她,道:“去吧。”

    少女心地端着药碗,一步一步向王濯缨的床前走去。

    众侍女好奇地盯着她,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连大人都不能让王姑娘喝药,这粗鄙浅陋的村妇能行?

    作者有话要:  嘤,亲们原谅乌梅的码字速度吧,明天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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