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每旬的最后一天,是贺兰去和寿堂给那些看不起病的贫苦百姓家的孩子义诊的日子。若是他本人没空,会指派一名大夫代他前去义诊,以免城外乡里那些百姓好不容易来一趟却扑空。
四月的最后一天,贺兰亲自去义诊了,王濯缨自是如尾巴一般跟着他。
和寿堂外早就支起了三四个供人休息喝茶的棚子,可能容下的人数不过是前来求医的三成差不多。
贺兰到了之后,凤泉和药铺里面略通医术的伙计出来,根据孩子病情轻重程度让他们排好队,一一进去给贺兰诊治。
来此求医的百姓大约早就听闻了这里的规矩,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安排,无人敢吵闹滋事。
王濯缨在一旁看着贺兰,他十分有耐心,即便孩子因为疼痛难受哭闹不休,他也总是面色温和地等他们的父母将他们安抚好了,再继续给他诊病。
有些孩子得了恶疮,脓血恶臭,有些孩子摔断了腿,伤口腐烂,他都能面不改色地亲帮他们处理。
他不能话,少不得要凤泉在一旁帮忙询问他们的病情抑或教他们如何配合治疗。
王濯缨捞了个给那些不识字的百姓读贺兰诊治过后写下来的叮嘱他们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拿着药方带他们去柜上免费取药的差事。
从早上到晚上,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前来求医的孩子,并吩咐下人带那些因为城门已关而回不去的百姓去客栈休息后,贺兰才离开和寿堂。
“元善,你累不累?”马车里,王濯缨给他捶捶肩,捏捏臂。
贺兰摇摇头,笑着抓下她的,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颗绿色的糖,塞进王濯缨嘴里。
王濯缨含了含,口齿不清道:“薄荷?”
贺兰点点头,在册子上写道:“今天你了一天的话,嗓子疼吧?”
“还好。元善,你对孩子好有耐心好温柔,以后肯定是位好爹爹!”王濯缨道。
贺兰低眉写道:“你对孩子也很有耐心很温柔,以后肯定是位好娘亲。”
王濯缨捶他一拳,红着脸扭过头去。
贺兰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又回过头来。
“明日五月初一了,我们去摘苇叶吧。”
王濯缨不解:“摘
苇叶做什么?”
“包粽子。”
“对哦,再过几天便是端午了。好啊好啊。”王濯缨发现,自从和他在一起后,自己都变得好吃了,最喜欢和他一起做吃食。
“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王濯缨看着他在册子上写字,马车里虽有灯,光线却不是太亮,她道:“回去再。”
贺兰点头。
王濯缨左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
回到萱园之后,两人一起用了晚饭,又来到贺兰的书房里。
“元善,我教你话吧。”王濯缨忽然道。
贺兰一愣,随即摇头。
“不给外人听,就给我一个人听,如此你与我在一起时,便不用带笔和册子了。”王濯缨揪住他袖子。
贺兰依然摇头,写道:“难听。”
“不难听,你叫我名字就不难听,你的声音很好听。”
贺兰摇头。
王濯缨见他态度坚决,料想是他时候听不见之后话被人取笑受到的伤害太深,直到现在都难以释怀,便不再逼他,改口道:“那我要学唇语。”
贺兰疑惑,写:“为何?”
“你既看得懂唇语,曾经也会话,那要模仿别人话时的口型应该不难吧?你可以话,但不发出声音,只要我学会了看唇语,便能知道你了什么。”王濯缨觉着这个办法很好。
贺兰迟疑,似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以的可以的,你不想跟我话吗?”王濯缨晃他的袖子。
贺兰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那祈求的神色,终是不忍心拒绝。
他点了点头。
王濯缨雀跃,问他:“当初你是如何学唇语的?”
贺兰写:“叫下人读书给我听。”
“读书?”王濯缨左右一顾,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来,翻开看了看,疑惑:“不对啊,你若看着书,便不能看下人的口型,你若不看书,又怎知下人在读什么?”
贺兰笑。
王濯缨脑子一转,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结巴道:“除、除非你把整本书都背下来,所以能不看书,却知道下人读到哪里,读的什么。”
贺兰颔首。
“你多大开始这样练习的?”
贺兰:“八岁。”
“你背了几本书?”
“不记得了,
本吧。”
“用了多久?”
“一年。”
“所以你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看懂唇语了。”
贺兰点头。
王濯缨:“”
她转过身,默默地把书塞回书架,暗想:这个办法绝对不适合我。
贺兰见她面对着书架站在那儿半晌不动,走过来看她。
王濯缨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必这么麻烦,反正我只要能看懂你的唇语就行了。这样吧,你学我话,我看你的口型,如此便能教学两不误。”
贺兰自然也是希望能与她沟通更顺畅些的。
王濯缨拉着他来到窗前,指着窗外一丛翠竹对他道:“竹子。”
贺兰一个字一个字地:“竹子。”他话较正常人慢,虽然有意不发出声音,但他听不见,便控制不好,所以当他学她的口型时,嘴里还是发出很低很轻微的声音,咬字不是很准确清晰,但有助于王濯缨判断他了什么,关键是,真的一点都不难听。
王濯缨很高兴,也不告诉他其实他发出了声音,继续教他:“月亮。”
他在模仿她话的时候应当是有意控制喉咙那边不震动出声,所以那低低的声音听起来便像是在跟她悄悄话一般,可爱得紧。
王濯缨忍不住笑了一下。
贺兰原本就有些紧张,见她笑,更不知所措起来。
王濯缨伸牵住他的,眉眼弯弯道:“元善,你话的样子真可爱。”
贺兰漾着水光的黑亮双眸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问:“真的吗?”
“真的。罢了,今天你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明天再学。”王濯缨道。
贺兰摇头。
“还想学?”
贺兰还是摇头,握住她两只往自己身边拉。
王濯缨顺着他的动作贴到他胸前,仰着脸看着他声问道:“还想与我在一起?”
贺兰目光缱绻,点头。
王濯缨双颊微红,左臂环住他的腰偎在他怀中,心中满满的都是快乐和幸福。
她原以为只有她是这样的,哪怕整个白天都在一起,晚上分开了回到自己房中,还是会想着他,恨不能十二个时辰一直在一起才好。
原来他也是这样啊。
十月廿三,她进京,一定要
求陆伯父同意她和陆巽解除婚约,但愿陆巽这次真的没有骗她,话算话。
次日上午,贺兰带着王濯缨坐马车来到城外不远处,就在官道旁边,有大片的芦苇荡。绿叶招展的芦苇迎风摇曳,婀娜多姿。
贺兰让车夫将马车赶到官道另一边的树林中去,不要挡道,他自己拎着一只竹篮,与王濯缨两人走到芦苇丛中。
时近端午,附近应当有好多人来这里采摘过苇叶了,芦苇丛中阡陌纵横。芦苇下面开满了矮矮的或黄或白或紫的野花。
体型巧羽毛灰褐的苇莺在波浪似的苇叶中轻盈穿梭,发出青蛙一般的叫声。
被人踩出径的地方,宽长的叶片都被采走了。贺兰和王濯缨一直走到芦苇丛深处,无路可走的地方,四周的芦苇才似没被人采摘过的模样。
贺兰将竹篮放在地上,两个人很快就采了一篮子苇叶。
王濯缨又在芦苇根下捉到几只花生米大的螃蟹,放在贺兰掌心爬得痒痒的。
王濯缨教贺兰螃蟹,芦苇。
贺兰见王濯缨兴致勃勃的,便踩倒一片芦苇,和她一起坐在上面,用苇叶编了只栩栩如生的蝈蝈给她。
“元善,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啊。”王濯缨用心托着那只蝈蝈,赞叹道。
贺兰微笑,向后倒在芦苇上,双枕在脑后。
为什么什么都会?因为他听不见不能,因为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因为,他经常心情焦虑夜不能寐。
所以他就比正常人多出很多很多的时间。这么多的时间,若不用来学习,看一些书或者做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原本是个痛苦的过程,但如今能将成果都展现给她并博得她的喜欢,他觉得过往的那些痛苦都值了。
王濯缨在他身边躺下,面对着他认真道:“我最后一次见陆巽,他答应我十月份陆伯伯过生辰时,若是我还想与他解除婚约,他便成全我。”到这里,她蒙着青色透明纱带的眸中闪过一丝羞赧,但还是勇敢地问道:“到时候,你愿意娶我吗?”
贺兰早在她躺下时便换成了与她面对面的姿势,看她问出这个问题,他伸轻轻抚了抚她白皙的脸颊,一肘支起身子,俯过脸去
吻住她丰润柔滑的唇瓣。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贺兰其实很少主动与她亲吻。他一直很克制,王濯缨不知道他是顾虑她身负的婚约,还是他本性如此。因此,她十分珍惜他的每一次主动。
她抚摸他的脸颊,进而揽住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他。
两人正渐入佳境,王濯缨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她反应了一会儿,伸推开贺兰。
贺兰睁开烟水迷离的双眸,不解地看她。
王濯缨一边坐起身一边对他道:“有人来了。”
贺兰站起身来,右指间夹着飞刀,拨开挡在面前的芦苇。
不远处戈金正低着头察看地上的痕迹,一抬眸看到露出半边身子的贺兰,他松了口气,面无表情道:“贺公子,王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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