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43次 嚯
天黑下来的时候雪停了, 但是湿冷的空气更加刺骨, 如同见缝就插的针, 往身上每一个能钻的缝往里钻。
段寒江就站在玻璃门前,背后是被红艳的灯光映得像个妖孽窟窿的发廓, 他嘴里咬着烟,远远盯着对街的‘美丽按摩’。
“寒哥!”聂毅拎着外卖饭盒从旁边跑过来,他们今天一天差不多跑遍了整个黎县,这会儿才想起都忘了吃饭。
段寒江立即灭了烟头, 转身拉开他背后的玻璃门,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随口对聂毅了句,“我快被冻成冰棍了。”
里面也并没有暖和多少, 店主一般没有客人就不开空调, 她裹得跟个粽子一样抱着热水袋,十分不满地瞪拿她这儿当据点的段寒江。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段寒江是警察,也没有什么艾滋,在这里蹲着是为了抓住在丽丽那儿的人。但是段寒江刚了个电话之后就不急不忙, 还悠闲地去买外卖,既耽误她接客不, 还要扣着黑车司机在这儿, 满心焦灼地考虑要怎么跟老婆解释。
这会儿,她是浑身哪儿都不满, 可段寒江还若无其事地占着她的镜台吃饭。
“你们也没有吃饭吧,一起吃?”聂毅一手一份外卖, 递到了女人和黑车司机面前。
黑车司机眉头拧成了深壑,抬眼接过盒饭心不在焉地了句,“谢谢。”
女人却没有接,朝聂毅翻了个白眼,脚从她的‘粽子叶’里伸出来,没穿鞋,伸过去勾了勾聂毅的腿,“我不想吃饭,你们耽误了我的生意,是不是要赔偿我?”
聂毅蓦地僵住,浑身感官都集中在腿上,即使隔着布料他还是觉得像被什么灼烧一样。
段寒江陡然转过身来,房间太,他一伸手就抓到了聂毅,把发愣的聂毅拽回去,对女人道:“他没经验,要不要考虑下我?”
他的是暧昧的话,可眼神像是刚刚在外面被冷空气冻住了,结着冰渣似的冷。
女人被段寒江发冷的眼神瞪得被子都凉了一般,忙道:“开个玩笑嘛!帅哥,把饭给我,饿死老娘了。”
聂毅漠然地把饭盒又递过去,但还没递到女人的面前,玻璃门被人从外面开。
耿帅从门外冲进来,看到里面的人在吃饭,聂毅朝他看过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份,下意识地去接。
“给我留的?正好没吃。”耿帅着端起饭盒,开盖就吃。
女人气哼哼地对耿帅瞪眼,但耿帅根本进门就没看过她一眼,她更气得半天没出话来。
聂毅的余光默默两边瞟了瞟,若无其事地坐回他之前的位置,继续吃饭。
不到五钟的时间,三名办案人员就吃完了实际是午饭的晚饭,饭盒往垃圾桶里一扔,耿帅就开始汇报。
“网都准备好了,就等抓鱼了。”
段寒江瞥着视线朝没吃着饭的女人看去,女人眼里情绪千回百转地回瞪过来,他视而不见地对耿帅:“带她去对面敲门,丁储明可能早有准备,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跑了。”
耿帅终于正式地看了女人一眼,他接到通知就和队里的人赶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也清楚女人是干什么的,但他实在想不通段寒江这半个多时怎么就好像成了常客似的,和女人眉来眼去。
“我为什么要去!”女人开口反驳。
耿帅接道:“配合国家执法人员的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女人并不想尽什么义务,只是艳红的洞窟里只有她一个弱女子,再不想也寡不敌众地从她的‘粽子叶’里伸出四肢,穿上拖鞋,抱起热水袋,鼓了鼓勇气才出门。
段寒江等耿帅和女人先出去之后,过了半分钟才和聂毅先后出去。
最后,发廊里面只留下黑车司机不知道干嘛,干脆趁机溜了,反正谁也没有管他。
之前不放黑车司机走是怕他出去泄露了抓捕行动,这会儿就算他要拿个喇叭去大街上喊也没什么影响了,所以段寒江完全没考虑到他。
对街的美丽按摩门前一切平静,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四面八方都已经被警察包围。
女人一副贵妃出行的姿态敲了敲玻璃门,然后想要开却发现门锁上了,她下意识地抬眼往里望去,心想果然有问题,虽然这大冬天大家都关着门,但没有锁上的,不然怎么做生意。
里面半晌没有反应,女人转眼朝隐蔽在门里看不到位置的段寒江看过去。
段寒江回了一个‘继续敲’的手势,女人只得继续敲,怕里面的人听不到还用上了嗓子。
“丽丽!丽丽!我是艾薇,你在干嘛?锁什么门!”
隔了一会儿,里面终于有了声音,接着一个短发的女人走出来,警慎地量着女人。
段寒江看门里人的表情,确定她就是丽丽。
“有事吗?”丽丽隔着门问。
女人立即不高兴起来,“你倒是开门呀!这样怎么话,要冷死我呀?”
“你到底有什么事?”丽丽警觉地问,仍然没有开门。
女人倒是没无话可就把警察交待出来,她拿着段寒江之前诈他的理由道:“我刚听了,前两天那个男的有那个,他走了没啊?你先开门,我再跟你,你要是不愿意让我进,就出来跟我去我那边,冷死老娘了。”
丽丽迟疑了片刻,眼神转了好几遍终于开门,只是不等她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段寒江立即上去,先一脚卡住了门,趁丽丽反应过来前他用力把玻璃门推开,然后把丽丽从门里拽出来。
丽丽张口就叫,结果后面跟过来的耿帅上前押住了她,威胁道:“别出声。”
她看到了耿帅手里的枪,没搞清什么状况,下意识地闭嘴,连呼吸也心翼翼。
接着,她发现门的两边突然出现了七八个拿枪的警察,鱼贯进入了她店里,过了没多久,就把在她店里住了好几天,却从来什么也不做的男人押出来。
段寒江有些意外丁储明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顺从到他们布署半天都成了摆设。
回到黎县县局的审讯室里,聂毅和段寒江坐在丁储明对面,他终于有了机会正面量丁储明,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算起来丁储明应该已经年过50了,大概是因为十年的‘温室’静养,看起来很显年轻,身体发福,通俗一点的形容,几乎可以用白白胖胖。
然而,丁储明更加惊奇地量着聂毅,不等问话,他先开口,“你和江沁岩什么关系?”
聂毅和段寒江表情同步地瞪了下眼,聂毅盯着丁储明没出声,而段寒江转眼瞥了瞥他。
过了片刻,丁储明继续问:“你是聂云青家当年那个孩子?”
这回聂毅装不住深沉,直接问道:“你认识聂云青?”
丁储明回答,“算认识吧,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世界真是大不了。”
“你也认识江沁岩?”聂毅没管丁储明的感慨继续问,江沁岩的名字是他从黎县中学的宣传栏里看来的。
“也算认识,只是不知道江大会长还认不认识我。”丁储明的语气里带着仿佛一觉之间沧海桑田的感慨。
聂毅认真地审视着丁储明,没看出来丁储明的这‘算是认识’到底是什么程度的认识,如果知道算认识的话,他认识十好几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他撇除了私人的疑惑,切换到审问模式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江沁岩?”
然而丁储明还没有回答,继续反问聂毅,“你知道江沁岩是谁吗?”
段寒江蓦地拍桌子,喝道:“丁储明,现在是问你,不是给你提问的!”
丁储明毫不在意地对段寒江斜过视线,“我也当过警察,不用搞得这么严肃,大家都愉快一点不好嘛?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毫无保留。”
“你为什么要跟跑完江沁岩?”聂毅接过丁储明的话,重复了他的上一个问题。
丁储明回道:“不为什么,有仇,想干掉他!”
聂毅没想丁储明真的会这么直白地回答,只是过于坦白反而更可疑,他想了想接问:“你和江沁岩有什么仇?”
“因为他不是好人!我也重复上一个问题,你知道丁储明是谁吗?”
丁储明完顿了顿,但是并没有等聂毅回答,他自己就先给出了答案,“你并不是聂云青的儿子,当年的强|奸案真凶是——江,沁,岩。”
聂毅静静地盯着丁储明面无表情,一眼不眨,看起来像是对丁储明的话无动于衷,只是他的声音一开口变得深沉了,“你怎么这么这肯定?”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笃定明确地告诉他,当年的强|奸案真凶是‘江沁岩’,其实在看到江沁岩的照片时,他其实心里已经信了。
“因为聂云青亲口承认的,当年的强|奸案他是被冤枉的,但也有可能是聂云青谎,事实如何我不清楚,不过你的亲生父亲是谁,看到你我确信了。”
“你是怎么认识聂云青的?”聂毅的语气恢复过来继续问。
丁储明轻叹着气回答:“这事来话长,简单总结就是当年我调查江沁岩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也在跟踪江沁岩。”
聂毅微敛起眉头,他记得上回的案子有个聂的大学同学,过聂云青和聂早就认识,是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而聂云青知道被江沁岩陷害,并且跟踪江沁岩,目的是什么?报仇?
他回想了一下在聂云青被杀前,聂云青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江沁岩一个字。
“你还知道什么?”聂毅问了一个最直白的问题。
丁储明吸了口气笑了笑,“我知道的不一定是你想知道的。”
“常儒林,你认识吗?”
“常儒林?应该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和江沁岩认识对吧?前两天和江沁岩吃过饭,然后出了车祸。”
“知道得真不少!”段寒江蓦地把话接过去,“你是不是动过常儒林车的刹车软管?”
丁储明这回愣住了,片刻后才回答:“我本来以为那是江沁岩的车,我看到的时候正是江沁岩在开,不过十年没动,身体不行了,手脚不利索。你们也看到了,我连路都走不稳了,你们要抓我真用不了那么大的阵仗。”
段寒江算是明白了丁储明的意思,就算他们处处怀疑丁储明,但实际上并没有证据证明丁储明做过什么,就算丁储明主动承认有杀人的想法,可是法律并不能给想法定罪,按丁储明的行为连杀人未遂都算不上。
他思忖了一下,冷不防地问道,“你想杀江沁岩,是因为叶倩倩吗?”
这个问题段寒江是碰运气,叶倩倩曾经帮过唐伟明,也可能和洗罪集团有联系,那么和江沁岩有关的可能也不是不存在。
事实证明段寒江这个问题问对了,丁储明听到叶倩倩的名字表情立即变了,不像之前那样仿佛置生死不顾的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段寒江继续:“叶倩倩的的案子,当时是我们队破的。”
丁储明倏地瞪眼望着段寒江,渴望又遏制地欲言又止,半晌后,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眼中多了一层严肃。
“我女儿4岁的时候被拐了,找了几年没找到,我老婆要放弃,我不肯,最终她跟我离婚了。之后我找了十几年都没有音讯,十年前好不容易查到了一点线索,结果却出了车祸,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十年之后,却发现她供我在疗养院住了十年,可是我却连她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们能明白我醒来时知道女儿终于回来了,却已经不在人世的心情吗?”
丁储明着眼眶发红,仿佛他盯着桌对面的两人看到的是他找了十几年的女儿,可是他眼中只浮现的只有那张他醒来后看到的照片。
因为丁储明的情绪,审讯室里静默了片刻,段寒江和聂毅都没有出声,等着丁储明缓过来后再继续。
“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丁储明又深吸了一口气,“我能醒过来,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但我却不知道该怨谁。所以,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出车祸,她就一定不会死,我也不会连她一面也见不到。
这个想法转下来,最后我唯一能怪的人就只有江沁岩了。”
段寒江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你出车祸,是江沁岩造成的?”
“不是他,也一定是他指使的,当时他发现聂云青想杀他的目的,把我当成了聂云青的同伙,后来不是聂云青也被杀了吗?”丁储明着转眼又看向聂毅,很显然是知道了聂毅‘杀父’的案子。
“等等。”段寒江把话题拉回来,“你还是没有为什么你会去找江沁岩?还是江沁岩和你女儿被拐的事也有关系?”
丁储明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来话就太长了,有烟吗?”
段寒江不想因为嫌疑人因抽烟死在审讯室里写检讨,他问道:“你的身体能抽烟?”
丁储明无所谓地回答:“就算不抽烟也不能多活两天,不如趁着还能抽的时候多抽两根。”
段寒江确定了一下丁储明不会被一根烟呛死,于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了一根给他。
聂毅突然朝他伸过手,他不禁地量起主动要烟的聂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地默默给他点好烟,塞过去。
最后感觉自己不‘同流合污’实在显得不合群,于是也给自己点了一根,三人一起在审讯室里吞云吐雾。
丁储明一根烟抽完灭了烟头,缓缓地开口,“其实还是要从最开始,我女儿被拐起。当年我女儿被拐之后,我一直追查,直到十年前查到了黎县。我好不容易想办法调来了黎县,查到了三十年前黎县的黎家村全村参与拐卖的案子,我女儿很可能是被卖到了黎家村。”
段寒江对于黎家村‘拐卖村’的印象就是之前聂毅跟他的那几句,印象并不深刻,但是丁储明的话仿佛一个轮回,把他们又带了回去,重点又回到了常儒林和黎家村的案子上。
丁储明观察着桌对面的两人,很显然他们都知道黎家村的事,于是继续:“黎家村早已经搬迁,而在当年拐卖村的事后,黎家村又出了一件事。
政府修建的希望学因为煤气爆炸,炸死了全村的孩子,如果我女儿是被卖到了黎家村很可能也是学校里。但由于没有受害人的名录,我也不能确定,于是我顺着黎家村这条线查下去,却让我意外地查到了黎县希望中学。”
到这里段寒江和聂毅又同步地定了定眼,丁储明顿了片刻,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继续:“我查到当时黎家村里唯一一家外姓人,但他们并不愿意提当年黎家村的 事,于是我找到了他们家的孩子,但那个孩子是在黎家村迁下山后出生的,并不知道黎家村的事,可他见我是警察,不心漏嘴了一件事——黎县希望中学校长性 侵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