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出了园子,陆巽就派快马封锁四处要道,其余人等分八个方向同时追袭。这阵子因为筹备婚礼事宜,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周围痕迹繁杂,根本无法从地面上追寻她的踪迹。
没多久南边回来一队,报告在路上遇见一男子夜行,言称大半个时辰前被一女子抢了马,那女子抢了马之后径直往南去了。
陆巽调转马头,带着十余人往南边疾驰而去。
两刻之后,他们追上了前往南边封锁要道的校尉,校尉自己骑一匹马里还牵一匹马,是在路上捡到的。
一日之内被王濯缨耍了两次,这让陆巽前所未有的焦躁,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她会不会是和贺兰串通好的?
回想方才在贺兰房中,当大夫贺兰眼睛里染上的不过是脂粉时那名侍女的反应,倒不像是事先知情的模样。既然侍女不知情,那便也排除了贺兰知情的可能,因为他一个哑巴,总不能不通过他的侍女向外传递消息。
既然不是和贺兰串通,她独自夤夜潜逃,无人接应,又能去哪儿呢?会不会往江西方向去找景烁?
从四川到江西这么远的路途,她一个女子,身无分文,连通关文牒都没有,根本就是举步难行。
既然不为出逃,那
想到那个可能,陆巽忽的慌了,厉声道:“来人,立刻去官府征用差役。方圆五十里,掘地三尺也给我把她找出来!”
如坐针毡地等了足有两个多时辰,天都快亮了,西北方才有消息传来。一名早起进山砍柴的樵夫,是看到一女子从北坡爬到山上去了,听形容该名女子所穿衣裳样式颜色,正是王濯缨。
陆巽一路飞驰,到了山下弃了马匹,三步并做两步向山上跑去,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到得山顶,赫见王濯缨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下头就是浩浩汤汤的赤水河。
王濯缨背对着他,他顾不得喘匀气息,脚步一动就要上前。
“别过来。”王濯缨道。
她离悬崖太近,陆巽不敢刺激她,当即停在原地,道:“别做傻事,你下来,我放你走。”
“走?”王濯缨轻笑一声,缓缓转过身,看着陆巽道:“事到如
今,我还能去哪儿?”这一路逃亡而来,她的发髻早就散了,一头长发被烈烈山风吹得四散飞舞,单薄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看得人心头狂跳。
“你可以跟贺兰走,你不是喜欢他吗?”陆巽提着一颗心紧握双拳道。
“然后你再去把他杀了,把我抢回去关起来?陆巽,别再白费心了,我在这儿等你,不是为了跟你做交易。”王濯缨此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这样的平静却引发了陆巽内心最大的恐慌,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王濯缨默默地后退一步,脚跟已经踩到了悬崖边缘,碎石泥土簌簌地往崖下落去。
“别动!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你先过来一些。”陆巽脸都白了,忙退后一步向她伸出轻声道。
“景嫣,她是我朋友。”王濯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
陆巽一愣,不知她为何在此时又提起景嫣。
“上次你她自杀是为了将我与她弟弟的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是为了她弟弟不顾我的死活。你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仿佛真的是那么回事一般。可是整件事里却有个最大的漏洞,让你这套辞根本就站不住脚,那便是,在长兴侯府出事的前一天,我去与她辞了别,跟她过,第二日一早我便要离开杭州。也就是,出事之时,她知道我已不在杭州。你,她自杀,是死给谁看?”
“是我的错,你想为她报仇吗?你来。”陆巽张开双臂。
这会儿傅宁带着七八个人赶了上来,看到崖边情形,一抬让众人停下脚步,就站在不远处。
王濯缨缓缓摇头,墨黑的发丝在苍白的颊侧舞动,无边清丽,也无边凄怆。
“是你害了她,但追根究底,却是我害了她。我与你相识七年,没能看清你的为人,若是我一早看清你的为人,我就不会接近任何人,不会跟任何人做朋友。如此,便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她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陆巽,道:“你骗了我这么久,直到最后你自己揭开面具,我都犹自不敢相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濯缨,你听我,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陆巽试图解释。
王濯缨却根本不想听,兀自道:“那你就
错了。我虽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但是看人,好坏还是分得清的。若是我十七岁才第一次遇见你,你未必能骗得了我。可是我遇见你太早,太早了。”
陆巽闭上了嘴。
王濯缨微微抬起头来,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远处。
“自我懂事以来,我就没见过我娘。我爹是锦衣卫,总是很忙很忙,有时候连着一两个月都见不着他。因为他是锦衣卫,周围的孩子都被父母拘着,不跟我玩儿,家里只有井叔陪着我。我就这样在杭州孤单地长到十岁,才跟着我爹去了京城。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你可能不知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玩伴。刚看到你的时候,其实我没指望你能陪我玩,因为当时你比我大那么多,又是男孩子。可是我没想到,自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之后,你竟常常来找我,问我喜欢吃什么,问我喜欢玩什么,下次再来,就必然会将我喜欢吃的喜欢玩的都带给我。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十一岁那年,我在梨树下发现两只天牛,突然就对虫子生了兴趣。你知道了,三天两头地送虫子给我,从十一岁的夏天,一直送到我十二岁的秋天,一共送了三百多种虫子给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竟然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虫子。”
陆巽看着她,听着她静静地陈述,回想起两人两无猜的时光,心头隐隐痛了起来。
“那时候,你每天下学后都来带我出去玩,还陪我练刀。若是有人笑话我是外地来的,不等我动你拳头就上去了。从到大,没人那样细致入微地对我好过。我经常在心里偷偷地想,若你是我亲哥哥那该有多好。”她收回目光,看着陆巽道:“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怀疑过你,不是因为我笨,而是因为,多年来我一直将你当做家人。即便是与你退了婚,在我心中你还是时候对我特别特别好的那个陆哥哥,我不会怀疑你,也不愿意去怀疑你。可是我没想到”她眼里泛起泪花。
“若是当初在京城你没有要纳妾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成亲了。虽然后来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非是男女之情,但若是嫁给你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景嫣姐弟还能好好活着,我
愿意的。我不明白当初明明是你主动放弃我,为何后面又要为了我做下那许多不可饶恕之事。我也不明白你口口声声的喜欢,为何与我所知道的喜欢相差那么多。我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忍心伤他分毫。”
到这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副释然的模样对陆巽道:“不过都无所谓了。今天,就在此地,让一切都结束吧。”
“你爹没有死!”她眼中什么都有,独独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希望,这让陆巽心慌到极处,顾不得一旁还有下在,脱口而出。
王濯缨闻言,凄然一笑,看着他道:“陆巽,你曾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但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了。”
“是真的,你过来,我带你去找他,这次我真的”陆巽话一半,王濯缨脚步微动,吓得他大叫:“你若跳下去,我杀了贺兰!”
王濯缨停在那里。
陆巽见有戏,忙接着道:“你昨夜没有毒瞎他,我不怪你。你好好地过来,我放他全须全尾地离开,绝不暗害,绝不追杀。”
“陆巽,你知道吗?就是遇见了他,我才明白,我对你有友情有亲情,但独独,没有过爱情。因为那样的心动和心痛,我只在他身上体验过,对你,从未有过。谢谢你昨晚让我去毒瞎他,原来我一直不确定他的心意,可昨晚,他为着你不再为了他而为难我,自愿将药粉往自己眼里倒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他也是喜欢我的,喜欢得比你真诚,比你深刻。虽然只有短短三天,但我并没有错付真心,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那个会和时间,留在这世间用我自己的方式继续去爱他。任你信誓旦旦舌灿莲花,我知道你不会放过他的,这几个月,我将你看得太清楚了。我救不了他,所幸我还能陪他一起去死。奈何桥上我等他。没有你从中阻挠,想必这一路我们会走得很幸福。”着,她左从怀中摸出一块团成一团的绢,问陆巽:“你知道,昨天他往自己眼睛里倒药粉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
陆巽猜出她意图,瞪大眼睛嘶声道:“不要!”同时不管不顾向她飞扑而去。
可他再快又怎快得过王濯缨?她将那帕子里包裹的药粉
往自己双眼上一撒,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悬崖下一跳。
陆巽冲得极快,险之又险地一把揪住了王濯缨肩上衣服,惊吓欲死的心刚刚恢复了一半,下重量猛的又是一轻。
却是王濯缨抽开了腰带,整个人从衣服中滑脱出去。
“濯缨!”他心胆俱裂地叫了一声,正待再度伸去捞她,眼角余光扫到左侧忽然出现一人,还来不及回头去看,已被那人一把推下崖去。同时那人自己也纵身一跃,探抓住了王濯缨随着下落之势无力扬起的右。
“少爷!”
“大人!”
崖上传来傅宁和缇骑们的惊叫声。
陆巽急忙甩出随身携带的铁爪钩勾住一块岩石,人吊在半空往王濯缨那边一看,却是贺兰抓着王濯缨的两人一同往崖下坠去。
他眸中喷火,一拽着绳索脚在山壁上一蹬就向他们那边荡过去。
坠落中贺兰却突然朝他这边抬起来,一个发射暗器的动作。
陆巽旋身躲避,贺兰的目标却不是他的人,而是他中绳索。
绳索被飞刀割断,陆巽再次向崖下坠去。
一株树冠呈扇形的半大松树斜着长在距河面还有四五丈远的山壁上,王濯缨掉下去好巧不巧正落在树冠上。
抓着她的贺兰因她下坠之势被阻带得由面朝下变成面朝上,见她落在不大的树冠上,他忙将一放。
谁知那半大松树连王濯缨一个人都撑不住,缓了一缓之后她又掉了下来。
从那么高的崖上掉下来,水面比之平地也柔软不了多少,贺兰几乎在落水的瞬间口中便喷出一口血来,转眼又被河水冲去。
他不敢耽搁,一入水便拼命往上划,终是赶在王濯缨落水的时候一把接住了她。
两个人同时沉入水中。有了树冠那一下缓冲,王濯缨几乎毫发无伤。她目不能视物,以为被陆巽抓住,等不及浮出水面便在水下又踢又打地拼命挣扎。
贺兰无计可施,抓住她的左按在自己的左腕上。
王濯缨摸到那一串念珠,挣扎的动作一顿。
贺兰趁带着她浮出水面,让她呼吸。
他四下一看,看不到陆巽在哪儿,崖上倒是有人顺着绳索正在往下爬。
“贺兰?”王濯缨此刻眼睛
刺痛不已,睁都睁不开。
一个不能,一个不能看,贺兰只得拉起她的左贴在自己额上,让她感觉到他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去,将她的左臂圈在自己脖颈上,带着她往前游。
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她是女子,在这样的水里待久了恐有损害。
带着她游了大约两刻时间,终是到了对岸。
王濯缨湿淋淋地坐在岸边的荒草丛中,冻得唇青脸白瑟瑟发抖。
贺兰看着她红肿且已经开始隐隐发青的眼睑,想起崖上那一幕,心中又痛又急,想把她扶起来背去就医,可是刚一碰她就被她打开。
昨日陆巽叫她去毒瞎贺兰眼睛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要去死的,活着就是害人而已。可是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都死不了,这让她一时有些无措。
而且现在与她在一起之人,真的是贺兰吗?方才在崖上,明明只有陆巽与他的下。
为了稳住她假装贺兰,这种事情陆巽应当也是做得出来的。正好贺兰不能话,更好假扮。
她伸出左去摸他,先是摸到胳膊,沿着胳膊一路向上,摸到脖子,脖子上有喉结,确是男人无疑。
她再往上摸,眉眼唇鼻都摸过一遍,还是不能确定。看和摸到底是两回事,只凭一只摸,她并不能拼凑出对方具体的样貌来。
想了想,她指移到对方唇上,道:“你把嘴张开。”
贺兰张开嘴,她食指探进去,将他上牙挨个摸一遍,然后松了口气。陆巽有两颗微微凸出牙弓的虎牙,这人并没有。
松口气之余,她忽然想到这人可能真的是贺兰,当即烫着般将往回一缩。
“你真的是贺兰?你你为何会在崖上?”她问。
贺兰轻轻拉过她的左,在她掌心一笔一划慢慢写道:“我来找你。”
“你跟着我跳下来了为何?”王濯缨心有余悸地问。
“长这么大没跳过崖,想尝试一下。”
王濯缨本来正难过呢,乍得这样的回答,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受伤没有?”
“没有。”
“那你快走吧,我不想连累你。”王濯缨垂下脸。
贺兰顿了顿,在她掌心写:“方才在崖上,我把陆巽推下来了。
”
王濯缨猛然抬头:“!”
贺兰接着在她掌心写:“你若不怕被我连累,跟我走好吗?”
作者有话要:贺兰(正经脸):作者你出来,为什么我要当一个被心上人验牙口的男主?
乌梅(跷二郎腿剔牙):早晚的事儿,不过换个身体部位罢了,矫情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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