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七次 犯
第七次 犯
刑侦办公区深长的过道里不知是谁的定的闹钟, 准点报时, 刚好10点整。
聂毅从曾询的办公室门前转身, 往过道另一头的楼梯快步走过去,半路遇到比他还要匆忙的周愚, 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吹过去,视线根本没有发现他。
他一把拽住周愚问:“出什么事了?”
周愚肩膀被按住,脚还在往前跑,整个人都往后斜过来, 差点来了个后仰摔。
他强行扭过身维持住了平衡,回头对上聂毅的视线, 才发现拽住他的是个人一般,“聂毅!是你呀!段队不在, 你就来这么早?”
听着周愚这话的意思, 好似聂毅勤恳的工作态度全是被段寒江给耽误了。聂毅没回他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跑这么急,是不是出事了?”
周愚登时眉头一跳, 想起正事,“昨天拿到技鉴所的检材提取到了DNA片段, 段队让我找宇文主任拿林中晖的样本。”
聂毅在‘曾询’和‘林中晖’之间犹豫了片刻, 最终选择了林中晖,“我跟你去。”
“那最好了!”周愚不自觉地喜上眉梢, 如果整个队里还有段寒江不会骂的人,肯定就是聂毅,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有聂毅比他高的那个头顶顶着,准没错,“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拿样本。”
聂毅没跟着周愚再去来回一趟,就站在过道里等周愚去了又来,时间确实只有一会儿。
“我来了,聂大侠!”曾询老远就冲着聂毅喊。
聂毅不知道周愚什么时候把对他的称呼换成了这个,他抗议无效之后就懒得再抗议,大脑自动把他听到的称呼修正成他的名字,于是回了一声“嗯”。
周愚这么来去匆匆多半是段寒江限定了时间,聂毅就跟着周愚一起脚下装了风火轮一样,匆忙下楼,一路警车加警铃开到了技鉴所,又匆忙地上楼。
技鉴所聂毅还是第一次来,他走进去不自觉左右量,看着好多他不确定到底是检验什么的科室。
周愚在前面催他,“聂大侠,你走快点!”
聂毅不出声地加快脚步跟上去,最后在二楼的DNA检验科站定。周愚把样本交给鉴定员,对比时间并不太长,他们就在外面的休息椅候着结果。
“周愚,曾副队今天怎么没来?”聂毅随口话题开口。
周愚刚在椅子上靠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听到聂毅的问题不禁地僵直脖子转过视线,奇怪地盯着聂毅问:“你居然还注意到了老曾今天没有来?”
“不行?”聂毅反问。
周愚没回答不行,还把自己刚听来的道消息告诉聂毅,“我刚听宇文主任他今天好像去给女儿开家长会了,休假!”
听到这话聂毅脑子里立即跳出来段寒江昨天的曾询女儿在时候出过‘事’,于是又问:“曾副队女儿在哪所学校上学?”
周愚一脸果然很奇怪地盯向聂毅,曾询向来在队里都是边缘人物,一般不是实在缺人或是段寒江不愿干的接待之类,基本上不会有人主动想到曾询,聂毅今天却连曾询他女儿都关心了。
“不是!你干嘛突然这么关注老曾?”周愚问道。
“好奇,我来队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曾副队女儿。”聂毅得认真,不过也是真话。
曾询偶尔会冒出来两句明里暗里夸女儿的话,但按现在的行情,家里有孩子再不济也会在朋友圈里晒一晒,可他却从来没见曾询发过女儿的照片,保密得他这个女儿仿佛是杜撰的。
“这个事啊——”周愚突然一脸神秘地凑近聂毅,刻意地压低了嗓音,“你问别人真不一定知道,老曾他女儿曾经受过伤,好像挺严重的,老曾讨厌别人用异样的 眼光看他女儿,听最开始队里的人知道了,不管是同情还是安慰,老曾听了一律翻脸,之后这事儿就再也没人提了,后来的人也都不清楚这事了!”
聂毅没问‘后来’的周愚怎么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对周愚的话他感同身受,即使是出于关怀或同情,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作为当事人大多数时候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时刻提醒自己与普通人的差别,产生不断的自卑和伤害。
于是,就此结束了关于曾询女儿的话题,周愚八卦的本领能把天南海北都扯一遍,时间一恍而过,DNA对比的结果就出来了。
鉴定员把鉴定结果递给周愚,连句话也没,作为编外人员的聂毅也感受到了对方的态度不好。
周愚很不走心地了声“谢谢”,然后就用眼神示意聂毅快走。
走出科室的门后,周愚又开始八卦地对聂毅透露,“技鉴所跟平阳支队有过节,虽然都是陈年往事,但就像心里的白月光一样,就是撇不开,忘不了!”
“什么过节?”聂毅问道。
周愚想又不敢地犹豫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去问段队!”
聂毅点头,眼神真诚地保证。
周愚道:“咱们队前前队长有关,当时的事全系统都知道,技鉴所枪支科的前主任被陆谨闻,杀了!”
聂毅陡然伫住脚步,‘陆谨闻’三个字在他脑中炸起一圈火花,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隐约知道段寒江和陆诀都有个和这三个字有关的心结。
周愚慎重地提醒聂毅,“这也是段队心里的白月光,所以你千万别跟他提!他会炸的!”
聂毅没回答,忽地他脚下又动起来,边走边:“对比结果怎么样?先看一下。”
周愚连忙双手举起鉴定结果对上视线,虽然大部分他都看不懂,但最后的结果却一目了然,两组基因相似度99.999996%,可以认定在朱智华坠楼现场留下血迹的就是林中晖。
“血,就是林中晖的。”周愚肯定地。
聂毅脑子里刚还有关于陆谨闻没有散尽的信息,倏地在听到周愚的话后消失无踪。他兀地又伫住脚步,又问到他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周愚,曾副队女儿在哪个学校上学?你知道吗?”
周愚不太确定地回答:“好像是市二。”
聂毅不急不忙地和周愚一起下楼,周愚上车后他站在车外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聂大侠,你要去哪儿?”周愚从车里伸出脑袋来问。
“你先回去,我有事。”聂毅回了这句转身往外走出去。
从技鉴所到市二可以非常不顺路,聂毅转了两趟车才到,下车后还要走一截,他才终于看到‘平都市第二学’的招牌。
今天是阴郁的冬天里难得的大晴天,仿佛赶着元旦假期后的第一天工作日,在欢迎全市上班上学的各位各归各位似的。
聂毅装成开家长会来迟的家长走到门岗,本来开家长会需要学校发的条子才能进,他什么也没有,被保安批评教育了一顿,而在他良好的认错态度下,保安把他放了进去。
虽然时代不同了,不过学聂毅还是上过的,只是家长会从来没人替他开过。他头一次换了个角度看待家长会,突然发现时代果然不同了。
他走进去时还想不知道曾询女儿是几级几班,要怎么找起,视线就看到了操场上的曾询,然后他的第一个念头是现在家长会都是用来陪孩子一起玩的?
操场上大大有百多人,他们没有端端正正地坐着听老师训话,而是学生家长一起做游戏,边上还挂了一条横幅,写的是叫‘市二五年级家长游园会’。
聂毅这位来迟的‘家长’没有去操场凑热闹,只是静静地在一边观察,他发现有很多孩子是父母一起来的,包括曾询的女儿。
他站的位置不远不近,正好能看清操场上人的样子,此刻正在玩接力拍篮球的游戏,上场的到了曾询女儿。他先是看到曾询女儿的动作比起别的孩子动作显得慢了许多,接着女孩不心摔倒,然后他注意到女孩露出来的一截腿,左腿竟然是一截金属义肢。
曾询把女孩拍丢的球捡回来,走到女孩面前,没去扶一下女儿,只蹲在她面前:“站起来,你可以的!”
女孩委屈地抬头,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接过曾询手里的球,继续完成了比赛,虽然是最后一名,她却笑得格外开心。
曾询夸道:“看吧!我你可以的!不愧是我女儿!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努力克服了困难,结果并不那么重要,对不对?”
女孩仰着脸对着曾询,握着的拳头保证,“对,我会继续努力的!”
曾询拍着女孩的头:“辰辰真棒!”
这时旁边的一个男孩突然凑过来,冲着女孩喊,“哼!明明是个瘸子!”
女孩立即嘴角一瘪,可是却没哭,而是转身就朝男孩扑过去,用她的义肢踹了男孩一脚,踹完自己也疼了,但她还是笔直地站着对摔在地上的男孩:“再叫我瘸子,试试!”
聂毅离操场的距离本来听不见操场上话的声音,不过女孩这句得铿锵有力,穿过操场传到了他耳朵里,他没忍住掀了下嘴角。
刚刚在女孩朝男孩扑过去时,曾询本来是可以拉住的,却故意松了手。结果就是家长会中途歇下来,分成几方‘势力’混乱了半天才终于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半天聂毅一直跟着曾询,从学校一路到曾询一家回家,甚至路上去了一趟超市他也跟着进去了。
这半天下来他给曾询平时的消极怠工找到了理由,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曾询把心思全花在了家庭上,工作自然就成了混时间。曾询虽然算不上一个好警察,但一定是个好父亲,好丈夫,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聂毅由衷地希望这份幸福不会被破。
下午四点,曾询回家之后再没出过门,聂毅正想段寒江是不是该回来了,手机就响起来,拿起一看正是段寒江。
“寒哥,你们回来了?”
“嗯,马上到队里了。”
“我这就回去。”
段寒江的声音顿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去跟曾询了?”
“嗯,但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蓦地,手机里沉默了,最终聂毅了句告别,收起了手机,他本来算去挤公交车,临时改变主意,奢侈地去了出租车。
聂毅在平阳支队的审讯室里见到林中晖已经是一个时之后,和几个月前相比,现在的林中晖仿佛经历过了沧海变桑田一般,整个人都裹了一层岁月的斑驳,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过了。
段寒江例行惯例的开头,“姓名?”
林中晖双手铐着手铐搁在桌上,坐势像堆了一个人形棉絮在椅子上,他抬眼随意地盯着段寒江回答:“林中晖,林|彪的林,中华的中,朝晖的晖!”
“你想你的名字起得不错,哪个字都充满霸气!是吧?”段寒江不屑地接道。
林中晖跟着他扬嘴角,“还行!”
“行个屁!”段寒江一巴掌拍在桌上,语气沉下来,“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林中晖认真地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跑什么?”段寒江不动声色地继续。
“我没跑,我就是换个地方散心,一个地方待久了会心烦气躁,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少废话,问你什么回答什么!”
“哦!好,没问题。”
“认识季思楷吗?”
“不认,不是,我认识。”林中晖半途改口。
“怎么认识的?”
“季思楷跟我上班的公司老总是朋友,一次我给老总开车,他正好去见季思楷,所以就认识了。”
“你跟你老板关系不错啊!还介绍你认识他朋友。”
林中晖望着段寒江对这话没什么反应。
段寒江顿了片刻接着问:“季思楷买凶杀喻亭玉,你知道吗?”
“不知道。”林中晖立即摇头。
“也就是你知道喻亭玉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中晖突地双眼一瞪,表情明显比刚才严肃起来,“因为季思楷提过。”
“提过他要买凶杀喻亭玉?”
“可能是的。”
“可能?”段寒江坐了坐正,“刘旭斌你认识吗?”
“不认识。”
“可他认识你。”
“大家都在社会上混,有时候混个脸熟不也正常?”
“要我提醒你刘旭斌是谁吗?”
“谁?”
林中晖一副认真听取意见的表情。
段寒江冷眼一横,“现在是我在问你!”
“这我真不知道。”林中晖真诚地回答。
“林中晖!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段寒江突然提高了声音,“季思楷和刘旭斌可不是这么的。”
“他们是杀人犯,了什么也不能当证据。”
“看来你很有信心,业务做多了,熟练工了,对吧?”
林中晖警觉地对上段寒江的视线,没有出声。
段寒江蓦地轻笑一声,“我可没有过刘旭斌是杀人犯?你不是不认识刘旭斌,怎么知道的?”
林中晕立即一惊,“我,我是在网上看到的新闻。”
“网上也从来没有提过刘旭斌这个名字。”
林中晖一时没了话回答,段寒江面不改色地接问道:“谋杀钟可,你又出了多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