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红英慌忙抱起不知何时跑出来的囡囡,一脸歉意的看一眼寒，就抱着囡囡回屋。

    夏民主走到院里，离夏明珠五步之遥停下来，指着大门方向,“出去！”

    夏明珠不敢置信瞪大眼，“你什么？爸！”

    “我让你出去！”夏民主道，“别让我再一遍。”

    夏明珠张张嘴，意识到他并不是开玩笑,扭头转向张淑华,“妈,你看我爸,为了个外人居然让我走。”

    张淑华不赞同道：“先生——”

    “你也想出去？”夏民主冷冷地问。

    张淑华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夏明仁见状,忍不住开口：“爸——”

    “闭嘴！”夏民主连看都不看又想和稀泥的夏明仁，继续,“寒不是外人,你——”

    夏明珠想也没想就：“那我就是外人？”

    “是！”夏民主不假思索道。

    早年张淑华天天在夏民主耳边念叨，儿子是混蛋皮子,女儿是香香软软的公主，女儿还是妈妈的贴心棉袄,为了追生女儿，在立夏十个月大时，夏民主听张淑华的话，把立夏送到他爷爷奶奶身边。

    两年多后,女儿出生，夏民主给她起名明珠，乃掌上明珠。从名字就能看出夏民主当时有多疼她。当时有多疼她，在十一年前张淑华要和他离婚，夏明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她妈，夏民主就对她有多失望。

    夏民主平反后，张淑华的父母亲自找到夏民主，又找亲戚朋友劝他原谅妻女，夏民主年龄不了，也折腾不动了，又想屋里有个话的人，便同意张淑华搬回来。

    正如立夏所言，夏民主虽然松口了，心里却有一根刺，而这根刺还没来得及软化，张淑华和夏明珠的嫌贫爱富，再一次提醒了夏民主，十一年前他是她们最讨厌的人。

    夏明珠的眼眶一下红了，泪眼模糊地望着夏民主。夏民主不为所动。夏明珠缓缓转向夏明仁。

    夏明仁就怕他爸妈起冲突，在他丈母娘吃过饭就和他老婆回来，前一刻还对他老婆，老两口吵起来的时候，由他老婆出面劝他爸。万万没想到，他和他老婆还没合计好，夏明珠横插一杠子。

    夏明仁望着盛怒的父亲，眼角余光留意到他老婆站在窗户边，满脸担忧，夏明仁沉吟片刻，当作没看见。

    夏明珠张张嘴，忽然想到，“二哥……”

    “天不早了，你回家吧。”夏明义道，“别孩子找不着你又哭又闹。”

    夏明珠不可思议，你也赶我走？

    夏明义不看她，扭头往屋里看。蔡红英抱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囡囡，冲他摇摇头，无声地，别管她。

    夏明珠不想也不屑，可她还是把目光移到立夏身上，“三哥，我——”

    “爸的话你没听见？”立夏很是不耐烦，“还要爸再几遍？”

    张淑华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快，“立夏，你——”

    “立夏的没错。”夏民主道，“出去！明珠。”

    张淑华：“先生，明珠她——”

    “你想什么？”夏民主看着她，目光瘆人。

    张淑华顿时像被人掐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神暗示夏明珠，今天先回去。

    夏明珠转向夏民主，见夏民主依然不为所动。夏明珠呜咽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夏民主看一眼夏明珠消失的方向，就转向寒和立夏。寒对上他的视线，掉头回屋，立夏连忙跟进去。

    夏民主叹了一口气，就对张淑华，“你跟我进来。”

    “爸！”夏明仁拦住，“爸，该做饭了。”

    夏民主：“四点半，还早。”

    “天黑得早，五点就看不见了。”夏明仁。

    夏民主量他一番。夏明仁心虚，不禁后退一步。夏民主扭头转向夏明义，“叫红英去做饭。”话音落下，夏明仁就咳嗽一声。夏民主简直想为他喝彩，“明仁不舒服就回房好好歇着。明义，还等我再一遍？”

    “不，不用。”夏明义转身回屋。

    立夏连忙把门关上。

    “关门干啥？”寒面无表情道。

    立夏：“太阳刺眼。”

    寒白他一眼，拉张椅子坐下。

    立夏立刻坐她对面，掀开上衣。

    寒疑惑不解，“你干啥？”

    “你一生气不是砸我就是拧我。”立夏道，“我穿得厚，你力气又，砸的没有拧的痛，而且我背上的肉也没有腰间的肉软，你拧吧。”

    寒看看他，你是不是傻？

    立夏点头，我的是真的，拧吧。

    寒眉头一挑，运运气，咬咬牙。立夏顿时头皮发麻，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脑袋，哆哆嗦嗦，“我我，你，你咬……啊——啊啊……痛——松口！”

    寒坐起来。

    立夏手背上多出两行牙印，最中间六个隐隐冒血，不禁闭上眼，又痛又无奈地，“寒，我是让你拧，没让你咬……”

    “有啥不一样？”寒反问，“你要是觉得我不该咬你，那让我再拧几下。”

    立夏霍然起身，“想都别想。”不禁倒抽一口气——碰到手了，痛！

    “那你还怪我咬你吗？”寒抬头望着他。

    立夏下意识点头，随即连连摇头，“咬的好，咬的妙。”

    “既然这样我再咬几下？”寒道。

    立夏转身就往门口。

    寒乐了，“真怂。”

    “你不怂，让我咬一口。”立夏道。

    寒瞥他一眼，嘲讽道：“你长得真好看。”

    “那当然，我——”立夏睁大眼，“你我想得美？”

    寒：“看来还不算傻。”

    “再傻也比你聪明。”立夏道，“你土包子都不知道回嘴。”

    寒呼吸一窒。她想回怼，但立夏先她一步。第二次她看到书房门开了，她公公出来了，故意没，没想到被囡囡抢了先，“她没错，我是土包子。我若不是土包子，你妈也不敢拿那破烂糊弄我。”瞥一眼搭在椅背上的红线毯，“想好怎么处置了没？”

    立夏没话了。

    寒瞥一眼立夏，拿起线毯。

    立夏一个箭步过去，“你拿它干啥？”

    “你呢？”寒问。

    立夏的嘴巴动了动，不出个所以然。

    “这东西不能放柜子里，不然会把柜子染红。”寒道，“咱们也没箱子，也不能留着擦桌子，要不我剪碎纳鞋底？”

    立夏：“你会做鞋？”

    “我还会做衣裳呢。”韩高氏不让原主上学，却没阻止刘素芬教原主做饭做鞋做衣裳，“就是做得不如百货公司卖的。”

    立夏：“我记得我奶奶以前都是用破衣服做鞋，你去问问二嫂这个能不能用，别费劲做好了没法穿。”

    “现在？”寒道。

    立夏：“过两天。”往正房的方向看一眼，“这会儿不知怎么吵呢。”

    “起这个，你妹妹真够没教养的。”寒道，“爸看起来也不像是惯孩子的人，大哥虽然爱和稀泥，估计也是想着一家人齐齐整整，二哥心也不坏，咋到你妹妹那儿就歪了呢？”

    立夏：“我妈像。”

    寒顿时无言以对。随后一想，就忍不住问，“爸就由着你妈？”

    “具体我也不清楚。”立夏仔细想想，“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一次，大概是我十岁那年春节，奶奶听爸明珠想吃鱼，就让爷爷烧一条红烧鱼，因为爷爷烧鱼好吃。吃饭的时候爷爷招呼明珠吃鱼，明珠甩了一句什么话，具体内容我给忘了，反正挺难听的。

    “爷爷当时气得脸都变了。我妈明珠还。奶奶跟爷爷大过年的，明珠不想吃就别让她吃了。后来等他们回去，我听爷爷跟奶奶，好好的孩子都能被她惯坏。那时我恋着玩跑鞭炮，也没在意。现在想想从那以后，过年我爷爷奶奶就只准备我们仨喜欢吃的东西。”

    寒不解：“她不喜欢，爸为啥要跟爷爷她喜欢？”

    “她喜欢的是糖醋鱼。”立夏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爸没仔细，估计也以为不论红烧还是糖醋都是鱼。”

    寒：“爷爷的那个她是你妈吧。”

    “可不是她咋地。”立夏道，“我——”

    “滚！”

    一声怒吼。立夏慌忙开门，就看到他二哥和他大哥走出来，“是爸？”

    “是爸。”夏明义声，“冲妈吼呢。”

    寒看热闹不嫌事大，推一下立夏，“要不要过去看看别起来？”

    “爸脾气好，没跟妈动过手。”立夏道。

    寒想笑，都气得喊出滚了，还脾气好？她爹脾气也好，跟面团似的，不照样被她便宜奶奶逼得闹分家，“要不叫大哥去劝劝？”

    立夏摇头，“不去。爸吼她也是她自找的。”

    夏明义扭头看向立夏。

    “瞅我干啥？”立夏反问。

    夏明义笑笑，“不干啥。只是想叫你去喊爸吃饭。”

    “现在？”立夏指着书房，“现在过去爸会吃了我。”话音刚落，书房门开，张淑华耷拉着脑袋往卧室去。随后出来的夏民主冲立夏招招手，又转身回书房。

    立夏不禁眨了一下眼，指着自己，“爸刚才是冲我招手？”

    “肯定是你。”夏明义道，“快去，看看爸找你什么事。”

    立夏下意识往北去，迈出脚又停下来，“寒，我去了啊。”

    “要不要我送送你？”寒问。

    立夏摇头，“不用，不用。”

    “噗！”夏明义笑喷，转向寒，“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

    寒道：“逗吗？”

    “不是……”夏明义道，“是呆。”话一出口，正房最东面的门开了，张淑华出来了，手里还跨个包。夏明义惊得张大嘴，正想什么，就看到他大哥跑向他妈。

    寒见状，往后退两步，退到屋里。并不是怕她，避其锋芒，而是张淑华看到她一准会送她一对白眼，她也不能把张淑华怎么着，因为张淑华是她婆婆，哪怕这个婆婆很失职。

    大约五分钟，院子里的话声停下来，脚步越来越近，随即越来越远，寒便知道张淑华走了。

    寒走到隔壁厨房就问，“二嫂，妈自己走的？”

    “大哥和大嫂送她出去的。”蔡红英叹气道，“本来我还想着她帮我照看囡囡，弄这一出，明天还得把囡囡托给大嫂。”

    寒不解，“你和二哥明天有事？”

    “我们明天上班。”夏明义抱着囡囡。

    寒：“春节没放假？”

    “春节放什么假？”夏明义问。

    寒睁大眼，“难道你们春节都不放假？”

    “当然。不对，你听谁的春节放假？”夏明义问。

    寒：“大过年的放假不是应该的？”

    “应该的？”夏明义笑了，“应该的是‘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

    寒不敢相信，“你的意思你们今年年初一还在上班？”

    “是呀。”夏明义道，“不过闲的时候可以请假。我们今天就是请假没去，因为你们回来了。”

    寒：“请假会扣工资吧？”

    “可以和周末上班的人调班。”蔡红英道。

    寒想一下，看了看窝在夏明义怀里一声不吭的孩，“以后我帮你们领着囡囡吧。”

    “你？”蔡红英量她一番，“不是我不放心你，你还，你还，不会照顾孩。”

    寒笑道：“我弟弟就是我带大的。以前我弟和妹的时候，我娘和我奶奶去上工，我背着我弟，看着我妹妹，一人照顾俩都没事，更别囡囡一个了。”

    蔡红英看向夏明义。

    夏明义就这一个孩子，还真不放心教给刚过十八岁生日还没一个月的寒，就：“待会儿我和大嫂一声。”

    寒见状，假装没看见他犹豫，“二嫂，你平时都是啥时候去买菜？”

    “以前都是妈早上起来去买。”蔡红英道，“她这走了，明天早上，要不明天早上我领你去买？”

    夏明义忙问：“谁做饭？”

    “煮点粥，把年前蒸的菜包子放锅里就好了。”蔡红英道，“你看着粥别溢出来就行了。”

    寒：“你告诉我去哪儿买，我和立夏一块去。”话音刚落，就看到立夏直直地往南走，连忙出去喊，“立夏，我在这儿。”

    立夏停下来，回头，“你来一下。”完就回屋。

    寒看看夏明义又看看蔡红英，“立夏表情不大对。”

    “那你赶紧去看看。”夏明义道，“一准是爸数落他了。”

    寒进屋，立夏立刻把门关上。寒吓一跳，“出什么事了？”

    “爸给两百三十块钱。”立夏递给寒一叠钱，“爸的意思再过十来天我就开学了，大嫂大着肚子，大哥，二哥和二嫂得上班，就你一个闲人，从明天开始你去买菜。”

    刚刚知道春节不放假，寒也意识到此时的城里人也非常辛苦，而今天蔡红英和夏明义误认为立夏她，没偏向立夏，夏明义和夏明仁还要收拾立夏，寒并不介意买菜做给他们吃，“只是怎么是两百三？”

    “因为妈只剩这么多钱了。”立夏道。

    寒张大嘴，“不，不会吧？”这次真不是装的，“爸是国家高级干部，一个月也不止这么多啊。”

    “明珠一家三口过年前从头换到脚，全是妈出的钱，还一人置办两套。”立夏道，“百货公司什么贵买什么，能剩这些就不错了。”

    难怪夏民主那么生气。寒道，“你妈对夏明珠这么好，干啥不跟她住？”

    “这不就去了么。”立夏道。

    寒：“她不是回娘家？”

    “回娘家咋？新媳妇进门，给买掉色的被单？还是把爸的工资祸祸了。”立夏道，“不信等大哥回来你问他。”

    寒：“起大哥，刚才爸让你妹滚的时候咋没见大嫂出来？”

    “大嫂怀着孩子，应该没敢出来。”立夏道，“怕夏明珠发起疯来碰到她。”

    寒张嘴还想什么，就听到夏明义喊他们去吃饭。

    五大一吃好了，夏明仁还没回来。寒把锅碗刷干净，就把饭菜放钢筋锅里温着，留他们回来吃。直到寒洗脚躺床上，立夏正在脱衣服的时候，才听到敲门声。

    立夏披着大袄回来，掀开被褥就往寒身边钻。寒攥住他的双手，往牙印处拍拍，“不疼了？”

    “疼……”立夏僵住。

    寒：“容我提醒你，你今天忘了买那东西。”

    “对！”立夏一拍脑袋，“你咋不提醒我？”

    寒笑道：“又不是我用。”

    “你信不信我不用。”立夏威胁道。

    寒：“相信啊。那你信不信，我不想生，你天天努力也没用。”

    “咋可能。”立夏道，“我又不是不行。”

    寒：“从明天开始我天天晚上跳绳，跳半时。”

    立夏又僵住了，“这，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你自己的。”寒见他不信，“大嫂没敢出来。”

    立夏朝自己嘴巴上一巴掌，“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别了。”本来就不聪明，再的更笨可咋办啊。寒抓住他的胳膊，“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去买菜。对了，没给肉票，我咋买肉？”

    立夏：“应该没肉票了。”

    “那我们明天五点就起来。”寒道。

    立夏：“起那么早干啥？”

    “咱们去郊区农村买鸡。”寒道，“二哥和二嫂干活累，囡囡，大嫂怀着孩子，爸也上了年纪，咱们买两只鸡，明天炖一锅，后天炖一锅，给他们补补。我们村的鸡一块五一斤，这边估计也差不多。虽然比肉贵一倍，但鸡肉比猪肉好吃。”

    立夏笑了，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都没你会吃。”

    “我这么会吃，你喜欢吗？”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