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44次 完
审讯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段寒江在这压抑的气氛下静静地量丁储明, 在抓到丁储明前他曾想过丁储明可能是能将前后的事都联系起来的人。
现在丁储明确实一个人串起了大半的案件, 先从丁储明女儿被拐开始,他为了找女儿追查到了黎家村, 又因为黎家村查到了唐伟明性侵的案子。而在之后,叶倩倩又帮唐伟明陷害张翔,并且在聂毅‘杀父’的案子中当了证人。
再到现在,丁储明因为跟踪江沁岩又联系上了常儒林的案子, 让他们查到了丁储明。
但是段寒江想到了一个疑点,如果当年叶倩倩确实被拐到了黎家村, 就算瞒过了警察的清查,毕竟有全村人作伪证, 当时又没有出生证明的山村, 一个几岁的孩子很难自证。
可是,当时既然是全村的孩子都强迫上学,不可能漏了一个,为什么叶倩倩没事?
当然也可能是丁储明的线索有误, 叶倩倩并没有被拐到黎家村。
丁储明也歇了一下才继续开口,“20年前黎县希望中学发生了一起性侵学生的案件, 凶手已经被抓住, 但性侵的事并没有停止,那个男孩承认当年抓到的凶手并不是真凶, 而是当时学校的校长,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段寒江问道。
丁储明奇怪地瞟了段寒江一眼, 道:“我记得叫邵东。”
这回段寒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实际上如果换个地方他会仰天大笑,这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非常玄学的感觉,即使瞒过了当年,也总有一天会因为曾经做过的事而暴露出来,仿佛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丁储明不解地盯着他,他回道:“20年前黎县希望中学校长性侵的案件已经抓到了真凶。”
段寒江完顿了下,不由地又道:“你认不认识张翔?”
“张翔?”丁储明此刻终于笃定了段寒江并不仅仅是在查常儒林车祸的案子,回道,“在那个男孩了学校的事后,我调了当年的案卷,查到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叫张翔,我本想去找他问问当年的情况,却发现张翔失踪了。不只是人不见,而是连户口都异常地消失了。”
丁储明所的段寒江早就知道,可是再到从其他的人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触动,当年迁走张翔户口的人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
“我直觉当年的案子可能有什么问题,于是从黎县中学查起,然后查到黎县希望中学的前身是县城一所条件十分有限的中学,在25年前由一家名叫‘朝阳’希望公益基金会捐赠重新修建,不只是修学校,还资助引进师资。
而‘朝阳’希望公益基金会的上面是‘朝阳’爱心基金会,‘朝阳’爱心基金会的创使人就是江沁岩。当时的校长在离开学校之后,去了‘朝阳’公益基金上班。”
“所以,你怀疑有人包庇他?江沁岩?”段寒江接问。
丁储明微点了下头,“是,但我并没能继续查下去,之后不久我抓到一个抢劫案的嫌疑人,是个十分欠揍的混蛋,当时我的脾气也不太好,就动手了他一拳。后来抢劫案另有凶手,我抓到的那人无罪释放,结果他就反告我,我对他屈成招,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被革职开除处理。”
“你觉得有人不让你继续查下去?怀疑到了江沁岩?”
“不想我查下去的,肯定是真凶和当年包庇真凶的人。但真凶只是个希望中学的校长,后来也只是一个基金会的普通员工,我直觉这案子背后还有更深远的关系, 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江沁岩,只是怀疑真凶背后的基金会里有人故意包庇真凶。结果我意外地在一篇朝阳基金的采访中找到了一条线索。”
段寒江见丁储明着又顿下来,追问道:“什么线索?”
“那篇报导主是采访江沁岩的,江沁岩在报道上他创建基金会的初衷是因为他哥是支教老师,所以他创建基金会的最初捐赠的学校就是他哥当年支教过的地方。”
段寒江首先的反应是该不会江沁岩真有个双胞胎兄弟什么的?下意识转眼看了看聂毅,见聂同志直着眼,像是在听,又像在走神。
他猛地反应过来,江沁岩第一家捐赠的学校是黎县希望中学,黎县是他哥支教过的地方,黎家村希望学出事是在27年前,过了两年江沁岩就在黎县捐赠修建了黎县希望中学。
“江沁岩他哥支教的学校,是当年黎家村的希望学?”段寒江问道。
丁储明摇头,“报道上并没有具体支教的学校,但我听了一下,当年黎家村学和学生一起死在爆炸里的老师确实姓江,叫江岸枫,看名字就很像江沁岩的兄弟。”
虽然丁储明最后这一句很没逻辑,但是段寒江也觉得江岸枫和江沁岩这两名字确实像兄弟。
丁储明继续:“实际上到此我也并没有怀疑江沁岩,只是想见他一面问一问当年黎家村学的事,无论生死,我只想找到我女儿,如果当年我女儿确实被拐到了黎家村,也可能就在学校里。
但是我去了好几次最后都被挡下来,根本见不到江沁岩的人,所以我选择跟踪,就在跟踪江沁岩的时候我发现了聂云青,他跟我一样在跟踪江沁岩。我便找机会和聂云青套上关系,却发现聂云青的目的是找江沁岩报仇。”
“聂云青跟你承认了他算杀江沁岩?”聂毅突然插问道。
丁储明转向聂毅,想起他跟聂云青和江沁岩复杂的关系,刻意地审视起眼前和江沁岩像极的脸。
他思忖了片解释道:“聂云青是个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虽然这么不太好,但他确实智商情商都不能高,把我当成了他的‘同盟’就毫无保留地全了,包括当年江沁岩怎么纠缠你母亲。”
完他注意到聂毅的表情一动,安慰似的补充一句,“聂云青这种人嘴里的也不一定都是真话,他算找江沁岩报仇的计谋也就是找到机会冲上去直接捅江沁岩两刀,所以他很快就被江沁岩发现了。后来,我就和他一起发生车祸,十年不醒,所以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审讯室里又一次沉默下来,不过这一次被破得很快,首先话的还是丁储明,他认真地望向段寒江和聂毅,问道:“你们的立场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空泛,但段寒江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们并没有什么立场,作为警察,干好警察的工作就够了。”
丁储明蓦地笑了一声,“希望你们能坚持到最后,我可能没有机会看到了。”
这仿佛‘死亡Fg’的话让段寒江眉头一蹙,他问道:“你是查了江沁岩的行程,所以来的黎县?”
“因为我无处可去。”
丁储明并没有直接回答段寒江的问题,但此刻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丁储明即不是杀常儒林的凶手,最后也没对江沁岩怎么样,最大的问题就是在色情场所住了几天,还没干过实事,问完话他们就得把人放出去。
然而,丁储明忽然像是放下了什么,轻松下来,接着开口:“能在死前把这些话都出来,也差不多了,虽然我没机会看到了,但也希望你们能查到你们想知道的真相,如果查到当年我出车祸不是因为意外,麻烦告诉我一声。”
他着仰起视线自言般地继续,“她出生的时候她姨给她买了一对银铃铛手环,她一直带到了大,我常跟她要戴好了,如果她走丢了就摇铃铛,我就能找到她了,可是我却食言了。”
蓦地他又顿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看向段寒江问:“我,倩倩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很痛苦吗?”
段寒江对着丁储明半晌,回道:“很安详,没有痛苦。”
虽然这是假话,但他知道丁储明宁愿听假话,他花了一辈子找的女儿,最后找到时是凶杀案的被害人,大概这事在任何一个称职的父亲那里都无法接受。
“谢谢。”
这是丁储明的最后一句,他并没有这声‘谢谢’究竟是为了什么,当晚结束问话之后,丁储明还没有出警局的大门就进了医院,他的器官已经严重衰竭,就像他的,能够醒过来只是回光返照。
或许,他醒过来是想见女儿一面,只是可惜没有见到。
当晚,丁储明在黎县人民医院去世。
段寒江收到了丽丽那里搜出来的丁储明的遗物,一张叶倩倩和昏迷的丁储明拍的合影,还有厚厚一叠,他几十年来找女儿积累的资料和一对很的铃铛手环。他把照片和手环放进了丁储明的口袋里,资料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了叶倩倩本来的名字,叫作丁子倩。
第二天,平都市市检察院的人过来,接走了黎建树,段寒江完成了交接程序,常儒林的案子到这里算是结束。
他们没有搭检察院的便车,而是又去坐火车,耿帅和莫望舒去送他们,在火车站里一脸不舍。
下午两点,段寒江和聂毅时隔两天终于回到了平都,天气从黎县的阴沉变成了阳光明媚,让心情也放松了一点。
两人先回去了一趟,吃了午饭,段寒江和聂毅了一声就拿起车钥匙出门,走之前他叮嘱聂毅,“好几天没有去队里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案子。”
聂毅满口答应,实际上如果队里有案子一定通知他们了,根本用不着聂毅专程去一趟。
段寒江明显是扯了个借口,主要是因为聂毅这一路都绝口不提江沁岩,虽然当年的案子他们早就怀疑聂云青不是真凶,但‘真凶’是谁一直都没有怀疑对象。
而现在真凶仿佛已经站在了他们眼前,可是聂毅却像是根本不在乎。可他不信冤坐8年牢出来,还坚持寻找真相的聂毅会真的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给聂一个公正的结果。
这段时间以来段寒江已经完全摸清了聂同志的脾气,表面上从来都是冷静镇定,实际上就是被个变态杀人犯恶心到了偷偷去买棒棒糖的朋友。他不放心放聂毅又去深渊的边缘徘徊,但聂毅也不愿意跟他出去,只能给他找点事。
于是他出门后特意给周愚电话,让周愚等聂毅去了给聂同志找点工作,然后开车去了邻市。
段寒江急着去地是常儒林家,虽然检察院会给常心发正式的通知书,但是和他亲自去一趟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不过是跨了省,但其实并不远,加上段车神的车技过去不到2时。
常儒林退休之后就离开了平都市,段寒江每次都会去陪常儒林下棋,但其实从来没有去过,他到了之后不知道地方,先给常心电话问到了位置再才过去。
见到常心时段寒江感觉不过一天,她整个人都颓了一圈。
由于在筹备葬礼,常家有些乱,加上有孩子在家,常心和段寒江了两句就又出门找了家咖啡馆。
“所以,他是自杀吗?”
这是常心坐下来的第一句话,段寒江一口喝了半杯免费送的柠檬水,对常心开口到:“不是。”
常心对着段寒江的视线半晌,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瞬间又替换成了愤恨,她问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人为主观行为造成的车祸。”段寒江回了一个比较书面的法。
常心立即接道:“就是有人故意谋杀对吧?只不过杀人的方式是车祸!”
段寒江点头,蹙眉,回道:“是。”
“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常心问出口,这一次没有等段寒江回答,她抬眼朝段寒江一瞥,眼泪掉下来。
“他当了30几年的警察,时候我妈生病,我和弟弟不知所措的给他电话,结果他在赶来的路上因为又有案子,他就调头回去了。那时我才7岁,弟弟才3岁,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把我妈送去了医院。”
段寒江静坐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常心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发泄,刚刚他在常家见到常心的时候,对方还没事的人一样忙前忙后,却没能完全掩住内心的悲恸。
许久之后,常心的情绪平复下来,擦着眼泪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段寒江微扬了下嘴角算是回答,常心又接着问:“凶手抓到了吗?”
“抓到了,已经被关在拘留所,等待上庭。”段寒江回完,顿了顿感又问:“常姐,你还记得在黎县时的事吗?”
常心回想着摇头,“大多都不记得了,你指的哪方面?”
段寒江也不清是哪方面,只是他觉得黎县肯定还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他们没有找到,他想了想问,“比如常局当时在黎县认识的人,有没有谁让你印象特别深的?”
“起来好像有一个,当时和我爸关系挺好的,听我爸是支教的,其实是平都人。”
段寒江倏地敛眉问道:“那个人是不是姓江?”
“这我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人。”常心回答。
接着又沉默了片刻,段寒江突然拿过桌上提供的纸笔写了一串字母,问道:“这几个字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WWLJCXX?”常心读了一遍,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在平都那套房子的书房里发现的,可能是常局写的,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段寒江完,常心盯着纸上的字母想了片刻,“我不太确定,但是之前他让我给他申请个购物网的帐号,他随手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字母,我看他得太熟,还问他是不是隐藏了初恋在里面。是不是这几个字母我不知道,感觉有点像。”
段寒江没再继续追问,和常心随意地聊了几句就赶回了平都,常儒林的葬礼定在两天后,他答应了到时再来。
离开咖啡馆段寒江半点时间没浪费地就去开车,回去的路上给聂毅电话,结果连好几个都没有人接,最后还被直接挂断了。
他立即给周愚过去,结果周愚聂毅根本没去队里。
“段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吵架?”
“别废话,没空跟你开玩笑。”
段寒江挂了电话急忙地赶回去,他来的时候花了不到两个时,回去直接缩短成了一个时,但到平都的时候也已经天黑了。
他再次给聂毅拔了个电话,这次提示‘对方已经关机’,虽然他相信聂毅不会冲动地直接跑去找江沁岩,一言不合就动凶器,但这并没能阻止他往这方面想。
一路不停地赶回家,段寒江发现聂毅果然不在,又匆忙地下楼,结果刚到区门口就见聂毅走过来,他冲上去劈头盖脸地吼,“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
聂毅莫名其妙地望着段寒江,没明白段寒江的怒点在哪儿,不过解释总是对的。
于是他:“我去收废品了,之后平阳宾馆的保洁特意电话给我,然后过去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段寒江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头,斜眼瞥了瞥聂毅道:“回去做饭!”他看到聂毅手里拎着刚买的菜。
聂毅没问段寒江刚才的火从何而来,当作没事地上楼,路上随口地聊道:“寒哥,你不是去常局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然?应该吃个晚饭再回来?”
“我以为你要明天才回来。”
“所以,你算趁我不在出去浪?不是叫你去队里吗?”
“我电话问了周愚,他队里这两天没什么事。”
段寒江猛地眉头一抬,心里骂着周愚,他刚给周愚电话的时候周愚废话半天就是没聂毅给他过电话,十有八九是周愚那子故意的。
他决定明天去队里先收拾周愚一顿,接着回屋躺在沙发上等聂同志做晚饭。
虽然聂毅炒菜的水平其实并不算好,但吃久了他总觉得有股特别的味,让他不自觉想到了‘家’这个词。
于是,等聂大厨的菜上桌,段寒江又感受了一遍家的味道,最后在放下筷子时,他决定尽一个家人的责任。
“聂毅,我们谈谈江沁岩。”段寒江开口。
聂毅停下收碗的动作看向段寒江,表情没什么变化地问:“谈什么?”
“根据蒋信义和丁储明的证词,我可以去申请重查当年的□□案,虽然没有别的证据,但有个最直接的办法。”段寒江每个字都得很心,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聂毅,连他脸上寒毛的抖动都没放过。
聂毅放下碗筷,他瞬间明白了段寒江所的证据,当年的案子凶手是不是江沁岩,只要验一验他和江沁岩的DAN就可以,结果如果他们是父子关系,就是铁证。
可是聂毅下意识不想用这种办法,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存在被否定了一般,会碎他幼年时支撑他走过来的幻想,他妈妈生下并不是想让他成为证据,而是希望他活下来,不然最后不会把他留下。
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再想这些,但有些执念被印在潜意识里,不受他主观意识的控制。
“当然,主要看你的意思,你不愿意,我们可以继续查下去,如果这个案子和洗罪集团有关系,最后一定会一起查出来的。”段寒江等了半晌没有等到聂毅的回答,他把话接着了下去。
聂毅面向段寒江,笃定地:“寒哥,我不在意谁是血缘上生了我的人,我的人生中也从来没有父亲的存在,现在更不需要了。无论当年的凶手是不是江沁岩,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查出来,让他受到应得惩罚。”
段寒江接住聂毅的注视,聂毅这话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他明白聂毅拒绝的理由,所以刚刚才问得那么心。
于是,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开起了玩笑。
“你也不用得这么肯定,你要是缺爱,我认个干儿子也没什么!”
段寒江一本正经地完,聂毅无视他直接起身,收拾好了桌子‘请’段寒江去洗碗。
之后,两人一起到阳台上抽烟。
“寒哥,我觉得被你影响,我的烟瘾变大了。”聂毅夹着烟弹烟灰。
段寒江转眼朝他看过去,嘴里吐着烟问:“有多大?”
“这个月抽第三根了。”
“一个月三根个鬼的瘾!”
段寒江蓦地灭了剩下一半的烟头,接着严肃起来,道:“今天我去隔壁,问了常心,她常局在黎县的时候,有个支教的朋友,是平都人。”
“是黎家村学和学生一起被炸死的老师?江岸枫?”聂毅接道。
“有可能,但是她也记不清对方叫什么。”
“如果,以常局是洗罪集团的人为前提,现在牵扯上的案子最早是20年前唐伟明性侵学生的案子,如果当时帮唐伟明伪造证据的人与常局有关,那按照洗罪集团的加入原则,常局应该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案子。”
聂毅分析完,段寒江长叹了一口气。
若是按聂毅的,常局身上真有什么案子,20年前往前推,存在的可能性实在太多,而且真的跟洗罪集团有关,那案子可能面目全非,完全无从查起。
最终,段寒江道:“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过两天常局的葬礼,一起去。”
“嗯。”聂毅回了一声,伸了伸懒腰,接着两人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段寒江被手机铃声吵醒,他压着起床气没看是谁就接起来。
“段队,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段寒江在脑内分析了一下声音,听出是宇文枢,但没听懂他的话,问道:“什么邮件?”
“之前你让我查的邮箱,今天早上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宇文枢的声音顿了顿,再才接道,“而且,用了和之前那封邮件同样的加密方式。”
段寒江登时完全清醒过来,陡然弹坐起来,对着手机问道:“谁发的?”
“我破解了发件邮箱,查到邮件是在3天前就定好时的,是个新注册的邮箱,没有绑定电话。”
“邮件呢?”
“已经破解了,马上发给你。”
“看过了?”
“没有,坚决不看!”
段寒江终于恢复成了平时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老盯着这个邮箱?”
宇文枢淡然随意地回答,“所有我调查过的邮箱都在我电脑上有记录,邮件往来会有提醒监控。”
“等等。”段寒江突然反应过来,“我记得去年我有个邮箱忘了密码,你帮我破解的?”
“你的邮箱全是广告,没有监控价值。”
意思就是监控过了,段寒江正要骂过去,但宇文枢已经果断挂了通话。
他放下手机立即去洗漱,出来时就收到了宇文枢转来的邮件,已经破解过的。
段寒江拿着手机去了聂毅的房间,发现聂毅同志早上竟然没叫他起床就出门了,心想是不是又去哪里兼职了。于是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宇文枢转来的邮件。
他走到门口刚拿起钥匙,动作蓦地僵住。
邮件是常儒林发来的,不像之前那封最后只有一个字母,这封是落款明明白白写着常儒林,而邮件不像是写给谁的信,而像是自白书。
但是,这封邮件确实是写给段寒江的,以一种并不确定他能不能收到的方式。
段寒江放下钥匙,静静地立在门口看完长长的一篇。
开头从20年前唐伟明的案子起,他之前不确定的答案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当年唐伟明的案子确实有洗罪集团的人参与,但替唐伟明伪造证据的并不是常儒林本人,但常儒林很清楚地知道,他却保持了缄默。
而在案子结束后,张伟死亡,常儒林意识到唐伟明不会放过张翔,所以他申请了保护转移张翔的户口,张翔一家被送到了别的省。
8年前的平阳宾馆杀人案,常儒林再次见到了张翔,让他回想起了20年前的案子。
所以,在平阳宾馆杀人案里,常儒林因为参与了另一起连环杀人案,发现了真凶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所以他利用指导段寒江的机会,伪造了证据,让张翔成为了嫌疑人。
然后,又在张翔被转移诉讼的时候,放走了张翔。
段寒江如同一根人形的柱子立在门口,仿佛要就这样到天荒地老一般,连表情也一起静滞了。
对此,常儒林的原话是——“我害怕的不是曾经犯过的罪行,只是无法彻底抛弃曾经宣誓的职责。我曾以为我能够做一名合格的警察,可是终究我还是没有逃过‘逼不得已’的泥沼,当职责与所求冲突的时候,自私往往会迫使你选择后者。
即使现在,我也无法做到向所有人坦诚,所以8年前我给自己抛了一个硬币,过了8年这枚硬币终于落下来了。
我并不后悔,只是张翔那孩子居然用了这么极端的方法,这也是我的罪行。”
段寒江倏地放下手机,有种身体被别人支配了般的感觉,他一步也挪不动。
常儒林所指的硬币就是张翔,他陷害张翔,又放走张翔,然后等待着张翔的决定来给他一个结局。
如果张翔回来为自己伸冤了,那就牵扯出8年前的案子。
如果张翔没有回来,那么他就会继续缄默下去,他也不会从张翔的案子查到现在这里。
段寒江试着去理解常儒林,可是有的事并不是光凭理解就能接受的。
他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又拿起手机,常儒林在最后一段留一个地址,写着‘当你收到邮件的时候就来这个地址,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不管这个地址在什么地方,常儒林都不可能再出现,但看到这里段寒江确信常儒林并没有想过自杀,而是像聂毅的算自首,而自首的对象大概就是他。
最终,段寒江收起手机,即使常儒林不可能再出现,他还是决定去常儒林的地址一趟。
只是常儒林留的地址和之前的凯伦公园一样,并不能在地图上直接搜到,段寒江没有费力地去查,直接电话问宇文枢。
“语文书,你们那个平都旧貌恢复项目有没有一个叫丽晶剧院的地方?”
“有,怎么了?”
“是现在的什么地方?把地址给我。”
“稍等,我查一查。”
段寒江静默地等着宇文枢查,大概过了三分钟,电话里重新响起了宇文枢的声音。
“丽晶剧院就是现在的桥南地铁站旁边的商场,好像是你们家的。”
段寒江回想了一下宇文枢的地方,没注意过段江成究竟把生意做到了哪里,他回想起来的是当年陆谨闻枪杀鉴证科主任的地方,就是在那附近。
他不禁觉得常儒林选这个地方,别有深意,当年陆谨闻的案子伪造证据那部分常儒林大概也是知道的,而陆谨闻最后求助的人却是常儒林。
段寒江当即挂了电话,重新拿起钥匙出门,赶去了桥南地铁站。
桥南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几年前还是个找不到几根人毛的地方。但段寒江车开过去,俨然是商业中心的架势,他绕了两条街都没有找到免费停车的地方,最后不得不把车开进商场,心想他要是报段江成名字能不能免停车费。
停好车后,段寒江下车就失去了方向,宇文枢给他的地址范围太广,虽然常儒林不可能出现,可是他忍不住想如果常儒林还活着,会在什么地方等他?
他想着,不禁就有了目标。
段寒江从车库出去,绕到了商场的背面,他记得后面有一条老街,现在开发成了仿古的步行街,但8年前还是一条天一黑就没什么人的街道。
当年,陆谨闻开枪的地方,就是这条街。
走在完全面目全非的街上,段寒江混在此时还不算多的行人当中,他左右的店铺挨个看过去,下意识寻找当时他看到陆谨闻的地方。
段寒江闲逛似的从街的一头往另一头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想起他没吃早饭,抬眼见到一家店是卖吃的,进去随意点了份早餐,还没开始吃就接到聂毅的电话。
“寒哥,你去哪儿了?”
“我在外面。”
“我刚去买早餐了,你要回来吃吗?”
段寒江看了眼他面前还没动的早餐,道:“我正准备吃,在桥南步行街这边,等会儿直接去队里,要我回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直接过去。”
“那行吧,早上我收到了一封邮件,等到了队里我再跟你。”
聂毅那头应了一声,段寒江收起手机埋头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他的早餐,出门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直接撞上他,蹿出去好几步,但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出于职业警觉,他朝那人看了一看,然后转头看向那人跑过来的方向,接着就见张赫从人群里跑出来,横冲直撞,追着刚才那人从他面前跑过去。
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段寒江什么也没想地追上去,在早上没有什么人的步行街上,三人追成一串。
跑在最前面的人到了步行街的尽头突然拐弯,钻进了旁边的巷子。
这一片开发出来的是街道,但在街道的两边都是最多两人平行的巷,而且七弯八拐,不时还会有人□□一盆不知什么水。
段寒江确定张赫发现了他,不过只要不瞎,后面一路跟了个大活人都能发现,但是张赫并没有什么表示,目不斜视地追着前面的人。
不过,前面那人大概没少被人追,跑得飞快,尤其是当路上没了‘障碍’的时候,他们几乎要追丢。
这时,张赫从衣服里掏出了枪,指着前面的人大喊:“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这是一句摆明的废话,如果要开枪早就直接开了,所以前面的人并没有站住,速度不减的继续跑。
段寒江隔着距离都听见了张赫嘴里的脏话,他随即转了个方向,放弃追张赫,而是去另一头堵前面的人。
虽然巷子七弯八拐,但是他曾经在桥南社区派出所,天天巡逻都要到这里面,因为是案发高峰地区。
虽然过去多年,段寒江一开始有些不熟,但只要找准了一个标志,他的方向感就全回来,最终成功地堵到了前面逃跑的那人。
这时,张赫从另一边追来,量了段寒江一番。
“段队,这该怎么感谢你?”张赫手里转着枪,走上前。
段寒江押着他刚抓到的人,没有交给张赫,而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张赫与那人的中间,他问道:“张Sir,大清早的就这么激情,出什么事了?”
“聚众斗殴,他当众持刀伤人,段队,麻烦把人交给我吧。”张赫不紧不慢地道。
段寒江仍然没有让开,继续问道:“市局什么时候管起这种案子了?张Sir别是见义勇为。”
张赫一哼,反问道:“警察就不能见义勇为了?”
“见义勇为带着枪?张Sir还真是警察!”段寒江刻意地咬重了这两个字,然后直直地盯着张赫,问道:“张Sri现在到底是哪一边的?”
他以为张赫一定会装糊涂,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然而张赫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反问:“你我是哪一边的?”
段寒江眉头一凛,瞪向张赫语气也随着他的表情沉下来,问道:“张赫,你还记得杜隆平吗?”
张赫盯着段寒江不出声。
段寒江接着:“9年前平都大学的分尸案,你还有印象吗?”
张赫这回终于出了声,但不是话声,而是抬枪拉保险的声音。
段寒江表情滞了一瞬,做好了随时应对开枪的准备,他道:“张赫,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查到了多少?”张赫直接问道。
这个问题让段寒江瞬间肯定了张赫的嫌疑,张赫绝对和洗罪集团有关系。
同时,这个问题也意味着他要空手接子弹。
张赫继续:“段队,别再往下查了,就此止步对谁都好。”
“呵!就此止步?”段寒江冷不防地笑出了声,“就此止步我怎么对得起那些用生命来证明清白的人?张赫,你们冤枉别人,良心不会不安吗?”
“良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张赫了这一句,上前一步,用枪指向段寒江的脑门。
“你不信我会开枪?”张赫道。
段寒江回答,“信,但是你有把握开枪就能——中——”
到最后两个字段寒江已经动起来,他一个闪身扔开了被他抓住的人,接着矮身躲到了张赫拿枪的手臂外边,双手抓在张赫的手臂上,借力一折。
但是张赫并不是站着不动等他出手,就在他抓住张赫的手腕时,张赫的另一只手挥过来,挡开了段寒江的手。
接着,段寒江和张赫正式地动起手来,段寒江紧紧地抓着张赫拿枪的手,将枪口往外转,而张赫又全力地把他转开的枪口转回来,如此你来我往,仿佛掰手腕似的。
只是除了段寒江抓着张赫的手始终没放,另外的六肢还要配合地架。
最后,两人纠缠半天,段寒江终于抓到了枪,将枪口转了个方向,反对着张赫。
而张赫仍不肯松手,握着枪用力地想从段寒江手里拽出来。
段寒江很明白,如果张赫拿到枪的主动权,下一秒就是朝他开枪,他也紧紧地握着枪不放。
在两人各不相让的抢枪的动作里,突然一声响枪响,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段寒江终于松了手上的力道,低头往下一看,看到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第四卷 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