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李舜成游说各家喜迎春 张十六得罪文娟被驱逐

A+A-

    回家的第二天,李舜成照例领着妻儿拜访各家,送一些山货给他们,最先去的当然是刘家。

    刘伟乘日头好,又在做煤球。李舜成过来喊了一声“伟子”,刘伟没有起身,也没有话。在磨角屋做事的刘金满对他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李舜成向刘金满示意了一下,问道:“亲家娭毑在屋?”“在,进屋,进屋!”刘金满把李舜成夫妻引进了屋里。刘娭毑领着两个儿媳妇正在做女红,见客人进来忙让座。

    李舜成夫妇由刘金满陪同,在刘四二的灵位前作了三个揖,又把燃着的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坐下来和刘娭毑话。

    “亲家爹爹今年有”“七十岁了,十月份的寿辰。病得厉害,起不了床就没办寿宴,就家里这些人,添了几个菜算是做寿了。哦,还有你爷,你爷过来了。想着七十不是什么大的寿年,没想到会是这样,要不然好神做一做就好了。”刘娭毑禁不住抹了一把鼻子。李舜成不知道怎样安慰,道:“金家台的几亩水田,要是没有亲家爹爹,哪能年年丰收。”“也没什么稀奇的,你这亲家爹爹常,水田就有两样一样是水,一样是温度;我也不懂,不过我猜这也不会很难,你金殷叔应该是做得下来的。他都七十了,去就去了,就是年轻的不该走。”李舜成知道刘娭毑是在成子,一时不知怎么为好,转换话题问刘金殷去哪了,颜香香回答了李舜成的提问。

    刘娭毑又抹了一把鼻子,抬起头问道:“你挺好的?”“挺好,我那店面的生意也还不错,红梅娘还时不时替别人做几件衣裳。”“没出去跑生意了?”“没了,生意不好做。”“你们那里也解放了?”“嗯,解放了。”“好呀!都解放好,解放好。”

    李舜成离开时,刘伟的煤球已经做完了,摆在太阳下面晒。以前刘伟挺喜欢和李舜成在一起的,就那年在张果镇的那一件事,他都可以不厌其烦的问好多问题,今天不知怎么啦。李舜成想刘家出了这么些事,刘伟有点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曹家,李舜成问曹二锁什么时候杀年猪,曹二锁:“成家、刘家出了事,大家都没有了心情,看看情况,到时候再。”李舜成道:“过年还是要热闹一下的。我刚才跟刘娭毑了,这眼看着就要立春了,年猪还得早点杀。我家准备这两天就杀,请她去帮忙打招呼,她同意了。我看这样,我家先杀,你们下边这几户跟着。”“好的。以前,我家穷,这几年种上了你家的田,你爷还让我在台子上开了块地,再加上,二锁媳妇也肯做事,家境好了起来,过年也能杀猪了。到时候,请你来吃刨汤。”“好的,我一定来捧场。”

    李舜成又去了亮子家,胡亮已经听文娟李舜成回来了,正准备出门。李舜成夫妇给亮子的母亲黄氏上了香。起事情的经过,胡亮听胡友鹏和乡里一些干部过,是成子指使张十六来家吵,祸害他母亲的。尽管文娟在旁边打岔,胡亮还是把话完了,他问李舜成能不能相信这话。李舜成问道:“成子害你,他能得什么好处吗?”“他就是对贫协不满。”“你们贫协有没有分他家的东西?”“暂时没有。”“那他为什么不满?”“他没有当上村长。”“你也没当呀。当村长的是张不靠。”“他害过张不靠了,他让十六到处张家是地主,不是贫农。”“这事怎么会是成子干的,这事明摆着是张十六不理解当前的政策,认为只有地主才可以有资格有田产,贫农没有分田的资格。我们那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别人要他参加贫协,他死活不参加,他的话和十六一模一样,难道那个人也是听了成子的话。这些年成子的为人,别人不清楚,我们金家台人谁不清楚?我第一次回来过年,刘爹家正好打糍粑,喜豆姨邀我和我爷过去。这之前,我爷跟金满叔过,要收回水田自己种;去的时候,两家还没把事情定下来。成子应该是知道这事的,他,田到底是谁家的这没多大关系,只要相互帮衬着所有人的日子都能过得好。李爷不用担心,你没种过水田,拿了去也种不好,你专心做土里面的事,我看你种菜种得好,你就安心种菜,我和我哥、金满专心种田,有了收成我们来个三一三十一,大家都得好处不更好。李家和刘家这么多年的关系了,哪能生分了,都要相互信任。”

    亮子道:“我也有些想不通,所以才问你。”李舜成道:“我爷给你家做的糍粑、巧果,你还没有去拿,连这一年的工钱也没去拿。参加革命是应该,也不能把人与人的友好情谊给革没了呀。今年是解放后的第一个年,虽,你重孝在身不宜参与喜庆活动;但眼看着金家台这个样子,你不能无动于衷呀,让大家心气提起来,过一个好年,你好吗?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就去把要买的红纸买回来,写对联,家家户户送,你看怎么样。”“魏老头前天还问我,今年他家种的甘蔗要不要每家送。”“你怎么回答的?”“我随便。”“哪能随便,送,和往年一样,谁家有什么好东西,都相互送。哦,还有王家的甜酒呢,拍了没有?”“不晓得,我去看看,现在就去,一起走!”

    看着胡亮的背影,文娟笑了。这两天自己没事就往李家院子里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胡亮和大家疏远了,她想从中调和。现在经李舜成开导,胡亮一下子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知道要放下架子主动和大家搞好关系,文娟不出有多高兴。

    李舜成最后去了刘喜豆家。跟刘喜豆道:“喜豆姨!我送来山货,还是那个意思,各家都要过一个好年。我那么远回来一趟,是想回来过一个热闹年的。成子叔的事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我们问心无愧。要不,除去重孝在身的各项礼节,我们和别人一样,和和美美地过一个年,好吗?”刘喜豆点了点头。

    周梅也在刘喜豆家,周梅已经很少去金家台睡了,要是在外面睡也睡刘喜豆这里。李舜成来的时候,周梅正在辅导成仕雄的作业,初生的作业也不需要思考,能把学到的想起来用上去就行,就像三五十五。

    听到刘喜豆喊,周梅才出来。知道这个头中等身体微胖的家伙是红生的父亲,也就没有了生分,高兴地攀谈起来。李舜成昨天听翠娥起过周梅,话也很随意,问道:“怎么不去上面住了?”“没有呀!我想陪陪喜豆姨。”

    周梅又:“我听于蕾姐起过你的一些事情。我还想着当时你要是能参加革命多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是有好多人劝我,可我是拿了家里所有的钱出来的,我得把钱还回来呀!这对于当时的我来是紧要的事情。我还想:赶跑了日本人,那不得好好过日子嘛,不应该折腾了呀。于蕾他们读书多见识广,我不行,想不出参加革命的道理,我就回来了。

    “人呀!什么时候都应该真诚地对待自己,什么是真诚地对待自己,那就是按照自己想通的、认定的道理活着,哪怕你不得不把自己缩,缩到蚕茧那么大,哪怕你像蚕一样最终死在蚕茧里,也要按自己认定的道理活着。不能被其他什么东西左右,背离了自己的道理。只有真诚对待自己的人,才有可能真诚的对待他人。”

    周梅道:“我爷也过这话。”“怎么的?”“我爷,解放了,也就是在没有人再来捣蛋了,应该好好地过日子,不能再折腾了,没用。”停了停,周梅继而又:“踏踏实实过日子,那就得做具体的工作,就像喜豆姨做个农民。踏踏实实做个农民,是不是能更好的、更真诚地对待自己了呢?像成子叔那样!我觉得是这样的。”

    李舜成只想自己的感受,没想到周梅联想到了成子。他担心自己的话会误导周梅也就没再了。几句客套话后,回金家台去了。

    周梅过年回家就再也没来杜李,她到百货公司金石营业所上班去了。后来,周梅在金石结婚了,她男人告诉周梅,他曾经在涟水的船上遇到过一个姓成的人。那人的眉毛平平的,看上去很善良。他这话时周梅想到了成子。

    哦!扯远了,那些是后话,还是回到当下吧。

    李昭福家的猪是腊月二十四杀的,在南方,这天是年,杀猪的人家不少,磨山坳的郭屠夫放下自家的猪没杀,来了李家。

    李昭福一早去了一趟刘家把刘娭毑请了过去。其他各家听到猪叫声也都过去了。刘喜豆是李禹成和刘健去请的,也来了。因为挺着大肚子,也就没让她做什么。她坐在李昭福常坐的太师椅上,用她特有的嘶哑的声音指挥着大厅里的一切,让包括李昭福在内的所有人在她的指挥棒下忽东忽西地忙碌。

    李昭福原本喂了两头猪,田毛头结婚时,杀了一头,就剩下一头了。可这头猪膘肥体壮,不比两头猪少多少肉。

    所谓的刨汤指的是猪肺、肠油、槽子肉和猪血为主煮成的汤。李昭福当然还会让加上炆烂的猪肚和二刀肉,做成三大盆,请来附近所有能请来的人,一起吃一顿。别看这些东西没什么稀罕的,可事情绝就绝在这“新鲜”两字上。趁着热乎劲,把猪身上的东西割下来往水里一扔,不管是什么,不管怎么弄都好吃。

    老人们有句话,富贵人吃牛羊肉,没钱的才吃猪肉。其实这不是因为牛羊肉比猪肉好吃,而是因为富贵人没吃过刨汤。有个别的富贵人也吃过刨汤,七碗八碟地摆好了,再叫人端出一碗刨汤来,那也没味道呀!吃刨汤就得这样,一大盆、一大盆的刨汤和围着桌子的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这才上劲。

    文娟今天有事,来晚了一点。翠娥见了,哇啦哇啦乱喊一气,文娟没法只得跟了过去。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鸡毛退不干净,跑到前院找人,正好看见文娟从晒谷坪走过来,可不得拉去当差嘛。

    费时最长的应该是扣肉,工序多,讲究。扣肉蒸烂也就可以开席了,刘娭毑让文娟和李禹成把装着碗筷的箩筐抬了出去。

    到了中堂,立马有人过来拿。张十六也过来了,走到了文娟站着的门框边,偷偷地摸了文娟一下,文娟奋力推开。当时文娟正要叫上李禹成回厨房,没太在意,走出大厅才感到了委屈,杵着嘴回到了厨房。刘娭毑问是怎么回事。文娟眼里含着泪把刚才的情况了。

    刚才的情况,刘伟也看见了,想上前教训张十六,又想起了成子的事,也就没过去。见奶奶拿着扫把挪动着脚气冲冲出来,猜想奶奶一定是为文娟打抱不平,立即起身,一把提起吓得瑟瑟发抖的张十六,“啪啪”两个耳光,并将他拖出大厅,拖下台阶。好在张十六没有前几年胖了,刘伟拖得动。

    李舜成过来拉住刘伟,问是怎么回事?刘伟道:“问他自己!”刘娭毑在旁边道:“伟子!算了。”继而又:“十六!你也是讨打的。上次还没打够?”听了这话,李舜成知道这事一定和文娟有关,把刘伟抓着张十六的搣开,自己拉着张十六到一边道:“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能让大家不高兴。你是吧!”张十六点了点头。李舜成问道:“那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十六二话没,低着头向照壁外走去。

    昨天李舜成去请过张丰凯,张丰凯答应来的,结果没来,来的是张十六。李舜成对张十六本就不熟悉,又听被刘伟打了一棒,打去了七八分的灵性,也就更加不放心张十六,担心他做蠢事,所以跟着从照壁绕了过去。李舜成这样做,也有搞清楚自己刚才的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的想法。

    张十六这一走,不只是一餐饭没吃到,还有就是:拿不到那一刀腰排肉了。

    这里的习俗:吃刨汤时,主家会砍几挂肉,每挂一般不到一斤。吃完刨汤的人每家带走一挂。有年猪杀的回去当新鲜肉炒着吃一两餐;没有年猪杀的,就得留下过年的时候吃。这也不存在面子问题,主家早就算好了的,有几家来吃刨汤,砍几挂肉。每一挂肉用黄色的稻草搓成的绳子捆好,是屠夫最后做的几件事情之一,也是他们最惬意的事情。他们乐意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的艺。所有的肉都能拿走,是主家最愿意看到了,这明自己的礼性到位了,得到了左邻右舍的认可。这种认可也是对自己一年来所作所为的认可,主人能不满意嘛!可今天,张十六这一走,照壁案板上的这些肉就有剩了。

    李舜成见张十六出了大门,也就放心往回走。拐弯过来,瞥见案板上的肉,连忙提了一挂,追了出去。

    可这张十六,也有自尊心,这么一弄全没了面子,不敢从大路上走,从偏院那边往山阳去了。李舜成没想到这些,提着那一挂肉沿大路追到了梧桐树下,没见着张十六,却迎着了陈劲一家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还拿着一挂肉。”陈劲的话没完,蓝三妹拉着儿子过来,道:“志礼!快叫二叔。”陈志礼就是那年差点让黑心店老板拐走的孩,现在都五岁多了。李舜成把他抱了起来,问道:“认得二叔不?”陈志礼点了点头道:“我家的水车,是你带人去做的。”李舜成笑了,夸了几句。

    李昭福也笑了,看着侄孙,不出有多高兴,高兴之余问陈劲:“今天从哪里过来的,这么早?”陈劲回答道:“从东乡来。”“东乡?”蓝三妹道:“大爷爷!陈劲找着他爷娘了。”李舜成连忙问道:“真的呀!怎么回事?”

    蓝三妹连忙介绍情况,:“上月份,瑶山来了几个人民军找陈劲,问记不记得他父母的一些事情,陈劲了一些情况,其中一个人记在了本子上就走了。没过几天,那些人又来了,要陈劲来一趟东乡。陈劲你!”陈劲道:“没什么好的,这都要开饭了,吃完饭再。”李昭福道:“好!吃完饭再。”大家也就各自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

    陈劲和刘家人熟,带着蓝三妹和儿子一一和他们见过,也见过魏保国、王友才和曹长庚。刘伟以前就听一些陈劲的事,知道陈劲打仗厉害有一套,就拉开李禹成,和刘伟坐到了一桌,不停地问打仗的事。陈劲问刘伟:“现在又不打仗了,你怎么这样关心打仗?”刘伟道:“那天清水坪打仗,他们都不让我去看。我就想知道,人一打起仗来为什么就不怕死?”“谁不怕死,你以为打仗就是端着枪往前边冲呀!没人那么做,除非没办法了。我打了这么多次仗就遇到过一次,突然碰上了,就看谁的脚快,谁上的东西先响。那次真的过瘾,想起来又害怕又过瘾。以后没仗打了,你们遇不到了。”李昭福叫停了陈劲道:“不是没仗打了嘛!那就不了。伟子!不能打听这些,没好处。”刘伟听了这话,起身和李禹成把位子换了回来。李昭福对魏保国道:“伟子,除了刘家人,和你走得最近,你不能把人家的路带歪了。”魏保国道:“不会!他有脾气但也懂是非。”李昭福道:“但愿你的没错。”

    陈劲的父亲是东乡县委的书记陈亚文。陈劲跟着调查人员到东乡后,先和陈亚文见了面,陈亚文问了两个问题就认定了,这才带着去见孙桂英。陈劲到东乡的第三天就下雪了,盘桓几日,搭军车回了瑶山。月初,辞了瑶山的家人带着蓝三妹到了东乡。想着李舜成也该回杜李了,所以,今天一早搭车过来了。

    饭后,李昭福问陈劲一家今后的打算,陈劲告诉李昭福,他父母想让陈劲一家留在东乡,新社会了,人人都要工作,蓝三妹也打算找份工作。知道蓝三妹打仗的时候跟过军医,陈劲父母想让她在医院找份事情做。而陈劲可以去学开车,然后到县委车班当司。李昭福问:“大人都出去做事,那孩怎么办?”陈劲:“我也奇怪,就问我妈,她县政府在讨论这个问题,过完年可能会成立幼儿园、托儿所,白天孩放在那里,大人不用操心。”李昭福没见过幼儿园、托儿所是什么样子,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张丰凯家没拿走那一刀肉,亮子家、杨开可家都拿了,就他家没有拿。而且,不只是李昭福家,第二天上午的刘家、下午的曹家、第三天上午的魏家、下午的王家,张十六慑于刘伟的威严,都没有去吃刨汤,都没有去拿为张丰凯家准备的那一刀肉。

    张丰凯原本就不想和金家台的其他人打交道,只去了贺贵芳家吃了刨汤,拿了那一刀肉。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应得的肉,竟然都是因为刘伟这子而没有得到,很是气愤。

    原以为当上了村长,那些人会巴结自己,每家的那一刀肉,是应该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定还会搭上一些排骨、筒子骨什么的。可等了好几天,都没见人送来,这才知道自己高估了这村长的能量。可见这新社会的村长也是没什么当头的,这名字就不行,“村长”,“寸长”,这能是好名字嘛!还是叫“保长”、“甲长”的过瘾。

    又扯远了,当天李昭福家的刨汤宴还少了一个人,那就是王友才。这天正好有人来王家提亲。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