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绣花枕
刘昱悻悻然哼了一声,道:“二哥素来瞧于我,我何曾哭过鼻子?”
“你六岁那年……”刘旸待要揭四皇子的旧事,却被大皇子刘旭拽了拽衣袖,扭头看到身后众人,也觉得自己在人前如此,实在过于孟浪,撇撇嘴竟不多言语。
刘旭接过话头,安慰道:“你二皇兄本是好意,是想你受了惊吓,原该好好休息才是。”
刘昱在马上行了半礼,道:“多谢皇兄挂念,弟已是无碍。”礼毕,他又环视了四下,歉然道:“都因为我耽误了许久的时间,累得诸位久等,不若重新开始,我等赛了马,还待领教各位百步穿杨的功夫呢。”
因刘旭含笑点头,所以诸位少年也就欢欣喜悦,重新开始马往赛场上奔去。先不过是赛马,可场上设置了重重障碍,又兼诸人都需听从了旗语,做出许多动作模拟实战,是以,三十余名少年都卯足了精神。
之前惊马的事故虽云淡风轻过去,可马上的少年都是七窍玲珑的心肝,心中凭添了几分谨慎,全都刻意与人保持着距离。沈灵犀是个心大的,眼见得彼此之间间隙拉开,欢欣雀跃马上前,把浑身解数使了出来,一心想要夺得头筹。
萧央担忧,亦马跟上,因他要追上灵犀,更需要抖擞些手段出来,待他到了灵犀身畔,竟然欺身过去耳语:“灵犀,让着些皇子世子,我们只消在其他公子中名次靠前罢了。”
此时,马儿皆是飞奔,萧央又要驾驭着自己的马与沈灵犀并驾齐驱,又要侧着身子与人悄悄话,这十分难为的动作,萧央做来却显得格外轻省,兼他身段风雅,在侧的几位皇子,看着也就分外心惊,刘旭禁不住嘴角噙笑,赞了一声:“好个少年!”
灵犀听了萧央的话,心中却有几分不满,她少年轻狂,连辰王世子也是过的,而今,怎肯为了谁人的颜面而屈居人后?况且,她因为是女身,明知道日后换了女装,再不能有今日恣意潇洒在人前卖弄的机会,所以只是回首冲着萧央一笑,又吐了吐丁香似得舌,带着几分狡黠,反在马.臀上轻轻甩了一鞭子,马儿便更快了几分。
萧央无奈,也不再劝,略略慢了一些,双眸闪烁如星,灼灼关注四下的情形,暗自护着自己和沈灵犀的周全。
因为看出他没有争胜之心,刘旭等人皆冲他点头微笑了下,自马向前。
……
若真正本事,几个皇子其实不相上下。刘旭虽偏长两岁,身子骨却有些文弱,二皇子刘旸和四皇子刘昱则少年骁勇,从在骑射上便出彩一些。
三皇子刘暝身子也偏柔弱,他因从见自己与长兄极为相似,便自以为长兄的追随者自居。又见母妃素日里谨慎,曾经多次慎重告诉过自己,长兄刘旭将来是要做太子继承大统的,平日里总叮嘱他在刘旭身边极尽谦谨。
刘暝心思细密,早早地便暗留了心,学文时候,多请教先生些为人谋士的经纬韬略,宫中也藏了许多这类的书,常常拿来反复揣摩;而学武的时候,也与其他兄弟不同,反而多关注奇淫技巧,对于害人防人的功夫,比别人更多几分熟稔。他常自省,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绝不可无,万万大意不得。
在刚才四弟刘昱惊马的混乱时候,他自然没有看得分明,却隐约觉得二皇兄刘旸不怎么对,电光石火之间,刘暝已是在心思中想了个百转千回:距离也好,方式也好,马儿惊的程度也好,都让他暗自揣度,刚才只怕是刘旸的方向掷了一枚绣花针,那针怕还不是冲着刘昱去的,却是冲着长兄刘旭,因长兄身子柔弱,胯.下的马却是汗血宝马,很有几分气性,若是得手,刘旭的身手还真不见得全身而退。
秋猎时候,安全防卫尤其较往常精细,就算是几位皇子和诸人的侍卫,也要过过场子,查上一查的,可衣服领子或者常佩戴的香囊里若别着一根绣花针,恐怕也不怎么容易发现。而用针的手法实在是每个人学武,开始用暗器的时候最先练习的,亦不会留下什么师门的痕迹。
至于针入马臀,惊马的时间是不是久,伤人的力度会不会严重,实在无需考虑。将来做太子的人,且不摔断了腿或者胳膊,身有残疾,就是眼角眉梢磕坏了,破了面相,也是不行。即便长兄运气,能在混乱中毫发无损,只是掉下了马,也算一场没脸,怕是这次秋猎,别展示风华,便是露脸也难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四弟的墨玉也是一匹后劲儿足,又且聪慧的宝马,因为了主意,始终跟在皇兄汗血的身后,要来个伺机而动的。想来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做这样的勾当,二皇兄心里也是慌的,所以,那针竟然偏在了四弟胯.下的墨玉身上……
因为没有凭据,刘暝的推断,虽自以为有十之八九,也是定然不敢出口的。刘旸的外祖手握重兵,所以魏妃也较刘暝的母亲,在宫里得脸一千倍。虽母凭子贵,可在皇宫里,更多时候岂不是子凭母贵呢?
……
没能抓住实实在在的凭证。刘暝多少有些心有不甘,所以,他虽驯马的水准极高,此时却也不甚介意自己的成绩,只管紧紧跟在二皇兄刘旸身侧,以防备二皇兄再出手使坏。
一行人自然是各怀着各自的心思,可是赛程总有结束的时候。御林卫和兵部、礼部的裁判,皆等在终点处,远远便看见一骑撒了欢地奔来,马上的人笑得阳光灿烂,在暖阳下更见明媚,赫然是沈大公子,灵犀!
一时间三人脸色一僵,不约而同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没眼色的东西!”
素日里知道兵部尚书沈恩顾是个耿直,却也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的,所以在朝堂上却也风生水起,屹立不倒多年。怎料,养个儿子,竟然……好吧,也算是少年英才,珠玉似的人儿,却怎么是个绣花枕头,在这种场合下,竟然,赢得,赢得如此坦然?!
……
沈灵犀赢得风流倜傥,坦坦荡荡。
好在几个皇子也豪爽不予计较,大皇子刘旭一面马疾驰,夸赞声已然传来:“沈公子好俊的身手!”
四皇子刘昱寸步不让在刘旭身侧,也朗声道:“果然是我技拙了,驾着惊鸿,竟然还让沈家公子拔了头筹。沈公子好样的!”
二皇子紧随其后而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话未完,满心郁结未散,倒好似更添了几分似的,语气微酸:“你尚有些自知之明,只是实在委屈了惊鸿!”
萧央赶来,把眼前几个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尽收眼底,默默无语,抬眼再瞧灵犀,只见“他”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含笑看着自己,让人担心之余,颇有些哭笑不得。
几位评判纵然心中已是把沈灵犀骂了个狗血临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取巧,只得拿楷在丝绢上写了诸人的名次,着人捧着去圣上面前讨赏。
因沈灵犀是头名,胸前便被人挂了大红锦缎扎的彩球,又有一名御林卫在前牵马,紧紧跟在几位皇子身后,向着拱月峰前的骑射场地行去。
距离近了,皇上和身旁的诸臣子隐约也能看清眼前儿郎们的模样。锦缎色彩新鲜,更称的几位皇子身侧的灵犀面如冠玉,明眸皓齿,无限风流。诸人虽心中各有嫉恨,也不得暗自赞一声无愧于“月华双璧”的声名。
灵犀身上扎着彩缎,众人自然看得清楚,可是“月华双璧”中的另外一人萧央却低调非常,又是在一众意气风发的郎君当中,一时间,却也难以辨认。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低洼处的骑射场,继续关注比赛。
这赛场不大,场中却没有日常里多见的靶心,只高高驾着一木头桩子,乍一看像是平日里练功的桩,可木桩子中心是朵彩绸扎成的牡丹,其间花蕊处在阳光下一色璀璨的金黄。
木桩的四下却系着许多色泽明丽的彩线编成的蝴蝶。那蝴蝶轻盈,随着风翩翩起舞,亦真亦幻。
众人感慨漂亮,却又疑惑,这花儿和蝴蝶又是做什么用的。
只听御林卫的首领林铮,朗声道:“诸位且听清楚了,等下每人领了弓.弩和三根彩箭。谁要将这彩箭射得挂在蝴蝶上,且挂得多的,这一场便算是赢了。”
诸人惊呼,看场地来,这射箭的射程算不上远,就算是射中活物也不能算困难,可是这些个彩线编制的蝴蝶虽也有巴掌大,却十分轻盈,随着风轻轻飞舞,的的确确是需要百步穿杨的功夫了。
……
却原来:一曲庄周梦,彩翼逐熏风,牡丹花开馥郁香,谁恋谁采谁成空?看似风流意,暗藏盈尺锋,弦外翻飞且匆忙,只把心事觅芳踪。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