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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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今天更了53&54,53还蛮重要的别漏了哦~

    宋岳没有回客栈,独自一人去了龟山公园。

    香格里拉市内有一座千年古城,名为独克宗,藏语意为“月光城”。龟山公园坐落于古城内,从吃晚饭的地方出来,沿香巴拉大道一路向南,金龙街一路向西,抵达月光广场后抬头便是。

    宋岳没走大路,在古城巷中穿行。

    巷两边都是客栈,客栈外围是雕花木墙。晚上没有路灯,天上乌云密布,转角处的客栈院门前,一盏方形宫灯进来幽幽黄光。外面大马路上时不时呼过一辆摩托,带着风声,衬得无人巷更为寂寥。

    走着走着,听见接吻的潮湿的声音。一男一女拥在黑黢黢的木墙前,旁若无人的忘情的缠绵。

    宋岳刚拐进巷子就瞧见了,想了想没改道——料这两人也不会在乎——出来旅游,都是陌路人。

    宋岳经过的时候侧了侧身子,那两人不但不介意,还和他道了句“扎西德勒”。

    出了街头巷尾,便是龟山脚下的月光广场。

    淡季、周中、寒夜,月光广场空无一人。

    广场两旁博物馆,房檐上蓝紫色的灯孤寂的亮着。广场后的龟山上,佛寺和转经筒被灯光得金碧辉煌。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21米高,60吨重,破了吉尼斯纪录,需要十来人才能推动。纯铜镀金的筒上刻满了四大菩萨的浮雕,筒内藏有经咒、无字真言百万条,以及各式各样的佛宝。

    宋岳觉得,这座转经筒像极了这片土地——极致的海拔、极致的宗教。

    从月光广场走上龟山大佛寺有百来级台阶。

    宋岳双手插在夹克口袋,一步步,一步步,缓缓向上。走到一半,周身发凉,拿出手机一看,竟已经零度了。

    零度,是深圳永远不会达到的彻骨寒凉,但却是喜马拉雅山脉冻土里的种子翘盼的温度。因为在那里,零度太温柔了。

    站在大佛寺前的平台,能够俯瞰香格里拉全城。

    今晚天宇上的星和月,散落在了古城星罗棋布的藏式木屋中,成了阑珊灯火幽幽濛濛。远处,天际一道线的地方,雪山如姽婳魔女,静静展现她妖蛊的身影。

    “很美,不是吗?”

    宋岳右手边的男人道。男人身着纯白色毛衣,黑暗中像披着滴尘不染的白雪。

    莫文滨微微侧身,笑着:“竟在这遇见了你。”

    不,不是竟然。

    是果然。

    *

    冷因被一个身穿黑色布袍、黑色大披肩,头顶黑色大头帕的老婆婆缠了一路。老婆婆胖胖的,脊背病态的驼着,大肚子,肿眼泡。黑咕隆咚的巷子里,着实有点吓人。

    刘平听了笑:“照你这描述,怕是遇上纳西人了。她们占卜有一道。”

    江倩问冷因:“没啥事吧?”

    冷因摇头,:“宋岳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江倩反应了一下,声:“我问的是你。”

    “哦……”冷因回道,“没事。那个人见我往火锅店走,就没再跟了。”

    刘平问:“吃好了吗?咱也准备回去了呗?”

    “嗯。”两人异口同声。

    “妹,买单。”

    “买过啦。”

    “买过了?”

    “对啊,刚买的。”

    冷因想起来,淡淡的:“宋岳刚才买了。”

    刚吃饱饭,刘平带着她俩在古城里转了转。天虽然冷,但景子不错,街上没什么人,很是清净。

    刘平知道哪家店这个点还开,带她们去了几家当地人开的手工艺品店。江倩买了牦牛角梳、扎染布袋,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饰品。

    “没有看上的东西?”出了店,江倩问道。

    冷因摇了摇头。

    江倩从布袋里掏出一枚巧的黑色发卡交到冷因手里。

    “给你吧,很适合你。”怕冷因不收,又:“我戴好像不太合适。”

    冷因张开手指,手心上的纯黑发卡,顶端粘着一朵彩色石镶成的花;花瓣磨得极薄,可见手工精湛。

    刘平:“这是格桑花,藏族的幸福之花。”

    江倩:“这明明是杜鹃嘛。”

    “藏民管它叫格桑——他们把许多高山野花都称作格桑,是美好时光的意思。”刘平又,“我们彝族叫索玛,女神的意思。”

    客栈大堂吧里的火炉开着,十分温暖。前台却没有人影。

    刘平摇头叹气道:“年轻姑娘就是不靠谱。”

    刘平让江倩冷因先回房间休息,自己还有些事。

    道了晚安,刘平转进休息区。前台义工妹果然在那。

    妹正半跪在沙发前的地上,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伸出胳膊,妹在男人臂上奋力的压按。

    这是——在按摩?

    等等——沙发上穿着高领白毛衣的男人,不正是冷姑娘和江姐此次前来要找的莫先生吗?

    莫先生左右鼻孔各塞着一纸团,模样既滑稽又狼狈。

    刘平大步踱过来,忍笑问妹道:“在这儿干嘛呢?”

    妹见老板来了,赶忙站起身,解释:“客人流鼻血了。”

    刘平见她手指还掐着莫文滨臂不放,神色一本正经,又好笑又诧异的问:“流鼻血按胳膊能止住?”

    “能,中医了,胳膊上的孔最穴止血有用。”

    “拉倒吧,”刘平扳着妹肩膀往前台方向送,“给人家按出毛病了你可负责。”

    妹“喔”了一声,刘平对她背影:“前台不能空——别瞎跑。”

    完,刘平转回头,叫莫文滨把鼻孔两团纸拔了,捏住鼻子,将他后脑往前按。

    “别动,忍一下就好。”

    莫文滨很听话,一声不吭的照做。

    两分钟后,鼻血果然止住了。

    “牦牛肉吃多了?”刘平问。

    “转山受冻了,”莫文滨,“刚才去了一趟龟山公园,回来就这样了。”

    “转山回来还不赶紧歇歇,去什么龟山公园。”刘平又叮嘱,“今晚下雪,别出去了。”

    莫文滨低低的“嗯”了一声,“谢谢。”

    刘平问他:“转山累不累?”

    “还好,”莫文滨,“也不是很累。”

    “第一次?”

    “第一次。”

    “那你还挺有毅力。”刘平第一眼以为这莫先生就是个公子哥,没想到人嘛果然还是不能貌相。

    “对了,先前见你总看那证书——认识?”刘平指了指墙角宋岳的登顶证明,三分有意的问道。

    莫文滨点头,背书一般的道:“西藏登山学校12届毕业生,多次带队徒步滇藏路线,多次带队登顶哈巴雪山,成功登顶玉珠峰南北坡、慕士塔格峰、卓奥友峰、珠峰……”

    “等等等等,”刘平断他,惊道,“你知道这么多!”

    莫文滨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其实只是想,”刘平咳了咳道,“他是你那位姓冷的朋友的男朋友。”

    莫文滨恍然大悟般的“噢”了一声,“……这样。”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见莫文滨一脸诚恳无辜,刘平暗地里为自己发拧了把汗。再张口时,脸上的笑容褪去,口气也不再那么友好,“你朋友来找你了,就在……”

    刘平咽了口唾沫,“……那。”

    莫文滨顺着刘平的目光看去。

    冷因,穿着一件同样颜色的白色粗针毛衣,从休息区门口经过,往大堂前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刘平目光转回到莫文滨身上,忽然觉得这人毛衣白得有些耀眼。

    刘平起身,不咸不淡的:“你俩慢慢叙旧,休息厅24时全开,但饮料只供应到两点。”

    刘平完离开休息区,直接回了房间。

    房间里,宋岳洗完澡,换了件黑色的卫衣,正躺床上和马轲着电话。

    电话是外放的,刘平进来时正好听见马轲在谈“14+7+2”计划。

    “我也觉得你可以。”宋岳挂了电话,刘平道,“14座8000米,七大洲最高峰,南北两极——你要是都完成了,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宋岳手枕在脑后,斜看着他道:“我完成了,关你什么事?”

    “身边终于有人飞黄腾达了!苟富贵,勿相忘啊哈哈哈。”

    宋岳没应,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你们饭吃了挺久啊。”

    “吃完在城里转了转,对了——”刘平忽然凑上前,没刹住车差点跟他亲上,没给宋岳吓得滚床底下。

    宋岳乜他一眼,“他妈有话好好。”

    刘平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布,实话。”

    “干嘛?”

    “没殴人吧?”

    宋岳一脸奇怪的看着刘平,“殴谁?”

    “你呢?”刘平,“那个姓莫的回来了。”

    “哦,然后呢?”

    刘平一阵欲言又止,忽然摆摆手,“算了算了。”

    宋岳瞅他两下,双手枕脑后,阖上眼道:“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刘平起身,一边把手机插上充电一边:“最好还是注意点,都蓝颜加点那什么色?huangse?就绿了——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

    刘平本以为阿布会飞个枕头过来什么的,没想到床上那人跟死了一样半点反应没有。

    “喂,跟你话你听见没有!”

    “少两句会死啊。”宋岳翻了个身,将被单上的手机往床头柜一拍。

    “死臭脾气。”刘平嘟囔了句,“今晚没见你喝两口酒,哪那么大脾气。”

    *

    冷因下楼是去买卫生巾的,但被告知客栈周围的便利店都关了门。

    前台妹从包里找出塑料袋装着的几片,直接将整个塑料袋递给冷因:“你先凑合一下,明早就又开了。”

    “谢谢。多少钱?”

    “不用不用——对了,今晚有雪,注意保暖哦。”

    冷因再次道了谢,“晚安。”

    转过身,一个男人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的伫立着看着她。

    男人身着白毛衣,高领一直拉到下颌;毛衣厚实宽大,大到将男人的身型轮廓掩盖。但她却能一眼认出男人是谁。

    莫文滨脸了一圈,自然卷被剃短、甚至看不出来了。梅里雪山的紫外线没能改变他肤色,却将他两瓣脸颊烧出了高原红。

    莫文滨鼻孔里塞着纸巾,嘴唇干得翘了皮,下颏一点淡淡的青色的胡茬,却丝毫不影响他骨子里透出的干净。某种出尘的干净。

    莫文滨并没有江倩形容的、她所想象得那样颓废,只是不知为何,看了叫人心酸。

    或许是气质的变化,太过宁静得不真实,仿佛深潭湖泊将湍流隐蔽。长长的袖口、高高的衣领,像是要将自己包藏,又像是有意在粉饰什么。

    莫文滨曾,她这辈子,都难遇见比他更熟悉她的男人了。

    或许,他没错。

    反过来,又何尝不是?

    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短暂的沉默的对视,足矣千言万语。

    他、她、还有宋岳。从某个层面来讲,他们都是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只是他们生得不一样,那是不可避讳的现实的隔阂。

    “因……”

    “江倩在房间,”冷因断他,“你先去……”

    “好。”莫文滨点头,“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