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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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姣在煎蛋的香味中醒来,她靠着床头蹭起来, 拿起手机看了看。

    天呐, 九点十分!

    这可是星期一早上,她可是有课的!

    于姣从床上跳下来,开卧室门, 一眼看到了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的许承安, 她尖叫:“许老师, 我们都迟到了!”

    许承安不慌不忙拿着木铲回过头:“我替我们请过假了。”

    “啊?”于姣往卫生间跑去洗漱的脚步刹在半路, 她摸了摸有点蓬乱的头发,“你请的?我们俩?”

    许承安给培根煎蛋装盘,“嗯,病假,或者是伤假?你不是我需要破伤风针吗?一会儿陪我去医院吧。”

    “哦,好。”于姣往下拽了拽衣服下摆,右手摩挲着左胳膊,“不过, 你一个人去不行吗?干嘛还帮我请假了呀?”

    许承安看向她:“难道你在为错过了前男友的课而埋怨我吗?”

    于姣没好气地偷偷在他背后白了他一眼, 声:“那也算前男友?不过你前女友倒是昨天来过,我还帮了你呢!”

    许承安一挑眉:“什么前女友?”

    于姣人已经闪进了卫生间, 她在门缝里笑嘻嘻:“嘿嘿,一会儿告诉你,我要喝新鲜橙汁不放糖。”

    许承安:“......”呆立了几秒,还是去开了冰箱门拿橙子。

    一起坐在桌前吃饭,于姣啊呜一口咬在双倍奶酪夹心的软吐司片上, 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许承安脸上扫一圈,边嚼面包边嗤嗤地笑。

    许承安摸了一把自己的两边脸颊,又拿起手机用屏幕照了照。

    脸上也没粘东西啊。

    他食指敲敲桌面:“笑什么呐?”

    于姣握住杯子咕嘟嘟喝了几口橙汁,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许老师,昨晚你没睡好吧?黑眼圈像国宝似的,这上了岁数的人禁不起熬夜。”

    许承安看她一眼,默默撕着自己盘子里的全麦面包,“是啊,岁月不饶人。不过我猜,昨天晚上睡得不好的不止我一个,有人做噩梦了吧?”

    于姣左顾右盼,“谁呀?这儿不就咱俩?还是你敦敦呢?”

    墙角埋头于食盆间的胖猫听见自己名字,敷衍地摇了摇尾巴。

    许承安摇摇头,故作神秘地:“我还猜到,那个做噩梦的人现在脑门疼。”

    一听这话,于姣立刻伸手捂上脑门,瞪大了眼睛盯着许承安。

    不会被发现了吧?

    许承安没理会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将自己盘里、杯里的早餐吃光,扯过张面巾纸擦了擦嘴,“快吃吧,吃完陪我去医院。”

    于姣没多大会儿也吃掉了自己的那份早餐,碗碟一定是堆在那儿不管的,她踩着敦敦一样的猫步踱到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许承安身后,“嗯,许老师,那我回去换件衣服?”

    许承安点点头,“嗯。”

    “嘶——”于姣咬了下嘴唇,“我的是,许老师,我要回去换衣服。”

    许承安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换啊,这么近距离你不会还需要个保镖吧?”

    于姣索性:“对。”

    紧接着补充解释了一下:“那个......不是有蟑螂嘛......”

    “所以?”

    于姣过去几步两只手合抱住许承安的胳膊,摇了摇,以一种撒娇的口吻:“所以,许老师,你跟我一块过去,我站得远远的遥控你,让你帮我拿哪件衣服你就拿哪件,哦,还有鞋子。”

    “没问题,”许承安站起身,揉了揉睡沙发睡得有点僵硬的腰,于姣跟着他走到门口。

    “你就不用去了。”许承安把她留在自己家里。

    “那我怎么指挥......”

    许承安勾了勾嘴唇,“我拿什么你穿什么。”

    “......”对于许承安这种比电线杆还直的直男审美,于姣想想都觉得辣眼睛,不过对丑和村的恐惧可远远比不上对蟑螂的。

    于姣艰难地点点头,“那好吧。”

    **

    许承安大概是没有这世界上80%的人都患有的选择恐惧症的,因为于姣忐忑地等待了不超过五分钟,他就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一整套给带了过来。

    还用了一个不知道从她家哪儿翻出来的纸袋给装好。

    于姣“哒哒哒”地踢踏着大拖鞋过来从他手里接过来,无意中瞥到他手背上一大片淤青。

    她不怀好意地在上面戳了一下,然后一溜烟闪回卧室换衣服。

    许承安甩着手坐回沙发上,对她的恶作剧只是付之一笑,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在她家翻找到......那些草莓樱桃图案内衣裤的旖旎里。

    于姣结结实实反锁了门,把纸袋里衣物都倒出来之后简直想抓过床头灯一脑袋撞死。

    许承安很细心,而且很有品味,这在他给她挑选的飞袖系带条纹衬衫和同色系阔腿热裤以及相应的包和鞋子就能看出来,同样的,在那套卡通无钢圈蕾丝内衣上也能看出来。

    于姣咬牙切齿穿戴整齐,出门一看,许承安也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见她出来,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走吧。”

    于姣狠狠瞪他一眼,跟敦敦了声“拜拜”,自顾自去摁了电梯。

    到了离家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一下车于姣又嗖嗖地健步如飞,许承安故意装得比昨晚还瘸,落在后面声哎呦。

    于姣脚步顿了顿,还是没好气,过来粗暴地搀住他的左胳膊。

    到了门诊,于姣让许承安老老实实坐着等,自己跑前跑后挂上了号,又拿着病历本在导诊护士那儿排上了队。

    “19号,许承安。”

    护士叫到号,于姣又把他送进诊室,坐在走廊里闻刺鼻的消毒水味等着。

    唔,她左右量了一下身边的病人,这么一对比,好像许承安的伤还算最轻啊。

    至少他只是脚像粽子,而他们......像蚕蛹。

    许承安拿着医生开好的诊断和处方出来,于姣接过来想看看都该怎么处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许承安转述医生的话:“得缝十三针,一个星期拆线,消炎药口服,还得破伤风。”

    于姣弹弹那张纸,摇摇头,虚情假意地:“许老师,我对您深表同情。”

    又陪着许承安楼上楼下折腾一圈,总算告一段落。

    于姣松了口气,问许承安:“咱们这就回家了吧?不过您这脚还能开车吗?要不车吧。”

    许承安拉开车门:“不回家,陪我去个地方。”

    于姣追问:“哪儿?”

    许承安犹豫几秒:“我朋友的诊所。”

    于姣以为他是对公立医院的医疗水平不放心,想想老于的那些同事基本都是这么“事儿”,也就见怪不怪了,反正都跟着他跑了半天,也不在乎再多去个地方。

    再,人家本来也是因为她受的伤。

    可于姣没想到,许承安带她来的,是个心理诊所。

    哦,不对,应该叫得更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点,心理健康咨询中心。

    于姣跟着许承安进了门,拽着他胳膊声问:“许老师,你看着挺健康的啊,还有心理疾病啊?严重吗?”

    前台穿浅粉色制服的护士微笑着跟许承安招呼:“许先生您好!”

    “嚯!你还是常客!”

    许承安领着她走到前台,跟护士确认:“我之前跟程医师约好的。”

    护士低头看了下电脑显示屏:“哦,是的,十一点三十分对吧?程医师在5号诊室等您。”

    走到5号诊室门口,于姣一屁股坐下,“那我还在外面等你。”

    许承安握着她肩膀把她提起来,“走,跟我进去。”

    于姣跌跌撞撞:“干嘛呀?”

    许承安终于正颜厉色:“于姣,你早知道自己梦游的症状了吧,所以你才坚持不住在学校寝室,你在睡梦里的自虐行为程度现在已经不算很轻,你该来接受一下心理干预和治疗。”

    于姣一把挣开他的手:“你我是神经病。”

    许承安:“没有,只是你这样下去不行......”他死死拉着于姣的胳膊不撒手。

    于姣受到极大屈辱一样红了眼圈,愤恨地看着他。

    许承安声音不由自主放得很软:“那......作为交换条件,你接受治疗,我讲给你听,你最感兴趣的,我前女友的事,好不好?”

    于姣嘟嘴:“谁要听你的陈芝麻烂谷子!”

    “啧啧啧,许老师,你什么时候教起幼儿园大班了?”两人一起回头看向声音源头。

    屏风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个人,逆光看不清长相,身形跟许承安一样的瘦长型,抱着胳膊看戏一样兴致勃勃,还得调侃几句。

    许承安对他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你子......”

    他给于姣介绍:“这是我高中同学,大学时候本硕博连读的‘文科’医学生,心理医生程煦。”

    对于姣的介绍则简单多了,“我学生。”

    程煦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金属框眼镜,对于姣伸出手:“程煦,和煦的煦。”

    于姣往许承安身后躲了躲。

    程煦并没在意,单刀直入:“根据老许向我描述的情况,你不仅梦游,还伴随着一定程度的自虐行为?”

    于姣垂着眼睛:“我只是一做那个梦就会那样吧......”

    程煦微微皱了皱眉:“那你方便讲述一下你的梦吗?”

    于姣不话。

    许承安很识趣:“那我出去。”

    “不,”于姣叫住他,直直地看着程煦:“我可以讲给你听,但是许老师必须也要在场。”

    程煦有点意外,但这是病人的要求,他没什么理由不能满足的。

    “当然可以,”他带两人来到屏风后,是套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花梨木中式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茶具。

    他一指沙发,“坐着聊吧。”

    **

    半个时后。

    于姣把原本都要烂到肚子里的那点“家丑”讲完,程煦表示要跟许承安几句话,了分机让漂亮的护士姐姐带于姣出去给她弄点奶茶水果之类的安抚性甜食。

    于姣出去后,程煦坐到了许承安正对面,透过眼镜片量他,直勾勾的,半天也不话。

    许承安浑身不自在,“有话,有屁放!”

    程煦又揣起胳膊:“怎么着,老夫聊发少年狂啊!看上的还是一个问题少女。”

    “什么呢,那是我学生。”

    “哦,好好好,”程煦摆摆手,“你爱惜羽毛,怕被人作风有问题,明白。不过老许,你要你对她只是有师生间的那点出了校门就恨不得相忘于江湖的情谊,那是骗鬼呢。”

    “你也不看看我是干嘛的,身经百战呐,你一点微表情我都能分析出昨晚上你晚饭吃的什么,还企图骗我。”

    许承安横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姑娘怪可怜的。”

    “你还有当老妈子的瘾啊,”程煦倒了杯茶递到许承安手里,“这感情的事谁也不清也阻止不了,不过啊,老许,两件事,我作为兄弟得提醒你。”

    “你。”

    “第一,这姑娘太,看着不超过二十岁,好看是好看,但跟咱这岁数的一比,是不是太嫩啊?豆芽菜似的,哪儿像个女人呐?你喜欢她,你确定你的心理没问题吗?还是有某些难以启齿的心里癖好呢?”

    “还有呢?”

    “第二,老许,这姑娘性格古怪脾气也不好戒备心还那么强,相处起来你会很累,我告诉你,相爱源于五官,但相处要看三观,我只能根据我一点浅薄的观察她不适合你。”

    许承安喝掉杯里的茶,拍拍手站起身,“嗯,你倒是有一点对了,你确实很浅薄。”

    他往外走,程煦送他到门口。

    “针对她这梦游的症状呢,我初步推断是外界心理创伤诱发的,并不是像很多从少儿时期就开始的原发性梦游,应该是可以治愈至少是缓解的,作为医生,我建议你能做的就是多了解她发病的诱因,同时最好不要留她单独居住,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梦游时的自虐行为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我可看过在梦游时候纵火、跳楼的案例。”

    许承安听得直后怕:“得了得了,你别了。”

    “那我不送你了。”

    “嗯。”

    许承安出来后,没看到于姣,问了护士,得知她在4号儿童休息室。

    他推门进去,于姣坐在一个蘑菇板凳上,面前矮桌子上摆着好几样慕斯蛋糕、水果切盘和饮料。

    她嘴角还站着鲜红的草莓酱,神情专注地用叉子挑出来不喜欢的桑葚颗粒。

    许承安一想起程煦所的“跳楼”、“自杀”等字眼,心口就钝钝地疼。

    他走过去,“好吃吗?”

    于姣“哼”一声,还在记恨他不招呼把她诓骗来看病的事。

    “我是为你好,”许承安终究还是苦口婆心地出了这句万千家长常挂在嘴上的话。

    于姣撇撇嘴:“我信任你才住在你家的,你转头就把我的事告诉别人,你这是卖队友啊!”

    许承安苦笑:“那我错了,老糊涂了,你原谅我呗。”

    于姣一指纸碟里的一撮桑葚:“那你吃了,表示诚意。”

    许承安咬咬牙,拿过她手里的叉子,一股脑挑起来塞进嘴里。

    “嘿嘿,好吧,我勉强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