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二
市局大门外的路上, 段寒江的车停在人群外围, 他靠着车头, 嘴上咬了一根烟静静地盯着在镜头下义正严词的聂毅,猛然转过头对车里的人:“听到没有, 正义它一直都在,你跑得了初三,初四也照样把你抓回来。”
他的外套刚在抓唐乾军时摔到垃圾堆里戳了一个洞,被他脱下来直接扔在垃圾堆里不要了, 这会儿跑出来的热气散尽,他不由得被冷直哆嗦, 但仍然直着身板扛着刚过三九天的冷空气。
“段队!”车里蓦地传来陆诀的声音,“别抖了, 你还想不想给你们聂翻案了, 快把人弄开把车开进去!”
段寒江没有回陆诀,把烟踩灭在脚下,然后往前走去挤进人群中,像钻头一样钻出来一条通道, 直达聂毅身边。
记者还愣在聂毅的话里,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他立即拉起聂毅从人堆里往外挤, 横冲直撞地没有一点客气。
陆诀被晾在后面,眼看段寒江‘钻’出来的路重新被堵上, 他骂了一声换到驾驶座,把油门踩得轰轰作响, 前面的人下意识往后让开,他立即趁机把车开进去。
这会儿大概是饭点到了都饿了,也可能是被直接‘骂’了两次收敛了,堵在路上的人没有刚才‘宁死也不让’的气势,陆诀硬把车往里挤,就自觉地往两边避开了。
进了市局大门,陆诀刚把车停下,后座的警察就押起唐乾军下车,直往大门进去。
抓到唐乾军陆诀和段寒江飙车追了两条街,最后是他把唐乾军的车直接给撞停下来,段寒江的车从另一边堵上去,唐乾军才弃车逃跑,而段寒江跳车追上去被唐乾军带进垃圾堆里摔了一跤。
不得不段寒江那一跤摔得他神清气爽,因为他撞停唐乾军的车时段寒江也把车开上去了,但看到他的车就撤了回去,回头还装模作样地对他是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他,抠得非常不要脸。
陆诀跟在唐乾军后面进了市局大门,抬眼就看到抠得不要脸的段队堵着聂毅在楼道口训话。
“真没事?这种热闹你也凑!嫌伤好得太快了!”
“真的没事。”聂毅抬头挺胸地保证,他刚被挤在人堆里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后背,让他想起自己背后才被开了个洞,不过伤口愈合得不错,碰到才会有点疼,这会儿缓过来好多了。
他对着段寒江那要把他赶回家的表情,立即转移话题,关心起段寒江,“寒哥,你的外套呢?不冷吗?”
段寒江本来已经忘了冷了,一问又想起来,不由地抖了一下,他一眼瞪向聂毅:“转移话题没用!”
完他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训话,转眼看向陆诀那边,不过眼里瞪的是他前面的唐乾军,一件外套便宜也要好几百,够他吃一个月炒河粉了,还是加牛肉的。
他心疼完了一月份的炒河粉朝陆诀使了个眼色,然后唐乾军被带进去,陆诀也凑到楼道口,三人把一盆铁树围了个严实。
陆诀盯着他一低头就快要戳到他下巴的铁树,抬眼瞟过他左右两边一本正经的段寒江和聂毅,他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正事。”段寒江一眼朝陆诀横过去,横完他也觉得他们围站在一盆盆栽面前有些奇怪,于是眉头一蹙,“换个地方话。”
他完随手掏出烟盒在手里转了两下又放回去,转身往楼梯走上去,找了个无人的吸烟区自顾地坐下来,随意地往后一靠,对站到他面前的聂毅和陆诀。
“现在黎县那边有顾局担着,上面默认了交给你们去查。”陆诀伫了下脚,着就挤到段寒江旁边坐下去,敲起二郎腿抱着自己的膝盖,抬眼朝聂毅瞟过去,“但是如果最后查不出什么,也抓不到黄纪先,恐怕顾局这局长当不下去了。”
段寒江蹙着眉头又把他的烟盒摸出来,掏了一根咬在嘴上没点。
陆诀见了把烟盒抢过去,还不忘意示聂毅退后点,虽然聂毅挨的那一枪躲过了心脏,但伤到了肺,他不知道聂毅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不过二手烟总是不好多吸。
段寒江朝陆诀点烟的手瞟过去,医生倒是过聂毅的肺没什么大问题,可刚才聂毅被撞得捂胸咳嗽的样子让他一手摘了陆诀刚点的烟摁灭,陆诀的不满还没表达出来,他先若无其事地起了正事。
“现在我们手里的信息,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叶倩倩和江沁岩确实将黎家村学爆炸的案子和聂云青被杀的案子联系起来,除去巧合的可能,聂云青被杀与黎家村学的案子有关系的可能有多少?”
陆诀一下忘了烟的问题,接道:“能有什么关系?”他觉得段寒江这推测有点太大胆了,只是有两个相同的人物都出现了,但是这两人在两起案子中都只算是边角人物,嫌疑人凶手都沾不上边,非要有关有点硬扯的意思。
“不只是江沁岩和叶倩倩,还有丁储明。”聂毅既没有后退,也没注意烟的问题,他微蹙着眉,双眼焦距虚在段寒江和陆诀面前,“寒哥,你还记不记得蒋信义过知道聂云青是怎么死的。”
段寒江点了下头,蒋信义还过当年是聂云青联系他的人,以还赌债为交换让他陷害陆谨闻,当时牵扯到聂毅的身世他一直没有告诉聂毅,后来聂毅知道了也一直没到这点,他趁机出来。
“蒋信义认罪后那晚,我去找过他,他承认聂云青曾找过他,让他陷害陆谨闻,而聂云青又和丁储明认识,江沁岩今天的问话,明确地暗示了丁储明车祸是黄纪先搞出来的,因为丁储明查到了黎家村学,黄纪先害怕暴露。
聂云青和黄纪先同谋了一段时间,很可能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在一年之后被洗罪集团谋杀?并且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嫁祸给你?”
聂毅直立在段寒江面前,垂眼看下去用眼神询问‘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他’,段寒江抬眼朝他一瞟拒绝回答。
他不计较地接道:“还有一点,按照加入洗罪集团的条件,聂云青如果真的也是洗罪集团的人,那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犯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虽然是聂毅问的,但是段寒江和陆诀都盯向他,如果要清楚,肯定聂毅更有可能知道。
聂毅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又自己回答道:“那时候我一心赚钱,没太关注他,但是——”
他着突然顿下来,瞥着视线,敛着眼睑思忖了片刻,“江沁岩的不一定是实话。”
段寒江和陆诀同时眉头一蹙,都想江沁岩的话确实很难相信,聂毅又接道,“也不一定是假话,他最擅长把话一半误导别人,他的笔录能不能拿给我看?”
段寒江觉得就算不能也能,他站起身:“先这样,陆队麻烦你去拿,我们先去审唐亁军。”
陆诀习惯性地想反驳,不过立即想到江沁岩也牵扯到聂云青被杀的案子,现在他在负责,段寒江这边确实不好直接参与。他坐着没动,段寒江的烟盒他也没还回去,这会儿直接掏烟出来,“我先抽根烟。”
段寒江没多,朝聂毅使了个眼色又往审讯室过去,找到了唐乾军在的那一间。
段寒江先跟隔壁监控好招呼,推开门和聂毅进去,唐乾军缩着脖子抬眼朝门口看过来,他斜眼一瞟,若无其事地拉开凳子,像是进餐厅吃饭似的,先叫聂毅坐下。
然后坐下就坐下了,等菜上桌似的一言不发,半晌后唐乾军坐不住了,主动开口。
“那个,你们为什么抓我啊?我犯什么事了?”
段寒江突然一笑,“这你改问问你自己。”
唐乾军立即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干过。”
“那你跑什么?”
“你们追我,我难道不跑!”
段寒江像是被他服似的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为什么追你?”
“我违章停车了?”
“唐乾军,怎么你也在系统里待过,你觉得你这样能蒙混得过去?”
唐乾军局促一笑,“我不是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嘛!”
段寒江直了直身,笑得比唐乾军自然多了,“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唐伟明现在怎么样了吗?”
唐亁军脸色一动,段寒江继续微笑。
“他被抓了?”
“既然知道他被抓了,就该知道你怎么在这儿了!你以为这几个月没人找你,你就没事了?”
唐乾军摇头,思忖一下变得主动起来,“不,不是,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把唐伟明介绍给了常胜林。”
听到常胜林这个名字段寒江有点反应不过来是谁,毕竟在他记忆里常儒林只叫过‘常儒林’,他敛眉朝唐亁军瞪过去,微笑变成了冷笑,“介绍?你是怎么介绍的?”
唐乾军下意识地往椅背靠直了,对上段寒江的视线,“不就是,是唐伟明当时在学校干的那些事,他不想进去,就来找我,让我帮他想办法!我当时已经早跟系统 里没什么关系了,可他好歹也是我兄弟,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进去,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人有时候就是感性,所以我给他搭了常胜林这条线——”
“胡八道!”段寒江一掌拍在桌子上,拍得旁边聂毅搁在桌上的手都跟着跳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下来,“唐乾军,别给自己草人设!20年前你从 黎县县局辞职之后,开过饭店卖过服装摆过摊,但是都亏了,当时欠的钱我们能查到的有20多万。20多万在当时不少了,而你不到一年就还清了,还举家搬迁 到平都市,你能不能解释这20多万哪里来的?”
“我没偷没抢,不信你们去查。”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查?你以为唐伟明这种人真的那么讲信用,给了你钱什么把柄都不留下吗?”
实际上唐伟明并没有给什么能证明20年前给了唐乾军钱的东西,段寒江不过随口的,但唐乾军明显地急眼了。
“我们怎么也是兄弟,我走投无路找他借钱,他借我,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再黎家村学吧?常、胜林当时已经不在黎县任职了,你为什么还要替唐伟明搭这条隔了几千公里的线?”
段寒江面不改色地崩着没有表情的脸,直直地盯着唐乾军,看到唐乾军紧张地缩起的肩膀,握起了拳头,他继续道:“还要听我继续下去吗?你现在觉得为什么抓你?仅仅是你‘借’了唐伟明的钱?”
常儒林退休之后就离开了平都市,但隔了一个市的距离,一个退休警察死亡的消息却很难传过来,唐乾军也不可能事隔20多年还和常儒林有什么联系,就算他想,常儒林也一定不想。
所以,他猜唐乾军并不知道常儒林已经死了。
果然,唐乾军瞬间脸色一变,语气也变调地开口,“我,我都是受了常胜林的指使,当时黎家村学的事太严重,前两年才出了拐卖村的事,接着又死了全校的孩子,那学校还是政府特意建的,所以我才掩藏了那个老师的尸检报告。”
“那除了你,尸检报告还有谁看过?”
“后来拿给常胜林了。”
“后来是什么时候?”
“就是唐伟明那事的时候。”
段寒江目光一沉,“也就是黎家村学遇难的老师的尸检报告是你私自扣下来的。”
“不是。”唐乾军连忙解释,“是当时如果拿出去肯定会出大事。”
“所以你就留着以后用来威胁常胜林!”
“不是——”
唐乾军虽然回答不是,却不自觉地低下头,没有了下句。
段寒江继续问:“尸检的结果,江枫岸的死因是什么?”
唐乾军回答:“窒息。”
“尸检报告在什么地方?”
“我交给常胜林了。”
蓦地,段寒江垂眼蹙眉盯着桌面,江枫岸的死因与案卷不符他并不惊讶,反倒是意料之中,可是证实了这一点就等于黎家村学当年的爆炸确实不是意外,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杀了全校32名学生和1名老师。
他思忖了片刻再抬头问唐乾军,“20年前唐伟明性侵的案子,替唐伟明顶罪的人是你们找的?”
“不是。”唐乾军笃定地回答。
这句‘不是’,不只是段寒江,旁边的聂毅也诧异地朝他盯过去。
聂毅突然开口,“是黄纪先?”
唐乾军的眉头倏然一颤,朝聂毅望过去,量了一番才:“我找到常胜林的时候,他一开始并不愿意,但他家里还有另外一人,就是黄纪先,最后是黄纪先交给他,让常胜林不用管。”
“设计别人替唐伟明顶罪的是黄纪先?”
“那个老头本来也不是好人,没事常钻进学校偷看姑娘洗澡!”
“是不是好人你们都是犯罪!”段寒江怒声接道,他刚骂完耳机里响起了旁边监控室里传来的声音。
“段队,刚查到19年前唐乾军曾涉嫌经济诈骗,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段寒江面色不动地盯着唐乾军思忖,经济犯罪与刑事犯罪是两个部门,之前调查唐乾军的背景时并没有查到。
这会儿当着唐乾军他不好细问,于是把唐乾军盯得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突然开口问:“你和黄纪先,很熟?”
唐乾军摇头回答,“不,只是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段寒江问。
见过几次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明他和黄纪先不熟,唐乾军没想段寒江会这么问,他敷衍地想了想,“这么久不记得。”
“那在唐伟明的案子之后你们还见过吗?”
“没有。”
段寒江倏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聂毅这回早有准备,被再被震得胳膊跟着跳起来。
“想清楚了再,你搬到平都后有没有见过黄纪先!”段寒江瞪着唐乾军怒道。
唐乾军虽然只在县局呆了没两年,又时隔多年,但有些审问的基础他还是记得一些的,他仔细地量着段寒江,不确定段寒江到底知道了多少,最终试探地回答:“都在一个城市,遇到两次。”
“是遇到过?还是找过他?比如你又遇上什么案件,需要‘帮忙’了。”段寒江提醒地。
唐乾军怔了怔,没有回答。
段寒江故意地笑出了声,“想清楚了再。”
“是遇到过。”唐乾军重复了一遍。
“第一次是遇到,第二次就是你找他了,对吧?”段寒江沉着嗓音。
对刚提到了19年前的诈骗案他并不清楚,但先是有嫌疑,最后变成了无罪,此时此地他不能不想到和洗罪集团有关。不过他还是震惊了一下,没有想到洗罪集团涉及到的还有经济案件。
唐乾军这回咬紧了牙不回答,段寒江轻吸了一口气,蓦地起身:“那你就在这里慢慢想,不急,反正你出不去了。”
就在段寒江收拾东西叫起聂毅准备出去时,唐乾军冷不防地开口。
“是!”唐乾军瞪着段寒江交待,“当时我做生意忍了麻烦,意外碰到了黄纪先,就想到了找他帮忙。他一开始也是不肯,但是又害怕我把黎家村学的事和唐伟明那事出去,最后答应了。”
段寒江站了片刻又重新坐回来,恢复了审讯,“所以黄纪先又帮你做假,像唐伟明性侵案一样,替你洗脱了罪名?”
“是。”唐乾军这下回答得爽快得多。
“黎家村学爆炸的案子,除了江枫岸的尸检报告,你们还掩藏了什么疑点?”段寒江回答了黎家村学的案子上,至于唐乾军诈骗案一是他不清楚,二是经济犯罪他也不熟,只能这边审完,通知经侦那边。
唐乾军回答:“没有了,至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拿尸检报告去找常胜林时,没有避讳黄纪先,明黄纪先肯定和他是一伙的。”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过什么?”
“没有。”
“你把尸检报告交给常胜林时,他有没有什么?”
“没有。”
段寒江又蓦地蹙眉,转眼朝聂毅看过去,聂毅回了他一个没有问题的眼神,这回真的结束了审讯。
接着,两人走出审讯室,段寒江停在门口对聂毅:“20年前唐伟明性侵案,不定就是洗罪集团做的第一起案子,再到唐乾军又一次找上黄纪先,从此发展起来。”
聂毅朝段寒江微瞥了一眼,段寒江对上他的视线继续:“常局或许真的没有参与,但是很清楚,却一直保持缄默,直到张翔出现。”
“查清楚黎家村学的案子就能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聂毅这一句带了点安慰的意思。
段寒江接道:“唐乾军把江枫岸的尸检报告给了常局,以我对常局的了解,这份尸检报告很可能还留着。”
“他会放在什么地方?家里?”
“我电话问一下常姐。”
段寒江话间拿起手机给常心拔过去,刚接通就有电话进来,看到‘张Sir’两字他眉头一跳,挂了常心这边,接了张赫的电话。
“段队,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张赫开口就毫不严肃。
段寒江不配合地回答:“少废话,直接。”
“还记得当年黎家村拐卖案之后,有一个被拐妇女带了一个孩子离开吗?”
段寒江回想了一下,之前黎县县局的老杨确实提到过‘拐卖村’后唯一真正离开的女人带走了一个孩子。
张赫继续:“你猜这孩子是谁?”
“钱绅?”段寒江脱口而出,张赫会让他猜的只要排除一下就只有钱绅了。
张赫莫名地笑了两声,不知是觉得狗血还是扯淡,然后才:“钱绅他妈找到西宴市局来了,钱绅在27年前偷偷回过黎家村,时间就在黎家村学出事那两天,回去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再也不提回黎家村的事。”
27年前,黎家村14岁以下的孩子都在学校,当时钱绅也才10岁出头,如果他是在黎家村学出事后回到黎家村的,在调查时肯定碰上过钱绅,那么钱绅为 什么没有在学校一定会记录在案,案卷上也不会不只一次出现‘全村所有孩子都死了’这种发言,但案卷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到过村里还有一个10岁多的孩子。
而且钱绅在那时回到黎家村的话,钱绅的父亲一家也肯定不会轻易放他回去,毕竟那时对钱绅的父亲来,儿子刚死,‘老婆’也跑了。
段寒江想着问道:“钱绅他妈有没有钱绅是怎么被找回去的?”
张赫回答:“带人去去找,在黎家村山下发现的。”
“钱绅到底有没有上过山?回过黎家村?”
“是找到他的时候全身衣服都破了,看起来是在山里跑了很久,应该是回过。”
“具体是哪一天?”
“大概是黎家村学爆炸前一天或者当天,她也记不清了。”
段寒江思忖了片刻再接道:“钱绅很可能就是在学校出事那天回去的,但并没有回村子里,如果他回去了,他爹不会轻易放他走。”
张赫顿了一下,冷不防地接道:“你是钱绅很可能在学校出事的当晚人在学校附近?看到了什么?”
“你还没审吗?”段寒江反问道。
张赫那头的声音蓦地消失了半秒,接着是张赫沉重的声音,“这就是我要的坏消息。”
段寒江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静默地听着张赫的‘坏消息’。
“钱绅他妈带着钱绅有心脏病的证明和律师来保释,结果钱绅刚离开警局就跑——”
“他有心脏病?”段寒江断道,“就算有心脏病,你们就这么把人放了?”
张赫解释道:“这个事的先后是钱绅先被保释,他妈才了钱绅和黎家村的事,而且是西宴市局办的,而且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事,谁知道他妈的就出了门就跑。”
段寒江长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这会儿他不管是想要揍谁都隔了几百公里,旁边一直听他电话的聂毅突然开口。
“钱绅为什么要跑?”聂毅贴着段寒江站着,手机里话的声音不,他下意识地听还是听到了大半。
段寒江抬眼朝他一看,问:“听到了?”
他点头,段寒江直接把手机拿下来调成了免提,张赫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冒出来。
“——嫌犯跑不是很正常?”
聂毅蹙了蹙眉,把手机当成张赫盯着,“之前他被抓的时候还在酒店和人开房?那时他也是嫌犯。现在他已经被保释了,有更多的时间计划逃跑,为什么要急着一时?什么准备都没有,他很容易就会被抓回来,跑不跑意义不大。
除非他有目标,有人接应他。”
张赫那头传来一声吸气的声音,恍然明白地:“他急着去找黄纪先?隆队钱绅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案卷没有被烧了,因为保释的时候有个值班的漏了你们去黎县了。”
段寒江轻骂一声脏话,再接道:“如果钱绅当年真的在黎家村学出事当晚回去过,并且在学校看到了什么。那他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不顾一切帮黄纪先?先是替他去烧警察局档案室,现在刚发现点信息又不顾保释期逃跑?这是真爱吧?还是恋罪?”
“狗屁真爱!可能他有什么把柄在黄纪先手上!”张赫鄙弃地反驳,“钱绅迷|奸的案子是黄纪先出的手,不定留了什么,威胁钱绅。”
聂毅插道:“我觉得不可能,洗罪集团里的都是带罪之身,留着证据真拿出来也会把自己扯进去,如果不是算玉石俱焚一般不会这么做,不然市局不会摊了这么多旧案。”
段寒江赞同地朝聂毅瞥过去,“那你觉得?”
“我觉得钱绅确实是在黎家村学爆炸当晚去了学校,并且确实看到了黄纪先在做什么。”
聂毅着顿下来,张赫不解地问:“黄纪先在杀人放火,他看到了,能是现在拼命帮黄纪先的理由?还是他不知道黄纪先是当年他看到的人?”
张赫着也觉得不对,自顾地停下来思忖,片刻后又开口,“钱绅还有个弟弟,他妈他当年偷跑回去除了不愿接受城里的生活,还有一部分是舍不得他弟弟。有没有可能是他并没有看到黄纪先‘行凶’,再遇到黄纪先后,黄纪先把自己包装成了拼命救他弟弟的恩人——”
“狗屁恩人!”段寒江直接断张赫,“要是他弟真被救了,你上面的话还有意义。”
他完转向聂毅,“聂顾问,你。”
聂毅不自觉被段寒江这声‘聂顾问’惊得眉头一抖,段寒江头一回叫这么‘尊重’的称呼。
他抬眼和他寒哥对了一眼,确认不是在嫌弃他才开口。
“我觉得钱绅确实在学校看到了黄纪先,黄纪先有没有发现他不确定,但他一定看清楚了黄纪先。当时他作为一个10岁出头的孩子,能够大老远地回到黎家村肯定没少费劲,黎家村对于当时的他来一定有一股归属感,他认为自己是属于黎家村的。”
段寒江有点明白了聂毅想的话,可是又不太明白地问:“钱绅当时的心理,认为自己也应该是学校里的一员,觉得自己如果在学校里,也会和其他人一起出事?”
聂毅点头,“所以,对于黄纪先,钱绅有一种被饶恕感,当时他拼命地想回黎家村,心里就已经认定了自己应该身在黎家村,所以当他看到村里的孩子都死了,产生了一种只有他逃脱的错觉,并且将这种错觉一直留在了心里。
当他再见到黄纪先时,虽然已经长大,但留在心理的错觉,加上他迷|奸的案子能摆脱嫌疑多半是黄纪先操作的,所以让他自然而然地对黄纪先产生了敬畏,甚至是服从的心理,觉得黄纪先能够掌控他的一切,就像当年他被黄纪先‘放过’一样。”
段寒江和手机那头的张赫都愣住,对于聂毅的发言都没有接话,段寒江直白地用眼神向聂毅表示他的不理解,即使他相信聂毅分析的结果。
聂毅继续解释道:“对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还,有些事的影响是不可消除的,甚至有时候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影响。
我上一年级时遇到了一只恶狗,那只狗比我还大,挺凶的,我觉得它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但最后它没能咬到,因为突然来了两个警察,他们把狗跑了,自己却被狗咬了,最后其中一个警察跟我‘有危险就找警察,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段寒江听明白了聂毅想表达的是什么,就因为时候这样一句话,聂毅即使被诬陷成杀人犯,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警察,甚至向往着警察这份职业。
对钱绅来,他在黎家村的生活多半是完全不受约束的,从之前江沁岩对聂毅的只言片语就能感受到,所以在他到了城市,上了学恐怕没有一件是他能受得了 的,因此才要逃回黎家村。而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看到自己曾经的伙伴,甚至弟弟全都死在自己眼前,心理伤害肯定不是一般大,而回去之后钱绅的母亲家 人肯定也没有过这方面的心理干预,聂毅所的这种心理并不是不可能产生,虽然这听起来并不合理。
片刻后段寒江深吸了一口气,总结道:“先不管钱绅对黄纪先是什么心理,即使钱绅有可能去找黄纪先,那就先找到钱绅,盯着他,把黄纪先揪出来再。”
张赫也是这个意思,“已经去追了,你们那边——”
不等张赫把放完,段寒江已经挂了电话,对聂毅问道:“那条狗是真的?”
“真的。”聂毅不见情绪地回答,“不过不是偶然遇到的,是被同学故意放出来咬我的,孩子都这样,眼里见不得和自己不一样的,他们不喜欢我到处捡空瓶子,我是乞丐。”
到最后聂毅笑出来,不是自嘲,而是真的觉得好笑似的。
段寒江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想不起自己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就算也遇到到欺负和被欺负的事,肯定也和聂毅的情况不一样。他蓦地勾着聂毅的肩膀,全然没了正经地:“胡八道,他们一定是嫉妒你比他们好看!”
“本来就是!”聂毅一点不谦虚地回答,然后又勾着嘴角笑起来,“那时候我们老师都把废纸空瓶收起来给我,夸我听话!”
段寒江转眼朝聂毅看过去,胸口猛然涌出一股不出的感觉,他从一开始认为聂毅在犯罪的深渊边缘徘徊,到心疼聂毅从到大的经历,心疼他能在这样的成长经历中保持坚韧向上的生活态度。
现在他却猛然发觉,聂毅的坚韧向上其实是天性,在无数的恶意欺凌虐待里,凭着几缕透过阴霾照耀在他身上的阳光保留下来的天性。
他忍不住也夸了一句,“你最听话!”完了还想什么手机又响起来,低头一看发现是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