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杜李人历险情群聚李家 人民军势力壮终获胜利
二十二号这天,仗还在打,东边到处都在响枪,有人打倒广桥了,有人长风也在打;好在炮弹的爆炸声不多,都集中在清水坪一带。李昭福:“是这样的,打仗本来就是这样的,哪能一两天就打完,可耗时间了。”成子想出去看看,刘四二不同意,就来问成父,刘四二把魏爹和李昭福也喊了过去。结果李昭福同意成子出去,但不能往东,也不能超出一个时辰。
成子要出去,刘伟自然坐不住,也跟着出去了。他们没走多远,就去了一趟杜李。乡公所没人了,就连守门的贺憨头也不在,有人,这两天他病了。贺憨头本来就是个极为怕事的人,肯定不是病了:成子这样想。还好,乡公所对面的学校里有人,廉校长在。成子过去话,问道:“怎么回来了,还没开学?”“快了。他们乡公所的人都跑了,我怕有人把学校毁了。”“你多心了,谁还会打学校房子的主意。你吃饭呢?”“自己弄。”“方便的话去金家台,我们都在李家院子。”“好,我知道了。真要是为难了,一定去。”“你什么时候从清水坪回来的?”“今早。”“你家没事吧?”“我家离清水坪远着呢,没什么事。”“这仗,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维护程主席的东北人民军和维护副总统的广西军在打。广西军这边人多,把那边的人围住了,围着打。那边的人真狠,一点都不怕死。广西军也厉害。”“他们打仗就得两边都厉害,要不然打不起来。”“那当然,打架不也一样。”“要我呀,最好不打。也不知道是谁先开打的。”“是广西军。他们向东围过去的时候,人民军那边都不知道,都在大路上,这才生生被围了。”“我是”这时,张十六跑过来要拉着刘伟去东边,打仗的地方有好多东西捡,还有可能捡到光洋。成子没法,只得辞了廉校长,拉着刘伟回金家台。
廉校长是日本人来的前一年,经县教育局批准,从清水坪中学调过来的。杜李的学就是从那个时候才有的。这种情况在当时很普遍,无论是学校,还是作坊、工厂、煤矿,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都得有一两个能人撑台面才办得起来。廉校长有能力,可没有愿意到杜李来的其他老师也还是不行的,没办法,廉校长只得和自己的老婆一道先把初办了起来。前年这个时候,李禹成还在读二年级,来了一个教数学的宋老师,这样,杜李的学才总算有点学校的样子,不过还是收不了高生,仍然只收初生。今年,李禹成、刘健该上高了,看样子没书读了。回来的路上,成子思忖着,连牛草坡的家也没有去打望一下。
张丰凯见张十六跟着成子回来了,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成子对张丰凯道:“要不然,去李家院子,我们都在那里。十六有了合适的人玩,也就不会乱跑了。”张丰凯连声谢谢。没过多久,赶在中饭前,张丰凯领着张十六进了李家院子。
开战的第三天,也就是农历的七月二十三号这天。在李家院子各处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被一阵阵大地的抖动惊醒了。惊醒的人们感觉到了划破天际的闪光和随后传来的轰隆隆的炮声。睡在黄氏身边的文娟是打雷,李禹成知道是在打炮,把胡亮叫了起来,喊道:“快去前边!”
人很快在大厅集合。都站在大厅左侧的台阶上向东南眺望,因为有回廊的屋顶挡着只能看到闪光,其他什么也看不到。翠娥问李禹成是怎么回事,李禹成回答:“我也不好。”李昭福出来后告诉大家,是在打炮,可这种打法,他也没见识过。这时,宋红丽大声哭了起来,带动婆婆柯氏、王毓秀也哭了起来,见王毓秀哭,王娭毑也抹起了眼泪。而魏保国知道情况不妙,早就绕过照壁,守着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去。
一会儿,田毛头到了偏院,搭楼梯上了马厩旁边的围墙垛子,在大声话。刘伟、魏志坚、张十六出不了大门,从后院跑了过去。
几个人轮流上去看,看见清水坪好大的烟子,好大的火。魏志坚想找到他舅舅、外婆的房子,找不到,有山拦着根本看不到,着急得哭了。翠娥叫嚷着要田毛头从围墙上下来,她担心会有炮弹飞过来把人打着。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可翠娥不知道这些,还是不停地叫,撕心裂肺地叫,田毛头犹豫不决。
李昭福要田毛头下来,把楼梯也撤了,田毛头没办法只得照办。刚爬上围墙的张十六还没找到清水坪的方向,就被田毛头赶了下来。
刘喜豆按刘娭毑的吩咐去厨房弄饭菜,其他人这才陆续回到了大厅。虽然议论声不止,可恐惧感少了许多,只因为宋红丽的原因,大家才没有嬉戏打闹。
吃过早饭,听到有人喊门,打开一看是金大奎,他进来问李昭福:“能不能让郭家人也住进来。”李昭福答应了,可等到晚上郭家人都没有过来。后来才知道,他家有人病了不方便。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连下磨山坳都有两个老爷带着一家老过来了。他们不知道听谁的,李家老爷认得丘八的头头,没人敢祸害李家院子里的人。李昭福听人这么一,笑了,道:“丘八,就算他们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大家既然来了,就住下,要是真有什么情况,我们一起应付。”
廉校长过来待了一会,在这里吃了中午饭。知道是学校的校长,李昭福专程陪护,搞得廉校长怪不好意思的。等日头不那么毒了,廉校长跟成子了几句话,就回去了。后来才知道,廉校长当晚回到了清水坪,一颗炸弹落在他家院子里,死了。他堂客没有死,开学后,还来杜李教书。
这一天,很少人出去,更不用去做事了。只有曹长庚带着曹二锁、胡亮出去给棉花浇过一次水。见他们老不回来,刘金殷和刘金满也出去了一趟。
入夜,炮声渐渐听了,枪还在响,也往北边去了些,稀疏了很多。
二十四号,快中午的时候,有人过来报信有结果了,东北人民军败了,被打跑了。好些人这才和李昭福道了谢,离开了李家院子。还有一些人回去后,拿过来一些吃的东西,是一定吃亏损了,弥补一下。李昭福也不拒绝,让田毛头全都收下。
金家台的人没有走,李昭福:“虽仗打完了,还不能算安全,还得在这里住一两天。”大家都依了他。
宋红丽想回娘家,于是几个人聚拢来商量。李昭福:“那就去,年轻的别去,去年纪大的。魏爹,你不能去,你的年纪太大了。我,长安、长庚、友才,加上志坚娘,拢共五个。我们先去看一看情况,需要人再来喊人。”李昭福有把枪,所以他得去。
到了清水坪才知道,仗主要没有在清水坪打,是在快到清水坪的大路两侧打的。清水坪打烂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学校。把一批人民军的人围在学校,足足打了整一天,他们没几个人活下来:这是第一天的事。还有一处是赵家祠堂。第二天晚上,天正黑的时候,有几个人民军冲到了祠堂,广西军也不派人往里面打,一个劲地往里面扔炸弹,人没有炸死几个,把房子全炸垮了。
李昭福带着大家先去了刘把式家,刘把式不在,是打仗前就去了长风镇,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李昭福宽慰刘家嫂子道:“没有消息最好,明没出事。平头百姓的,不管谁赢了,只要不打了,那就可以回来了。”刘家嫂子认可了李昭福的法。
到了宋红丽家所在的官塘保,情况很糟糕,没有几处房子是好的,好在人没有事,他们,这个仗打下来,炮弹落下来无数颗,房子全倒了,人倒是安然无恙。几天下来,没有死几个人:两个老人不听劝,不肯出来,被房子压死了;有一个锄地的人,被不晓得从那里飞来的子弹打死了;还有好些受伤的。只是这广西人不肯给老百姓治伤,药不够,自己人用都不够。人民军不这些,有伤就给治,人民军话和气,对人好。他们的都是官话,比广西话好懂些。老乡还告诉李昭福,两边人都不打老百姓,见到了就喊:“老乡!快点跑开!”
看到宋家的房子都垮了,李昭福过去跟宋老爷子话:“房子都垮了?”“都垮了。”“下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淋着?”“可不淋着!”“会生病的”“可不会生病!”李昭福没法再和宋家人沟通,找到魏长安道:“还是去金家台吧,留一两个年轻的在这里,其他人都去。”魏长安、宋红丽同意了。
一行人天黑才回到金家台,在刘家人的带动下,大家回家拿来絮被,被单给宋家人用。刘娭毑带着刘喜豆、毛氏、王毓秀给宋家人做了一顿好吃的。
这一夜,宋家人和其他人一样睡得很沉,
二十五号,消息来了,新派来了一个乡长。这乡长一到乡公所就把保长、甲长都叫了去,:“政府军有白长官指挥,那就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任何人,任何军队都只有向白长官,向政府军俯首称臣的份。怎么样,这一仗就很能明问题嘛。他们人民军的头头姓林,双木林,两根木头想漂过我们清水坪去,怎么可能,那不是痴心妄想吗?白长官了,我们要打过长江去,光复大武汉。我们杜李乡的老百姓最体谅政府的难处,最希望我们光复大武汉。是不是呀!
“我们也不需要我们的老乡做什么,就是希望我们的老乡把余粮都买给我们。我们这些当兵的,多数是广西子弟兵,也有我们湖南的子弟兵。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子弟兵饿着肚子去打仗,去光复大武汉吧”
新乡长的话很诚恳,很具有感染力,得保长、甲长们纷纷表态愿意出售粮食给政府军,都希望政府军打胜仗。成子也参加了新乡长召开的会,是王万昌拖着去的。快散会了,成子才记起来,这个新乡长好像是那天来李家院子叫自己带路的矮胖子。成子纳闷:他怎么不一口一句“老子”了,是被李昭福吓着了吗?不定还真是。
因为听到战场上收尸,每拖一具尸体可以得两块光洋。张丰凯带着儿子,天不亮就赶到了清水坪。这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刚才走得急,张十六都有点出汗了,这一停下来,被凉风一吹,突然感到一些阴冷来,打了一个喷嚏,把张丰凯吓了一跳。
走到一个几十丈外才有人家的空地,见地上点着亮,张十六走了过去。凭借着月光,他看见地上摆着东西,想坐上去歇歇脚,被张丰凯拉了起来。原来是一具面朝下的尸体,那亮是好心人点的长明灯。
张丰凯想这样盲目地找也不行,得去问一个明白人,他想到了堂哥张大胡子,便去找他。张大胡子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也该补回来,所以,张丰凯没敲几下门,他就醒了。
张大胡子搬开门板,打着哈欠出来,把张丰凯推到了屋檐外,这里有蒙蒙亮的天光照着,能看清彼此。“你怎么这么早?”“你的房子。”“一颗炸弹落在睡房,堂屋垮了一半。”“你们来干什么。这么早?”“他们拉一个尸体两个光洋,我来碰碰运气。”“你还干,哦!你屋里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不在这里,还要往北走六七里路,还不快去!”
张家父子在张大胡子告诉他们的地方,干了一整天。可是这一天下来,他们只挣了四块钱。太阳老高了,收尸的丘八才来,张丰凯排着队把拖来的两具尸体交上去,人家不要,也不给钱,不是政府军的人,是人民军的,要张丰凯把它们扔到旁边的大坑里去。忙了一个早晨,什么也没捞着。张丰凯气不过,不想扔,走开了。拿枪的过来揪住了他俩父子,他们才不得不按丘八的做了。
两父子接着找,哪里还能找到政府军的人,好难的。张丰凯心想,要是能杀一个丘八,用这丘八的尸体换钱,也就不虚此行了。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没有这样的胆量,他只是想一想,一边找一边想。
正午的时候,太阳晒得人冒油。在一棵树上有好大一群老鸦,张十六去赶,这才在树下的草丛中发现了两具政府军的尸体,地上没有血,也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张丰凯不管,用绳子套着它们的脚,和儿子拖着就去了收尸的地方。快到地方了,有人告诉张丰凯不能拖只能抬。哪里找抬尸体的东西,张丰凯只得让张十六背过去。实在的,大热天的,那两个死了两三天的人,早就臭了。张十六背着的是一堆生了蛆的臭肉。
这天晚上,金家台人把仓库里的粮食全部移到了地下粮仓。地下粮仓是当年李昭福从龙潭喊人来挖的,以前,除了李昭福,只有刘四二知道。那个矮胖子丘八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没在金家台买到粮食。
开仗的第六天,刘把式一早骑着马来到金家台,要李昭福带人去替人民军收尸,是不给钱,不好叫别人。李昭福把能喊来的人都喊来了。等人的时候,李昭福问刘把式:“听舜成过有个东北民主联军的,和这东北人民军能是一伙人吗?”“刘把式不太懂,只这伙人厉害,从东北一路过来,还就只有这次吃了点亏,以前没败过。”李昭福知道刘把式的是真话,他也常常记着大儿子过的东北民主联军。
到了地方,李昭福看到前两天看到的尸体大部分都处理了,和刘把式一起的几个人告诉李昭福,还有一些沟沟坎坎的地方有尸体,也不要集中了,发现了就叫他们的人过去,找一些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然后就地埋了,立个碑就可以了。等将来条件可以了,再做处理。
李昭福让刘把式带田毛头把家里的木板都运来,不能直接填土,要架一块板子。结果有些架了板子,有些也没有架。
这次李昭福带着金家台的男人们在清水坪忙了两天。也不是只有金家台的人,有好多人来帮忙埋尸体。指挥这事的也不是只有像刘把式这样的平头百姓,有好些是当官的,也有人民军那边专门派来的人。
张十六也跟着做了两天事,李昭福担心他回去后,张丰凯会骂他,就给了他一些钱作报酬。他接到钱笑了,话也多了些,他:“美国人的支援也来了,正在装船,装飞,两三天就到了。政府军就要打回长沙了,到时候我跟着去,可以挣好多钱,两边的钱我都要。”刘伟要把钱抢回来,张十六躲开了,叫嚷着躲开了。
张十六的话刘伟不信,他听他的家门,也就是刘把式:“长风镇还在人民军中,这边的人根本就打不过去,他们上家伙比这边的强很多,好多东西都是从一个什么‘联’的国家运来的。”
这天回到金家台,刘四二和大家一商量,各家人都回去了,只留下了宋家的几位老人。
之后的几天,各种消息都有,乱得很。也传出来了好一些新名词。李昭福一时学不会,李禹成、刘伟他们学得快,理解得也快。渐渐地情况就明朗了。那就是,政府军没能光复大武汉,也没能打长沙,连长风都去不了。就在清水坪转悠了几天,摆了摆样子,趁人不注意溜了,溜得远远地,夐不见人了。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话匣子,话匣子里面的,东北成立了民主政府。还人民军正在向广州、重庆进军。成子回来跟李昭福他们讲话匣子里的话,李昭福带人去帮人民军的忙帮对了,有远见。李昭福知道重庆,不知道广州,成子都知道,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南。
到了闰月,不用听道消息,也不用听话匣子,好多人亲眼看见数不清的人民军从清水坪经过,向南、向西走去。他们这些人走路比一般是跑都快,难怪他们打仗厉害。
那天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的,透着那么点悲怆、那么点豪壮。一支人民军的队伍去了他们死人最多的地方。雨滴打着折断的树干、烧焦的树杈和带血的泥巴,也震荡着两尺深的地下潜动的幽灵。他们不想忘记,他们试图记下倒下战友的名字和战友们最简单、最淳朴的祈求。
雨后,金家台两个快干的池塘,又装满了水。打消了许多人对旱灾的担忧。
俗话:“闰七闰八,皇帝该杀。”这句话就是在那年的初秋被广泛地传开的。这年农历闰七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