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局促地背着，开口时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

    “你能帮我写封信吗？”

    柳景初望着她，她连忙解释：“没关系，要是麻烦的话，我就去”

    “拿纸笔来。”他将书放到一边，摆好等待的姿势。

    就当是答谢和补偿，他想着。那双圆圆的眼睛中，不适合藏有黯淡的失望。

    姑娘一愣，急急地跑去找来纸和笔，背影都透着股雀跃。

    为了方便柳景初在床上看书，房中常备着一个便捷的书桌。

    她将书桌摆好，纸笔端端正正地放在柳景初面前。

    信纸有些泛了黄，边角起皱，瞧着不甚平整。也不知她从哪个耗子洞里掏出来的。

    柳景初眉头微皱，还是拔掉了钢笔帽，将带着褶痕的信纸捋平。

    “写给谁？”

    “阿毓。”她道，身子不自觉地在对面坐下，眼睛盯着他中的笔。

    一顿，柳景初抬眼看她。阿y阿y，她念起这个名字，眼中遮不住的温柔。

    不知为何，他觉得口内发酸。

    “哪个y？”他垂下眼，脸色不善。

    又是窸窸窣窣，她从贴身佩戴的香囊中，拿出一块木牌，看着像是寺庙里卖的祈愿符。

    通体发黑的木牌，瞧着有些年头了。它被贴身放着，边角被磨得圆润。

    柳景初瞥一眼上面刻着的字，握着笔的一紧。

    “阿毓，你在家可听话？有没有按时喝药？药苦，记得喝完要喝些清水漱口”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念着琐碎的事。

    熟悉的烦躁涌上来，心口钝钝的不适，柳景初停了笔，闭眼凝气。

    “要好好吃饭，零嘴不要吃得太多你，你不舒服了？”

    她赶紧站起来，将靠枕放好，扶着他靠上去。

    有些后悔答应她写什么劳什子信。柳景初压下不适，重新拿起笔，淡声道：“继续。”

    “还是不要写了，不急的。我去给你倒水。”她转身，被喝住。

    柳景初并不看她，面色淡淡：“回来，继续。”

    她重新坐回去，觑了眼他的脸色，除了有些不好看，倒是没有发病的迹象。

    “阿毓，不要同他们闹。你好好养身体，好好念字读书。”

    “姐姐在这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我。”

    她瞧着信纸上流畅秀气的钢笔字，有些羡慕佩服。

    那张红扑扑的脸都要凑到他边了，眼中的光彩就要流出来。

    堵在心口的那团郁气忽然消散，笔尖在纸上游走，落笔顺畅。

    他写完，并不急着收笔，垂眸盯着信纸末，浅声提醒。

    “名字。”

    “嗯？”

    “信的末尾要加上写信人的名字。”他抬眼，平静问道，“你的名字。”

    她抿唇，将桌上的木牌翻过来，露出另一面刻的字，粉唇轻启：“阿媛。”

    阿媛，他默默念着，一笔一划在信的末尾写道。落笔心，带着他未曾察觉的温柔。

    天气转凉，外间的榻上，还是只有单薄的被褥。

    柳景初开始失眠，夜间听着浅浅的呼吸声，辗转反侧。

    入秋，下过几场雨，寒意渐生。

    他身子骨弱，脚四时冰凉，天一冷屋内便生了炉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婆子独独将外间空了出来。

    他里捧着暖炉，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在风中飘飘晃晃，心跟着不安宁起来。

    又是凄楚风雨天，他醒来，天色尚早，今日的外间格外安静。

    他隔着纱幔望过去，屋内有火炉有暖炉，他仍然觉得脚冰凉。

    门外有婆子在嘀嘀咕咕，语气透着不满。很快，外间的人惊醒。

    柳景初凝神，只听见她今日鼻息有些重，脚步发沉。一番洗漱后，她出门，迎来一顿呵斥。

    他听得直皱眉，越发觉得这婆子可恨。

    雨凄凄地飘了一天，天色暗沉，夜幕提前降临。他有了心事，一整天心不在焉，眼神频频向外飘去。

    夜悄悄过了半，阿媛迟迟未回房。柳景初脸色难看，听着外面飘起的雨声，如坐针毡。

    “去前面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歇下了。”

    婆子满脸堆笑，积极地将炉子内添了炭：“您尽管歇着，吵不到您。”

    柳景初见她想要上前，眉头皱起。婆子识趣，往香炉里加了香。

    这香气端的让人心生厌恶，他咳了两声，一把拂开婆子递过来的水杯。

    “人呢？她在哪儿？”他心下有团火烧着，喉咙愈发地痒。

    他记着，早起时她身子不太爽利。孙碧云的那些段，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但他没阻止

    婆子还想要上前，柳景初脸色涨红，拿过水杯掷在她脚下。

    他喘匀了气，神情冷下来：“我问你，人呢？”

    阿媛留在了后院。早上孙碧云带她去佛堂，中间出了些事端，阿媛便被罚着去了后院的盥洗间。

    孙碧云脸色不好看，婆子都知道阿媛惹恼了他们的大夫人，乐于看她倒霉，幸灾乐祸地将活计全给了她。

    大夫人身边的婆子传过话来，吩咐今夜不必给阿媛留门，切记不要惊扰柳景初。

    柳景初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出泪。

    “哎哎，少爷，外头下着雨呢。风大雨凉，您可不能出去啊少爷！”

    柳景初一把推开搀上来的，脸上尽是嫌恶。

    “滚！”

    从前院到后院的盥洗间，柳景初脚步急促，他抵着唇角，将喉咙的痒压下。

    天气凉，盥洗间门紧闭，水井旁的身影低头搓着衣服。

    秋雨丝丝地飘着，她身上落了一层的水珠。

    下着雨，也不知找地方避一避。柳景初咳嗽起来，又气又怒。

    阿媛听见动静回身，脸煞白。她眼中微红不见光彩，嘴唇也泛着白。

    见他过来，阿媛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愣愣地坐在板凳上看着他。

    她不知道她这副模样有多可怜，面上不见血色，浑身发着抖。

    她在这不见天日的院子里，一只，渺又无助。

    柳景初走近，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会被柳家吃掉的，折骨入腹。

    阿媛有片刻的晕眩，她晃了晃脑袋，仰头看向柳景初。

    身边的雨停了，她浑身在发抖。

    阿媛生得讨喜，尤其是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大而黑亮的眼瞳。

    可如今这双眼睛失去了光芒，柳景初缓缓伸，轻抚在她的发顶。

    该让她走了，他狠下心，却微微颤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