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瞎眼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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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声又梦到了那间蜜橘色的房间。

    跟以往无数次梦到过的那样,梦中一片柔色。“他”躺在一方的空间中,望着头顶让人安心的光影。

    他听到了泠泠的铜铃声,古朴厚重,让人心无所想。有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头顶上方,长发垂下挠在脸颊上。

    她是谁?祁声昏昏沉沉,挣扎间,落入无尽的黑暗。

    夜黑风急,他站在荒草和废弃的铁管轮胎间,背后抵着冷硬的墙面。

    几只在推搡他,明明是孩子的模样,却透着股扭曲的邪恶。

    祁声一动不动,任他们推来推去,拳脚相加。

    这是五岁那年,他还在婺城的一个老镇的福利院里。

    他不爱话,开口时,时常吓到别人。被怪异又排斥的眼神嫌弃着,他慢慢长大,长到五岁,还不会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老镇的福利院设施老旧,管理也松懈,孩子只要饿不着就好。

    祁声不一样,饿肚子是家常便饭。睡觉前,他告诉看管的阿姨,有人拽他拉他。阿姨看着空荡荡的墙角,吓的跑了出去。

    隔天,他在太阳下对着墙,站了三个时。

    别的孩子也不愿同他玩,没人喜欢玩着玩着,被告知墙上蹲着个人往这儿看。

    祁声话慢吞吞,个子也长得慢吞吞。瘦弱又怪异的孩子,落在福利院自由疯长的孩子眼里,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这个晚上,他被从床上,抬到了福利院的后山处。

    头被打了好几下,肚子也被拧了几下。晚饭只喝了碗稀粥,现下头疼,肚子疼,胃里也疼,浑身都疼。

    祁声不声不响,助长了纯真的邪恶火焰。

    “丢出去,把他弄走。反正院长、阿姨也不喜欢他。”

    孩子们蜂拥而上,抓脚抓胳膊的,抬着他往后山的废弃锅炉里去。

    那里生长着荒芜的野草,刮风下雨天,那间黑漆漆的老房子里,会有呜呜的鬼声。

    他们七八脚地抬着他走过去,脸上嘻嘻笑笑,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祁声静静地任由他们动作,身上被指甲抓得生疼,但他一声没吭。

    他看着漆黑的夜,秋风将丁点儿的月色吹得黯淡。

    几个孩子晃晃悠悠地抬着他爬上坡,像丢沙包一样把他晃起来,接着松了。

    风很大,他身上大了几号的短袖短裤,被灌了风鼓鼓囊囊地鼓起。

    身体被托住,紧接着落入一个怀抱。

    风吹着眼睛不舒服,他闭上眼,闻到了一股暖暖的香气。

    “孩子可真是麻烦。”那人嘟囔着,随即抱着他跳到坡上。

    他被抱着往回走,坡上有道浅色的银光,紧接着,那些孩子一个个从坡上滚下来,落到下面的沙里。

    风凉露重,身上冰冷,只有抱着他的人是暖的。祁声贴紧那片暖意。

    那晚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醒来他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身旁一切如初。

    是梦吗?他紧紧攥着脖子上的暖玉,像是黑夜里孤独的旅人,握紧了唯一的灯火。

    在塘溪古镇附近下了车,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黛瓦和青石路被淋湿,古镇的巷子里,很快被各色的雨伞占领。

    桑笙穿过开满栀子和蔷薇的巷子,在铺子门口抖落一身的雨珠,走了进去。

    铺子里满是来古镇旅游的姑娘,拿着铺子里的物件挑来挑去。

    桑笙经过,只听一个姑娘对着同伴低语:“银色长发的那个哥哥也太帅气了一点!”

    “是啊是啊!你看他扶眼镜的,好好看哦!”

    “可是收钱的那个弟弟也好奶哦,他还有对酒窝”

    银发男白琛抬眼看见桑笙,脸上扬起温润无害的笑容。

    引起些许不适,桑笙抖了抖胳膊,转身上了楼。

    塘溪古镇的房屋,带着半古旧的质朴。四时多雨的天气,赋予了它细腻悠然。

    桑笙洗完澡,穿着松垮的衬衫,坐在窗上看着雨中的古镇。

    纵横交错的巷子,被一道道青石拱门间隔开。远远望去,像是桃花扇开了半屏。

    傍晚时分停了雨,雨雾自翠屏山上溢下,又从古镇周边纵横交错的河流上漫起。

    古镇里点了灯,散落在蓝墨水颜色下的夜雾中,像是散落的星火。

    桑笙下楼,孟妩正坐在柜台前追剧,收音里滋滋个不停。

    见她下来,孟妩道:“老大,昨晚那人什么时候打钱?光下单了,连定金都没交。”

    纸人静静地趴在心里,桑笙收起来,伸将梨花从猫薄荷盆里拎出来。

    梨花翻着白眼,舌头伸到一边,像个不太聪明的智障。

    在柜台前坐下,桑笙翻开牛皮本,拿出支钢笔,低头边写边道:“划了吧,这次就当是还人情了。”

    两次,不论是有意无意,他都帮了自己两次。临西市满是戏剧性的那一晚,桑笙回想起来,还有些不确定。

    仅是初次见面,他如何肯定,一个行事诡异的陌生人,与嫁衣女鬼的事能脱开联系?

    还是,他本身就有问题

    动作一顿,墨水在纸上晕了大片的墨汁。

    撕掉沾上墨迹的纸,桑笙在牛皮本上重新书写。

    嫁衣女鬼的案卷没有入档,桑笙将那身嫁衣收进柜子里,日日用驱邪的符咒压着。

    没人知道她在梦境中看到的景象,桑笙不,也没人去提。

    “民国一十二年冬至,天寒欲雪,覃府忽起大火,府内三十余人无一身亡。然孙瑶全身烧伤,面容尽毁覃云青面部为火舌灼伤,不知所踪”

    笔尖顿了顿,桑笙在一侧记道:疑有通灵师插,术法阴损,线索断于临西郊外。

    塘溪附近是古镇的集聚地,上了年岁的东西,总有些神秘和传。古镇中常年飘荡着的鬼,也是其中一个特色。

    附近待的时间久的老鬼们,都知道乔爷脾气不好,出非死即伤。所以在他巡视时,总是刻意心着些,生怕撞到枪口上。

    今夜可真他妈是个例外。

    乔夜插着卫衣兜,掀起眼皮看了眼堵在巷子口的瞎眼老道。

    雾气中,老道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蓝黑色袍子,干瘦发黄的脸上戴着副黑色的圆眼镜。瓜皮帽下,长长的灰白辫子翘起来,活像是城隍庙门口那只土狗的瘦尾巴。

    他中的算命幡同样破烂,几根布条在微风中飘荡,老旧得像是刚从墓里挖出的一样。

    老道晃晃悠悠地迎面走过来,一拄着算命幡,一拎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

    乔夜立在巷子中央,不闪不避。

    雾气被晚风吹散,又慢悠悠聚起。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