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第二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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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遇春意浓, 暖风起, 从家中溜出来放纸鸢的少女不慎将纸鸢挂在了树上, 那只做工简单却有趣的燕子风筝随风招展,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来。

    左右看四下无人, 便提起裙摆爬上了树去捉,偏巧有黑衣少年树下路过停驻, 又偏巧她躲得太久麻了腿脚, 一脚踏空。

    春风正巧, 春意正巧, 那一身鹅黄衣衫正巧, 那挂在树上的燕子风筝正巧, 那少年的怀抱正巧, 所以才会让她在那个春日那么巧得一眼钟情, 一遇误终生。

    当初以为所有的巧合都是缘, 后来才知道那是孽。

    ……

    冉苍睁开眼睛,房中暗淡,也不知是几时了, 梦过留痕, 眼前好像还残存着少女笑颜,她一身鹅黄衣衫,当真是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眸光流转之间,尽是融融的爱意。

    冉苍怔忪片刻, 那些画面便都如同梦似的消散了。

    他的声音因为久睡有些干涩沙哑,“孙公公,几时了?”

    “寅初。”

    冉苍刚要再吩咐,浑身突然紧绷。

    这不是孙公公的声音!

    床帘猛地被掀开,一张带着半脸狐狸面具的脸展现在了冉苍的面前。

    “好久不见,圣上。您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好。”

    冉苍的身体微微放松,冷声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来人笑道:“圣上别担心,就是在下来的时候您正酣睡,外面的人不给通报,您这里的守卫又太多,我们进不来,在下用了些手段,孙公公他们正睡着,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着他又作出的有些肉疼的表情,配上他的那张半脸面具,显得好笑又有几分诡异,“见您的代价太大了,在下用了足足半年才能养出来的蛊,就为了给您带能治愈您身体的消息,您看……”

    治愈?

    冉苍心跳一顿,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多谢地狐仙,只是朕现在这幅身体已经没了治愈的可能,也不必再浪费时间。”

    被称为“地狐仙”的男人摇摇头,夸张地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圣上,您是当今的天子,怎么能这样的丧气话。之前我教的蛊王实在是没有空闲,正巧忙着研制人蛊的事情,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教主也觉得很抱歉,这次这不是就将蛊王请过来了?”

    他着拿出一把刀,在手腕上猛地一划,血液喷涌而出,令人惊愕的是他面上竟然全无痛苦神色,反而带着几分狂热,好似他方才所为不是划开了血管,而是请出了神明。

    随着涌出的血液,一条猩红的虫子爬了出来。

    它体态细长如丝,然而令人惊讶的是,随着它爬出的动作,暴露在外面的身体迅速膨胀缩短,那原本长达三尺的身子最后变得不过一指长短粗细,在滚圆的身子上竖着细密的尖刺,看不到眼睛,菊花状的口器张开与身子同宽。

    千丝蛊。

    细若游丝,伸展于全身经脉,中蛊者全身血液被吸干而死,状若干尸。

    “您别担心,您不过就是血液受阻才导致得半身不能动,千丝蛊可杀人亦可救人,可吸血亦可返血,至于那修补经脉的方子,方子整个江湖只有一张,若是有旁的,一定都是些江湖郎中博取虚名夸大其谈,但是里面有些药材可有可无,只要加一味药引子,就可以代替,像药庄的九色灵芝露这种千年罕见的药材,也不是必要的。”

    正是深夜,大殿暗淡,唯有一点烛光摇摇,将地狐仙的面具映照得朦胧而暧昧,那自面具下露出的眼睛仿若与面具融为一体,好像面前这就是一个狐狸化作的人形。

    “就是……这千丝蛊的返血,和方子的药引子,就要看您舍不舍得了。”

    他的声音低哑仿若耳语,甜蜜而温柔,分明是男子,却带着不出的魅惑。

    冉苍看着静静伏在他指尖的千丝蛊,一点猩红如血,灼灼生辉。

    “……药引子,是什么?”

    地狐仙执烛台,缓缓靠近,双瞳中亦有两点烛火摇摇。

    “是血。”

    “至亲之人的血。”

    “其中以母为先,父为次,长子再次,其余儿女为最末。”

    冉苍父母早已故去。

    “以母之血为引,取半碗,可重塑经脉,功力有进。”

    “以父之血为引,取两碗,可重塑经脉,功力巩固。”

    “以长子之血为引,取半身,重塑经脉。”

    “以其余儿女之血肉为引,取三人之血,日夜熬煮,亦可重塑经脉,只是经脉脆弱,此后功力再无法寸进。”

    “圣上,您后宫佳丽三千,儿女不少吧?我记得您的长子,好像就是当今的太子。”

    “听是个仁善的孩子,以后应当是位好皇帝。”

    地狐仙直视着冉苍的双眼,的分明是夸奖的话,语气之间却全是淡漠,仿若谈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

    “但是这个孩子我记得天生体弱,身子极差,纵使有皇族的药材吊着,也活不过六十岁吧。”

    六十岁,纵使是放在平民百姓之间,也不是长寿的岁数,便不要在皇族,更不要在武林。

    “过不了十几年就没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孩子。”

    “他若是继位,走的时候,孩子也不过是十几岁,那时候他的叔伯还称得上是年轻力壮,他能守住皇位吗?”

    “圣上,您的这几位孩子……”

    关系如何?

    不言而喻。

    本就是他用的制衡之术,将他的这些儿女们划分成势均力敌的势力,诱导成不死不休的场面。

    什么兄弟有爱,都是屁话。

    即使是同一个阵营的,若是为首的落了难,也会扑上去咬一两口。

    施己教的人在养蛊,皇城中也在养蛊。

    施己教是以虫为蛊,冉苍是以人为蛊。

    冉苍与蛊师,到底也没什么不同。

    “圣上,前几天您的房中进了奸细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是太子殿下动虎符将御医院搬了过来,数年前,我记得他还曾为您挡过箭。”

    “他孝心如此,想来就若是知道为您的身体能做点什么,是乐意至极。”

    冉星辰好,很好。

    他有勇有谋,孝心有加,行为果断,若是继位,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

    但是问题就是他太好了。

    如果他用三名儿女的血将经脉重塑了,面对这样的一个近乎十全十美的太子,面对一个今日刚刚给他看了圣旨,传达了消息的太子,该如何呢?

    一个在民众中口碑极佳的太子,一个在三军中人人敬仰的太子,一个……体弱多病的短命太子。

    “圣上,您若是重塑经脉再修炼内力,寿元绵长……”哪里需得冉星辰。

    别人再怎么好,自己的江山,最好还是自己来照看。

    况且,冉星辰是在意他母亲的事情的。

    当年的文皇后,她的死……

    冉苍拳头微微收紧。

    若是被他发现了呢?

    在他将大权与天地玄黄军都交出去之后,若是被发现了呢?

    “圣上,太子本就是您的孩子,您教养他这么多年,让他付出半身血又如何呢?”

    “他本就体弱多病,就算是……又如何呢?”

    地狐仙将手靠近冉苍,伏在手指上的千丝蛊抬起了头。

    “圣上……”

    烛泪缓缓滑落,窗外的夜浓地像是一团墨汁,面前低语的人不像是人,倒像是夜行的狐妖,以欲|望为饮,以人心为食,轻言细语地勾勒出心底的野兽。

    千丝蛊红得愈发夺目,在一片浓重的暗色中像一抹血迹。

    地狐仙手上的血已经止住,空气中却依旧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血液独有的腥甜让人头晕目眩。

    似乎有一抹鹅黄闪过脑海,那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长睫如蝶,展翅欲飞,又转瞬消散。

    在一点微光中,冉苍伸出了手。

    千丝蛊不像看起来那样扎手,反而异样得柔软,蜷缩在掌心的样子像是在讨好。

    “圣上,您与它有缘呢。”

    “想来恢复得也会格外快。”

    “圣上最好尽早动手,越快越好。”

    ……

    脚步声远去,大殿中的灯重新点了起来,孙公公毫无察觉地起身站在床帐旁,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冉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按着床头机关的手。

    怀中的千丝蛊红得夺目。

    窗外似乎有谁轻笑一声,又飘散在夜色里。

    ***

    洛书跳下马车,抬眼一看,险些笑出声来。

    奈何周围有探子隐藏,洛书也不好笑出声来,就这么活活憋着,几乎要憋出内伤。

    “太子殿下久等了,请。”

    太监“筹子”拂尘一甩搭在臂上,弯腰行礼,面上是笑容谄媚,心里是生无可恋。

    ‘哥,我的脸,丢光了……’

    子车痕面无表情,勉强动动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腮边大痣上的一根汗毛僵直。

    冉星辰这混蛋,要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寻常的近侍怕靠不住,把他们两个坑过来,就以这幅尊容见了师父!

    一路无话,走过庭院楼阁,这一群太子殿下的“门客”终于到了东宫门前,一身太子华服的冉星辰正负手静候,见洛书一行人前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如同贤主看见贤才的迫不及待。

    冉苍虽然人混账,但是不可否认生了一副好相貌,而冉星辰完美地结合了冉苍与文皇后的优点,柔和了冉苍过于凌厉迫人的棱角,又丝毫不显女气,端的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不像政客,倒像文人。

    此时他锦衣华服,帽带端庄,从发丝到鞋帽一丝不苟,正是贵气文雅,如雕琢精细的美玉,已经被细细盘糅出包浆,不灼眼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

    于是就衬得子车两兄弟格外的……

    冉星辰扫过生无可恋的六师弟和浑身僵直的五师弟,笑容满面如春风和煦,走到洛书身前亲热应着,“诸位,请。”

    一进院门,在外面还装得像世外高人似的洛书就笑成了一个大毛团子,捂着肚子就没从地上起来过。

    “哈哈哈三子,有你的,终于扳回一城!”

    洛书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因为整个人被二零八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所以手也藏在了层层的衣袖之下,只能看见一根大拇指隐晦地探出了头。

    子车筹卸完易容归来,看着笑成一团的师父,默默捂住了脸,子车痕面无表情地抚摸着药箱的盖子,神色莫名。

    冉星辰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了个寒颤,自己给自己壮胆,这俩个师弟到处浪,自己都看不住他们两个,身为师兄必须要立起身为师兄的威严!

    此时的冉星辰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平日的药方都是子车痕煎的,也下意识地忽略了那药汤堪比师父做的饭菜的奇异的味道。

    洛书几人进屋,关上房门,便是一师门的见面。

    身为师父的洛书向上座走去,看着到自己胸口的椅子面沉默一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和裹成球的身材。

    洛书:……

    他内力运转,双手往椅子背上一按,半空转身,轻轻巧巧地坐在了椅子上。

    只是这动作对于洛书,看似逼格高高,实则让人心累不已,连坐个椅子都要用上轻功,这个世界对短腿太不友好了。

    “三子,怎么?有什么动静吗?”

    冉星辰听见洛书问正事,便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寒意抛之脑后,正色道:“没有动作,冉苍……三日之后就颁发圣旨。”

    他想起白日的问答,声音渐渐低沉。

    洛书伸长了手,冉星辰把头低下凑过去,任由师父揉了揉脑袋,把理精细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虽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只要你还没有把天地玄黄军接手过来,就还应该警惕才是。”

    三日,能做的动作太多了。

    洛书一口咬住二零八八递过来的糖棍,磨了磨牙,道:“阿痕阿筹,你们看着情况怎么样?”

    子车痕视线从药箱上移开,抬眸应道:“冉苍经脉已断,原本应当行动无异如常人,唯身体多病痛,老年多烦忧。后吴劳出手,他的方子是温养经脉的方子,但是药效极强……”子车痕皱眉,措辞了一下语言,道,“不、不应该是温养经脉,倒像是强行提升功力的法子,将大量内力直接灌入身体。”

    若是撑得过去便是内力大增,若是撑不过去便是身死逍遥。

    这样起来,“倒是与师父的话本有些相似。”

    冉星辰迟疑着出声。

    洛书点点头,“古往今来遇奇遇一夜飞升的、功力大进的、抱得美人归……如此种种的青天白日梦,是自身对梦想的一种渴求,有很多人追捧,百看不腻实属正常,不过喜欢看是一回事,若是信了……”

    余下的话洛书没有,也不必多。

    子车痕续道:“那方子功效极强,常人倒是能坚持得时日长些,但是对冉苍来与毒|药无异。”

    “冉苍瘫痪是真,那药物已经将他经脉破坏地彻底,侵入机体,日后日日针灸汤药,也许能下地行走。”

    神智清醒却被禁锢在这样的身体内,对于当年御驾亲征的冉苍来,应当是莫大的击。

    就像……当年意气风发的碧水剑客,被封去一身修为,如同玩物一样四肢锁上玄铁锁链,日日灌下汤药,将身子毁得单薄纤细一样。

    不对。

    冉苍怎么配和老宁相比。

    洛书眸色微沉,手上用力大了些,糖棍上出现丝丝细细的裂痕。

    冉苍是得其所,老宁受到的屈辱与背叛,又该怎么还?

    二零八八感受到来自洛书那边意识海的愤怒情绪,将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肩上,洛书如梦方醒,诧异抬头,“八?”

    二零八八指指桌上,“再不喝,茶水要凉了。”

    洛书低头一看,先看见的不是还氤氲着热气的花果茶,而是将碎未碎的糖棍。

    这糖棍是八选的坚果做的,上有瓜子、花生、核桃、腰果、桃仁,怕口感太硬,还夹杂了种种蜜饯果干,以八亲手熬制的麦芽糖粘合,这一用力,已经变硬的麦芽糖当即断裂,坚果果干摇摇欲坠下,若不是外面还有一层糯米纸,恐怕糖粉已经落了洛书一身。

    洛书双目圆睁,当机立断,一口闷下!他人嘴,脸颊当即如同仓鼠一样鼓了起来,一动一动的颇为喜感。

    兰追默默盯着师父的腮帮子,像每次执行任务似的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迅速地戳了洛书的脸颊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处。

    洛书:【仓鼠停止了咀嚼,并用控诉的目光看向你.jpg】

    冉星辰: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四师弟!

    子车筹:幸好师弟不在,要不又要开始闹了。

    子车痕:……

    洛书无奈扶额,挣扎着咽下自己的嘴里的一大口糖棍,端起花果茶顺着嗓子。抬手捏了一下兰追的脸颊,心里却轻松了些。

    兰追幼时目睹暗影阁被围攻灭门时不过六七年岁,他本身性格腼腆,老阁主本没想让他继承暗影阁的阁主之位,原本已经联系好了老友,想将兰追送走求师,却不料一夜之间风云突变,老阁主护兰追身死,兰追跌落落仙崖。

    兰追看似绵软,性子却极为坚韧,洛书原本想教他的是剑法或笔法,他想这样的孩子就应该于花前月下、清风明月之间提笔勾勒春秋,或是舞剑于山水之间,心有善念眸中有光——兰追却咬死了暗杀之术。

    暗杀。

    暗影阁的功法他记得住,但是之前老阁主没想让他插手暗影阁的事情,便也没有想让他修习。

    暗杀。

    老阁主为了保护他已经死了,新的阁主没有选出,他原本就应该是少阁主。

    暗杀。

    老阁主已经再不会回去了,原本暗影阁就是于暗中出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面对来势汹汹的人墙,暴露在人群之下的暗影阁实力大折扣。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脸。

    暗影阁杀手宁折不弯,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亡命之徒,若不是为了守卫心里的桃源,不会有谁会想委曲求全。

    兰追被保护得好,却不等于懵懂无知,相反,他天生聪慧,多智近妖。

    掩护着他与老阁主冲出去的杀手们,还在等着援兵回去,心中有希望,就不会生死相搏。

    暗影阁的杀手,都是把头和酒壶一起系在裤腰上的。

    哪怕被暴露在人群之前正面相搏,也能让他们出现无法接受的伤亡。

    所以那些人不会将他们的消息出去,会一直拖,拖到锐气尽失,拖到一击便溃。

    对兰追的训练,其实不符合洛书“因材施教”的习惯,但是这个“材”,又怎么能单单指天资呢。

    洛书只是觉得,自己这样训练这些孩子,心都变得狠了。

    兰追总忘不了那夜,平日会逗他笑的刀疤大哥脖颈上滚烫的血喷了他一脸,他睁大了眼睛,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是血腥味,以至于后面闻到血气就会吐得天昏地暗,最初的时候就连肉食都吃不下,只能喝野菜汤,一张婴儿肥的脸最后连酒窝都没了。

    其实最好的,还是慢慢来,日日夜夜的适应,将兰追慢慢拉出那个永远挣脱不开的梦魇,但是兰追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洛书狠了心去逼他。

    他捉来的野兔会让兰追一点一点地剖开,感受血从指间滑落的粘腻,也会将野猪血放出整整一盆,让兰追从头上浇下,甚至躺进去闭气。每次看见兰追吐到昏厥的样子,洛书都想握住他的肩膀,咱们不继续了好不好,等师父出去,把那些欺负你的人一个个捉来,千刀万剐也好,剥皮拆骨也罢,都随他开心。

    可是洛书最终只是将昏厥的兰追抱到清水里,什么也没。

    洛书出不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找他的徒儿们。

    更重要的是,兰追看着性格绵软,却再坚韧不过,他会想自己复仇,亲手将他的梦魇一个个斩断。

    对于兰追,其实这才是最好的。

    他是暗影阁阁主,他是追魂刺,他是江湖上的首席杀手,他是兰追。他一往无前,来去无踪,也无所畏惧。

    只是世人只看得见追魂刺兰追,一把暗刺追魂千里,凡是被盯上的人从未失手,却不会想到,在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就连闻见血腥味都会吐的孩子。

    那夜改变了太多。

    兰追善良而腼腆,他看见落在地上的幼鸟会将它们送回窝里,喜欢毛茸茸的可爱的东西,喜欢甜食,一笑腮边就露出一个的酒窝。

    可是阁主不能犹豫,执行任务更不能有感情,他不能暴露自己喜欢的东西,每一样饭菜都味同嚼蜡,暴露的喜好会致命。

    差的太多了,就像是逼迫圣母屠杀世人,逼迫撒旦献身祭祀挽救众生。

    洛书心中隐隐担心,直到看见有一天兰追去杀野猪,将腿伤之后,竟然出现了一瞬的茫然,原本应该当做食材的野猪好像在向他求助,向他控诉。

    他下手迟疑了。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野猪拱向了他。

    三四百斤的野猪,冲击的力道就算是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孩子。

    若不是洛书觉得那几日兰追有些恍惚,心中放心不下暗暗跟着,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的了。

    兰追脸色煞白,像是缓过神来了,死死抓住洛书的衣襟。

    这是有些分不清了。

    什么时候应该是兰追,什么时候应该是少阁主。

    洛书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应该停下的。

    但是不行。

    洛书和二零八八想了很久,在系统网中翻找了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寄托。

    所以洛书与二零八八造了一套面具,有四凶兽四吉兽,带上什么面具就像是换了一个性格。

    造的时候洛书苦中作乐地想,当年有兰陵王容颜极盛以至于不得不戴面具出征,如今自己的徒儿也可以效仿一回兰陵王了。

    兰追脸颊略带婴儿肥,容貌精致至极,睫毛的每一根弧线都像是经了雕刻家细细的日夜雕琢,一双杏仁眼清澈干净,仿若林间的鹿。

    单纯、懵懂、干净。

    好像人间的精灵。

    适合刺杀与迷惑,却不适合管理,尤其是他出崖时年幼,难对外立起暗影阁的威严。

    世人总是以貌取人。

    兰追个子不矮,身长八尺,肌肉匀廷,他静静立在那里,便像是一只蓄积待发的猎豹。于是当他带上凶兽面具的时候,释放威压,一身凌冽杀气便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听起来似乎是很有趣的开关,现在却成了洛书的心结。

    因为阁主和兰追,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啊。

    ……

    洛书靠在椅子背上,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捏了一下的脸颊,歪过头去看兰追,兰追大马金刀坐于座上,放下茶水与洛书对望,姿态恭敬却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哥哥你看,四师兄耳朵红了……”

    “嗯。”

    “喂我你们两个连传音都不用,以为话声音四师弟就听不见了吗?也不想想你们四师兄练的是什么。”

    “……可是三师兄,你也没用哎……”

    “……”

    以洛书的耳力怎么会听不见这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他挑眉往后一仰,便看见在被面具挡住的角度,兰追的耳朵并脸颊都红透了。

    洛书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他在商城里翻翻找找,找到一个毛茸茸的绒球,大和一个拳头差不多,上面软软地多出了两只兔子耳朵。样式有点像后世的钥匙扣,不过这个明显是可以挂在腰上的。

    “阿追,这个送你。”

    洛书笑眯眯地把毛茸茸托在掌心递过去,兰追起身接过,兔毛触感柔软滑腻,像一朵轻飘飘的云,兰追几乎觉得要从指间滑落了。

    软软的,毛茸茸的。

    兰追食指下意识地轻轻滑过,没被面具遮住的半脸没什么表情,却明显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师父,这是什么?”

    洛书摸摸下巴,“毛绒团子,可爱吧?”

    “可……爱。”

    兰追的声音几乎要低得听不见,对于一个大男人来,喜欢毛茸茸又可爱的东西,好像……

    “狮虎嗷,不公平!我也要!”

    突然殿门开,一个球嗷嗷叫着扑向洛书,洛书险险收住了一脚踢出的动作,被百骨知抱了个满怀。

    洛书满脸懵逼地看着摸着鼻子一脸无奈的冉星辰,冉星辰看着被抱懵了的师父,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师弟早就过来了,是想给师父一个惊喜,刚才因为临时处理急事出去,刚回来。”

    皮肤饥渴症患者还像只大型犬似的挂在洛书身上,洛书无奈地狠狠揉了一把百骨知的头发,把百骨知一头及肩发揉得像金毛狮王似的。

    “都有。”

    百骨知的是灰蓝和白色的毛球,上面一对尖尖的耳朵,像是狼,又像是狗。冉星辰的是黄色的毛球,没有耳朵,但是有一对翅膀。子车筹与子车痕两人,子车痕是白色的猫耳绒球,子车筹是黑色的猫耳绒球。

    百骨知忍不住往脸上蹭了蹭,眼前一亮,“师父这个好软和,好好摸!谢谢师父!”

    洛书掰着死命挂在身上的百骨知,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被这个孽徒勒死。

    兰追摸了摸掌心的绒球,珍而甚之地挂在了暗影令旁边。

    大男人喜欢毛茸茸又可爱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

    ……

    闹了半天,一群人终于再次入座,就是这一群人的发型凌乱,就像是动物被撸毛撸得乱七八糟。

    洛书微微仰头,任由二零八八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强行把不知道跑偏到哪里的话题掰回来。

    “他手里的方子,其实用法巧妙,若是有人经脉足够强韧,确实能增强内力,而且没有副作用。”

    洛书询问地看向二零八八,二零八八颔首,“公子的经脉倒是可以承受住,但是会很痛苦。”

    淡青素白的发带绕在二零八八修长的手指上,尾端两块碧玉轻轻碰撞,声音清越。

    二零八八了个漂亮的结,将发带摆好,他以指为梳,轻轻从洛书的发上滑落,像是指间经了一握流水,微凉。

    “八?”洛书仰起头看向二零八八,二零八八摸摸洛书的额发,继续道:“公子的经脉已经经了数次磨,哪怕是天生药鼎之体也远不能及。”

    他得一板一眼,声线毫无起伏如同照本宣科,手指却不自禁地勾起洛书发尾的一缕发,心道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宿主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了。

    洛书不知二零八八心中所想,只以为自己的头发了结,子车痕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肚子,僵着脸面无表情地道:“师父的经脉万中无一,也就是这药方对于绝大多数人来都是毒,但是这一剂药方又确实可以增强内力,若只是想借此机会将冉苍变为废人,不必专程将这药方研制实验出来。”

    子车筹接道:“也就是,这原本是他们为了某件事研制的药方?为了增进内力?”

    他着看向洛书,有些茫然,他所精不是医。

    洛书托着脸道:“要是有这样的药方,咱们还修炼什么内力。”

    况且真要是有这种药,借助外力得到的内力还需要慢慢适应,等适应完还不如自己修炼。

    “不过俗话一力破十会,如果真的能将一个人的内力大幅度提高,比如从一个普通人变成武林高手,那倒是有点用处。”

    洛书往后靠去,“所以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的经脉能承受得住,他们这方子本是为那些人研制的。”

    “亦或是,这方子少了什么药引子。”

    ***

    “孙公公。”

    “奴婢在。”

    “明日传太子。”

    作者有话要:  我我我知道还差一千五,明天补上!今天临时补课,我都提着电脑出去了又把人给叫回来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